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到了叶盛去读书的日子。


    临城，临海之城。这个季节，柳絮纷纷扬扬，像在下雪，与寻常的春天别是一番光景。


    叶盛对柳絮有点轻微过敏，没什么大碍，就是鼻子不舒服会打喷嚏。


    小的时候，母亲总让他忍忍，不过是发痒，让他别再饭桌上打喷嚏，不雅。


    母亲在他心中都是严厉的模样，她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嫁给父亲的时候才十九岁，隔年就生下来了他。


    作为年轻的当家主母，她需要子女来巩固地位。


    而叶盛的到来，给了她立足的资本。


    家里还有一个优秀的长子，叶老爷子比她大二十多岁，肯定会先她一步走，如果想要以后的生活更好，她必须把儿子培养得更优秀。


    后来流民乱窜，叶家长子死在战乱之中，老爷子害怕了下定决心把叶盛送到国外，而在这在他出国的第六年，母亲却比父亲先一步去世，死在了寒冷的冬天。


    母亲的死亡是父亲来信告诉他的，信中说母亲意外落水身亡，在水里久了身体都快腐烂，只好马上下葬。


    因此他连母亲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叶盛不信，寒冷的冬天尸体怎么会那么快腐烂？他悄悄派人回国查看。


    他们说母亲是偷人被父亲捉住了被浸猪笼死的，死后连叶家祖坟都进不去，牌位也没有，好歹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落得如此下场。


    家里也没人再提过她。


    母亲的死，对叶盛是有影响的。尽管当初她对自己严厉，可终究母亲是爱他的，他对父亲从那时起便有了芥蒂，只是他从未表达出来。


    母亲去世，可能自己是父亲的独子，他没有迁怒自己，甚至比以前还爱护他。


    ……


    走出叶府，迎面而来一阵柳絮，“未若柳絮因风起”像雪一样纷飞。


    叶盛不由得打了一声哈欠，好多年没因为柳絮过敏了，还有点不习惯。


    叶府离临城大学的距离很近，不过穿过两三条街，因此叶盛是走过去。


    刚到大学门口，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打量他，毕竟他和周围那些穿着标准性的学生装的同学格格不入。


    叶盛穿着米白色的西装，搭着同类型的裤子，擦亮的皮鞋，一点儿都不像学生。


    他上的第一节课，正巧是顾远明的国文课。顾远明穿着淡蓝色的长袍马褂，搭配一双黑色布鞋，整个人显得十分老派，偏偏他的一张脸又格外深邃。


    对于顾远明的课，底下座无虚席。叶盛来迟了，没有座位，他就站在后门口，倚着门玩味地看着讲台上的人。


    他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为之深深着迷，没有哪个男人长得那么符合他的口味。


    叶盛在国外上课的时候最爱的课程就是人体雕塑课，自己的一笔一划都是在追求完美，此刻的他觉得顾远明就是最完美的作品。


    一节课两个小时，叶盛就在门口站了两个小时，他丝毫不觉得站得脚疼，娇气的人也会为某人放宽忍耐限度。


    课讲完了，顾远明正收拾课本回家，一阵掌声从教室后门传过来，哗啦的收拾课本的声音夹杂着突兀的掌声，他和没走的学生都被吸引过去，面容姣好的叶盛占据他们的视线。


    顾远明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后方炽热的目光，与学生求知若渴的目光不同，他感受得到有人在盯着，像盯猎物一样想要把他吞噬，他其实不喜欢这种感觉，碍于自己正在讲课，没法打断。


    啪啪的掌声持续几十秒，“这位同学……”顾远明想叫停他。


    后门离讲台有些远，叶盛大喊了一声，“台上这位漂亮的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像是男子喊住自己一见钟情的姑娘，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有学生道：“放肆，同学你怎敢对先生如此不敬？”


    他本来就看不惯这种洋里洋气的富哥儿，国内硝烟四起的时候，富贵子弟却在国外吃香的喝辣的。


    等到国内局势好了许多，这才回国，懦夫行为。


    枉为国人！


    叶盛看着对他说话的学生，“不敬？我不是在夸他长得漂亮嘛！他这身段跟梨花园的头牌有得一比，你莫不是在嫉妒？”


    他是真心在夸赞对方，偌大的教室，几十个学生，他的眼里只有顾远明这件完美作品。


    听了这话，学生们群起激愤，他拿戏子如此侮辱先生。


    看见一群人正围向那个用词不当的少年，顾远明不得不叫住他们，语气严厉起来，“好了，下课了。”


    他知道少年是谁，自己的学生可不是富家子弟，惹不起这个人。


    况且这个人才从国外回来，或许真不知道不能用漂亮形容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说完下课，学生们听话纷纷走出教室。


    那起初说“放肆”的学生在瞪了一眼叶盛也离开了教室。


    自己尊敬的师长被言语侮辱，虽然先生自己不在意，但作为先生的学生，心里藏着一股恶气。


    等学生们走完，叶盛从后门绕到了前门，走到顾远明面前，


    他调笑道：“你既然不告知我名字，那我就叫你美先生好了。”


    叶盛想要知道这个学校一个普通的国文老师的姓名再容易不过，他就是要逗眼前这位先生玩儿。


    生活太过无趣，找个乐子有何不可？


    “我姓顾，是临城大学的老师，你喊我顾先生就可。”


