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时刻相随

作品:《明月照君还

    说到此处,赵玉盈问她:“公主可曾出宫去看过?”


    裴定柔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倒是想出去,可阿耶和阿兄不让啊。


    “宫外天地广阔得很,市坊繁华风貌,田郊质朴风光,山水淡泊景致,塞外异域风情,同宫里这样严整肃穆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越说,裴定柔的眸光便愈亮。


    赵玉盈继续道:“何苦要将自己拘束在宫中呢,所以即便圣人有以我做太子妃的打算,我也志不在此。”


    皇宫是个大金丝笼,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潭渊,旋流将人卷入其中,点点蚕食自由的天性,直至完全吞噬。


    炙手可热的宝印玉座,成了世人趋之若鹜的至高权利象征。


    殊不知,表面上是人掌控一切,实则是人被扣上了一把欲望的枷锁,疲于应付满足。在一次次追逐竞争中,逐渐被欲望和权势异化,最终失了本心,变得面目全非。


    况且阿翁一生仕途已算顺遂,仍然经历了无数次暗流涌动。


    她若入主东宫,必然被迫卷入争斗与算计。


    比起太子妃这个看似尊贵的位置,赵玉盈更珍惜自己的终身自由。


    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裴定柔听她说完,犹豫道:“可阿耶似乎决心已定,想必……”


    赵玉盈见她眉宇间添了忧色,反倒一笑:“那就交给我阿翁去想,反正他也不舍得送我入宫的。”


    “好啦,”她朝裴定柔盈盈施礼,语气甚俏皮,“有劳公主带我逛园子,现下我要打道回府咯。”


    赵玉盈转身欲走,才行两三步,又回头朝裴定柔招了招手:“若是公主有机会出宫,我请你去京都最大的酒楼,品尝他们的特色食宴,味道可比宫里的强许多呢。”


    说罢,她身影便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裴定柔眼前。


    赵玉盈方才说的那些宫外之景,听起来都甚是新鲜,她却一个也未曾见过。


    裴定柔抿了抿唇,转身要往回走,正对上韩赴眼神。


    他方才一直在身后跟着。


    自己同赵玉盈聊了那样许多,竟把韩赴忘了。


    韩赴双臂抱在胸前,挑了挑眉,那眼神似乎在说:终于想起我了?


    裴定柔唇角泛起笑,朝他走近:“韩赴。”


    他回应:“嗯?”


    “你方才听她说了不,宫外那样多有趣的地方。”


    裴定柔亮晶晶地盯着他憨笑,就差将“我想出宫”宣之于口了。


    韩赴哪里看不出来,只是故作思忖道:“可我记得那杏树还……”


    正值寒冬,杏树的枝条还光秃秃的,莫说是结出红杏,连新芽都还未曾生出。


    看这萎靡的长势,到明年夏末都不一定能结出一个果子来。


    她原就期盼着出宫,只是因姨母前事牵绊情绪,没有分心来想。


    现下听赵玉盈说了那些好玩儿的地方,那念头被勾了又勾,蠢蠢欲动。


    “公主有兄长承诺,待到杏树结果便能出宫的。”


    韩赴故意拖长了话尾。


    裴定柔急了,上前抱着他一只胳膊,摇来摇去:“等杏树结果要等到什么时候嘛……”


    “阿耶先前说经济困顿、时局不利,外有氐漠虎视眈眈,所以才不愿意放我出宫见见世面。”


    “可现在困顿已解,氐漠那边也平静不少,还说明年遣使来修两国之好。”


    她轻柔缓慢地同他撒娇:“时近年节,想必宫外更热闹,怎么就不能让我出宫看看了……”


    “况且又不是出去便不回来了,我只在京都小转一圈,算是开拓眼界、体察民情,也很合公主的身份和担当嘛。”


    韩赴摆出若有所思的姿态,缓缓道:“公主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裴定柔眨了眨眼睛,眸中满是期待,问他:“这个请求算过分吗?”


