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作品:《转学来的冯山月》 起初,冯山月以为袁驰在激她,就像从前那样,斗嘴习惯了,她说句什么,他必定反驳。
她气得笑了一声:“以为我不敢吗?”
说完就抬起手来。
袁驰的视线随着她的手而动,察觉她真有此意,也不躲,手撑在身侧的长凳上,脸没有转开,倒是把眼睛闭上了。
那是一个毫无防备、随便对他做什么都可以的姿态。
冯山月从没见过他这样。
小时候打闹都是有来有往的,再长大些就都不便动手动脚了,认真算起来,这么多年冯山月只在刚见面那天结结实实扇过他一巴掌,在此之后,他从未如此听话地站在原地挨打,并且毫无还手的打算。
她注意到他很薄的眼皮,微微颤抖的睫毛,嘴唇因为紧张而轻轻抿着。
一旦分神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原本的怒意也随之松动。
空气凝固片刻,她忽然察觉到袁驰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如梦初醒般猛地站起来:“你有病啊!”
挨个打闭什么眼睛!
而且他居然真的认为她会因为莫名其妙的拌嘴而打他!
郑海阳死后,要说完全不因此迁怒袁驰,那是不可能的。
可冯山月想过葬礼上如何讥讽他,想过今后不再见他,没想过扇他耳光。
这个动作的侮辱性太强,她不是那种没教养的人,更不是施虐狂。
他以为这是在演狗血电视剧吗?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袁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冯山月吃了苍蝇似的表情。
原本想让她消气,没想到她更生气了。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不妥,清了清嗓子:“我没打算找你吵架,只是担心你安全。”
一旦经历过刚才那样的尴尬局面,现在连坦诚心声都变得不那么艰难了。
冯山月拧着眉,回想今天他的种种突兀举动。
又是问她为什么转学,又是言之凿凿说担心她,以前郑海阳还在的时候,担当这种操心角色的人都是他,袁驰只负责在旁边呛声,或者抛出一个“随她去”的眼神。
她回过味来:“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哥去世,过意不去,想替他照顾我?”
就像电视剧里最土的那种情节,朋友死后因为愧疚开始照顾他的家人,说到底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被照顾的那个反而还要承他的情。
袁驰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想这么多,此刻被她一点,颇有些醍醐灌顶,终于给自己冒失的一系列行动找到合适的解释。
他扬起头反问:“不可以吗?”
四目相对,谁都没移开目光,终于有了从前那副架势,谁也不肯让谁。
冯山月想了想,朝他嫣然一笑:“可以啊。”
轮到袁驰心里警铃大作了,他立刻翻译出她这个笑容的意味,速度堪比同传。
你自找的,等着瞧吧。
她把包背起来:“你下午没课对不对?”
袁驰含糊地唔了一声,跟着冯山月往凉亭外走,忽然见她站住脚,险些撞上她。
冯山月对袁驰亮出手机,展示一张图片:“去给我买套数学题,今天就要。外封的照片长这样,要13年版,不要最新版,别买错了。”
这套题册是上午武老师放在讲台上的那套,讲填空题的最后一题时她有翻开看过。
那道题出得不错,武老师的讲课水平也超出了冯山月对四中师资质量的预估,她在心里认可了这套题册的含金量,决定搞过来自己研究。
下课后她去看了一眼,却发现这题册已经是好几年前的版本了,去网购平台里搜同名关键词,只能找到最新版。
不过,樟市的图书一条街上有很多专门卖教辅资料的店面,多偏门的题册都能在里面找到,只是得花一番功夫,且位置距离学院街实在遥远,如果没有特别想要的书册,冯山月很少往那边跑。
原本她打算直接借武老师手里那本去复印,尽管做题时会受到批阅痕迹的影响,但好歹也能用。
然而,此刻有个现成的冤大头摆在面前,不折腾他一下都对不起两人过去十二年的恩怨。
冯山月想着,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
袁驰微微俯身,查看她手机,记下照片里的关键信息,移开目光时,对上了她这样的笑脸。
她被抓个正着,反而朝他挑眉,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坏心思。
没想到袁驰直起身,与她并肩往前走着,轻快地说了声:“好。”
冯山月狐疑,叮嘱道:“不要拿最新版的糊弄我。”
袁驰答:“好。”
冯山月又说:“今天就要,过时不候。”
袁驰还是答:“好。”
冯山月问:“买不到怎么办?”
