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好好可以像她的名字一样，真的越来越好。


    ——《时序日记》


    甄好最后看了一眼粉色信封，毫不犹豫地将它撕成两半。


    撕完觉得不够，情书又被她对折、撕开，再对折、撕开……


    直到变成一小堆碎片，她才停止了动作。


    在她盯着碎纸片发呆的时候，甄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姐，妈叫我们一起去洗菜。”


    何允莲的使唤比她想象中来得晚。


    “来了。”她应了一声，一股脑将碎屑扫入垃圾桶，便打开房门跟甄美一起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吃过午饭，何允莲便带着甄黎去睡午觉了。


    甄好负责刷锅，甄美则蹲在水龙头下洗着大大小小的碗。等刷好了锅，甄好又蹲下来和妹妹一起洗碗。


    这一年，是何允莲带着甄美和甄黎从津城回到闽镇的第二年，也是甄爷爷去世的第二年。


    甄好的生活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有爷爷管三餐，时不时还有零嘴吃，到需要自己动手做三餐；从有人疼有人爱的世界，坠落到被使唤、被嫌弃的深渊……


    姐妹俩洗完碗，才上一年级的甄美每天都有睡午觉的习惯，甄好则拿出课本想要写作业。


    其实她不爱写作业，但她也不想被老师批评，只能选择不情不愿地写作业。


    写着写着，她忽然感觉小腹一痛，于是立刻放下笔去了建在室外浴室旁边的茅房。


    她刚脱下裤子，就发现内裤上沾着一些粉红的液体。起初她以为是裤子褪色沾上的，没在意也没想太多，处理干净又回去接着写作业。


    然而第二次腹痛很快传来，并伴随着一小股暖流自□□流出。


    她惊慌失措地跑到茅房，这下内裤上沾着的不是粉红色的液体，而是鲜红的血。


    甄好吓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流这么多血，我是不是要死了？


    在生理知识缺乏，在谈“性”色变的偏远乡镇，她对自己的身体不具备任何认知。


    她心脏狂跳，双腿也有些发软，一个人在茅房里不知所措，连求救都不知如何说出口。


    偏偏就在此时，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好好，你在家吗？”


    是离自己家不远的时序找上门来了。


    大概是因为没听到答复，他又说道：“我有好多题目不会，想问问你。”


    甄好拼命压下内心的恐惧，左手紧紧攥了攥右手，才勉强止住颤抖。


    她迅速用厚厚的一层卫生纸垫在内裤上，才打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太好了，你还没去学校。”时序本来就只是想碰个运气，见甄好还在家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观察过甄好的到校时间，有时候很早，有时候踩点，所以他不好判断这个时候的她是在家还是在学校。


    甄好却没应答。


    她依旧沉浸在恐慌里，脑子一片空白。


    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时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好好，你没事吧？”


    她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甄好有气无力地坐在凳子上，课本上的文字化成一片虚影，就像她摇摇欲坠的心，不知落向何处。


    她开口时几乎要哭了，嗓音哽咽，眼睛也在一瞬间红了起来：“时序，我好像要死了，怎么办？”


    时序一听，顿时慌了：“好好，你在说什么？”


    他本来觉得这只是玩笑话，可看甄好那悲伤的神情和快哭了的样子，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别吓我。”


    “时序，我好怕……”甄好在此时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个人，“我好怕我会像欢欢一样，再也不会哭不会笑，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甄好说的人是谁，时序再清楚不过。


    欢欢大名凌欢，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六岁那年。


    “时序，我不想死……”甄好突然站起身，猛地揪住少年的衣角，神情慌乱。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让我来帮你。”时序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眼神坚定。


    “我……”甄好却被问住了。


    她觉得难以启齿，“下面在流血”这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时序也不催促，只是安静耐心地等待。


    他不是天生有绅士风度，所有理解和尊重女性的观念皆来自时谙从小对他的谆谆教导。


    “我……”甄好憋了半天，决定豁出去，“我那里流血了……”


    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信任，也许是她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人一同接住这未知的恐慌，总之她就是说出口了。


    “哪里流血了？”时序没反应过来。


    但甄好哪有勇气再说第二遍，只是紧紧咬着嘴唇，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见少女一只手抓紧裤脚，一只手捂着小腹，又听她提及“流血”，时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她指的是什么……


    小小少年何曾遇到过这种事，一时之间也涨得满脸通红。不过他很快命自己冷静下来，先是安慰她：“好好，没事的，你不会死的。你可能是那个来了……”


