那日被救出的少女名唤沈卿卿，在洛水镇出生，自小父母双亡，和卖烧饼的爷爷相依为命。


    一场战乱，马蹄踏碎城郭，小摊子倒在地上，烧饼落了一地，沾上尘土，逐渐发霉变质。


    爷爷死了，那时沈卿卿只有八岁。


    慕容殊问她是如何进入秘境的。


    她说爷爷去世后的第二个月，她在流民堆里被一个男人带走了。


    男人是魔修，还是一名炼丹师。


    整日将她浸泡在药水中，让她吞服不知名的药物，日复一日，终于使她成为药人。


    那男人勾结紫云门混入秘境，却在那日被其他魔修杀害。


    沈卿卿声音暗哑，眼睛半垂，过长的发丝落在身前：“那些人说我很适合做炉鼎。”


    炉鼎。


    这个自七年前被妄意带走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慕容殊眼前的词又一次出现了。


    复杂的情绪漫上心头，细细密密的酸痛让他难以开口。


    好半晌，慕容殊轻声说：“你不会成为炉鼎的，我带你回万法宗。”


    叶振抱剑从慕容殊身边路过，头也不偏，凉飕飕道：“来路不明。”


    “哎。”慕容殊想跟叶振说道说道，人却已经走远了，他只得低头安抚少女，“叶师兄是只嘴上不饶人，其实心肠很好的，你不用怕他。”


    他陪在少女身边，掰着手指头介绍万法宗。


    “我们万法宗很大，盘踞一座山脉，有主峰一座，侧峰若干。”


    “宗主看着严厉实则温柔，等回了万法宗我就带你去见宗主。”慕容殊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不是怀疑你，只是以防万一。你放心，宗主很好说话不会为难你的。”


    慕容殊平日看着温柔乖巧，内里却是个骄矜的，不熟的人见了他都觉得高冷。


    他很少主动与人交谈找话题。


    沈卿卿大多数时间很沉默，问到她的时候才作一二回答。


    沙漠炎热，偶尔还会刮大风。褐红色的沙砾似被注入火焰，拍在脸上给人以灼烧感。


    沈卿卿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生存，好在禹景曜精通符箓阵法，挥笔写成一张符，又在沈卿卿的手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阵法。


    如此，免她受高温炙烤和风沙侵袭。


    凡人是要吃饭的，慕容殊也要。


    筑基期才能辟谷，而慕容殊才到练气期。


    但他好歹有点微薄的修为，出发来秘境前在妄意的疏导下吞服了一颗高品质辟谷丹，可保他两个月不用进食。


    秘境内环境变幻多端，并不全然遵守日升月落的守则。


    修士们自有计时方法，但很容易忽略饭点。


    谁也不知道沈卿卿多久没进食了，等慕容殊发现时，沈卿卿的额头都在冒细汗。


    慕容殊一拍手心，明亮的眼中染上几分懊恼：“忘了你要吃饭了。”


    他闭眼凝神在芥子空间里翻来找去，找到一大堆灵果灵草，没找到半分正常的食物。


    灵果灵草自是益处多多，但普通人若是服用了，就等着爆体而亡吧。


    沈卿卿才十四岁，与慕容殊当年一般大。


    慕容殊替她拢了下衣领：“我去找师兄。”


    为了照顾沈卿卿，慕容殊慢了许多，逐渐掉到了队伍的中后方。


    “师兄。”他小跑上去。


    前方的禹景曜和叶振同时回头。


    慕容殊讪笑，补充道：“大师兄。”


    咔嚓。


    掩在石块下的一只大螃蟹的壳碎掉了。


    叶振静默转头。


    禹景曜温和笑道：“小殊，怎么了？”


    慕容殊：“师兄有吃的吗，普通人能吃的那种。”


    禹景曜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道：“我都忘了。”


    几息后，他摇头道：“没有。”


    禹景曜手往旁边指去，微笑道：“那只螃蟹说不定可以。”


    用灵力对活物进行疏导需要万分小心，但是处理死物就简单得多。


    慕容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见一只四分五裂的螃蟹。


    螃蟹很大，肉也多，够沈卿卿饱腹了。


    慕容殊忽而笑起，眉目嫣然：“师兄，你真是……”


    未尽之言，二人皆知。


    禹景曜不言，依旧笑得温和。


    “走了，谢谢师兄。”慕容殊两手空空地回到沈卿卿身边，螃蟹在小小嘴里叼着。


    原本慕容殊要拎起螃蟹的，被小小一个甩尾制止了。


    这只白猫十分坚强地叼着那比它的身体还要大一倍的螃蟹在地上拖行。


    这种脏活累活，本猫来做就好。


    喵~


    到最后，螃蟹都没挨到慕容殊一片衣袖。


    万法宗那么多人，怎么都轮不到他上手处理螃蟹。


    众人已经前行许久，干脆停下休整一番。师兄师姐们兴致很高，争相抢夺螃蟹的处理。


    慕容殊摸摸沈卿卿的头，安抚了几句，然后促狭一笑，说：“你在这等饭吃，我去前面哄人。”


