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作品:《海棠花未眠》 不知道沈澈听见多少,贺羡棠站起来,一时无言,闷头往前走。经过沈澈身边时,被他攥住手腕。
酒意混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漫过来,贺羡棠听见他叫她名字。
“贺羡棠。”
贺羡棠几乎是下意识:“嗯?”
沈澈蹙眉一顿,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下了,话锋一转,问:“手怎么这么凉,冷吗?”
“没。”贺羡棠说。
她抽回手,盯着汀步旁冒出来的一丛金光菊。细细长长的橙色花瓣,花蕊胖嘟嘟的,不算漂亮,但生命力旺盛,一丛丛无需打理,只要一点光照和雨水,就能开的热烈。
沈澈目光落在贺羡棠那截光洁的、弧度优美的后颈上,舌尖抵了下牙齿:“妈叫你别吹风,进去吃水果。”
“哦。”
从后院绕回客厅,要穿过连廊,走很长的一段路。一直沉默不自在,沈澈捡些无关紧要的话聊:“沈濯回来了。”
贺羡棠一顿:“什么时候?”
沈澈的亲弟弟,前几年因为女友的事和家里闹翻,一气之下跑到美国去了,这几年很少回香港。
“昨天晚上回来,今天又跑去北京了。追女朋友。”
贺羡棠回忆:“他女朋友是不是个明星?”
“叫晏宁。”
“她很火。”贺羡棠说,“去年她有一部电影上映,我和Mia还去看了。”
“怎么样?”沈澈对晏宁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们算是同学。托她的福,沈濯也老老实实念过几天书。
贺羡棠想了下。
那天是七夕,沈澈加班,贺羡棠没人陪,Mia也没有,她们俩一拍即合,跑去影院,随便买了两张票。她当时还给沈澈发了消息,所以整场电影都没怎么看进去,时不时就要看一眼手机屏幕,很像眼巴巴盼着去游乐场的小孩子。
沈澈一直没回复,贺羡棠也不记得电影讲了什么,反正Mia看哭了,鼻涕眼泪都往她肩膀上蹭,她因此报废了一件衬衫。
印象里是叫好又卖座的电影。
“应该还不错。”贺羡棠说,“晏宁很漂亮。濯仔追到了吗?”
“哪有这么快。”沈澈冷哼,“人家根本不理他。”
沈濯,一个敢和沈诚明动手的人。沈家那么多旁支亲友,一致觉得他是个疯子。贺羡棠想象不到,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吃瘪的时候,她忍不住笑起来,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险些踩空。
贺羡棠反应快,跳下台阶稳住脚步,笑意还未收,扭头看沈澈,见他伸着手,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沈澈在这些小事上一向体贴周到,贺羡棠没多想,只是他的目光太奇怪,贺羡棠用手背蹭了下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沈澈施施然收回手,迈下台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回客厅吃了点水果,陪林樾聊天,又谈起贺少川的终身大事。林樾问沈澈有没有认识合适的女孩子,不拘家世样貌,只要人品好。
沈澈剥一颗山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恶心贺少川,说:“妈,我觉得Mia挺好。”
贺羡棠瞪他,刚想说什么,嘴里就被塞了一块山竹,她下意识地上下齿一碰,果肉柔软,迸出丰盈清甜的汁水。
林樾终于找到支持者,立时很高兴:“是啊!Mia那么懂事!”
贺少川一脸牙疼的表情。
他和Mia不对付,Mia游戏人间处处留情,也绝不是他喜欢的那个类型。
“我跟她不可能,您别想了。”
林樾说:“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只要你能说出来,我就能给你找出来!总之你今年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我解决掉,工作什么时候都能做,婚再不结,你都快没人要了!”
“我……”贺少川忽然成了“没人要的”,他张了张嘴,转头看向贺齐找支援,“爸!你说句话……!”
贺齐还在看报纸,悄眯眯抬起老花镜后的眼睛瞅老婆,一听话风不对,很快就要冲着他来了,火速端着大茶缸溜之大吉。
贺少川索性也跟着上楼了。
“这个臭脾气,”林樾说,“哪家小姑娘会喜欢哦?”
贺羡棠默不作声地吃山竹。她希望林樾把精力都放在贺少川身上,如果贺少川能够结婚,那她离婚的事情应该更容易被接受。
林樾转头看见贺羡棠,垂着眼乖巧的样子,感慨:“还是我们cici最乖。”
三个孩子里,林樾更偏爱贺羡棠。贺少川是男孩子,糙一点养没什么关系,贺舒从小读书升学一直待在香港。只有贺羡棠,十几岁就出国,林樾觉得亏欠她。
一颗山竹吃完,贺羡棠怕她过段时间就再也不会这么想了,转移话题,说:“妈,我也不建议你把Mia介绍给大佬。”
这俩人在一起,肯定鸡飞狗跳。
“为什么?”林樾不解,“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不想朋友变姑嫂。”贺羡棠只想人和人的关系能简单点,“万一贺少川对不起Mia,我该怎么办?”
林樾说:“你要对你大佬有信心!”
