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作品:《错嫁

    第20章


    话语中的冷意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太子妃面上还是温和的表情,苏折檀疑心适才是自己的错觉。


    “柔然质子带来了马匹,还有柔然的巫医和工匠。”太子妃说得委婉。


    早些年柔然数次侵扰都没成功,损失了不少兵马,后方又有敕勒和契骨虎视眈眈。


    相比之下,只是损失一个儿子,就能获得与邻国结盟的机会。若是运气足够好,还能生下混了柔然王室血脉的孩子。


    这对柔然可汗来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假山另一边,尉迟璎骂累了,口干舌燥,终于停了下来。


    她还不解气,但词汇匮乏,刚刚那一连串已是她的极限。


    尉迟璎一转身,隔着蓊郁浓绿,显出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太子妃?”尉迟璎认出其中一位,而后视线落在她旁边那人身上。


    苏折檀勉勉强强扯出一抹笑意。


    她刚刚还腹诽偷听别人讲话会不会不太好,结果一晃眼,凤仙粉色的罗裙就到了眼前,被事主抓个正着。


    “东宫都这么落魄,连个不入流的女郎都能攀上太子妃了?”


    饶是被太子妃提醒过,宣阳公主被伏皇后捧在手心里娇宠着养大,脾气不大好。


    这话真从她口中说出来时,苏折檀还是忍不住抬了下眉头。


    太子妃神色平静,看样子没少跟宣阳公主打交道。


    “这位是燕王府刚过门的世子夫人。”


    尉迟璎语噎。


    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讨厌的人一个劲儿往她跟前凑!


    难怪前几天眼皮狂跳不止。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也没看出苏折檀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尉迟璎身处禁中,又倚着伏皇后这棵大树,知道的比别人多些。


    她知晓燕王妃是听了某个大师的指点才选中了苏折檀,可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她还以为能看点什么特殊的胎记,或者非同一般的面相。


    但苏折檀外表如常人一般,没有任何奇特的、或是装神弄鬼的迹象。


    苏折檀被她盯得不大舒服,却没有避开她的视线,只是轻蹙起眉尖。


    尚不熟悉宣阳公主的为人,还是不出声比较好。


    “罢了。”尉迟璎别过耳边碎发,“母后还等着我呢。”


    女使向她们行了礼告辞,便匆匆跟上宣阳公主的步子。


    “估摸着今日被那传言气得不轻。”太子妃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


    苏折檀莞尔一笑,没有出言附和。


    “不必在意她的话。她与凌家有些过节,发泄到你身上了。”


    离开始的时间还有段距离,苏折檀陪着太子妃走在假山群中。


    “准确来说,是和世子有过节。”


    奇峰异石嶙峋林立,苏折檀几乎以为自己进了迷宫,弯弯绕绕。


    肉眼所及之处,都是长得差不多的石头,越往里越狭窄,仅仅能容纳两三个人通过。


    起初她还试图自己记方向,朝左转还是朝右转。


    绕了几个弯儿,看来看去都是差不多的石头,苏折檀就放弃了,索性跟在太子妃旁边。


    “燕王有从龙之功,陛下登基后还维系着与凌家的情谊,在宫中为燕王一家设宴。”


    “当时宣阳公主和世子都在,陛下便想为两家结秦晋之好。”


    “结果世子拒绝了。”


    “宣阳公主那么爱面子一个人,被他当场拒绝,觉得下不来台,从此看到和世子相关的都没好脸色。”


    往事被太子妃娓娓道来。


    苏折檀一边听一边想着,这倒是凌铎会做出来的事。


    道路逐渐宽敞,再一转弯,豁然开朗。


    环视四周,苏折檀才发觉她们就在方才进来的入口处。


    -


    凌铎频频走神。


    这是太子第三次提醒他了。


    “想什么呢?还在惦记你夫人?”


    凌铎无视了尉迟昀眼底的戏谑。


    他的沉默足以说明答案。


    他与太子有事相商,让太子妃和苏折檀去后苑逛一逛散散心,明明是个妥当的安排。


    但是,为什么苏折檀一走,他就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她。


    仅仅分开片刻,凌铎已经感到焦躁。


    “急什么,又不会把你夫人吃了。”尉迟昀笑他,“孤向你保证,届时苏娘子一定全须全尾、好端端地回来。”


    “不是因为她。”凌铎淡淡道。


    尉迟昀哂然,掐了把手心,忍住了笑出声的冲动。


    凌铎嘴有多硬,他很了解。


    “柔然随行而来的人均已安排了屋舍,我的人观察了几日,暂时没发现不对劲的。”凌铎扳回话题。


    太子沉吟片刻:“不会真这么老实吧?”


