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场闹剧

作品:《明月照君还

    晨曦初现,红光划破天际。


    厚重坚实的正华门被侍卫们合力顶开,断断续续地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低沉的报晓钟声,尚可隐隐闻得余音。


    一辆辆载满水的牛车列着整齐队伍,被内官们牵引着,晃悠悠地往皇宫里迈步。


    车头悬着的那只铜铃,声音响亮清脆,同浅浅的钟声一道,宣告着一天将始。


    曦光拂亮了满宫的红墙黄瓦,六尚局庭院宽阔。


    六司二十四局建筑群虽不似正辰宫那般巍峨,倒也严整规正,排布疏密有致。


    彼时,正是各司热闹的时候。


    原本宽敞的宫院被十数辆板车塞得满满当当,纵然排列齐整,仍将庭院内空旷的地界占了大半。


    运输的内官早已同宫人交班离去,只将东西尽数交付,便不再照管入库一事。


    车上的货物高高垒起,用来捆扎固定的麻绳早已被割断,盖在上面的红粗布被人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物件来。


    各司掌事正带着宫人们清点今日入库的各类物品。


    “娘子,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呢。”


    侍女素荷虚扶着自家主子,瞧着眼前的往来搬运货物的宫人。


    “这水车运往的方向,尽头便是尚食局了。”


    这地方姜花宜是第一次踏足,素荷倒是常来。


    自家主子嫁入东宫后,宫内虽设有小厨房,但一应菜蔬米肉、瓜果糕饼的食材原料都是尚食局供应。


    偶尔需要寻些额外的食蔬,她便来此处取。


    尚食局的两位主事女官,是出了名的事必躬亲。虽官居正五品,掌管一局,诸如清查入库之类小事,怕手下人怠惰,便每日亲自督看。


    眼见是东宫来人,为首娘子又一身宫妃服制,簪珠戴翠,雍容华贵,猜想应是东宫侧妃娘娘,便连忙叫掌事们指挥宫人,牵开牛车,为姜花宜让出一条道来。


    “不知贵人来访,所为何事?”


    素荷朝两位女官大人行了礼:“这是我家娘娘,想选些干花瓣做个香包。”


    李尚食道:“何须娘娘亲自一趟,列个单子,臣下吩咐人送到东宫便是。”


    “大人有所不知,这香包是给太子殿下安枕的,我们娘娘不愿假手他人,想亲自挑选。”


    姜花宜朝她们盈盈一笑,随着刘尚食带引,迈入了尚食局。


    不过十数步,便到了存放香花的大架前。


    “这些都是近日新制的干花瓣,食药两用。大多气味清甜,不论是作香包填料,还是给糕点增香,都是上乘,请娘娘挑选。”


    姜花宜柔和目光扫过,此处花瓣品种多不胜数,诸如茉莉一类便有三四种,叫她看花了眼。


    一时竟不知道选哪些好。


    “大人经手尚食局,阅历丰富,对花朵功效知道的自然多。”


    姜花宜白净细腻的手探出,指腹捻起一片暗紫色的花瓣,放到鼻前清嗅,又朝刘尚食浅笑:“不知用作安枕,哪些最相宜。”


    刘尚食赔着笑,向她介绍:“娘娘谬赞,若要助眠之用,茉莉、百合、玫瑰,再配上些许灵香草。”


    说罢,她从那架子上各取了几片,摊在掌心上,将花瓣奉到姜花宜面前。


    轻轻一扇,几种花瓣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馥郁却不显杂乱,叫人闻起来很是舒心。


    再稍稍离远些,那气味转为清淡,一丝甘甜从中逸出。


    姜花宜道:“果然香气宜人,那便要这几种吧。”


    见她满意,刘尚食道:“臣下让宫人每种都多包一些,这些香花不仅可以来填香囊,制作些糕点也是合用的。”


    姜花宜含笑向她致谢:“有劳大人了。”


    刘尚食一吩咐,便有宫人拿着油皮纸,依照方才挑选的,将花瓣各包了一些,捆扎妥帖后交给了素荷身后随行的侍女。


    两人正寒暄,忽听外头一阵聒噪,不知何事吵吵嚷嚷。


    “大人,外头小四他们同尚服局的人打起来了!”


