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话绝不是顾弛在开玩笑。将李家满门抄斩后，早就准备好的手下士兵即刻前往早就在顾弛名单上有了名单的几家。


    那一日，血色清晰。


    不需要任何计策，在如今乱世，手底下有兵的才可以说话。


    那一日到底杀了多少人，恐怕也只有顾弛才能完全知晓。而这一杀，百姓们终于前所未有的认识到，这一次不一样，这次保宁来的，是个年轻人。


    而这一手，也让百姓对于顾弛的信任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对于接下来的分地，众人产生了高度的热情。


    而保宁仅存的几个小家族，则是进入了高度的警惕中。如今保宁这位，是个他们决计不可能掌控的，那么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顾弛接着又回了汉中一次。


    不过这次没领兵，都留在了保宁，让巴信在那里看着。


    保宁的事情，顾迟迟自然还是等到顾弛回来之后才知道的。说的时候顾弛还有些心虚，还摸了摸鼻子。这些大事儿都没来得及通知顾迟迟一声，也不知道妹妹会不会生气。


    顾迟迟倒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在思考，既然顾弛把保宁这地方料理好了，是不是代表着她这就能直接去保宁了？


    汉中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是在这地方顾迟迟她不敢伸张手脚啊。


    这城里头先是有秦林，后又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将领。就只是这西门这一片，都不敢随意插手动弹，即使顾迟迟想要以自己领先的意识做些什么，却还要顾忌着许多人。要知道，很多政策都是初心很好，但是就因为制约太多，反倒很有可能会导致问题频出。


    所以，顾迟迟现在十分想要一片能够任由顾迟迟徜徉的领域。


    不过嘛，顾迟迟看顾弛一眼，觉得自己可以再端着一点。她哥似乎有点苗头。


    兄妹两个各怀心思，却刚巧碰到了一处。


    只见顾弛清了清嗓子，“你觉得保宁如何？”他心里头有些忐忑，毕竟汉中和保宁相比，自然是汉中的位置更重要些。


    谁知道还没等顾弛开始夸赞保宁，顾迟迟就已经来了一句，”我去！”


    顾弛正要道：“你看这保宁地…”谁料顾迟迟的应允已经到了。


    这就同意了？


    顾弛有些惊讶，颇为奇怪的看了一眼顾迟迟。原本他以为顾迟迟会劝他继续留在汉中的。谁知道顾迟迟不仅没劝他以汉中为重，甚至已经答应要去保宁了。他正疑惑。


    顾迟迟则是已经开始盘算起前往保宁前需要做的事情。


    首先就是秦林那边，如今顾弛算是秦林手底下的人，想要做些什么，必须要得到秦林的允准。不过看这些日子秦林的态度，虽然微妙，但应当是不会阻拦的。


    其次嘛，就是村子里头的人。当初村子里面的人都是奔着顾弛才在汉中定下来的。如今他们两兄妹要走，这事儿自然也还要和那些村子里头的人商量，看他们是否还要跟着走。这其中尤其重要的就是土生家，毕竟土生日后肯定是要跟着顾弛的，但土生家如果不跟着的话，让土生远离父母，这确实也需要仔细思量。


    最后顾迟迟才开始思索有关于去了保宁接下来该如何发展的事情。


    招兵买马这是肯定的，可剩下的呢，城内的运行这些事儿难道是顾迟迟一个人就能搞得定的？


    她倒是想，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思想上面的，方法上面的这些尽可以来找顾迟迟，但若是涉及这具体该如何管理这些事儿，这可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就先前的西区，都还是白阿三来管的。叫他继续倒不是什么难事儿，最主要的就是这一个保宁，总不可能让白阿三一个人管。


    所以，还是得找一些有过经验的人来。


    但是正如周公当初的求贤若渴，若是轻轻松松就能找到人才的话，也就没有当初曹操短歌行了。顾迟迟也只能叹一口气，等待时机。


    不过就目前来说，这些事儿还可以暂且放放。


    秦林将军那里自然是顾弛去，而和村中人商量是否跟着他们搬离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了顾迟迟。


    但这事儿真没顾迟迟想的那么复杂，李婶子一听顾迟迟的话，当即就答应了下来。顾迟迟一呆，这实在是顾迟迟小看了自己。


    现在谁不清楚这兄妹两个人的能耐？顾弛从一个小混混如今已经是保宁一城的实际掌权人了。这等本事，村里面还有谁能比拟？就算是先前有些厌恶顾弛带坏她儿子的土生她娘此时也一心想要让土生继续跟着顾弛。村子里面其他的人家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思。


