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海棠花未眠》 医院,沈澈和贺羡棠赶到时,人已经推进手术室了,沈诚明的主治医师也跟着进去,这个大胡子美国人是最了解沈诚明身体状况的人。
刚迈出电梯,就看见医院走廊里乱哄哄的一群人。据说沈诚明晕倒时正和几个外侄在会所玩,身旁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大学生陪着,见他突然发病,急匆匆地送医,到了医院,必要守在手术室外尽一尽孝心,他们的那些父母——也就是沈诚明那些表的堂的亲的兄弟姐妹,也一个个比给去投胎都急,而沈澈这个亲儿子居然还在家把碗刷了才来。
刑璋也在。这位沈诚明一直没正式认回去的私生子,架着副眼镜,神色阴鸷。
贺羡棠一直觉得这人气质阴森森的,移开视线,和沈澈小声说话:“我们到的最晚。”
沈澈也小声,附在她耳边,说小话似的:“沈濯还没来。”
他真的会来吗?贺羡棠在心里打问号。
走近了,贺羡棠抬头扫了一眼这群人,头疼。贺家的人际关系简单,沈家就不同了,沈诚明那一水儿的兄弟姐妹她都没认齐——结婚这些年沈澈只要求她在外面装,陪他一起出席集团年会或者慈善活动,家里这些靠沈诚明吃饭的人,他自己也懒得理。
总不会有人没眼色地惹他不高兴,贺羡棠也就一起躲懒。
她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叫人,不说分不清一二三,就是这一圈挨个叫下来怕是要累死,可不打声招呼又显得没礼貌。她毕竟是小辈。
许多双眼睛都看着他们。沈诚明如果死了,沈澈是唯一的继承人。郑婉秋替她解围,伸出手说:“cici过来坐。”
“哎,妈。”贺羡棠握着她的手,她年近六十了,保养得当,皮肤依旧细腻,细细的腕子上晃着一只翡翠手镯,翠绿莹润,闪着幽幽的荧光。郑婉秋一般不在打扮上费心思,贺羡棠猜她和沈澈一样,在家拖延了一会儿才过来。
走一下神,贺羡棠才想起应该说句话:“您别太担心了,爸爸吉人天相,唔会有事嘅。”
“好孩子。”
郑婉秋拍拍她的手,阖上眼,嘴唇翕动,贺羡棠仔细听,是心经。不知祈求什么。
沈家夫妻和父子的关系都不好,贺羡棠没有主动去了解过为什么,但看沈诚明心梗前还有两个女人在旁,也能猜到一二。
这关系能好就怪了。
也不知道今晚这些人里,有几个盼着他死,又有几个盼着他活。贺羡棠忽然有些感慨,当了一辈子的“船王”,风头无两,身边其实连一个真心人都没有。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沈诚明那个美国主治医师出来和家属简单沟通情况,又转身进手术室。一群人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坐下,沈濯才姗姗来迟。
几年没见,他还是那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懒声叫了句“妈”和“大佬”,又把目光落在贺羡棠身上,表情十分有意思。
“好久不见,大嫂还是这么漂亮。大佬好福气。”
贺羡棠听见他鼻孔里发出的笑声,笃定他知道内情,这句“大嫂”是在打趣自己。
贺羡棠说:“好久不见,濯仔更靓了,嘴也甜。唉……不知道以后便宜哪家小姐。有没有钟意的?大嫂去给你说媒啊。”
“不用了。”
沈濯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侧脸的线条崩的很紧。
居然在贺羡棠这里吃瘪。
沈澈嗤笑一声,又很快在沈濯威胁似的目光里敛了笑意。
手术不知为何进行许久,沈澈和沈濯兄弟俩出去抽烟,私立医院的环境没话讲,十二月了,后花园里还是郁郁葱葱,化成雾似的一团绿意,刚下过雨,空气里飘着尘土和青绿叶子味。
橙色烟火在指间明明灭灭,沈澈白衬衫的袖口挽到肘部,双臂向后搭在露台栏杆上,望着不远处贺羡棠的身影,吐出一口烟圈,她的面容也随之模糊了,像浮在水面上的月影。
“真离了?”沈濯问他。
“嗯,她想离。”
沈濯斜觑他:“她想离你就离?我劝你老老实实认个错,追老婆有什么丢人的?别死要面子活受罪,等失去了再后悔。”
沈澈淡声说:“不会。”
沈濯不讲了。这人还没开窍呢,不能指望一个从小就接受断情绝爱教育的人忽然变成个情圣。更何况他自己的感情也一团糟,哪来的自信指点别人。
他换个话题:“沈诚明这次能挺过去吗?”
