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悄久久没有说话，试图装作她没有听到。


    古战场意志却很是执着，“主人。”


    殷镇渊不满这个硬是要认乔悄为主的东西，“噤声！你乱叫什么！这是我……”梼杌突然哽住了。


    虽然早就在心中认定乔悄是他命定的伴侣，但是自从进入乔悄尾巴之后，他的神智缓慢变得流畅，不再时不时陷入浑噩，梼杌也缓慢明晰。


    乔悄好像，或许，大概，只是他单方面认定的命定伴侣。而在乔悄眼中，他似乎只是一只神智依旧混乱的恶兽。


    梼杌的心沉下去。


    古战场意志根本不在意这个被囚困在尾巴里面的恶妖的骂声。


    对祂而言，把这个厚脸皮占着乔悄身边位置不放的妖的声音封住是毫不费力的事情。


    不被人类察觉到的虚空之中，祂空渺只得映照万千山川的眼眸紧紧锁着剑修，将乔悄的身影牢牢囚入。缥缈又冷静的声音响起：“主人，你的奴……”


    乔悄觉得这个对话的走向不太寻常，面红耳赤地阻止祂继续：“不要这样称呼！”


    看似不含温度的声音像是笑了一下：“那我怎么称呼，主人？”


    乔悄：“……”她或许是还没有从幻境出来，或者那个半张脸，二分之一脸，两个四分之一脸爬到这个存在的脸上了。


    太诡异了。如果是像凤三、白白，这样的小动物外表，她还尚能接受，但是此刻明显不是小动物在蹭她，而是一个有清晰自主意识，缺乏社会道德感，逻辑清晰的存在正在碰瓷她。


    乔悄硬着头皮忽略掉对方的称呼。“你为什么要认我为……？”那两个字咬咬牙，没挤出来。


    “为什么要认你为……主人？”那道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主人？”


    对方好像很喜欢这样叫乔悄，仿佛叫的多了就会成真，完全不在意这样低声下气自降身份的举措是否有违祂一贯的形象。


    乔悄：“嗯。”


    乔悄只是浅浅淡淡地“嗯”了一声，仅仅只是在肯定问题，可那道声音好像得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答案，冷漠的声音硬生生让人听出来几分冬雪消融。


    顿了一下，才继续：“人族似乎称我为古战场意志，我在此万载，守护传承，只待有一日寻得传承者，将传承传下。”


    乔悄第一反应是半信半疑。经历过现代电诈的人警惕性极高。


    “同时我也受法则束缚，只有找到传承者，认其为主，我才可以免受规则制约，获得自由。”


    古战场意志其实说谎了，其实祂的使命只有找到传承者，一旦飞升传承择主，祂就无需再被捆绑在这个古战场，也不需要再认主。祂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自由。


    但是祂想，如果能在这团稚嫩的光身边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更何况，古战场的一切形成之时，曾经在祂们的意识中留下一个浅薄的印象。


    那个印象告诉祂，祂们的主人会出现在祂的面前，而现在，在遇见乔悄的那一刻，灵魂深处传来了眷恋、思念与渴望。


    这些情绪翻滚着，无一不在诉说着——主人，找到了。


    可古战场意志知道，要是这样说，乔悄就更不会相信了。


    乔悄这样一听，抓住了思维漏洞，心中的怀疑更甚。


    “那你认主之后，不就更加失去自由了吗？”


    古战场意志沉默了。自由对祂来说本就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能与乔悄作伴。


    祂想了想，参考了一下曾经来此的修士的方法：“飞升传承中有百家术法、道途万千，领悟者可以择自己适合的道途精进，勘误道韵，窥得天道，不日飞升。”


    乔悄不为所动。


    “我拥有古战场的核心所有权，此处的一切珍宝灵物，都可对你予取予求。”


    乔悄的面色微微有些不好看。心中对于这是电诈的猜测越发强烈。


    古战场意志试图抛出更多筹码：“我现下无形无相，但我认主之后，会重塑身躯，身躯皆为灵物，你若服用大有益处。”


    乔悄摇摇头，心里下了结论。


    谁说修仙界没有电诈的，这不就是吗。


    首先，只用声音来对话，并不现身，大抵就是怕面对面交流的时候，从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暴露真实意图。此外，祂说能够重塑身躯（秦始皇，能复活），还有飞升传承和灵物珍奇（许你黄金万两），只需她能够认祂为……奴。


    看上去是只赚不赔的买卖，但是乔悄知道，这其中，必然有陷阱。


    修仙界，任何存在都是首要利己，其次利人，像现在这样，说是要将自己的一切包括人身自由都献给另外一个素不相识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的人。


    背后的水恐怕会更深。


    乔悄猜测，这认主的契约八成会有异常。说不准到最后就成了让她花灵石才能充值建立妖契了。这就是对于人性贪婪和以小博大弱点的把握。修仙界，恐怖如斯。


    古战场意志的声音传来：“只不过如果要认主的话，可能需要你先拿出一件与你有关的灵器，充当媒介，我现下没有身躯，需要借由沾染你气息的东西才可……”


    果然，到了现在，这个自称古战场意志的存在的目的已经暴露无遗了。


    到了诈骗最经典的一步，打钱。


    乔悄摇头，唏嘘不已：“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说，一件灵器不够，需要再多来几件？”


    古战场意志一愣：“你怎么知道？”


    一件沾染乔悄气息的灵器当然不够，与祂建契所耗费的灵力以及“桥梁”所需甚高，倘若换作乔悄的衣物，就不必消耗太多灵器。可是贸然索要衣物更为冒犯，是以古战场意志才以灵器为媒介。


