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作品:《家破人亡但坐拥上千瓷刻行

    父亲死前最后的目光透过人群望向了她,含着满眼的不舍、忧心与不甘,那颗落地的脑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晴空万里,冷如冰窖。


    刑场外的她掐破了手臂,也只得含泪离去。


    城外山腰一处山洞内,邵昭将捡来的枯枝搭成堆,从怀里掏了火折子点燃。洞外暮色深沉,寂静无声。


    她十五年前来到这个朝代,一直兢兢业业卖着瓷刻艺术品,谁知莫名被扣了个漏税的罪名,若不是她出门谈生意,就和家人一块上了那断头台。


    想也觉离谱,商税每年都核查,若有失,早该发现,那知府竟说她自铺子开张从未缴纳。


    此仇不报岂非君子?虽然她只是一个女儿身。


    火苗晃动,在洞壁上映出恍惚影子,忽然洞口边缘逐渐显现一条颀长的人影,邵昭猛一回头,看见一名满身衣服刮烂成条,各处都有血迹的男人。


    幸好他一张脸人畜无害,布满生气,邵昭就要以为是山间野鬼了。


    “打扰了,天色太晚不便下山,不知姑娘可否收留在下一晚。”那男人走一步哎哟叫一声,可见身上摔的挺惨。


    邵昭猜测是个不小心在山中跌了的普通百姓,便主动让了位置:“公子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唉,不过多谢姑娘不嫌弃。”他笑了一声,秀气的五官一副天真模样,让人不免心生好感。不过摔成这样还能笑出来,也见此人性子乐观。


    “我这里没有伤药,公子需得忍耐一下了。”


    “无妨无妨,这点小伤,不值得姑娘关心。”他眼波一转,许是觉得自己很是狼狈,开始整理起头发来。等他擦过了脸捋顺了头发,挺直腰背又朝火堆挪了挪屁股,邵昭倒是绷紧了后背。


    这人是个自来熟,老忍不住往邵昭身边凑,邵昭有那么一丝心慌,立马用警告眼神盯了他一眼。


    他便装傻充愣道:“姑娘为何这般看我?”见邵昭不搭理他,他连忙找补道:“姑娘别误会,我可是好人家的正经人。”


    邵昭瞥他一眼,惊讶发现他面色还挺认真。


    “公子身上受了伤,还是休息下保存体力吧,明日得下山寻医呢。”


    “是的是的。”他点点头,认真的脸上又冒出一丝笑容:“对了,这大半夜的,姑娘怎么自己在山洞里?莫非...”


    他眼睛咕噜噜转了一转。


    邵昭皱眉问:“莫非什么?”


    “莫非姑娘是来找情郎的?”他哈哈大笑道:“哎呀,姑娘的情郎也真是过分,怎么能让姑娘自己留在山里呢,看来姑娘得重新考虑下了,此等人实在配不上姑娘啊。”


    邵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哪有心情跟这个陌生人胡侃。


    “额,抱歉。”瞧邵昭似乎真的生气了,他才总算安静片刻。


    火堆不知何时熄灭,天色逐渐亮堂起来。邵昭靠在岩壁休息,山间鸟叫声响起,与其一起传到洞内的,还有人群的说话声。


    邵昭猛一睁眼,支起耳朵听起来。


    她是商行重要主管人,府衙的人没有抓到她,在外面都粘贴了通缉令,现今怕是已经寻到山上来了。


    趁着人还没到,她忙把火堆收拾掉,想就此跑出去。


    胳膊忽然被拽了一下,她都忘了还有另一个人:“天亮了,公子快些下山去吧,我也要走了。”


    “等一下。”他显然也听见了周围传出的声音:“外面怎么这么多人?哇,不会是来救我的吧。”


    然而听动静,分明是来捉拿犯人的。


    邵昭不想和他费口舌,又要走,这人偏偏一伸手就能拉住她。


    “你放开!”邵昭手臂被他拉住,心头不免生出火气。


    “好好好,我跟你一块走总行了吧。”


    邵昭盯他一眼,心里有一丝怀疑,不过她没时间多想了。两人从另一条路下山。山林间树木林立,灌木丛足有小腿高,邵昭一口气跑了几百米,手臂上被刮出不少小口子,耳边听不到府衙人的动静了,她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姑娘,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身后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的人一脸轻松,气都不带喘的。


    “你跟着我有何目的?”邵昭警惕望着他,这人笑嘻嘻道:“我,我好像不记得下山的路了,也不知道该去哪。”


    “什么该去哪?你不是说你是好人家的正经人?”