他连声爸都不喊,直呼其名。像是今晚能过来就已经给足脸面。
“不知道。”沈澈说,“最好的结果是他从此只能卧床养病,颐养天年。”
沈澈急需清理集团内沈诚明的势力,执行董事做了五年,他没有耐心继续和这些老家伙周旋。可父子一场,再没有情分,也总不至于希望听到他去世的消息。
沈濯冷笑了声:“心好善,大佬。”
沈澈没应声,仍然盯着贺羡棠,看她低头和郑婉秋讲话,眉眼间的倦意藏的很好。似乎是冷,她搓了下手心。
入夜降温了,医院里又是最阴寒的地方,贺羡棠穿的单薄,只一件衬衫。沈澈给司机打电话,吩咐:“车上有条羊绒披肩,拿上来给太太。”
沈澈听了,心想这是栽坑里了还不自知。
司机办事利索,很快就把披肩送上来,贺羡棠正冷的发抖,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她立刻把自己裹起来。蒙古最好的小山羊绒,从长出到生产不过短短几天,柔软温暖,舒服得不得了。
贺羡棠很讲礼貌:“唔该。”
“是沈董吩咐的。”
司机没多待,留下这句话就离开。贺羡棠歪着身子往露台的方向看,对上沈澈的视线,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沈澈也笑了下,笑意转瞬即逝。沈濯说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喊饿,他像没听见,阔步推门,回去了。
贺羡棠又对他说:“谢谢。我真的好冷,这里阴森森的。”
“不用谢。”等了这么久了,沈澈问她,“饿不饿?让司机去买点东西吃?”
贺羡棠有吃宵夜的习惯,晚上如果没正经吃东西,睡前肯定要问绣姐要糖水一类的。
饿。贺羡棠不好意思讲,连沈濯规规矩矩地都在这里等着,她吃宵夜算怎么回事?她摇摇头:“我不吃。”
沈澈说:“唔事,你不用管他们,饿就吃一点。”
沈濯慢悠悠走过来,听见这话,不停地翻他白眼:“我说饿你听不见?”
贺羡棠也装听不见这话,讪笑:“还是算了。”
沈濯心说哥你完了,我帮不了了。
沈澈转向沈濯,颇不耐烦地讲:“你吃不会自己叫司机去买?”
“我也不吃!”沈濯瞪他,拌嘴似的。
一众人都很无语。亲爹还在里面做手术,他们这些亲戚都装的忧心忡忡,亲儿子在这里讨论起来要不要吃宵夜。
没人敢说。沈诚明生死未卜,他们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沈澈继续发财。但邢璋是专门来给人添堵的。
“这么好的胃口,真是让人羡慕。”
沈濯反唇相讥:“比某些人惺惺作态要好。”
他的视线在邢璋身上停留几秒,又越过他,扫视他身后的那群人。
贺羡棠抿着唇悄悄看好戏,忍不住在心里夸沈濯,以一挑十,好牛。
“说谁呢?”沈诚明有个侄子小声嘀咕。
是个极不成器的,虽然蠢笨,但也因此不招人讨厌。
沈濯冷哼了声:“蠢货。”
顿时没了声音。
沈濯和沈澈不一样,他向来脾气差,连沈诚明都会被他气个半死。除了邢璋,其实没有人愿意去招惹他。
手术的时间越长,大家的心情就越起伏不定。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沈诚明究竟是死是活?如果沈诚明死了该怎么办?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里面有些人没少在集团里捞油水,太子爷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上台后又会第一个拿谁开刀?现在表忠心还来得及吗?
手术室外这一方天地的气氛就格外凝重。
贺羡棠是个旁观者,无聊到抠手指。
凌晨,手术终于结束。沈诚明那个白人主治首先出来,宣布手术的成功,但病人还需要送入ICU观察。
所有人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又看向沈澈。
他没什么表情,认真地听医师讲话,偶尔点一记头。
沈诚明被推出来后,沈澈和沈濯看了他一眼。
病床上的人灰白浮肿,像在水里泡了太久。
正要散了,警署的一队人忽然冲出来,步履匆匆,二话不说铐走了沈诚明的堂弟。
这个人以前为了讨好沈诚明,没少替他干脏活。
被铐走时,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向警署讨说法,这次来的人却格外训练有素,一点口风不透。沈澈负手而立,微笑地看着他:“阿叔,亏心事做多了是会撞到鬼的。”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是沈澈做的。
他故意选择这个时间,为了告诉大家,沈诚明没死,但沈诚明大势已去了。
父子争权,改朝换代,免不了的事情。沈诚明这么多年牢牢握着权柄不愿松手,他的儿子却比他想象中的更没耐心。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贺羡棠呆呆地看着沈澈,没想到今晚还有这出戏。
“澈仔啊,你阿叔他……”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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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讲话。
沈澈置若未闻,牵起贺羡棠的手:“太晚了,回去休息。”
贺羡棠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不知为何,这感觉让她头皮发麻。
“好。”
司机等在医院后门。
步行穿过后花园。夜晚起了雾,地面也湿漉漉的,贺羡棠小心地绕过水坑,沈澈一直走在她身边,她稍微一抬头,就能看见沈澈挂着笑意的脸。
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贺羡棠问他:“你很不喜欢家公吗?”