    本朝不是没有与外族联姻过,多半会在随行队伍里安插几个探子,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通风报信。


    那个柔然质子,尉迟昀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可能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


    “他们若是没有行动,抓不着证据,也只能当作猜测。”凌铎道。


    林叶簌簌,鸟雀突然争相飞起。


    尉迟昀下意识望过去。


    远处有围墙拦着,只能看到微微晃动的树冠。


    很快便恢复平静,没有多余的声音。


    尉迟昀很快就转回来,见凌铎还盯着那处方向。


    “没什么事。今日进宫的人多,估计是谁家家眷在树底下闹腾呢。”


    凌铎收回视线。


    他又想到苏折檀了。


    凌铎又一次提醒自己——苏折檀和太子妃在一块儿,有女官和内监随侍。皇宫重地,处处有严兵把守。


    尉迟昀重重地叹了口气。


    “无妨,你继续说。”凌铎又强行让自己回到正事上。


    尉迟昀无话可说。


    两人又聊了聊之后的计划。


    关于柔然质子的事他们掌握的情况都不多,暂时规划不了太长远。


    余光瞥到东宫近侍,唯唯诺诺地不敢上前。


    尉迟昀颔首,让他过来说话。


    东宫近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尉迟昀面色微变。


    “宣阳公主不见了。”近侍道,“宫里已经派人去寻,但今日人多,又不便闹大,恐怕不好找。”


    尉迟昀正要与凌铎商量,一抬头,凌铎早没了人影。


    -


    尉迟璎并不清楚她这会儿成了话题中心,引起了怎样轩然大波。


    她只觉得今天倒霉透顶。


    先是见到柔然质子,禁内风言风语说有意让她与质子联姻,尉迟璎自然是不肯的。


    那柔然质子讲话也阴阳怪气的,偏偏她还找不出能反驳的点。


    她一个金枝玉叶,要受关外蛮人的气!


    来后苑骂几句发泄不满,被太子妃听到也就罢了,她边上的女郎竟然是凌钧新娶的夫人!


    一桩桩连着来,尉迟璎气得头脑发晕。


    她走得又快又急,后面一群人都得急匆匆跟上。


    尉迟璎倏地停下,转身让他们不许跟着。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话。


    “都不许跟过来,让我发现就扣你们俸银。”


    这话一出,随侍的宫人们都低下头。


    她的贴身女使还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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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尉迟璎赶在之前对她道:“你也是。难不成我一个人还能出什么事?”


    说罢,尉迟璎自顾自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看,宫人们果然停在原地。


    她的贴身女使满脸担心,但也听她的吩咐,没跟上来。


    尉迟璎放下心。


    心情不好,还要被一群人看着。


    她骂几句,他们只会跟木头似的装作听不见。


    她要是掉眼泪,也只会一个劲儿重复“公主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摆脱了他们,尉迟璎步子轻快,没仔细看路,一脚踩空。


    万幸的是,她扶得及时,打了个趔趄,没有脸着地。


    她试着站好,刚抬脚,脚腕处一阵疼痛。


    好痛。


    尉迟璎眼角溢出泪花,一瘸一拐走到石凳边上,也顾不上这凳子脏不脏,有没有宫人擦过,坐了上去。


    一语成谶。


    早知道还是得留个贴身女使。


    虽然她也是个木头,起码这会儿她崴了脚,能让女使去喊人帮忙。


    现在呢?


    尉迟璎举目四望,没找到路过的宫人。


    宫里都在为质子接风宴做准备,这里又不是哪处宫殿的必经之路。


    她不会要在这儿等到天黑才有人路过吧!


    尉迟璎试着站起来,稍稍发力就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尉迟璎气得又抬起手。


    片刻后,她慢慢放下。


    身下是石凳,她打了也只会手痛。


    崴脚够疼了,她才不要再自找麻烦。


    要命。


    她哭也哭过了,不敢想象现在有多狼狈。


    脚腕尖锐的疼痛慢慢变作钝痛,伤处摸着红肿发热。


    尉迟璎终于等到有人声靠近。


    “……多谢大人,要不是大人帮忙,小的真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若是肯赏脸,等忙完了,小的这边摆一桌以表谢意。”


    说话的是个小黄门,一脸感激地看着凌钰。


    凌钰摆摆手:“不过是顺手的事,不必如此隆重。”


    宫人们摸不清楚柔然质子的喜好,怕哪里不当心犯了忌讳,挨罚不说,还怕丢了小命。


    于是宫人们思来想去,决定来求助好脾气的凌钰将军。


    “那大人可否留个下榻的住处,来日小的送些好酒去。”


    小黄门诚心要谢他,凌钰也没有再推辞。


    他还在想是直接送去燕王府,还是他作为使者身份下榻的驿馆,等空闲了再亲自拿给叔父婶母。


    “是谁在那!”


    他们的对话被一道女声打断。


    凌钰诧异地回头。


    小黄门敏锐地辨认出声音主人:“呀,好像是宣阳公主。”


    凌钰长居凉州,对洛阳的事务不大熟悉。


    “宣阳公主?”


    小黄门讷讷道:“是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


    他纳闷,这儿也没什么可赏得景,公主跑这儿来干嘛?


    “我去看看。”


    凌钰打发走了小黄门,朝声音来源方向走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尉迟璎不抱多少期待。


    她都不知道在这儿多久了,那群木头难道就没觉得她这么久没回来不对劲吗?!


    那人的身影愈发接近,尉迟璎气鼓鼓地仰起脸,看向来者。


    尉迟璎愣住。


    来人行动利落,一身劲装裹身,衬得身姿挺拔修长。


    尉迟璎瞧着他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是内侍的打扮,但也没穿得多么金尊玉贵。


    难道,是恰好在此巡逻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