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 章 安神
作品:《家父汉武帝!》 “馥壶死了!”
赵越惊叫:“馥壶怎么会死了?!”
孔同满脸是汗,
“这几日忙着拉人丁,把牢里的馥壶忘了,我想着多关她几日,杀杀她的锐气,今天忙里偷闲,火候也差不多了,我便想着去找她,把药方弄来....”
赵越咆哮:“我是叫你弄药方啊!我叫你把人弄死了吗?!”
孔同也慌了,
倒不是因死了个越人慌张,自打赵越为官一方后,稀里糊涂死去的越人几天就有一个,只是...这个越人身份特殊啊,和卓王孙走得近啊!卓王孙不足惧,他的女婿司马相如则是通天的人物,赵越连远远瞧他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馥壶死了,卓王孙会善罢甘休吗?
孔同面色惊得更白,
“府君...”
“别叫我府君!”
孔同被噎住,听出了赵越的言外之意,
心中暗骂赵越翻脸不认人,要把自己当成弃子,
再者,不叫他府君,叫什么?不让叫,这话都没办法往下说了。
赵越急着往下听,见孔同反倒不说了,气道:“接着说,把话说明白!人是怎么死的!”
孔同咽了口气,蛤蟆眼往外一凸,
“人没了......人没了......”
赵越气极,上前抽了孔同一巴掌,
“我知道人没了!人是怎么没的?!”
孔同回过神,“她自杀了!”
赵越惊住,
“自,自杀?为何?”
为何?
孔同还想知道为何呢!
“不,不知道。赵府...唉,没想到此女性情如此刚烈......”
“是刚烈吗?这是蠢?她要把我给害死了,看守的狱卒都是呆子!连个人都看不住!”
赵越心里憋屈得不行,重捶两下桌案,发出“砰砰”声,想死怎么拦得住,狱卒也不能每一息都睁大眼睛盯着。
不知为何,孔同听到馥壶自杀的事后,先是震惊,随后竟生出了一丝敬意,孔同也知自己不该有如此想法,又强行压下。
“人没了,让我得罪了卓王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药方上哪取?!”
赵越觉得整个天下都在和自己作对!
自己就想做出些成绩,也不知道惹到了谁,这个不许,那个不让!
听到一个大活人没了,赵越最关心的还是药方,孔同不禁生出一阵寒意,
“府君!”
县衙外的府吏匆匆走入,满手是血,哩哩啦啦带了一路的血点子,五大三粗的府吏委屈道,
“府君!那人是害了疯病!强冲县衙,见人就咬,把属下的手都咬烂了!”
府吏把手往前递,让赵越看得清楚,牙印青青紫紫印在手上,手被咬得血肉模糊,看来是使了吃奶的劲。
赵越被气得发抖,
“反天了,都反天了,我留他几份薄面,他把县衙当哪了?好,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打!给我往死里打!”
“是!府君!”
府吏振声回应。
孔同在旁看得真切,
这个府吏叫赵三,本是在中原犯了法的豪强,无处可去,逃到了岭南地,赵越看这人能好勇斗狠,又是汉人,于是招徕进了县衙,
按理说,阿大咬完他,他非要十倍百倍还去,把阿大打个半死,可赵三却一反常态,强忍着性子进来告状,赵府君命他往死里打后,见他笑得极残忍,
这要生出什么事可不知道了!
赵越也是被气昏了头。
不知为何,孔同一句话没说。
赵越来回踱步,
“反了!都反了!要我说,抓人丁这事,要做得更绝!”
孔同问道:“馥壶死了,要如何与卓王孙交待?”
“交待什么?我是官,他是民,本官惩治犯法越人,还要和他交待吗?”赵越想了想,“馥壶身边还有个越人,他俩玩得不错,此时也在牢中,你快去审他,让他把药方的事吐了。”
“知道了。”
孔同点头应下。
孔同出了堂上,没急着先去西边的县牢,反而往县衙正门而去,远远就听到阿大的惨叫声和痛骂声,
“他妈的!给你脸了!本大爷你也敢咬!把你牙都打掉!看你咬不咬!”
其余府吏见阿大不出声了,上前忙着阻拦,
“老三,差不多行了,别把人给打死了。”
赵三杀红了眼,一把甩开劝和的府吏,怒道:“赵府君亲口要我往死里打!”
被甩开的府吏无奈让到一旁,
赵三只顾用脚跺阿大的脑袋,全然没察觉到,其余府吏都退到了一旁,一时间周围形成了一片空地,
有个眼尖的府吏看到了后面的孔同,面容急切,正要走过来说什么,孔同摇了摇头,把人制在原地,
“狗杂种!”
“敢咬老子?!”
“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阿大早没了声响,
脑袋挂在脖子上,每被跺一脚,砸在地上,弹得老高。赵三气消了不少,这才发现,脚下软绵绵的,不像是踩着人头,倒像是一脚进了泥了,
赵三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知道自己恐怕闯了大祸,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强壮镇定,朝着阿大呸了一口,
“看你还敢不敢惹爷?!今日给你吃个教训!滚吧!”
阿大没有动静。
赵三更慌了,转头看向周围的同僚,旁人都不傻,退得更远了。赵三尬笑两声,挠了挠头,手上被咬得伤口也不顾了,用脚拨动了阿大两下,就像一团破布,
“喂!喂!”