沈澈点头:“当然。”
“点解?”
这是贺羡棠第一次问到这些事情。
其实也没期望沈澈的回答。贺羡棠和他一样的出身,大家族里外面养几个太太,搞私生子,父子离心离德,这些事情都见过太多了,沈澈不愿意讲,一两句话糊弄过去也没什么。
她只是找点话说。
只是没想到她问沈澈就会讲。
“小时候很少能见到沈诚明。而且他对我……”
沈澈顿了一下,委婉地讲:“要求很严格。”
他是长子,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童年过的基本没什么乐趣,也不常见沈诚明,见到了也像考试一样,还不如不见。
别的小孩子还在学英语的时候,他就跟着老师在北美的射击场上。大家族当然重视继承人的教育,像沈诚明这样严苛的却很少见。
小时候都没培养出什么感情,更别提成年以后了。只不过沈澈从前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父子相处模式,沈诚明对他有期待,他是沈家下一任的话事人,家族兴衰的重任担在他肩上。
直到那年在北美,因境外几处港口,沈诚明和当地的船运巨商结下梁子,北美治安差,一次沈诚明和沈澈换了车出行,也是那次他们遇到了枪.击案。
沈诚明似乎是早有消息,沈澈事后没去求证过,算是留一点父子情分。
他已经懒得想这些事情了,对贺羡棠说:“其实也还好。”
贺羡棠问:“你小时候都学过什么?”
贺家也有一些特殊的课程,不过大多数是和安全有关的。贺家祖上有些底蕴,但真正发展成望族是在贺齐父亲那一代,他去世后,因为一些变故,贺齐被迫成为家族的话事人。
被赶鸭子上架的贺齐和林樾都很开明,给孩子们准备好了信托和股份,不强求他们真的争气,只要别败光家业就行,所以贺家的家庭氛围也算是全香港最轻松的。
沈澈说:“乱七八糟什么都学。”
他听见贺羡棠打了个喷嚏,就握着她的手放进口袋里,想到下周家事法庭就会发最终判决令,而他最近要出差,去新加坡一个月,这估计是离婚前最后一次见面了,有些话不如说清楚:“只是,我没学过怎么爱人。对不起,这几年里,是我有错。”
从小他被教育怎样内敛自己的情绪,感情是很没用的东西,对于大家族的继承人来说,他最好永远理性,才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沈澈现在仍然不觉得他喜欢贺羡棠,那些很模糊的感受,被他定义为一种对五年婚姻的惋惜。
如果他知道怎么爱人,应该会装的更像一点。
贺羡棠垂着眸看水面上路灯的倒影,想说怎么爱人是不用学的。
但她最终也没讲。
贺羡棠忽然就释然了。沈澈好坦荡,坦荡地告诉她他就是不会爱人,你说恨吗?也谈不上,沈澈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生活的环境和接受的教育造就了他,他如果温柔体贴又多情,就不是沈澈了。
贺羡棠摇摇头:“没关系。”
是真的没关系。贺羡棠觉得自己也有错,如果是联姻,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期待。
走到车前,司机打开车门,沈澈松开贺羡棠的手,变魔术似的在另一侧口袋里掏出一枚钻石。
是上次贺羡棠问他要的那枚。原本是镶在戒指上的,但他们的关系已经不适合再送戒指了,沈澈就让人取下来,干脆送一枚裸钻,随便贺羡棠以后想镶在哪里。
贺羡棠摊开手心。
钻石落下,在夜里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贺羡棠笑:“你还记得啊。”
沈澈很诚实:“Tina去拍的。”
无所谓谁拍的,很漂亮的钻石,看上去有十几克拉,纯净度很高,贺羡棠很喜欢,拿在手里把玩。
沈澈看她坐进车里,对司机说:“送太太回去。”
贺羡棠攥着那枚钻石,车开走了,她回头看沈澈,他站在夜里,同订婚前在饭店外重遇时一模一样。
一周后,贺羡棠收到了家事法庭的判决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