    韩赴心情颇佳,有问必答:“不算。”


    “所以带我出宫看看嘛,咱们就在京都市坊内转转,有你在我身边护卫,定然安全无虞的。”


    裴定柔言语间,尽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以及些许不易察觉的依赖。


    听得韩赴想板着脸严肃也也不成了。


    “公主出宫要带我?”


    这话听起来像是对前言的稍稍疑惑,细品却不难发现,那疑问语气中暗藏的愉悦之色。


    裴定柔不懂韩赴为何唇角含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自然啦。”


    难不成她自己一个人去吗?


    似乎这样三个字有些单薄,不足以说服韩赴,她寻出个正当理由:“阿耶不是叫你看住我,提点我不要妄行吗,你既奉差护卫,那这样自然是要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啦。”


    想了想,裴定柔继续道:“况且你不也多年未见京都模样,不想一道去看看吗?”


    相处了这些日子,裴定柔已经习惯韩赴在身边陪伴。


    若是出宫,他自然也要跟着的。


    韩赴未曾正面回答,只逗她:“可我记得圣人最初之意,是叫我尽看守之责,以防有人偷跑出宫。”


    裴定柔心知肚明,这个“有人”,自然是指的自己。


    她红了脸,辩解道:“那今时不同往日了嘛,我不会再任性妄行,作出什么出格之举了。”


    见韩赴没有一口答应,裴定柔声音愈发黏黏糊糊的:“答不答应嘛。”


    裴定柔晃了晃身子,细碎的金属声响起,鬓发上那只金蝶,微微抖动着翅羽,步摇下面的穗链随之摇曳,不慎勾住她一小绺乌发。


    韩赴抬手帮她拨开,语气漫不经心:“至少寻个晴朗日子吧。”


    也是。


    估摸着这一阵子都是雪天,天冷路滑,的确不大适合出行。


    “且要同圣人禀明。”


    他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裴定柔眸中喜悦愈盛,连忙点头:“好,那等晴了咱们一起去找阿耶说。”


    她甚至设想了一下裴叡的反应,气呼呼道:“若是阿耶不答应,我就抱着他腿不放,赖在正辰宫不走了。”


    冬雪阵阵,绒花一般往二人肩头落。


    裴定柔便同韩赴一道往回走。


    “我原有些担心,以为赵姑娘会欢欢喜喜地应了这事呢,没想到她竟是另一个想法。”


    比起太子妃位置,她更热衷于自由随心的生活。


    裴定柔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自己有这公主身份,看似体面尊贵。


    其实便如同赵玉盈所说的那样,一生要在宫中受礼法规矩约束,即便阿耶和阿兄疼爱照拂,她也如笼中燕一般,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自由施为。


    裴定柔无法像赵玉盈那样豁达随性,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地做嘉玉公主。


    韩赴见她眼底涌出浅淡忧虑,询问道:“担心什么?”


    裴定柔目光扫过路边积雪:“担心她骤然应了。”


    裴朝明显抵触这亲事,若是赵玉盈欣然应允,反倒更尴尬了。


    “我瞧着阿兄是不大高兴的,阿耶到底为何非要塞一个太子妃进东宫呢?”


    在这事上,裴叡霸道得很,毫无商量余地。


    弄得现在阿兄难过,姜氏伤怀,大家都不高兴。


    想到姜花宜那日立在长廊下的憔悴模样,裴定柔秀眉蹙了蹙。


    “心知有人会横在自己和郎君之间,眼看郎君另娶,红袖添香,任谁都会难过吧。”


    “人各有责。”


    韩赴四个字,言简意赅,点破了此事。


    裴朝既然身为太子,不能只顾儿女情长,当以储君身份自持,承担应当有的责任。


    裴叡急着为他寻觅正妻,大约也是从稳定大局出发。


    毕竟哪朝哪代的君王,有个三妻四妾也稀松平常,更有甚者,后宫佳丽三千。


    像裴叡这样一生只一位妻子的皇帝,几乎没几个。


    即便是裴叡,挑选正妻亦是以门第为先,品行容貌在后。


    姜氏虽早入东宫,却家世单薄,膝下又无子嗣。裴叡自然不肯令她为太子妃,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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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为儿子擢选正妻,用意并不难猜。


    裴定柔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只是心中感慨不已,又为姜氏的后况感到担忧。


    好半晌,她突然冒出一句:“那你呢?”