    时序说着脸越来越烫，然而面对惊慌不已的少女，他不能露怯：“你先去找阿姨，她知道怎么处理。我也赶紧跑回家请教我妈……好好，别怕，你不会死的，等我回来！”


    离开前，时序用力地握了握甄好冒着冷汗的手，才转身快速朝自己家跑去。


    时序和话和那重重的一握好似有无穷的力量，让少女狂跳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她听了时序的话，走到大房门口。门没有关，床帘只放下一半，可以看到何允莲带着四岁的甄黎睡着了。


    甄好敲门的手顿了顿，有些不敢打扰何允莲母子。


    严格说起来，她对于这个母亲没有很深的感情，可自从她知道自己也像别的小朋友终于能够待在妈妈身边后，她渴望母爱，渴望来自母亲的温暖。


    至于事与愿违那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哪怕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她还是对何允莲抱有期待。


    于是，她鼓起勇气，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屋里的人没有任何动静，甄好咬紧牙关，又硬着头皮敲了敲。


    这回里面的人听到了，何允莲不耐烦的声音很快传来：“臭丫头，不知道我和你弟弟睡着了吗？敲什么敲！”


    “妈——”甄好再开口声音依旧有着哭腔，“我肚子疼，我……”


    她的话被何允莲残忍地打断：“肚子疼去屙个粑粑就没事了！别吵我跟你弟弟睡午觉！”


    因为何允莲的这句话，甄好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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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小腹的疼痛不及心脏处传来的万分之一。疼得她想哭，也疼得她想吐。


    她快步跑到庭院里，弯下腰对着杂草丛不住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泪水不停地从她眼角滚落，伴随着隐忍的啜泣声。


    时序参加百米考试都没像此刻这样冲刺过，他气喘吁吁地重回甄家看到的正是这样狼狈的甄好。


    “好好，你没事吧？”短短十分钟内，时序第二次问了这个问题。


    见到去而复返的时序，甄好慌忙擦了擦眼泪。


    她不习惯被人看见眼泪，更不习惯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可时序接下来一句“好好，别怕，我来了”让她的所有委屈都无所遁形，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决堤，却依旧只敢无声地哭泣。


    她这一哭，把时序哭得手足无措起来，手脚都不知如何反应。半晌，他才像小时候那样，虚虚环住少女一颤一颤的肩，轻轻拍着她的背，嘴上安抚着：“没事了，好好，我在呢。”


    甄好趴在他肩头上哭了会儿，等情绪过去才感到羞赧，忙与他拉开距离，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他。


    直到一包粉紫色的东西递到甄好面前，她才微微抬头看着少年。


    “我妈说……”时序一路上紧紧捂着这包卫生巾，生怕被人看到，眼下真正要面对甄好说出时谙告诉他的话时，白皙的脸更是红得像要滴血，“说你打开一片，展开小翅膀，贴在……贴在内裤上就可以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小声，但甄好听清楚了。


    她的脸红程度不比少年低，快速接过那包东西后，她甚至连“谢谢”都没好意思说就逃也似的跑进了茅房。


    甄好的初潮，是少年陪在她身边。


    其实也只是过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她和少年之间竟不复当时亲密。


    甄好结束回忆，再度望向时序的背影。


    她应该对他好一点的。


    甄好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某种奇怪的执着好似坍塌了一点。


    她总执着于远离故乡，走出大山，也执着于不像邻家姐姐那样找个同村的人就嫁了。


    因为如此一来，她，包括她的后代，也将一代代留在大山里。


    刚上初一，她就将目标大学定在了上城的那所重点高校，她向往的未来是在明亮的大都市，而非贫瘠的山坳里。


    所以在奶奶开玩笑说“以后找个离家近点的人家嫁了，回家方便”时，甄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才不要嫁同一个地方的人，她才不要为了离家近，就放弃到更广阔的天空翱翔的机会。


    晚自习在她偶尔的胡思乱想中很快过去，三个人依旧结伴回寝室。


    甄好有些不敢面对周淳芮，于是心虚地走在鄢云书身侧。


    鄢云书并不清楚白天在考室里发生的事情，也就没觉得甄好走在自己身边有什么不对劲。


    周淳芮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三人之间的氛围就会变得冷清，毕竟甄好和鄢云书都不是爱说话的人。


    “芮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见周淳芮一直沉默着不说，还一脸凝重的样子，鄢云书主动开口询问。


    “你问好好呗。”周淳芮有些不满地说道，“她没拿我们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