    所以这消息经过李婶子“不经意”的透露之后，全村子就没有不跟着去的。于是五宝村内原本在各个将领手下的兵都转到顾弛手底下。也不太多，无非也就是近百人。


    这边解决的速度超出了顾迟迟的预料，不过这自然是好事。知根知底的人，就算没有太大的本事，那起码能放心用，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而秦林那边，也的确如顾迟迟猜测的那样，没有多加阻拦。顾弛在汉中安排一番之后，便直接领着人全体迁往保宁。


    土生他娘走在队伍中央，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土生原本跟在顾弛身边，他脑子呆，也没想着他娘。还是顾迟迟提醒之后，他才往后头去找他娘。直接把重的全都背在自己身上了。


    说起来土生他们一家的事儿其实挺值得细讲的毕竟土生在顾弛和顾迟迟都算是重要的人。只是前些日子实在是大事太多，顾迟迟也就没有同她哥讲。


    这时候两个人好不容易又有了时间，顾迟迟就开始小声的同顾弛讲这些日子的事儿。


    先前土生他娘在村子里头有几个亲戚，土生他娘可谓是把那几个远亲戚当成自家人。什么东西都紧着她亲戚，有时候连土生都被忽视了。


    先前汉中不是闹得人心惶惶的嘛，那几个亲戚就有了别的心思了。先前原本都差点被哄走，这下子看汉中这么乱更是心里头有了其他想法。


    土生他娘这时候就有些动摇了，又想离开。他那几个亲戚又说这时候就该多买些粮，又说他们手底下有几个熟识的，说是可以便宜些买。


    这土生他娘可不就心动了。当即就把家里头的钱全都给了他亲戚。


    后头过了好几日才知道，对方拿着钱就想要跑。要不是夜里头巡逻的把人当成贼子抓了，只怕土生他娘家里头的钱都得没了。


    就为了这事儿，土生他爹埋怨了土生他娘好久。这不，连东西也不帮着背。


    两个人不仅说了这土生家的，还连带着把村子里头人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都讲了一遍。顾迟迟侧眼去看顾弛的神色，也不清楚他清楚了自己的用意没有。


    她当然不是就这么没事儿和顾弛说别人闲话，主要是这些可都是可信的人，顾弛若是要培养心腹，当然是对下面人手越了解越好。


    顾迟迟着急的模样当即就被顾弛瞧见了，他失笑，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顾迟迟的头，“成了！这些我都明白。也就是你，总事无巨细都帮我想着。”


    顾迟迟这才安心下来，谁让她哥平日里面总是一副凡事都特立独行的模样呢。


    顾弛让土生把村民们领到先前就安排好了的安置地方去。他则是带着顾迟迟去了府衙。


    张田此时正坐在府衙内清算东西。刚踏进门的顾迟迟眨眨眼，没想到是张田在算。她还以为顾弛会另外找人呢，没想到是用张田。不过倒也的确，自己人嘛，用着放心些。


    而在张田身后，还有好几个人，顾迟迟猜测应该都是账房先生，帮着顾弛算账的。


    张田听见声音抬头，就瞧见了顾弛和顾迟迟。顾迟迟正要说话呢，就听见一句极为冷淡的，“挡我光了。”


    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弛一把抓到了旁边。张田就又低了头和他身后的那些人似乎是在算些什么。


    张田这模样可谓是前所未见，平日里面一向好脾气的人生气了，一时间便是顾迟迟也只敢小声地去问顾弛，“他们这是算什么呢，算得这么心烦气躁的？张田哥都生气了。”


    顾弛拉着顾迟迟往里面走，也轻声回答道：“算地呢。“


    这就是之前的事儿了。下头人报上来的土地数原本顾弛是打算直接用的来着，谁想到那天张田下去瞧了瞧，发现数目根本对不上。没办法，这不，正算着呢。这下子顾迟迟明白了，难怪看起来整个人这么暴躁，一连算了好几日，顾迟迟代入想了想都觉得脑袋疼。


    难怪张田那样的性子都冷淡成那样，这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啊。


    他俩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的张田似乎是在看账房先生算出来的结果，他声音极冷，半点不似往日的那个张田。


    “这里算错了，重新算。”


    两人赶紧跑了，走远了才敢高声些说话。


    顾弛一笑，指着内院儿冲着顾迟迟道：“这儿以后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了。你瞧瞧，喜欢哪个屋子就直接让人给你收拾出来。府里头有几个婆婆，让她们先帮着料理一下。”


    顾迟迟也一喜，很高兴，她点点头，仔仔细细的一个一个屋子看了，选了个房间最大的出来。顾弛还没固定选一个屋子呢，等顾迟迟选完他才定下一个。不过高兴归高兴，两个人都没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多的纠结，这都是小事儿。


    重要的是他们接下来要说的。顾弛早已经不把顾迟迟当成小孩儿看待了，两人进了书房，准备商议商议事情。


    顾迟迟主动发问道：　“哥对接下来怎么做有想法了吗？”