    你是否今后也会如阿兄这般,在某些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顺从迎娶他人呢?


    韩赴怔了怔,似乎并未料到裴定柔会如此问。


    话音落地,裴定柔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唐突,却不知如何引开话题,只好闷闷的,没再说话。


    她又不是韩赴什么人,怎么就开始替他想这些了。


    可是这莫须有的念头一旦兴起,便很难遏制。


    她脑海中甚至开始设想虚妄的画面。


    思忖至此,裴定柔垂眸,唇角又向下了几分。


    天上的雪下得更大了,片片雪绒在风中卷成絮群。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


    雪花相继飘落,裴定柔的睫羽上甚至沾了几片晶莹,蹭得她痒痒的,很不舒服。


    她本能地眨了几下眨眼,雪花顺势触碰到肌肤,带起冰凉寒意。


    忽的,韩赴扣住了她的双肩,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裴定柔整个人被转了向,被迫面对他。


    “做什么?”


    她仍旧低着头,不知在别扭什么,就是不愿意瞧他。


    韩赴索性稍稍俯身,与裴定柔平视。


    温热气息贴近,激得她下意识抬眸。


    韩赴指腹轻轻拂过她睫毛,将那碍事的雪花扫落:“不高兴了?”


    他修长指节动作,神情甚是专注,仿佛为她扫去眼睫冰凉是天下间最重要的事情。


    裴定柔脑袋偏向一旁,声音闷闷的:“没有不高兴。”


    “我不会。”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引得她又看回韩赴。


    裴定柔眼底掠起无措:“什么不会?”


    韩赴捏了捏她脸蛋:“你方才的问题,我的答案。”


    他同裴朝不一样,既非太子,自然不会囿于身份,被迫要另娶他人。


    除了他自己愿意外,谁也没有这个资格决定他的婚姻。


    这辈子,他除了心仪之人,谁都不会娶。


    裴定柔听到他的答案,抚平的唇角又忍不住往上顶了顶。


    她用力下压,却仍是抑制不住地勾起唇。


    “现在高兴了?”


    裴定柔分明有了笑意,却不肯承认,垂眸掩饰:“没有高兴。”


    “哦。”


    这个字在他嘴中绕了几圈,尾调拖得尤其长。


    逗弄意味明显。


    韩赴道:“方才不是还说没有不高兴?”


    见状,她索性放弃遮掩,大方地朝他笑。


    两个人又往前行着。


    漫天白雪纷纷,行了很长一段路,却并不觉寒冷。


    靠近正辰宫,裴定柔脚步轻快不少,肩膀故意往他胳膊上蹭了蹭。


    她面颊红如桃花,眸中温热,试探性地向他道:“其实我觉得我有一点……”


    这句话说得黏黏糊糊,如同挂了糖浆的桂花糕。


    韩赴只要稍加判断,便能体察后意,将话补充完整。


    可他耐起性子,偏要听她说。


    似乎一样的话从她唇中吐出,会格外动听。


    裴定柔眸中尽是羞意,她明白自己对韩赴的心意,可骤然要宣之于口,仍旧不是那么顺当。


    二人就这么停在正辰殿前。


    韩赴耐心耗了不少,仍没有听到他期待的那三个字,温声道:“有一点什么?”


    似乎不听她说完,绝不罢休的态势。


    恰在此时,王真一路疾步,连招呼都不及打,便往殿里蹿。


    二人视线自然移至殿内。


    裴定柔迈过门槛,才进来却见王真扑到地上,朝裴叡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


    裴叡见他神色有异,便放下茶盏:“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王真抬头,一字一顿道:“怀兰夫人仙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