    “嗯,不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实在想不出来了。”


    这下邵昭就明白了,只是这戏码怎么感觉有些离谱呢?


    “你失忆了?”邵昭真想大叫一声,天呐,这什么烂俗电视剧剧情被她给碰上了?


    “啊?”


    “你叫什么名字?”


    “荆溪。”


    “多大年龄了?”


    “二十一。”


    “家住哪?”


    “不知道。”


    “家里几口人?”


    “不知道。”


    荆溪睡了一夜头发又变成了鸡窝,他精致硬朗的五官还是一如昨夜有着独特魅力,尤其此时表情没有那么夸张,真是俊美无俦。


    正在两人面面相觑时,只听一旁忽然有人大喊:“这里有人!这里有人!”


    呼啦啦一群穿着官服,手拿棍棒的衙役冲了过来。


    邵昭转身便跑。


    “哎哎,等我。”荆溪在原地犹豫片刻,连忙跟了上去。


    这座山虽在封州城城外,可由于经常有滑坡,死过人,因此很多地方都是没有人迹的,邵昭一边跑一边抬头望着太阳,可还是走迷了路,竟找不到下山的地方了。


    身后的一群人很快追了上来:“别跑!站住!”


    忽然也不知哪个衙役一着急把手里的棍子给甩了过来,邵昭只听耳边呼呼风声,余光看到一条黑影直逼脑门。


    她心里惊叹,完了!


    却没想,那一身伤口,只会傻笑的野小子荆溪一个抬腿横踢,竟然准确无误踢中棍子正中央,棍子直直沿着弧线甩入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不说邵昭,身后那些追着的人都目瞪口呆。


    “这小子会武!抓住他!快上,抓住他!”


    这一漏手,那些人显然都把他当成了共犯,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邵昭趁机又溜了好长一段路,回头一瞧,荆溪竟然还在那。


    这是打算正面硬刚?


    邵昭扒着一棵树,心急喊道:“那是衙门的人!你傻呀,快点跑了!”


    然而他显然不打算听了,邵昭被他一瞬间暴露出的杀气吓了一跳,好好的一守法青年,这要得罪人,以后可还怎么过生活。


    她想上去拦他,还没走一半,荆溪已经把事给办完了。


    看着倒地呻吟呼痛的衙役,邵昭真是第一次正视这个男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可能是个有钱人家的护院?”


    说实话,此时邵昭已经动了雇佣念头了,她经常出门谈生意,免不了碰见个土匪或者流氓,这时候身边有个得力保镖,那简直是再好不过。


    但在没搞清楚他身份前,邵昭不想轻易开口:“走,我们先下山。”


    #


    作为一名商人,自然是狡兔三窟。


    在明州城,她其实还有一所钱庄未被查封。


    下山后邵昭带着荆溪径直来到钱庄门前,欲就此落脚,再想后面的事。


    没想大白天这里竟然大门紧闭。


    “你要来这儿取钱?”荆溪上前推门,发现门在里面拴住了:“莫非这钱庄关门歇业了?不如改天再来?”


    明州城是距离她家封州城最近的一座城,如若府衙已查出她手下所有产业,倒不是没可能短时间内把这里也封了。


    正当她思量接下来如何行动时,大门紧闭的钱庄吱呀一声开了。


    “哟,原来是老板在偷懒,瞧,人出来了。”


    顺着荆溪的目光,邵昭一眼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五年前,她在一次外出行商中碰见一伙乞丐抢夺一个难民的食物,那人双脚裸露布满血泡,手持拐杖,显然是其他地方逃来的。


    见他身板还算硬朗,五官也周正,邵昭便下马车将他收作了徒弟。


    取名邵明光。


    邵明光一身华服,多年休养已然胖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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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满足表情走下台阶时,看见门口站着的衣衫褴褛之人立马漏出嫌弃目光:“哪里来的难民,去去去,赶紧走开。”


    荆溪眉头一挑,语调很高高在上问了句:“你是这钱庄老板?”


