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六，顾临加班半天后回家，特意和顾功民请假。顾功民听说是拜访陆予章，大方地给了假，还挑了一盒好茶叶。


    下午三点，司机把夏忱顾临送到陆予章的宴园。


    宴园位于的市区内，闹中取静，周围没有高楼大厦，附近温度都要凉快一点。占地面积也不小，据说是某位世家贵族的别院，刚到陆予章手中时已经破败不堪，陆予章花费很大的功夫才修复成如今的样子。


    夏忱会知道也是因为这件事上过电视，她是讨厌陆予章，但并不讨厌这座园子，之前就很好奇，被顾临一问就答应过来。


    顾临帮夏忱提着画箱，夏忱只用拖着个装衣服的小行李箱。


    迎接的是一位体面干练的中年男性，和顾临熟络地打过招呼，转向夏忱。


    “这位就是夏小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从前就听顾少爷提起过您。”


    “孙叔您好，我也听阿临提起过您，往年的暑假多亏您照顾阿临。”


    顾临有几次暑假在宴园短住过，多亏了这层关系，陆予章不在家时上门拜访也不会显得太失礼。


    “这几天麻烦您了，这是一点小心意，并不贵，请别嫌弃。”


    夏忱回答大方得体，适时递上准备好的随手礼。


    她有一个专门的礼物库，会放一些价格适中，适用性强又精致的礼物。需要送礼时就随手挑一个能对应上身份的，这次的礼物就是一支精致的钢笔。夏忱惯会做人，陆予章虽然惹人讨厌，但还是有价值的，也不会吝啬和陆予章身边的人打好交道。


    孙管家有点意外，推托一番后还是收下礼物。


    “请跟我来。”


    收下礼物后，孙管家更客气了，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说几句话介绍一下园子，夏忱也会非常给面子的夸园子好看，主人有品位。


    宴园是传统的中式园林，层层叠叠的小路，园子间还有小池和小亭子，园子的砖瓦看起来很干净整齐，看得出来是精心打理过的。


    “顾少爷您和夏小姐打算怎么住？顾少爷的房间和客房都已经整理出来。”


    夏忱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就算到了新环境中也一样，在顾临开口前先说：“孙叔，您看着安排就好，怎么方便怎么来。”


    转头却对着顾临说：“陆老师对你真好，还给你留了房间，你的房间离客房远吗？我还没住过类似的房子，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很黑……”


    “别怕，和其他的房子没什么区别，不过我的房间是离客房有点远。”


    顾临敏锐地捕捉到夏忱的未尽之意，他对孙管家熟悉，说话也直接：“孙叔，有两间连在一起的客房吗，我想住忱忱旁边，免得她一个人住晚上害怕。”


    夏忱不是真害怕，只是习惯把顾临安排在身边，等顾临说了她想要的，又体贴表示：“不用这么麻烦啦阿临，已经安排好了就算了，反正也只住几天，而且我带了小夜灯，亮着小夜灯就没问题的。”


    她越是这样推脱，反而越是激发出顾临保护欲。


    顾临还想说点什么，孙管家先笑了一声：“二位的感情真好，我也准备了两间客房，这边走。”


    孙管家做出请的手势。


    “真是麻烦您了，居然还准备两间客房，您真是位专业的管家。”


    “能为您解忧是我的荣幸，今天一早上就收拾好房间。”


    “麻烦您了。”


    夏忱暗叹专业的管家就是面面俱到，顾家生活条件也算很好了，但远不如陆予章有钱，也没有到需要管家的地步。


    家里的小事杂事都是由董姿把控，董姿并不擅长管理，有时候会出些小纰漏，还会找她参考意见。


    孙管家很快就把两人带入客房。


    “院子都是打扫过的，看看还差什么，现在外面正热可以先休整一下。”


    客房在一间小院，中间是客厅，左右两边厢房是卧室，都有独立卫浴。外表看起来古香古色，房间内却很现代，小电器也应有尽有，设备比一些酒店还全。


    夏忱把院子从头到尾都夸了一遍：“孙叔您去忙吧，我们也没其他事，阿临对这里熟，有阿临带着我就行。”