袁驰想了想,反问:“买到了怎么办?”
冯山月皱眉:“是你说要照……顾我,买到就买到了,还能怎样?”
她使唤她哥的时候毫不手软,哪里想过这些,大不了也给袁驰二十块钱当跑腿费。
恰在此时,两人走出了小区,站在路边等红灯。
袁驰转过头,认真地盯着她:“如果买到了,你答应我,一模你要考全市第一。”
不同于冯山月让他跑大半个樟市去买一套题册,他的眼中并无刁难之意,唯有笃定。
因为知道她可以,所以希望她做到。
刚才,在听到冯山月买题册的命令时,袁驰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还有心情研究数学题,说明她转学到四中不是自甘堕落。
如此,她就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冯山月,会与他在成绩上全力角逐,无论她在暗自筹划着什么,要在四中寻找谁,至少她不会为此放弃她的学业,走偏她人生的道路。
如此,他在小饭桌上因为她的表情而提起来的心可以落回去,那股危险的预感也因此能消散一些。
如此,他要继续把她往正道上拉,把她的全部注意力拉回到考试上。
可冯山月却不知情,也不领情,她用极不悦的眼神瞪他:“我考多少分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指挥。”
袁驰继续说:“或者告诉我你在找什么。”
冯山月冷笑:“做梦。”
袁驰也笑:“那我去问阿姨。”
这是在拿告家长威胁她呢。
冯山月垂在身侧的手握拳。
她在四中找人的事冯燕芳迟早要知道,但她没打算马上就捅到她那里去。
现在她是真的有些想扇袁驰了。
袁驰颇有些神气地朝她挑眉:“二选一。”
身侧的红绿灯在滴滴地倒数,也像在催促她做选择。
她大可以说我不答应,你也别替我买题册了,可每次面对他时,那股格外强烈的好胜心令她说不出退却的话。
红绿灯倒数到尽头,绿灯亮起,冯山月朝原地一指:“考就考。别跟着我,买你的题册去。”
说完大步流星地朝马路对面走去。
袁驰还真就听话地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注视她背影,扬声说:“一言为定。”
冯山月没回头,脚步却走得更快。
-
她一路进了四中,没先去教室,而是去了汇雅楼。
一楼的门从里面挂了锁,但往二楼的窗户看去,隔着窗帘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动。
冯山月在楼下站着抬头看,琢磨该如何把门打开。
一个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哎。”
冯山月回头,眼前是早上那个穿涂鸦校服的男生。
四下没有别人,她立刻把手揣回兜里,做出防御的架势。
可对方只是尴尬地挠了挠头,表情很不自在。
他说:“那什么,我早上不知道死的人就是你哥哥。”
冯山月一怔。
她离开小饭桌时说的话,这就传到学校里了,速度比她想得还快。
涂鸦男说着,表情却逐渐舒展。明明在道歉,反而像是给自己挽回了颜面,早上的惨败变得情有可原,都是他在让着她这个亲人去世的小可怜:“你这么惨,又是女生,我还找人堵你,这事是我做得不够男人。”
说完后站在原地没动,干瞪着冯山月,等她十分感动他的体贴,说一句我原谅你。
半晌,冯山月对他露出怜悯的眼神:“你这样的人被甩也是正常。”
涂鸦男眼睛一瞪,火气直往上冒:“不要不识好歹。”
冯山月没被他吓着,目光移开了片刻,再转回来时一副看笑话的表情:“你够男人,觉得你比女生强,也没见你早上对着王于英有多硬气。说坏话被抓包,谈恋爱被人甩,堵人还被找茬,我们两个到底谁更惨还真不好说。”
涂鸦男气得脸都皱了:“我只是不和她计较,你以为她就天下无敌了,谁都怕她?她高二在外面挨打的样子你是没看见!”
