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多谢小友！”


    姜凰儿之后，冼婆婆第二个醒来，掩面谢过祁胜，实在羞愧，没脸直面祁胜。


    想祁胜。


    多好多优秀一绝世少年。


    结果，就因为跟她结伴同行，而她一而再的受伤，连累的祁胜一而再的救治，一而再的牺牲自己。


    人要学会换位思考。


    冼婆婆只一想想，如果是让她在二十出头就能名震蛮疆的情况，去救治类似于明虚子、曹散人、痴心老怪那样的老不死，她想想都恶心，真心做不到。


    甚至就算是现在，让她牺牲自己，她也过不去那一关。


    可祁胜就做到了。


    对她这样的老婆子居然几次三番都没有嫌弃，居然跟长孙冰、姜凰儿都一视同仁，冼婆婆真是又感激又羞愧。


    祁胜搞得她老婆子实在抬不起头。


    这少年，太赤诚。


    祁胜却不觉有什么，见冼婆婆羞愧难当，他宽慰道：“我看婆婆也是风韵犹存，实不必妄自菲薄，两番救治，我亦乐在其中。”


    冼婆婆再受不住，忙望向祁胜，一脸哀求：“小友快别说了！”


    她知道祁胜在安慰自己，免得她太沉重。


    但真不必。


    这种话她几乎有二百年未曾听闻，今个却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少伙子口中听到，实在让她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老太婆心肝乱颤。


    受不住。


    真受不住。


    祁胜笑笑，听话不言。


    他其实真没胡说，这冼婆婆修仙有成道行高深，又兼驻颜有术，能体现她年龄的唯有那一头银发以及如渊的气质，但是与她姣好身材、姣好面容又形成反差，真的别有一番滋味。


    同样是老婆婆——


    ‘黑岩三怪’中的‘瞎婆婆’就不行。


    但冼婆婆真可以。


    当然。


    这些个说出去，旁人不相信，冼婆婆自己也不相信，都只会觉得是祁胜救人心切牺牲太大，反而搞得祁胜有些不好意思。


    他反手取出三个似八面体的水滴，约莫婴孩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十分诱人。


    正是‘癸水元精’。


    随手递给冼婆婆：“这三份元精，婆婆先拿着用。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再来找我。”


    到底是梅开二度缘分不浅。


    祁胜对于不争不抢的冼婆婆的观感，远远高于不识好歹的姜凰儿，面对姜凰儿的索取，祁胜不但炼不死药不给她，就连一份癸水元精也不愿给她。


    但对冼婆婆，祁胜观感很好，不忍心看她香消玉殒，出手大方至极。


    这边。


    冼婆婆感动无以言表，她这个年纪对‘癸水元精’真的没有半分抵抗能力，连忙躬身下拜：“多余的话，我老婆子就不多说，总之日后但凡小友有何差遣，任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祁胜笑道：“婆婆言重。”


    他扶起冼婆婆：“日后能与婆婆多多走动，便是平生幸事。”


    冼婆婆实力到底也是绝顶，日后多少也是助力，自然要常走动。


    这边。


    祁胜与冼婆婆这对忘年交正在叙话，一来二去，同生共死，交情愈发亲近，感情愈发诚挚。


    这时，长孙冰终于最后醒来。


    “师兄！”


    长孙冰一醒来就找赖闻。


    她勉力起身颤巍巍走到祁胜跟前，焦急问道：“我师兄呢？”


    这位美妇此刻根本顾不上昨夜解毒、重温旧梦有什么感受，一心只想着赖闻安危。


    祁胜看她，内心毫无邪念，有的只是惭愧：“当时场面太混乱，洪水宣泄，小弟恰巧看到四嫂在水中，又搜寻一阵，却没看到四哥与祖师下落。之后又有王玄量、铁汉吴巨等人要来围攻我，为了我自身还有四嫂、婆婆的安危，只能先退出囚龙渊。”


    长孙冰焦急：“师兄还在囚龙渊？不行！我要去找他！”


    她对赖闻是真爱，顾不上向祁胜道谢，也顾不上跟冼婆婆叙话，踉踉跄跄，纵身就走。


    祁胜叹一声，也没拦。


    但他觉得赖闻生还的几率不大，彼时小洞天破碎时的浩劫太大，内部不少绝顶高手当场陨落，还有一部分侥幸活着出来，却也被波及、昏迷，如冼婆婆，如姜凰儿，如贼婆娘，如长孙冰，都是如此。


    甚至。


    这四女若无祁胜搭救，在那洪水中昏迷不醒，在囚龙渊中随波逐流，不消一时三刻必定死无全尸。


    祁胜是真的救了她们的命。


    这也是冼婆婆真心实意感激祁胜的原因。


    这也是祁胜觉得姜凰儿离谱的原因。


    再说赖闻。


    他虽说实力颇为强劲，但毕竟从寒风洞进入小洞天时受了创伤，一时半会儿没能痊愈，在那样实力锐减的情况下，再冷不丁经历那样一场浩劫，能生还的几率太小太小。


    长孙冰此去，非但救出赖闻的希望渺茫，甚至连她自己也很可能再度陷入绝境乃至葬送性命。


    但是——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祁胜心知，长孙冰即便舍了性命不要也要去救赖闻，他不好阻拦。