    “好，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孙管家交代吃饭时间后离开。


    夏忱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却觉得这里待着舒服，本只想在床上躺一会，不知不觉真的睡过去。


    直到晚饭时间，被顾临喊醒去吃饭。


    等太阳落山，天气变得凉快，才出来逛园子。园子里摆着些中式路灯，晚上不会过于黑暗，反而有些夜景，非常适合散步。


    顾临对园子的介绍比孙管家还详细，还附带童年趣事，他是真希望夏忱可以重新画画，讲得格外认真，想给夏忱带来一点灵感。


    “这几个地方的风景都很好看，现在看不清楚，早上有道光打在这里，光影效果超绝，你还可以在那边写生。”


    夏忱顺着顾临的手看向水池边的小亭子，亭子里还挂着灯，要是白天坐避阳吹风，赏景肯定舒服。


    本来是不打算在这里画画，画具都是被顾临装进车里。


    又或许马上就能拿到妈妈的画，心情放松，还真产生创作欲。


    “那我明天早点起来试试，还没画过古建筑呢。”


    夏忱的画更偏向自然风景和西式建筑。


    “好，明天我也早点起来陪你。”


    得到夏忱的认可，顾临很开心，接着说：“你如果想在这里多住几天，我可以去和老师说一声。”


    “嗯……？”


    夏忱觉得顾临是有点毛病在身上才问出这个问题。


    她和陆予章又不熟，虽然宴园很大但也是一个房子。周一顾临肯定要回去上班，她可不想一个人留下来独自面对陆予章。


    心里嫌弃，面上还是很给顾临面子，婉拒道：“这样多麻烦陆老师呀，我又不是陆老师的学生，拿到画就和你一起走，喜欢陆老师的园子也可以下次再来嘛。”


    “你说得对，是我考虑得不周全。”


    顾临有点失望，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宴园真大啊，住在这里生活上会不会不方便？”


    夏忱不着痕地打听，嘴上是这样说，但让她住这里，肯定不嫌大。


    “住习惯了还好，常住的地方也就那些。”


    顾临对夏忱没有防备，把陆予章的住处和书房都指给夏忱看：“老师主要生活在这几个地方，都是连在一起的，其他的地方都有专人打理。”


    “原来是这样。”


    夏忱记住顾临指的位置，又随口一问：“不知道陆老师会把妈妈的画放在哪里。”


    她知道明天就能拿到画，但还是忍不住去打听，如果能提前看一眼那更好。


    “应该是收藏室里，陆老师有个收藏室专门放画和藏品，我们刚才还路过了。”


    “陆老师的收藏室应该有很多名画古董吧。我们能参观吗？有大方的主人会喜欢对客人展示收藏品，不知道陆老师是不是这种人。”


    夏忱做出向往的表情，还不忘拉踩一下陆予章，如果不让她参观就是小气的人。


    “老师很大方的，不会介意这样的事。”


    顾临肯定是要帮陆予章说话的，成功地被夏忱带歪。


    “那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顾临停顿一会，似乎在思考能不能行，最后还是说：“还是等老师回来再看吧，收藏室有密码锁。”


    “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行就算了，反正陆老师明天就回来。”


    夏忱有点遗憾，但在别人的地盘上，也没有非缠着顾临去看，很快就改口。


    顾临不忍心夏忱失望，还提出解决方案：“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老师的画室，里面有没有公开过的作品，没有看到白玙阿姨的画，也可以看看老师的画。”


    夏忱对陆予章的画室并不感兴趣，婉言拒绝。


    顾临不死心地又问了几遍：“不看绝对会后悔的，机会难得，一般人都没有机会看到。”


    还是夏忱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才让顾临打消这个念头。


    －


    第二天，夏忱大早晨就拿着画箱搬到小亭子中。


    一面对画布，昨天的创作欲也消失殆尽，硬生生坐到快中午。


    顾临就在旁边陪着她，见她终于放下画笔，忍不住说：“总是这样也不太行，就算不愿意问陆老师，也可以请教下其他老师……”


