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垂下眼睑，没再多说一句话，他轻轻抚上云若楠的眼睛。


    一下、两下、三下。


    云若楠的眼睛始终瞪得大大的。


    林朗惨笑道：“别怕，爹爹会帮你报仇的。”


    话落，云若楠的眼睛终于缓缓合上。


    林朗抱起云若楠，把她嵌入自己的怀中，云若楠右手无力垂下，掌心掉出一张被揉搓成团的黄纸。


    洛星榆注意到它，默默捡起铺开，那是一张符纸。


    “这……”


    “是显影符。”


    洛星榆手一抖，下意识看向林朗。


    两人都意识到这是云若楠死前留下的最后讯息。


    林朗轻轻放下云若楠：“给我。”


    洛星榆对显影符了解不多，只能由林朗重新激活它。


    显影符被激活后，最先出现的是混乱的影子，应该是云若楠偷偷摸摸激活的时候，藏在身后，所以被遮挡了大半视线。


    接着，视线一变。


    洛星榆只能说看到堪比炼狱的场景，赵山虎狠狠折磨云若楠，逼她辱骂洛星榆和上弦宗。


    云若楠起初还试图求救，但怎么想都知道，赵山虎既然决定出手，必然在雅间附近设下隔绝阵法，以防有人相救。


    求救失败后，云若楠索性一声不吭，疼极了就嘲讽赵山虎，连带嘲讽他那没用的弟弟。


    这么做如同火上浇油，赵山虎折磨得更狠，云若楠受得罪更多。


    直到云若楠走到生命尽头，赵山虎恶趣味地收起隔绝阵法，让整个茶楼都听到她死前最后一次哀嚎。


    显影符的记录到此为止。


    气氛陷入沉寂。


    洛星榆担心林朗受不了，悄悄看他。


    半晌，林朗突然低低笑出声，他说：“真不愧是我养大的孩子，有骨气。”


    洛星榆心中一紧，这时候是有没有骨气的问题吗？林朗怕不是被刺激过头，要疯了吧？


    林朗重新抱起云若楠：“小师姐，我等不到明天了，等把若楠送回去，我要去无极宗找印天讨个交代。”


    他语气很平静，可眼中的怒火却在熊熊燃烧。


    忽地，楼道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谢壁超冲了过来，临到门口猛然停下脚步，嘴唇颤抖着，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喃喃道：“若楠姑娘……”


    林朗本就压着一股火，猛地看到无极宗的谢壁超，咬牙切齿道：“谢！壁！超！”


    谢壁超茫然地望向他，泪水瞬间从眼眶滚下：“是谁干的？”


    林朗冷冷道：“是谁你不知道吗？”


    谢壁超哑着嗓子：“我不知道。”


    林朗气笑了：“你不知道？呵，好，我告诉你，是你无极宗的赵山虎，你满意了吧！”


    谢壁超攥紧拳头，怒不可遏道：“又是他！他杀了我兄长还不够，居然还杀了若楠姑娘，我不会放过他的！”


    洛星榆蹙眉，她记得前段时间云若楠还替谢壁超说情，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林朗也觉得有些奇怪，不免多看了谢壁超一眼。


    “我知道你们觉得很奇怪，坦白说，这段时间其实我经常跟若楠姑娘私下碰面。她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姑娘，跟她相处……”谢壁超苦笑，“说来不怕你们笑，总有种很舒心很快乐的感觉，我本想着等报完仇，如果还活着，就来上弦宗。”


    “要是你们不肯收我，我就在峰下搭个草屋，每天有机会跟若楠见一面就够了。”


    林朗面露古怪：“你喜欢若楠？”


    谢壁超垂眸：“是，早知如此，我就该告诉她我的心意，也不至于现在阴阳相隔。”


    林朗沉下脸：“谢壁超，你要是真如你所说的喜欢若楠，就带我们进无极宗。否则，就别在若楠面前惺惺作态。”


    谢壁超倏地抬眼：“你们要去无极宗。”


    林朗道：“废话，赵山虎杀了她，我要他替若楠偿命。”


    “无极宗看守极严，外人入宗没那么容易，不过……”谢壁超话音一转，“我可以引开守山弟子，放你们进宗。”


    林朗扯了扯嘴角：“好，希望你说到做到，等我带若楠回去好生安顿，我会亲自上门，讨回若楠的公道。”


    谢壁超脸色严肃：“你放心吧，拼上这条命，我都会帮若楠姑娘。”


    林朗没再多投一分眼神到谢壁超身上，只是抱着若楠离去。


    洛星榆跟在身后，与谢壁超擦肩而过时，轻声道：“若楠好端端为什么会来茶楼？”


    谢壁超心头一跳：“这……晚辈不知。”


    洛星榆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别让我查到若楠是因你而来。”


    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违和，像乱套的毛线球，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源头。


    谢壁超惶恐低头，直到洛星榆的身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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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再也看不见为止，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神情晦暗不明。


    －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夜。


    云若楠的死，对整个上弦宗来说，是巨大的噩耗。


    灵堂设在上弦宗的大殿里，地面已经被水净过三遍，高悬的白幡随风猎猎作响，此起彼伏的哭泣声，让整个灵堂充斥着悲伤的气氛。


    云若楠已经洗过身子，换上新衣服，静静躺在玉棺中。


    林朗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摆好灵茶，又上了柱香，轻声道：“若楠，你不是很喜欢灵茶吗？爹爹把她当做你的祭品，随你一起下去。”


    这时候，他已经不在乎所谓分寸，而是直白地以‘父亲’这个身份替云若楠上香。


    青烟袅袅，恍惚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般不真实。


    明明昨日还在巧笑倩兮，今日却双眸禁闭，躺在冰冷的玉棺中。


    林朗烧完纸钱，起身环顾四周，说：“众弟子听令，即日起，没我的同意谁也不准下山。”


    “不，我要替若楠师姐报仇！”


    “没错！我们要替若楠师姐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群情激愤，林朗并没为此动容，只是沉着脸道：“如有违令者，逐出上弦宗。”


    洛星榆抿了抿唇，开口道：“你们想让今天的悲剧重演吗？你们觉得莽撞出宗就能改变什么吗？我相信若楠并不希望你们去送死，我理解你们的愤怒，若楠的仇，我会去报，我会让赵山虎下去给她赔罪。”


    弟子们还在蠢蠢欲动，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林朗道：“够了！一定要小师姐说得那么明白吗？赵山虎是金丹大圆满，离元婴只差一步之遥，你们呢？一个个连筑基都不到，过去做甚？”


    “掌门……”


    “有这口气在，给我好好修炼，上弦宗未来的希望在你们身上，金丹算什么，我要你们以后个个都是元婴！”林朗的话掷地有声。


    众弟子沉默。


    林朗叹了口气：“小师姐，走吧。”


    洛星榆道：“好。”


    林朗步伐沉重，说完这些话，仿佛抽干体内的全部力气，他缓缓走出大殿。


    殿外，狂风骤起，成片成片的落叶在空中翻飞，就像被地府阴风裹挟的漫天纸钱。


    林朗置身于‘纸钱’中，像极了牛头马面，拖着锁链，去收赵山虎那阳寿已尽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