    听掌事来报,刘尚食惊讶之余,不免尴尬:“怎么回事?”


    “卑职也不知道,一群人没来由的乱打。李大人在外头,叫卑职喊来附近巡防的郎官,把那几个人先按下了,叫您也快出去呢。”


    听闻局面得以控制,没有酿成更大的后果,刘尚食神色稍缓,朝她点了点头,又朝姜花宜一拜:“娘娘勿见怪,臣下失陪。”


    说罢,便迈出门去。


    “素闻六尚局治下严谨,好端端的怎会有人聚众斗殴?”


    皇宫规矩严明,即便是宫人之间龃龉摩擦,至多拌嘴几句,哪有光天化日大打出手的。


    姜花宜道:“咱们也出去瞧瞧。”


    出了尚食局,走入院内,那五个闹事互殴的人早已被捆成粽子,胡乱歪在那里。


    “到底是因为何事起了争执?”


    原还有两人不服气,见尚宫同几位女官大人来了,也不敢再发出什么愤愤之音。


    崔尚宫冷着脸,瞧着那几人:“指派正经的事情便千累万累不愿意做,原来牛一样的力气尽用在了打架上头。”


    “怎么?都哑巴了?”


    见他们还不肯开口,崔尚宫道:“莫不是要把你们送到司正司,一个一个问过,才说清始末详情吗?”


    李尚食开口道:“小四,你先说,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东西原本就是阿达留给我的,是他们动手要抢,我护着自己的东西,才同他们动了手。”


    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还不待追问,便有人托着一盘东西,呈到崔尚宫面前。


    “尚宫大人请看,这是方才他们争抢的东西。”


    几位女官大人凑近一看,不过是两块半银锭、成串的铜钱,还有两支簪子和一枚玉佩。


    两支素银簪子做工粗糙,纹理雕刻简单,一瞧便知是寻常市卖货,而非出自尚服局。


    串钱的粗麻线早已被扯得乱七八糟,打眼看去,唯有那玉佩还算不错。


    玉质温润,成色相宜,只可惜在刚才的厮打中断成了几截,价值骤降。


    姜花宜哂然一笑。


    她在闺中时,时常把玩玉坠玉簪一类首饰,因而对玉有些了解。


    简单扫几眼,便能判断一块玉价值几何。


    莫说现在玉佩碎了,即便是丝毫未损,这盘东西的总价也不会超过六十两。


    值当为此争抢,还大打出手么?


    崔尚宫冷哼一声,叹道:“不过为了这么点东西。”


    小四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纵然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内官,倒颇有些初生牛犊的莽撞勇气,听了崔尚宫这话,心里憋着气,语气甚是桀骜:“尚宫大人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您是统领六司的堂堂女官,且不论年节的赏赐,光凭俸禄,就比咱们这些无官无品的人强许多。”


    “咱们整日干着粗活重活,搬搬抬抬的,一年才十二两例银,攒十年也攒不了这么些个东西啊。”


    旁边几人这时倒是同他同仇敌忾,点头连连附和:“是啊是啊。”


    莫说是崔尚宫,即便是几位司级掌级的大人,每月的俸禄银两,也够他们攒大半年的了。


    更何况除了俸禄和赏赐,还有底下人的孝敬,加在一起更是优渥。


    崔尚宫抬手:“罢了,莫要东拉西扯。是怎么争执起来的,你且从头说起,这事总要有个说法。”


    小四见状,便将前事娓娓道来。


    那阿达原是直殿监负责洒扫的内官,几个月前忽然得了急病,已经暴毙了。


    他原本寡居,没什么朋友,小四算其中一个。


    阿达病势急剧恶化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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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人照拂,更无人去请医官。等小四发现时,人已至弥留。