下一秒,一个低气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哦,你不怕我。”
涂鸦男的汗毛都炸开了,僵着身子慢慢转过头去。
王于英手里拎着一袋M码的四中校服,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背后,正垂着眼睛盯住他,面无表情。
再一回头,冯山月朝他弯着眼睛微笑,这是早就看见王于英了,故意激他说人坏话被发现。
王于英被揭黑历史,心情十分差,抬脚就想踹他膝弯,碍于冯山月站在旁边,终究忍住了,改为迈腿朝前走,把他撞开。
“不会说话就滚,少在这里给人添堵。”
几分钟前,她在高三教学楼的阳台上往校门口看,找到冯山月一路朝汇雅楼走的身影,原本没打算下楼找她,却看见涂鸦男不知何时跟了上去。
还好来得及时,再晚一点事情又要闹大,以她现在对冯山月的了解,她不一定会吃瘪,但一定会让场面变得很难收拾。
涂鸦男转头就走,心想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主动招惹冯山月了,却听到她在背后喊他。
他装没听见,还要走,王于英叫了一声他全名。
“吴亮亮,站着。”
王于英上一次叫他全名,是把他堵在家楼下准备揍他,吴亮亮听到这个声音就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了。
他在心里悲愤地发誓,以后不但不招惹冯山月,还要在学校里绕着她走。
冯山月忍着没嘲笑那个与他混子气质毫不相符的名字,望着他校服背后的石膏头简笔涂鸦,问:“你是不是认识画室的人?”
吴亮亮转身,不明所以地点头。
王于英也侧头看冯山月,想到她中午说的找人,有些好奇,又隐约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冯山月朝身后指了指:“我想参观一下这栋楼,你找人把锁开了。”
吴亮亮瞅了一眼旁边王于英的脸色,仰天叹气,认命了。
-
汇雅楼二楼的长廊上,白天没有开灯,这里窗户少,显得光线有些暗。
长廊两侧,墙壁上挂满了美术生的获奖画作和音乐、舞蹈、播音生的获奖照片。
冯山月换上了四中的校服,站在拐角处,正在把羽绒服叠好往包里塞。
她想了想,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什么,当着王于英的面不好直接往兜里装,索性藏在袖子里。
王于英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只专注替她放风,尽管不解她要干什么,却执行得很忠实。
随后,冯山月把包背好,用挂画玻璃当镜子,开始整理衣领。
王于英收回身子站好,抱着胳膊站在她旁边,忽然说:“谢谢啊。”
冯山月转头,不明所以:“什么?”
王于英很少有这样声如蚊讷的时候,却把话说得很直白:“我以为你来四中是想揭发我爸是杀人犯,结果现在大家讨论的都是另一件事。”
中午她回到教室后,发现有人正拿着手机兴奋地谈论那件杀人案,下意识提起心,却发现他们是听了小饭桌上认识的同学传话,在讨论那个偷钱包的人,倒是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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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杀人的是谁了。
尽管这份短暂的释然让王于英自己都觉得可耻,尽管她也知道冯山月所做不是为了帮她,但如今话题转移,她还是想为之前对冯山月的怀疑道个歉,说声谢谢。
冯山月上下扫她一眼,表情像在说“你吃错药了”,她哼了一声当领情,把头转回去。
王于英已经习惯她的表达方式了,没嘲讽就是在说不客气,嘲讽了也可以理解成不客气,总之不是拒绝的意思。
她想了想,又说:“你当心那个偷钱包的人害你。”
这件事她想了一中午。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有把柄在冯山月手里,她肯定坐立不安,不希望她说出去,那个偷了钱包的人既然敢做坏事,心肠一定比她要歹毒。
这种情况下,对方会做出什么还真不好说。
王于英原本觉得,吴亮亮如今不敢再招惹冯山月,袁驰也被证实了不会为难冯山月,警报解除,她可以不用管冯山月的安全问题了,但一想到她执意要去找那个偷东西的人,终究还是放不下心来。
冯山月听完,又嗤了一声:“你别管,等着瞧就是。”
王于英拉下脸:“我不管,等着瞧你被人害?”