    顾弛端着一碗水，措了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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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着如今这个情况，最主要的还是要尽快的多招一些兵。其他的暂时都是虚的，都得放到后头。”


    二人都清楚胡梁是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的。


    如今，他们只能盼着那叛军里面能乱得更久一些，给他们多一些的喘息机会，亦或者胡梁就此死在那内乱之中，或许这样顾弛才能勉强放慢些脚步。


    顾弛想法和顾迟迟不谋而合，不过顾迟迟有别的话要说，


    “但是关于如何练兵，哥，你有想法了吗？”


    顾弛沉吟片刻，先前在汉中时候他就经历过训练。说实话，他觉得军队练兵其实只适合普通人，且见效很慢。但如今的话，他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在古代，像练兵这样的事，野路子当然很少了解。


    顾弛手里面倒是有一本秦林给的练兵手册，他先前便准备用这本练兵手册里面的东西。但顾迟迟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用意在，顾弛等着顾迟迟继续。


    顾迟迟也懒得卖关子，“这些日子哥你在军营里头也接受训练过，这些兵，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耗材在用。对于他们本身如何，将领不关心也不在意。甚至绝大多数时候没有等这些兵进行训练，就直接派上战场。”


    这在古代战场上是绝大多数将领的作风。


    一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二也是因为对于将领来说这些士兵并不重要，毕竟用完这一批，还有下一批。要是这一城的士兵用完了，那就去下个城池再招兵。


    尤其高的死亡率，让士兵们惧怕当兵。而绝大多数时候，士兵都是被强行征来的。


    高死亡率再加上士兵根本不乐意当兵，从而造成了当今士兵恶名。


    士兵的作风偏于肆无忌惮，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活不长久的。实际例子就是，比如在守城的时候对己方百姓欺压敲诈，在攻城的时候肆虐。


    像上一次汉中那样军民一体守城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而这些恶性对于那些将领来说，或许都是可以容忍的。因为他们自身也无法改变，总不可能让士兵憋着怒气，到时候可就不好调遣了。


    所以，当世的士兵，大多数都是无组织无纪律的烂兵。就比如胡梁的军队，喝酒成常态，反倒是当世常见模样。


    为何他们刚到保宁的时候，那些百姓们对他们避之不及，也就是因为这个。攻略一地，吸血一地。对于百姓来说，其实无论是谁在他们头上，也不过就是吸血狠与不狠的区别而已，只是他们无力反抗，便只能选择躲起来。


    顾迟迟一字一句说得清楚，顾弛也一言一语听得认真。先前顾弛或许想过这些问题，但他没有如顾迟迟这样总结得好。他沉默的听着，直到顾迟迟说完。


    “哥，你觉得我们要继续如此吗？若是如此，我们又如何战胜胡梁？若是如此，那胡梁手底下这样的兵，可比我们多多了，我们又谈何胜算呢？”


    顾弛自然是赞同顾迟迟的，只是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更何况士兵之所以如此也不全是因为将领，本身战争就是一件消磨人意志的事情。许多士兵或许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一个正常人，只是长久高压情绪之下，也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不是个人素质如何的问题，而是人类作为情绪动物的必经之路。


    顾迟迟却已经想好了法子，她颇有几分自信。


    “当初为何秦国铁骑踏遍六国，是因为秦国独特的军国体系。每一个人头，都代表着荣光，既然当初秦国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学习？我们暂且拿不出那么多奖励。可我们却有其他的能够代替。


    那些士兵不愿意当兵不就是因为没盼头吗？但要是当兵有格外的好处呢？”


    顾弛隐隐约约有些明了，“你的意思是…？”


    “分地。”顾迟迟毫不犹豫的吐出这两个字。


    在顾迟迟看来，分地这件关系着百姓的生计。这样一个利器，分明可以更加动人心弦一些。那么，给参军的士兵多一些福利，自然是十分合适的。


    如今愿意来当兵的，大多数都是些穷苦家的孩子。家里头养不起，就只能送进军营来混口吃的。至于那些稍微富裕些的家里头，要不是没找好门路也不会送自家孩子进军营呢。


    而只要有了地，也就是有了能拿捏这些士兵的缰绳。


    顾弛扪心自问，若是当年的时候他也有这样一个选择，他会不会去当兵。结果是肯定的。


    他有些稀奇的看向顾迟迟，“你这脑子怎么长的？什么时候也是借我用用？”


    顾迟迟啪得一下子打过去，怎么说话的。说得好像现在顾迟迟不是在帮顾弛一样。顾弛被打了只一笑。


    二人坐在书房里头，讨论到了深夜才终于将细节也敲定下来。不过在此之前，他们更需要做好的是，先把原本答应给那些百姓的地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