    邵明光打量他几眼,又在他身后蒙着脸的邵昭身上停留几秒,点头道:“没错,此乃我邵明光的钱庄,你们,有何贵干呐?”


    他双手叉腰,一脸得意,看来是刚刚把钱庄转入他名下。


    邵昭倒是疑惑,她从未将这钱庄的盘所告知过别人,他又如何知道的?定是这家伙偷偷溜进她卧房翻找过地契。


    “我们……”荆溪回头望了过来,发现邵昭面色不好:“你怎么了?”


    “等一下!”邵明光一直跟在邵昭身边学技艺,邵昭单是蒙着脸无法骗过他,他这么多看几眼就发现了:“师父……邵昭?!来人!快来人!好家伙,没把你抓住竟然跑这儿来了?”


    邵昭气愤不已,可现今不能暴露身份,便低声道:“先离开。”


    正要走,身后已被拿着棒子的仆从围住了。


    “还想跑?你们邵家犯了这么大错,就该全部杀头。把他们抓住,送到府衙里!”


    仆从挥舞着棍棒招呼上来,邵昭虽从未学过武,却也不得不努力躲避着,棍棒无眼,很快她已经挨了好几下打了。


    两人皆是两天未曾进食,体力不支,荆溪寻了个破绽,拎起邵昭逃窜出去。


    他轻功不错,一时半刻那些鲁莽武夫追不上来。


    停在一处破庙前,荆溪大喘口气:“小命差点交代了,我说,怎么到处都有人在抓你。”


    邵昭扶着满是灰尘的门框走进庙中,她此时心情哪能好过,家人被陷害,自己从富家小姐一夜变成难民,此时身体痛的她阵阵发抖,她简直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去。


    “你受伤了?”


    邵昭看了他一眼,心头略有愤懑:“你不必再跟着我了,我家中出事,家人都不在了,我自己怕是撑不过几天。你也看到了,我是个犯人,你跟着我终有一天也会入狱的,还不如趁此机会,逃命去吧。”


    荆溪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两声:“说的有道理,不如我给你看看伤,我们之后再作商量?”


    “不用,我有手有脚,自会处理此事。”


    “那我是非走不可喽?”


    邵昭瞧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由有些落寞:“你最好去寻个大夫,给你治治脑袋,早日回家去吧。”


    “那你如何打算呢?”


    “还没想好。”


    荆溪点点头,站在门口背着光邵昭逐渐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于是,便转身坐下等待着。


    等了一会儿,发现荆溪还没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荆溪不知想些什么,突然朝着她走去,在她身前蹲下身体。


    邵昭被他的凑近吓了一跳,忙侧身往后挪了挪,荆溪无奈笑了一声:“我有个主意,过来,我跟你说。”


    邵昭半信半疑将耳朵伸过去,就听他嗓音沉沉道:“你不就是想要钱和住处吗?那人既是你徒弟,自然向师父孝敬点银子该没错的,我做一回梁上君子,你觉得如何呢?”


    邵昭实在有些惊讶,她这么多年就没遇见过如此忠心之人,当然现在她还没提出心里的那个雇佣关系。


    “你不必帮我的,我可是个犯人。”


    “封州邵家,我还是有所耳闻的,刑场那天我也正巧在。此事其实在我看来,必有内情。当然我一个外人,不便管你们的事,可你毕竟收留了我一晚,帮这个忙也是情理之中。”


    邵昭皱了皱眉,心念电转:“你当真决定了,日后可是有坐牢的风险。”


    “放心,我既然说得出来,自是考虑过后果。”


    “好,既如此,我愿意和你签一份合约,从此你便是邵家的一等仆役,你忠心待我,我自不会亏待与你,我们邵家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那合约怎么办?”荆溪露出玩味的笑容。


    邵昭左右瞧瞧,低头咬破了手指。


    荆溪大叫一声:“哎哟我的主人,倒也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