赵三回头又看了一圈,
“不,不会是人打死了吧....”赵三嘟囔一句,惊怒道,“你可别装死啊!你要敢装死吓唬我,我就打死你!”
说着,蹲下身子,按住阿大的脉搏,
石沉大海,
一点声响都没有,
赵三扑通坐到地上,
当着这么多人面!打死了一个汉人!
这下真完了!
尽管阿大咬了赵三一口,也是因赵三平白无故打他,绝对罪不至死。看着阿大被踩得血肉模糊的脸,赵三在心里骂道,
“这畜生真是害人不浅!死在哪不好,非得死在自己手里!再说了,这畜牲就这么不经打吗?!”
心里正恨着,一只手搭在赵三肩上,吓了赵三一激灵,
“哪来的....”
赵三张嘴正要骂,回头一看竟然是府掾孔同,他本就惧怕孔同,此刻见他来了,顿时吓得魂儿都要飞出去!
“孔......孔......孔府掾......”
“人让你打死了?”
“不是,是他擅闯公堂,还把我给咬了,您看把我咬得,我气不过,踹了他两脚,谁能想到,他竟然这么不经踹.. ”
“人被你打死了。”
赵三哇一声哭了,抱住孔同大腿:“孔府掾,您可要救救我啊,我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不能让他没有阿翁吧!”
孔同拍了拍赵三,
“不是说,赵府君命你往死里打的吗?”
赵三愣住,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连忙点头道,
“是,是赵府君要我朝死里打的,孔府掾,您也在吧,您也听到了吧。”
“是有这回事。”孔同看向阿大的尸体,“把人收拾收拾埋了吧,大热天的放在公堂上也不好。”
“是是是,我马上去。”
赵三恨不得马上毁尸灭迹,也不顾手上疼痛,挣扎着起身,扛起被打死的阿大。
见府吏们还看着,孔同冷喝一声,
“看什么看?!”
众人作鸟散状。
........
洛阳
刘彻仰面躺在席上,放浪形骸,
看着玉炉的青烟,直直升起,在宫顶榱桷上散开,
陡然开口道,
“度田这事不好。”
在一边候着的中贵人包桑,适时弄出了些声响,示意听着呢,
刘彻继续道,
“土地兼并如此,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此事再往早了说,赖不到我汉家先帝身上,秦时有,周时也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说着玩的,天子只拥有土地,而用着的却不是天子....”
包桑为刘彻倒了杯茶,递过来,刘彻没接,包桑回过神,暗骂自己不小心,又捡出一杯,倒上同一壶内的茶水,喝下后,等了会,刘彻才又接过一饮而尽,
“大父想到此事也是因局势使然,是顺应天命之举,对官员是好事,对豪族是好事,对百姓是好事,可在熊儿眼里成了坏事。”
“你可知熊儿是如何想的?”
包桑开口道:“小人愚钝如腐朽,怎能揣测天意。”
“哈哈哈,你不敢揣测天意,那朕就把天意告诉你,何为土地兼并,
大鱼吃小鱼,大人吃小人,小人再去吃没地的人,
等到天下没有可吃的人了,
更大的人就会吃掉大人,
吃来吃去,最后就剩下那么几家,赢家能兼并中原全部土地。记得朕刚才说过什么吗,能拥有天下土地的人,就是王啊~”
包桑轻身问道:“小人愚钝,按陛下所言,度田是必须要做得事啊。”
“是要做没错,”刘彻翻身,用手支着头,“但不是现在做,而是留给后人做,熊儿这是要做一锅夹生饭啊。”
包桑摇摇头,听得云里雾里。
“豪族并了百姓的土地,是好事吗?”
包桑愣愣回答道:“三河地连年丰收,交给朝廷的税越来越多,应是好事。”
刘彻语气尖刻,“三河地土地兼并最重,自然是连年丰收,但你说得也不错,一块地,豪强总比农民种出来的粮食多....朕再问你,对百姓是好事吗?”
包桑这回没急着回答,想了想说道,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用交了税,不用担心收成,有活干,有饭吃。”
“哈哈,这便是熊儿要把饭做夹生之因,官不急,民不急,反倒是他急了。”
包桑问道:“陛下何以如此急?”
刘彻目包桑,淡淡道:“他看得太远了。”
“太远了?”
“对豪强而言是好事,不需百年,再十年二十年呢?就像朕说得,大鱼吃小鱼,没小鱼吃了,他们就互相吃,到时地方豪强并立,皇族算什么?
对百姓而言是好事,百姓俱是目光短浅,先不说一世,他们连明日的事都看不到,只能看到眼前。如你所说,不用担心收成,也不用担心收税,长久之后呢?地方豪强为何要用这群佃农?既要替他们交税,还要给他们饭吃,不如直接让这群人成隐户,隐户是不用交税的。
可佃农要是成了隐户,他在大汉黄册上就没这人了,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岂不是任地方豪强鱼肉?”
包桑深吸口气,若不是陛下撩开一角,他全然看不出土地兼并竟会荼毒至此。
“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董仲舒,你还是高啊。”
包桑想偷看一眼陛下的表情,但刘彻故意背对包桑,包桑也看不到,而且包桑听得意犹未尽,觉得陛下远没有说完,
等了一会儿,寻着给香炉添火的功夫,包桑绕到另一侧,再看过去,才发现陛下睡了。
包桑心道,
“香炉的烧火声,听着倒是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