    冼婆婆也能理解：“让她去吧。”


    拦不住的。


    一老一少忘年交，目送长孙冰走后。


    冼婆婆看向祁胜：“小友接下来作何打算？”


    她那段时间虽然没有直接参与金鹰湖上大战，但也看到祁胜跟湖上各路高手斗嘴、斗法的一幕幕，知道祁胜将人得罪狠了。


    原先大家都被困在小洞天中，这倒也罢。


    可现在小洞天破碎，那些人物出来，一个个背后都有大背景，都有亲朋好友一箩筐尽都是同等层次的高手。


    得罪一个，惹来一窝。


    而祁胜这样的一开始就得罪一窝——


    “我今后只怕举世皆敌。”


    祁胜苦笑。


    他也没想到啊！


    他只是想悄悄的用‘辟地玄梭’，带着泽鼎、带着妖鲧，先行潜出小洞天，而后，将泽鼎、及拿过妖鲧安置好，再通过寒风洞回到小洞天，再去将冼婆婆、长孙冰、明虚子、赖闻以及风行自动等人一一搭救出来。


    神不知鬼不觉。


    再一一把小洞天的仇敌或毙杀或困死在小洞天里。


    他的想法很好。


    可谁能料到，他刚刚用‘辟地玄梭’把地网凿穿，刚刚把‘泽鼎’带出小洞天，那小洞天就立刻塌陷崩毁。


    石破天惊。


    使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搭救同道。


    祁胜叹息，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现在看似完好，可是，一旦等到小洞天中脱困而出的王玄量、铁汉等人从囚龙渊走出，他祁胜夺走泽鼎以及打杀鬼宗天潭老叟、毒宗喜魔的消息一定会不胫而走广为传播。


    那时就是祁胜举世皆敌的开始。


    冼婆婆担心祁胜，也作出与姜凰儿同样的规劝：“要不然就去西极大漠避避风头，我老婆子早年间曾去过一回，倒也晓得路径。小友如若不嫌弃我老婆子是累赘，便与我同往，你还年轻，过个百八十年都不算什么，等彻底炼化泽鼎之后再回来，未必惧怕五宗。”


    冼婆婆真心为祁胜考虑，甚至愿意陪他一起远走西极。


    “多谢婆婆好意。”但祁胜另有打算。


    ……


    蛮疆广大。


    仅其中一处西境，纵横就有十多万里。


    六月天气甚长，夕阳虽已没入崦嵫，远方天际犹有残红，掩映青旻。


    近处却是暝烟晚雾，笼幂林薄，归岭闲云，自由舒卷。


    祁胜狠心辞别了冼婆婆，驾云而行。


    其实漫无目的，只想着离囚龙渊更远些，离常威山更远些，最好远出万里之遥，使自身既能够通过‘黄传’随时回到常威山扮演韩福，又可以在万里外以祁胜的身份活动从而使自身惹来的祸端可以避开波及四相剑派。


    由常威山往东近万里，那是幽冥宗的核心腹地，祁胜不好过去。


    往北是凡人俗境，不去不去。


    往南接近令狐世家，祁胜想着姜凰儿，下意识离她远些。


    往西逼近西极大漠，在西极东境与蛮疆西境之间，乃是一旁苍茫地界，生活着许多蛮人、蛮族，他们原是蛮疆的原住民中的各大势力，只因不修道行又兼太过残暴，故而被五宗为首的炼气士斩杀、驱逐。


    往西这片地区便是蛮族蛮人最大的聚集地，常常被人称作‘关外’。


    关外地区各类人物混杂，正邪难辨，魔头众多。


    既有‘八指驼叟’聂克威以及昔日‘关外三雄’那样的侠义人物，也有‘铁掌金剑独行客’朱彪那样杀星。


    生人进去，万难立足。


    但这种错综复杂的处境，其实正适合祁胜，也适合鞠英、柳蓉蓉等人日后安身。


    “说起来，蓉蓉她们的练习时长将近两年半，是时候让她们出来放放风。”


    祁胜这趟在外转悠，就准备顺便物色一处好山好水给柳蓉蓉等人安身。


    一路飞迹。


    祁胜少有的恣意。


    这一次囚龙渊之行实在赚的盆满钵满——


    泽鼎。


    妖鲧。


    癸水元精。


    千年不死药。


    各类法门各般法器。


    还有一段段深切情谊。


    数不完的收获，根基彻底铸成。


    “我虽说即将举世皆敌，但架不住我也即将举世无敌。”


    举世皆敌，诚然可怕。


    举世无敌，却都不怕。


    祁胜心神激荡，爬云而行数千里，落在一处云雾缭绕深山中，也不知这里到底是何地界，先落脚，而后寻觅一山洞，运转‘黄传’，径自又回仙府洞天。


    这一役囚龙渊之行虽说前后才仅三个多月，但祁胜却总感觉恍如隔世。


    直到回归常威山，才算彻底踏实。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