    阿达抓着他的手说了没两句话,便撒手人寰。


    小四心里头难过,自己掏了钱,张罗几个相熟的内官,好生将人发送了。


    这几日思念故友,又想着阿达爱干净,便到了他生前住的屋子,洒扫洒扫。


    因生病忌讳,阿达离世后,也再没有内官愿意住进来。


    这间屋子便一直空置着。


    屋内灰扑扑的,桌椅板凳无人照管,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小四拿着掸子,连带着阿达睡过的床一起,掸了灰,扫了尘。


    谁承想意外发现了床板下,竟有个小夹层。


    里头就放着这些东西。


    不知这是阿达哪里捞来的油水,如今人既已去了,小四便将东西揣了自己的荷包。


    只当做是阿达在天之灵,酬谢自己操持他丧葬的钱。


    毕竟自己当初也是掏干积蓄,才发送他的。


    谁知揣着东西还没走几步,便被他们几个瞧着了,仗着人多,非要霸占走。


    这才有了刚刚一场架打。


    崔尚宫斜睨其他几个人,见他们没了方才的神气,个个低头不语,便知晓小四说的多半是实话。


    “即便如此,也不该同人动粗。”


    刘尚食一句话,小四又急了:“不动粗,难道要小人看着自己东西被抢走吗!”


    “东西被抢了,你可以来告诉尚食大人,叫她为你做主的嘛。”


    小四红了脸:“若是被抢走,他们定然要把东西藏起来的!无凭无据,又没有人证,大人岂会相信我!”


    他们人多,反咬一口,只怕到时候挨板子的反倒是自己这个苦主。


    事情缘由分明,崔尚宫思忖几息,朝小四道:“这些既然阿达留给你了,你好好收着,若再有人抢夺,你便直接来告诉我。”


    小四身上绳子一松,人便挣扎着站了起来,接过那盘东西。


    银锭铜板一个不少,虽说玉佩跌了有些可惜,看还能不能给镶成旁的饰品,去换个十两八两银子。


    崔尚宫神色严肃,锐利目光扫过其余几人,警告意味明显:“皇宫大内,纪律严明,我看还有哪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敢动歪心思。”


    说罢,她拧着眉瞧回小四,冷声补充道:“但公然斗殴,违反宫规,自然也要罚。”


    “按规要打你十大板,”小四正要反驳,却听崔尚宫继续说,“其他几个动手抢的,罪上加罪,各领十五棍。”


    一语落地,几个人便被拖了起来。


    小四原觉得倒霉。身为苦主,护着自己东西还要挨板子,但听闻那几人要挨棍,又转恼为喜,朝他们嬉皮笑脸:“好好受着吧,瞧你们这几个月能下床是不能!”


    还不忘回头朝崔尚宫一拱手,笑道:“大人公正严明,小人这就自己去领罚。”


    姜花宜在远处听着,不解地朝素荷望了一眼。


    素荷小声告诉:“娘子有所不知,这棍刑可比打板子重得多。”


    内廷司正司掌刑,打板子通常不会下死手,塞几个钱,打完三五天便能下地。


    而棍刑,则是由侍卫郎官掌刑,刑具用的是军棍。


    又厚又重,几下就能把屁股打得像赤红的桃子一般肿。


    那几人眼瞧着比小四只多挨五下,受完十五棍,只怕要在床上呜呼哀哉躺两三个月。


    看了这会子热闹,姜花宜也没有久留之意。


    谁知才要往外走,便听那小四嘟嘟囔囔往外走。


    “阿达兄弟,咱两个是一般惨了。”


    “你好心帮着传个战报,还没等到赏,就一命呜呼了,”小四边走边念,“唉,老天爷捉弄咱们这些人啊……”


    姜花宜不知想到什么,望着他渐远的背影,眸中暗流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