    顾远明一本正经的地介绍自己的名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叶盛下定决心捉弄他，根本没有听他说话，“哦～你姓‘美’呀！那我喊‘美先生’可真没叫错，明天见，美先生。”


    “你……”放肆。还没有说出口，对方就走了。


    走出教室，叶盛内心直呼没意思，国内的大学连国外的高中都比不上，学生死气沉沉地看着老师讲课，像被抽走灵魂的傀儡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师生之间没有互动，只有一味地传授知识，填鸭式的把所有书上的文字描摹下来。


    还记得他在国外读高中，生活多姿多彩，各种兴趣课堂，老师与学生的距离比之国内更加亲近。


    不过还是有优点的，这里风景不错。


    这里种有很多柳树，杨柳依依，是临城大学的一道风景。


    叶盛本想参观一下校园，忽来的一阵微风，带来数不尽纷飞的柳絮，他赶紧捂住鼻子。


    这样并没有用，他低估了对柳絮过敏的严重性，明明他来的时候走在街上都没有这么严重。


    他的身上浮现红色的小疙瘩，还有控制不住的咳嗽，就当他快要倒下的时候，是顾远明救了他，还把他背进了学校简陋的医疗室。


    身体的紧密接触让他的心脏有了异样的心跳，这是叶盛对顾远明第一次心动，对他身体的心动。


    常年的雕塑让他仅凭肉眼就知道长袍下的顾远明身体绝对是匀称的，比例很好。


    在顾远明背上停留的期间，叶盛用手触摸着顾远明的肩膀，腰，脖颈，甚至还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紧实的肌肉。


    柔弱的教书先生身上还有肌肉？简直是太称他心意了。


    看得出来那群学生的反应，自己在教室里夸赞对方的话语冒犯了他，他还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愿意帮助自己，人品也不错。


    他不知道的是，顾远明刚被校长告知要悉心照顾他，让他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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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应大学生活。


    换言之，对叶盛关爱有加是任务。


    ……


    由于那天叶老爷子高调地摆了一百桌酒席庆贺叶盛的留学归来，整个临城都知道他这个叶家偌大家业的唯一继承人。


    动心思的人也多，尽管现在国内局势平衡不少，但动荡年代，谁不想发一笔横财。


    就在临城大学内，劫匪里应外合绑了叶盛。


    绑匪索要赎金的信送到了叶府，叶老爷子勃然大怒，施压给临城大学的校长，校长又推责任到了顾远明的头上，让他拿着赎金去赎人。


    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冤大头。


    后来，顾远明去了叶府，他第一次踏进庄严古朴的叶府，内心忐忑地接过叶府管家手上装满纸币的箱子，来到了绑匪约定的地方。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就在顾远明递给他们箱子的时候，绑匪突然朝叶盛开枪。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身体挡住了叶盛，子弹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走出叶府之前，叶老爷子说了一句话，“如果盛儿没回来，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就是这句话，他不得不拼死挡住。


    叶盛死，他死；他死，叶盛被救回来，叶老爷承诺过会拿出一笔钱给他的母亲。


    叶府的人就在附近，听见枪响立马赶了过来，匪徒一一被击毙。


    顾远明又救了叶盛一次。


    他被击中整个人瘫倒在叶盛身上，叶盛惯爱穿白色，此时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渍。


    面对如此情形他慌了，使劲儿拍打着顾远明的脸，大喊着顾远明的名字试图唤醒他，见他没有反应，叶盛抬手抱起他飞奔到车上，朝手下吼道：“愣着干什么？快开车，去医院。”


    叶盛知道，父亲肯定会筹钱派人来救自己，可没想到派来的人是顾远明。


    叶盛是在临城大学内被绑架的，叶老爷子让校长去救人，校长又以工作为要挟强迫顾远明去赎人。


    没办法，在这个世道，顾远明还要倚靠这份工作养家糊口。


    所幸，子弹没有伤到要害部位，顾远明活了下来，不过得躺床上好多天。


    在医院的日子，都是叶盛在照顾他，顾远明二十多岁，还没有娶妻，家里只有一位年迈的母亲。


    那位老母亲听到儿子受伤的消息，马不停蹄地来到医院，彼时的顾远明已经做过手术取出子弹清醒过来。


    顾母进来就抱着顾远明哭，“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还没等顾远明说话，叶盛先一步说道：“伯母，顾先生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顾母看了一眼叶盛，看见他这几天没日没夜在医院留守出现的黑眼圈还有冒出的胡茬，知道这孩子也不容易，还安慰道：“没事孩子，不怪你，救人是好事。”


    母子俩一个脸上担忧，一个努力挤出笑容让母亲放心。


    一旁的叶盛看到这温馨的一幕，曾几何时他也有关心他的母亲。


    过了许久。


    “母亲，天要黑了，您先回家休息吧！我没事儿。”


    眼看天就要黑了，顾远明怕再晚点母亲回家看不到路。


    “我想留在这里照顾你。”顾母坚持要留下来照顾他。


    “母亲，医院冷，您还是回去吧。”顾远明正劝阻顾母回家。


    僵持不下，叶盛开口说话，“伯母，有我在医院陪着顾先生，您放心。”


    见有人在这里照顾儿子，也为了让他放心，“好，我回去，然后给你炖鸡汤，明天给你送来。”


    母亲的心意，他是明白的，“劳烦母亲了。”


    顾母走了，叶盛留下来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