    乔悄已经深谙了修仙界诈骗的套路，“不必再努力了，我是不会上当的。你……为何要误入歧途……”


    话没有说完，乔悄想了想，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再劝说也毫无用处，于是她打算身体力行地让这个声音知道电诈的错误。


    她适才与那道声音对话时，寻找到了传音的灵力通道。想了想往里面扔了一个包裹着声音的灵力球，随后用灵力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声音通道。


    根据乔悄对修仙界各种法术的学习与理解，但凡传音入密，均有灵力的“桥梁”，适才与这个声音对话的时候，她就在不动声色地寻找着。


    可惜的是，按理来说，以乔悄对灵力操控的精细程度，是可以凭借此追踪到那道声音的位置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自称为古战场意志的存在使用了ip隐藏，她追踪过去，只能找到一片虚空。


    乔悄心中后怕，多亏了她意志坚定，不然就要被诈骗了。这也准备得太充分了，对方连被反追踪的可能都考虑到了。


    在传音通道被切断之后，梼杌被古战场意志封住的声音也重见天日。


    梼杌的脑子越发流畅，没有着急忙慌地出声，而是思索了几秒。“祂，祂是不是要骗咱们的灵石啊？”


    这句话正中乔悄下怀，苦口婆心：“天上掉陷阱。”顿了一下，“天上掉馅饼，一定是陷阱。”


    殷镇渊目的达到，赞同不已：“嗯！这个声音之前还想诱你进入试炼，现在看来，祂恐怕在其间准备了阴谋。”


    尤其是，还要认祂的命定伴侣为主，以为祂真的脑子不清楚听不出来这个破古战场意志声音里面的觊觎和喜爱吗？真当他殷镇渊是死的？


    乔悄抿唇，明显是在思索这个自称古战场意志的存在的用意。


    古战场意志与殷镇渊灵魂同源，自然不受梼杌尾巴的影响，于是得以清晰地看见，乔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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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双睫在脸上投下鸦色阴影，认真的脸上也隐隐浮现出更深的对古战场意志的不信任。


    古战场意志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乔悄误会了什么。


    而且在那个不识好歹的恶妖的巧言令色下，祂的形象已经从一个“误入歧途试图诈骗的亡命之徒”变成了“修为深不可测估计另有图谋，暗藏杀机步步紧逼的可憎存在”。


    而乔悄真的被这个奸佞小人蒙蔽了，神色中的不信任和警惕越发明显。


    无形的意志冷冷笑了声，祂都能察觉到恶妖身上与祂相似的气息，祂就不信这恶妖没有察觉到他自己的灵魂碎片融进了祂的神魂里。又怎会不知道祂不会对乔悄不利。


    奸诈，这恶妖太奸诈了，怎么会是祂的另外一部分灵魂。


    古战场意志看着乔悄的神情，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感觉好像不慎打翻了北疆以北的玄冰，经久不化却在方寸之间将祂的心冰封。


    让祂的肺腑都变得苦闷。


    乔悄走到王津旁边，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还拿出了剑，似乎要御剑离去。


    而古战场意志却受到规则束缚，倘若乔悄要走，祂也只能停驻在原地用目光尝试留住她消失的背影。


    这时，乔悄切断声音通道前扔进来的灵力球砸在了古战场意志停驻的虚空处。


    灵力无形，融入虚空也无波无澜，无法被人察觉。


    可灵力包裹着的声音却让古战场意志神魂里下起了小雨。


    ——“倘若你真受规则束缚，不若寻求它解，认主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要为了短暂的自由牺牲你的所有。”


    ——“再来找我记得带身份证……明。”


    古战场意志蓦地笑了。虽然祂无形无相的状态下，也并没有什么表情可言。


    嗯，是下雨了，太阳雨。


    乔悄将被骗的可能扼杀于摇篮之中。


    先前能够让梼杌被禁锢在尾巴里，还能悄无声息地替代梼杌，足见这个存在深不可测。


    可以对梼杌出手却并未对她出手，要么真的是乔悄所警惕的那样，对方有所限制，另有图谋，这样是在钓鱼，企图谋财害命。


    要么就……真的是要认她为主。


    嗯，两种可能明显第一种要更加有可能一些。


    还是再试探一番，让对方自证吧。


    乔悄如是想到。


    修士们修整过后，趁着闲暇之际，和木寿分享了些往常遇到的趣事。


    本来以为木道友这种一看就十足有阅历的人对此不会感兴趣，毕竟修为深厚者必然多多少少都会目下无尘。


    却没有想到，木寿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问一些细节。


    修士们有些意外，几乎都忍不住看向木寿。却发现这位白发的修士，眼眸明亮，神色也十足认真与好奇。像是……像是什么呢？


    像是不染尘埃的仙人，却犹有对众生的慈悲。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有修士喃喃自语。


    乔悄“嗯？”了一声。


    感受到这一句含义的修士有所启发，气息波动，居然是顿悟了。


    顿悟的修士醒来之后，看向木寿的目光更加钦佩。“多谢您指点！”


    “多谢木道友指点！”


    乔悄：“……”


    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搞电诈的那个人是她。


    但是好在不是。


    修仙界可真奇妙。


    乔悄欲言又止，不明白他们是悟了什么，索性拿出了剑，开始和王津这个似乎对灵器等颇有研究，嗯，还对拐杖颇有研究的修士讨论如何保养剑。


    比划了两下，远远传来几个修士的关心声。


    “——灵仙子，你醒了？”


    乔悄抬头。


    那个蟑螂不装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