    说完，便衣袂飘飘地走了。


    再不哄哄，叶师兄日思夜想，指不定憋出什么内伤心魔。


    “师兄。”慕容殊在叶振身边唤道。


    叶振屈腿坐在荒漠里的一株枯树下，闭目养神，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慕容殊失笑，蹲在他身前，一叠声地喊：“师兄师兄师兄。”


    依旧不言不语。


    慕容殊捕捉到他的呼吸乱了一瞬，当下再接再厉：“师兄，理理我呗~”


    “喵。”


    小小的爪子在叶振旁边的沙地上磨了又磨，一张猫脸上竟然呈现出不耐烦的感觉，仔细看，她好像还在翻白眼。


    没错，小小就是在翻白眼。


    如果有条件，她白眼要翻上天。叶振这是干什么呢，主人特意来哄，他就偷着乐吧，还敢不理人。


    小小舔了舔爪子，猫爪在阳光下寒光闪闪。


    真想把这家伙的手当做猫抓板，一天抓个千百回。


    “师兄，叶振师兄，理理我，理理我。”慕容殊放软了声音。


    慕容殊观察着叶振的反应，觉得叶师兄实在太好玩了。


    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任何一件小事生气，生气也不说，自已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声闷气，如果不主动找他说开，他能生一个月的气。


    叶振眉峰微动，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眼底一片清明。


    他淡淡地说：“你的师兄不是禹景曜吗，找我做甚。”


    慕容殊忍住笑，正色道：“不不不，你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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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天下第一好的师兄。”


    大师兄并列天下第一。


    “嗤。”叶振神情松动，凉凉道：“谁稀罕。”


    “我稀罕啊！”慕容殊一手搭在叶振屈起的膝盖上，“我最稀罕师兄了。”


    叶振一怔，羞恼道：“你，赶紧把你的手拿走。”


    明媚的脸就这样怼在眼前。


    细眉容易给人带去忧郁的气质，那双眼却是又深又亮，一旦望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慕容殊眨眼笑了下，阳光从他的眸中滑落，落到葱白的手指上。


    “我不，师兄不生气了才行。”


    温软的手指就这么搭在膝盖上。


    叶振恨自己五官太过灵敏，膝盖上那处的触感无限放大，让他像被蚂蚁咬了一样，浑身不自在。


    轻轻的手指犹如千斤重，压得叶振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有几分凝滞。


    他哪还记得生气，只盼着那老老实实搭在膝盖上的手能早点移开。


    叶振嘴角冷硬：“不生气，拿开。”


    慕容殊情态狡黠：“真的？”


    叶振：“我骗过你？”


    “哼哼。”


    虽然不知道叶振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慕容殊还是松开了手，把在一旁疯狂挠地的小小拖进怀里。


    慕容殊眼睛往左上方看，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微微摇头晃脑道：“师兄，我记得你三年前因为——”


    唰。


    叶振猛地起身，头还撞到了这颗矮树。


    “够了。”


    慕容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叶振，嘴角扬起。


    师兄脖子耳朵都红了，这么恼羞成怒。


    说实话，慕容殊也不大记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叶振那次特别特别生气，他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叶振，于是去找了试剑峰峰主，也就是叶振的师尊。


    试剑峰峰主蓄了一把飘逸的白色山羊须，听闻来意后沉默片刻，捋着胡须直言道叶振气出心魔了，正闭关和心魔做斗争。


    慕容殊听完震惊得眼睛都圆了，要知道他可不是圆眼睛。


    他消化了一下消息，推算时间，发现叶振是被他给气的，于是火速回明剑锋搬救兵。


    慕容殊看向叶振，做了个贴封口条的动作：“不说，绝不会说。”


    “起来。”叶振淡声说。


    这就是好了。


    慕容殊放心了，伸手让人拉。


    叶振看他一眼，心道，真像只狐狸。


    他握住慕容殊的手腕，轻轻一扯，将人带起来。


    “谢谢师兄！”慕容殊挥挥手，说，“我回去看看沈卿卿如何了，师兄再见。”


    叶振颌首，但慕容殊已经跑了，压根没等他点头。


    他气得牙痒痒。


    自从那个少女出现，慕容殊就一直待在她身边。


    一个疑点重重的人，慕容殊怎么就这么照顾关心？


    那少女有什么好的，浑身是毒，脸白得像鬼。


    休息时间够久了，沈卿卿的螃蟹也吃完了，万法宗继续前行。


    叶振面无表情，手指微动，那颗被甩在背后的枯树轰然倒下。


    该死的天道，他还是想不通那少女有什么吸引妖女的。


    他诡异地想，难不成是因为都带了个“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