冯山月已经整好衣服,把拉链拉到最顶端,遮住半张脸,她从墙边探出身子,越过拐角,朝走廊尽头看去。
最里面的画室敞着门,屋子里的灯光投在走廊的地板上,隐约能听到一些动静。
小饭桌里那些四中的学生,尽管冯山月没有认真留意过,却也大概记得住脸。只要能在画室里扫一圈,她就能认出谁曾在小饭桌上出现过。
她打算悄悄地过去,飞快看一眼,找出那个人。
行动需要隐秘,身边多带一个王于英未免太显眼。
这么想着,她收回脑袋,故意用吴亮亮的话刺了王于英一句:“你就是管太多,才会高二的时候在外面挨打。”
尽管不知道王于英之前经历过什么,但今天相处下来,她不觉得王于英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之前在一中时,偶尔听说过四中有个排球生校霸在外面打架,刚转学来的时候,她还以为王于英和她爸一样天生带点暴力基因。
现在看来,蹭饭吃会付钱、受了照顾会说谢谢、身边的真心朋友也不少……怎么看都良心未泯,一副傻大姐模样,不像是故意在外面惹事的类型。
就是容易生气,什么都写在脸上,说几句就急眼。
也好,赶紧走开,耳边清净。
冯山月说完,故意用挑衅的目光看王于英。
结果王于英听完,竟然笑出声来:“我管太多才挨打?”
与其说她是气笑的,不如说觉得这话可笑。
冯山月担心她动静大被发现,又有些不自在,被她这么一笑,倒显得她轻信吴亮亮的话很傻了。
“谁关心你为什么挨打,别跟着我。”
她直接把脑袋转开了,要往画室走。
王于英用指头勾住冯山月的校服兜帽,轻轻往后拽,阻止她离开。
“你去画室干什么?别以为美术生就没有爱混的,当心被堵着出不来,又找我救你。”
冯山月烦得回头瞪她,用手抓着帽子往回拉:“谁要你救。”
两人拉扯,王于英有点不高兴,她不是对谁都有耐心,也不是对人耐心无上限。
没有人喜欢干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王于英松手:“不管就不管。”
冯山月没防备,正使着劲,小臂顺势一甩。
一件东西随着惯性从她袖子里飞出,“啪嗒”落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停在远处。
两人一起看过去。
是冯山月刚才换衣服时放在袖子里的,一支崭新的美工刀。
王于英怔住了。
冯山月比她先回神,上前一把将刀抄起来塞回兜里,脸色很不好看。
她说不需要王于英救,不是赌气,而是因为她有刀。
自始至终,她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给自己留一个遇险时防身的手段。
现在好了,这人本来就管得多,看到她带凶/器上学,必定要把她当恐/怖/分//子严加看管,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和袁驰一样用告家长出言威胁。
没想到,王于英呆呆地看完了冯山月行云流水一套动作,慢慢回过神,却用闪烁的目光去看冯山月的手腕。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又不敢开口,仿佛随便做点什么就要刺激到她。
她抬手想指冯山月,却又觉得冒犯,放下以后迟疑地说:“你……”
冯山月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去看自己的手腕。
四中的冬季校服是收口的,她的手腕被层层衣物包裹着,看不出什么。
但王于英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屏障,看清真相。
她显然将冯山月随身持刀理解成了另一个含义。
一个高中生,从压力巨大、每年都发生跳/楼事件的一中转学而来,刚经历丧亲之痛,又不得不寻找哥哥被偷走的“遗物”,依照早上校门口的情形看,和家长的关系也闹得有些僵。
王于英很快想到了那柄刀会用来干什么,她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了。
霎时间,她看冯山月的眼神完全变了,最后一点不耐烦与不理解也消失,眼中满是包容与怜悯,像在看纸人,重话说不得,抬手碰不得,什么都好商量。
电光火石间,冯山月忽然明白王于英在想什么了。
一股好气又好笑的情绪涌上来,差点让她脸上绷不住。
但她转念就意识到,既然眼前站着的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大傻子,不骗白不骗。
王于英正惶惶然地不敢看冯山月手腕,又心里直打鼓,就听到冯山月沉着声音开口了。
她垂着眼睛,右手攥着左手,脸上装可怜的表情很生疏,好在被刘海挡住了,看起来颇像那么一回事。
“我自/残的事,别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