“人性经不起考验。”
林樾被说服了,又嘱咐沈澈帮她留意其他合适的女孩子。
聊了一会,林樾催他们去休息。
贺羡棠的卧室在三楼,套房,每天都有人打扫,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即便她婚后较少回家长住,可连衣帽间的睡衣都会随着季节更新换代。
沈澈去洗澡。
贺羡棠摆弄床头桌案的花。
一瓶香雪兰,大部分开的正旺,贺羡棠扔掉仍是花苞的侧枝,觉得太香,搬到角落另一张小圆桌上,正巧碰到沈澈从浴室出来。
他潦草裹着件浴袍,领口开很大,身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贺羡棠抬眼一扫,欣赏的目光停留一瞬,又低下头,认真摆花瓶:“今晚你睡沙发床。”
沈澈酒意未消,疲倦地蹙眉:“我们还是合法夫妻。”
“很快就不是了。”贺羡棠呛他,随即又觉得没必要。准确来说,他们谁也不是这段婚姻里的过错方,和平离婚,哪至于这样剑拔弩张?
沈澈没说话,贺羡棠要去衣帽间,刚想走,一瞬间发现沈澈不对劲,方才只顾着看他的身材,这会儿才发现他脸色很差,又想到Tina说他感冒了。
“你……不舒服吗?”贺羡棠踮起脚,摸摸沈澈额头,叫道,“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是么?”沈澈自己没感觉。
“都怪贺少川。”贺羡棠让他坐下休息,翻箱倒柜地找小药箱,找到了,才想起来沈澈喝了酒,不能吃药,只把体温计给他。
“让医生来看看吧?”
“不用,太晚了。”这个时间,叫医生必然会惊动贺父贺母,到时还要花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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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应付长辈们的关心。
额温计,沈澈测了□□温,三十八度三,喝了点温水,准备休息。
就算出于人道主义,贺羡棠也不能让他睡沙发床了。幸好床够大,关了灯,贺羡棠规规矩矩地平躺在一侧,两人隔着楚河汉界。
沈澈酒意未消,又发烧,昏昏沉沉之际,听到耳边呼吸声起伏,并不平稳,显然没睡着。
大概是在病中,沈澈又想到贺少川的话——“喜欢能当饭吃?”
贺羡棠喜欢他。
他早就知道,可今晚再一次从贺少川口中听到这句话,沈澈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对贺羡棠脸上流露出的黯然神伤的色彩而无能为力,但似乎有一瞬间,他也会为这份无能为力而伤怀。
五年婚姻,终究走到这一步。
贺羡棠睡不着。很久没和沈澈躺在同一张床上,她的精力总会被身侧轻而浅的呼吸声吸引。
沉沉秋夜,漫长的、彼此交缠的呼吸中,贺羡棠忽然听见沈澈问:“能不能不离?”
声音很轻,让她几乎认为是幻听。
这是难得的让步和服软。但他们的婚姻里已经不需要这些了。贺羡棠无声地眨眨眼,想起贺少川的话,“喜欢”这两个字已经不能让她心底再生出任何波澜,变成记忆里已经想不起来的、很遥远很缥缈的感受。
贺羡棠沉默,以示拒绝。
第二天沈澈依旧早早去上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退烧。贺羡棠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赖床到十点钟,还是林樾看不下去,让保姆把她叫醒。
贺羡棠随便吃了点早餐,就回山顶了,她怕在林樾面前待得久了,会露馅。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沈澈依旧每天睡办公室,他们俩很少碰面,反而律师见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谁也没有再提沈澈那晚呢喃的一问,仿佛原本就没有发生过。
贺羡棠在林佳的指导下签署了很多份文件,那些在婚姻存续期间就已转让到她名下的股份,沈澈坚持没有收回。
至于房产,贺羡棠不要,他也懒得再给。
几家子公司的股份,里面甚至还包括远南集团在内地重点布局的一家科技公司,这些都能带给贺羡棠源源不断的分红,价值远超两处不动产。
十月初,贺羡棠才见了沈澈一次。
离婚的相关事宜有条不紊地推进,贺羡棠请的小长假也早已结束。
她心态平和,上周已向家事法庭提交共同申请书,只等待最终的判决。林佳是很好的律师,在其中运作,争取早日结束冗长的程序。
那天早上她去乐团彩排,下午很早便结束工作,在家无事,收纳一些很久不用的旧东西,恰好沈澈回来拿一份文件,贺羡棠捧着两大个收纳盒,刚走出卧室,就和沈澈撞上了,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两人同时蹲下去捡,额头相碰,“咚”的一声,贺羡棠捂着脑门儿,不知为什么有点想笑。
沈澈手心搭在她脑袋上,也跟着弯了下嘴角:“冒冒失失的。”
没多说什么,捡起东西,沈澈就拿上文件走了。贺羡棠抱着她的收纳盒,走过拐角,余光瞥见墙边桌上摆着作装饰的一个花瓶。
那支花瓶此前从未在家见过,是绣姐前些天才摆出来的。梅瓶,上面描一支海棠花,做工不算精致,像是外行人烧出来的。
贺羡棠知道,那是她五周年结婚纪念日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