    夏忱心里烦躁，又重新拿起画笔，勉强维持笑容，随便说几句话应付顾临。


    顾临没有看出夏忱的不耐烦，反而陆老师长陆老师短地夸起来：“陆老师非常厉害的，我遇到不懂的地方，他几句话就指出来，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听多也就习惯了……今天还有时间，如果你后悔没去陆老师画室，等会吃完饭还能去看看……”


    “哦……”


    夏忱愈发烦躁，拿着笔晃来晃去，简单地应下一声，都懒得想些虚词来迎合。


    这时顾临总算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凑到夏忱面前，小心翼翼的。


    “你是不是对陆老师有意见？”


    夏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意外地看顾临一眼，语调上扬，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


    “怎么会？为什么这样问？”


    “每次提到陆老师你好像都不太高兴，还会转移话题，居然对陆老师的画室也一点都不感兴趣。”


    顾临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还一语道破：“是不是因为他那样说你的画？”


    “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夏忱直接否认，即使被顾临说中心事，也不慌，更没有解释，反而面色平静。


    “你很崇拜陆老师？刚才一直在说他。”


    “当然，你要是有机会接触，也会崇拜他的。”


    夏忱内心不屑，突然想到件有意思的事情，笑了起来，还放柔声线问：“陆老师的话都是对的？”


    顾临依旧点头赞同。


    夏忱摸了摸顾临刚取下石膏的那只手臂，谆谆善诱：“那他是怎样评价你的画？”


    “……”


    顾临哑言，顺着夏忱的动作看向自己的手臂，过了很久才开口，语气变得低落。


    “他说我拿到千创第一名，并且让大众熟知丹青画，就是绘画道路上的巅峰了，想再更进一步会很困难……”


    “既然是陆老师说的，那也对啰。”


    夏忱换了一副面孔，和当着顾父顾母的面夸奖鼓励顾临的样子很不一样。


    虽然说话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引导着顾临回忆在陆予章这里挨过的骂。


    她足够熟悉了解顾临，说话又有煽动性，也听过顾临抱怨陆予章毒舌，有几次顾临想帮陆予章找补几句，很快又会被夏忱拉回来。


    说到最后，顾临垂头丧气的，语气也变得不自信。


    “……也许我真的很差吧……”


    如果顾临的粉丝听到这句话，恐怕要摇着肩膀让顾临清醒一点。


    但在某些环境下，人会很容易相信一面之词，更何况夏忱是顾临极度信任的人。


    夏忱没有满足于此，温柔地拍着顾临的肩膀说：“真羡慕你参加的是第一届比赛，如果第一届的评委是陆老师，你也拿不到第一吧。”


    顾临没有说话，夏忱就在他耳边轻声说：“第二名的选手不比你差，你运气真好。”


    夏忱稍加修饰，就说出心中藏了很久的话，看到顾临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觉得痛快，如果她参加了第一届，肯定是能拿到第一名，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对着顾临全面否定，不止绘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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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顾功民对顾临的期望。


    顾临肉眼可见的情绪变得更差，小声问：“……我真的这么差吗…？”


    看效果差不多，夏忱抱住顾临轻声安慰。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我也不在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帮你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忱忱……”


    顾临很感动，但从夏忱怀中起来就变了脸色。


    “老师！”


    “！”


    夏忱吓了一跳，跟着回头，就看见陆予章站在身后，他刚好背着亮，脸上没有光，就像黑着脸一样。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顾临身上，后面什么时候来人了都不知道。心里狂跳，下意识推开顾临，起身面对陆予章。


    “陆老师，您提前回来啦？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呀。”


    露出招牌笑容，又明艳又大方，完全看不出来和刚才在顾临耳边说扎心话的是同一个人。


    顾临没坐稳差点就被推到地上去，又被夏忱眼明手快拉着站起来。


    受夏忱那些话的影响，对着陆予章有点拘谨：“陆老师……”


    陆予章的眼睛像鹰眼一样锐利，从顾临身上扫回夏忱，顿了顿才说：


    “看来是我回早了？打扰到你们？”


    夏忱已经习惯陆予章的说话风格，立刻笑吟吟地接话：“陆老师您说哪里话，是我们来做客，打扰到您了。”


    还拉了沉默的顾临一把：“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夸陆老师，现在陆老师回来了，怎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顾临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慢半拍地问：“陆老师，路上累不累？”


    陆予章又看了眼顾临，最后只说了句：“吃饭了。”


    就转身离开小亭子。


    夏忱拉着顾临跟上，心里其实很慌，不知道陆予章在背后站了多久，又听到多少。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是PUA，当事人恐怕很难察觉到自己正在被PUA，但是站在第三视角是很容易看出来。


    自己PUA的还是陆予章唯一的学生。


    如果陆予章发现自己的行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心里不安面上却一点都不显，反而是追在陆予章身后问东问西的。


    陆予章没有忽视夏忱，挑着几个回答了，面色无异。


    夏忱更加不确定陆予章有没有听到。


    算了，无所谓，最差也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她也没有很想和陆予章往来，只要拿回画就好，等吃完饭就找陆予章要画，然后就回家。


    想通这点，夏忱放心了很多。


    吃饭时也没有说太多话，她习惯性地照顾着顾临，给顾临夹了很多菜，有顾临爱吃的也有不爱吃的。


    她每夹一道菜，陆予章就会看一眼，但又不说话。


    看得很不自在，最后也不帮顾临夹菜，安安静静地吃饭。


    吃饭到一半，陆予章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夏忱甚至能听见对面急切的声音。


    陆予章这边却四平八稳的。


    “……说重点……知道了，你先去找xx……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他对着两人说：“你们先吃，我要回公司处理点事。”


    “陆老师，我的画……”


    夏忱语气中带着点急切。


    经过几次相处已经知道要怎么和陆予章说话，越直接越好，等陆予章回来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陆予章的态度也很奇怪，还说早点拿到画比较好。


    “画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


    这话是什么意思，直接给她就好，为什么要等到回来？


    陆予章没有等夏忱回答，对顾临说：“帮我去书房的抽屉拿个文件，右手边第一个抽屉，最上面的文件，拿到后直接去车库。”


    “好的。”


    接到指令的顾临扔下筷子，跑步离开。


    餐厅内就剩下夏忱和陆予章两人，陆予章起身后看向夏忱。


    夏忱有点不明所以，反应很快，笑着问：“陆老师还需要拿什么吗？我送您出去吧。”


    “好。”


    “……”


    夏忱有点意外，但还是跟着出门了。


    她只是意思意思，总共也没几步路，没想到陆予章会同意。


    难道是有什么话要说？


    到车库要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陆予章大步走到前面，夏忱有点吃力地跟在后面。


    快到车库时陆予章才开口。


    “你和顾临，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吗？”


    “怎么相处啦？”


    夏忱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装傻。


    “为什么这样问？我们感情很好，您是觉得我一直夹菜太关注阿临了吗？”


    “你夹了很多顾临不爱吃的菜。”


    “是吗？”


    夏忱没想到陆予章还挺关注顾临，知道顾临的喜好。


    面不改色地说：“我不知道啊，每次夹的他都吃完了，他都没和我说过，我等下去问问他……”


    “你从哪学的这些？”


    陆予章表情严肃，皱起眉头，打断夏忱。


    夏忱没有及时回答，脑袋里飞快闪过各种解决办法。


    “还有在曲水亭说的话，顾临不是笨蛋，这样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之后又要怎么办。”


    “陆老师哪有您说的这么严重，我只是在安慰阿临……”


    夏忱还想继续装傻，反正咬死了不知道。对上陆予章看透一切的眼神，却又闭上嘴，开不了口。


    好在没有沉默多久，顾临就拿着文件过来。


    顾临在场，陆予章没有再说什么，接过文件上了车。


    “你好好想想，等我回来再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