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车丢了

作品:《她失约的第八年

    第二天,安凤在家里等到了九点。


    她既没等到她妈从厂里下班,也没等到她爸浪回家里,反倒等来了她奶奶哭哭啼啼敲开她家门。


    “安凤,你爸呢?”


    “不在。”


    “你妈呢?”


    “也不在。”


    她奶奶一听,立刻两腿一蹬,瘫在她家大门口。


    “老天爷,我怎么这么命苦?生得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孝,儿子娶的儿媳,又一个比一个狠心。


    我不活了!


    呜呜呜……”


    星期天的早上,大家起得都晚。


    他们听见她奶奶的哭声,不是端着一碗粥,就是捧着一碗面,跑到她家门口看热闹。


    她家门口的小路很快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嫂子,这又是怎么了?”


    “我被儿子赶出来,没地方去了。”


    “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我对他们掏心挖肺,清空家底给他们娶媳妇,结果他们全有了媳妇不要娘!


    你们说,他们是不是没良心?!”


    “是有一点。”


    “有什么有?!”


    她家婶婶一脚踹开门。


    “死老太婆,我从进门那天起,供你吃、供你穿,我哪里不孝了?


    倒是安南两口子,从来没管过你一口吃的!你不去骂他们,却来骂我这个对你好的,你没脑子吗?!


    我告诉你,我是人善,但不表示我好欺负!


    既然你对我狼心狗肺,我也不可能惯着你!死老太婆,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给我滚出去!”


    说完,她婶婶“扑通”一声,关上了门,不到两分钟,她打开门,丢出一大包又破又烂的衣服。


    她奶奶看着一地的衣服,扒上她家院门。


    “安南,你死哪里去了?你就眼看着你妈被人欺负啊?!”


    村人看她奶奶可怜,竟有人跑来劝她:“安凤,你爸呢?快把你爸喊出来,别让你奶奶躺地上。”


    她爸妈被她叔婶踩在地上虐的时候,这些人都跟哑巴了似的,轮到她奶奶受欺负,倒是挺仗义。


    但这仗义是不是仗错了地方?


    “柳叔,我爸这会儿不在家里,我喊不了。


    还有,欺负我奶奶的是我婶子,她是我叔的老婆,不归我爸管。”


    她奶奶眼睛一横,立刻忘了哭。


    “小贱蹄子,你说什么呢?”


    “我说您要找我爸,得在门口多等一会儿。”


    安凤关上院门。


    她本来想等她妈回来说她爸的事,现在不能等了,再等下去,万一她奶奶赖进门,她妈得抽死她。


    她跑上楼,拿一块破布,把古筝缠严实后,背在肩上,出了门。


    出去的时候,她奶奶躺在她家大门口,哭得震天动地,她看见她要走,急得一把拽住她的袖子。


    “小贱蹄子,我是你亲奶奶,你不请我进门吗?”


    “奶奶,你是我叔的亲妈,他不照样把你赶出门了吗?”


    “你——”


    她奶奶被气得面色发青,有个大婶看不下去,竖着眼睛质问:“安丫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她好歹是你奶奶!”


    “大婶要是心疼我奶奶,可以请她去家里坐坐。”


    “……”


    安凤背着古筝,走了。


    世人永远喜欢慷他人之慨,他们指责别人时铮铮有词,轮到自己身上,又是各种的逃避和推诿。


    她过去不喜欢溪水七村的人,现在还是不喜欢。


    可是,有些事不管她喜不喜欢,都会遵循着原本的轨迹,继续往前走。


    她奶奶一定会被她爸妈请回家里,然后一直闹到她死了为止。


    不过,无所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每个人也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承当相应的后果,她没义务为他们买单。


    安凤猛踩自行车。


    她赶到青少年活动中心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她在停车的时候发现,今天少带了一把锁。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一边咕哝着,一边锁上车。


    坐前台的还是昨天的那个小姐姐,她看见她进门,扬起一个热络的深笑。


    “安同学来了呀。”


    “姐姐好。”


    “你也好啊。


    李老师这会儿在三楼上课,她和我说过了,让你直接去二楼的琴房,她一上完课,就过去找你。”


    “谢谢姐姐。”


    小姐姐笑得更甜了:“安同学,你过来,姐姐送你一颗糖,这可是正宗的瑞士糖,很难买到的。”


    临安是个小地方,即便是在2000年,进口糖果也不常见。


    这个小姐姐如此舍得,大概是知道她的老师是个大人物。


    “谢谢。”


    “不客气哦。”


    “那我上去了?”


    “去吧。”


    安凤又在琴房待了一天,十一点半的时候,前台的小姐姐来给她送饭,还另外送了她一瓶可乐。


    一直到下午四点半,安凤才见到李老师。


    “安同学,抱歉啊,周末有点忙,没顾上你。”


    “没关系。”


    “青少年活动中心就是这样,周末特别忙,平常特别闲,明天你过来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


    “李老师,明天我来不了。”


    “为什么?”


    “因为放学晚。”


    “安同学,我不是非要你来,但是章老和我提过,说你在家不方便练琴,所以才把你托付给我。


    虽然说你的天赋很高,但是乐器这种东西,必须天天练,一天不练,手就生了,你会很快退步。”


    她何尝不知道?


    但她现在是十三岁,在法律上是个没有民事行为能力的人,她既不能脱离家,也不能摆脱家人。


    她的家庭和家人正在变成一条勒住她咽喉的绳索,她被缠住的时间越久,遇到的麻烦也会越多。


    她是该想想办法,脱离这一层桎梏了。


    “李老师,练琴的事我会再想办法的。”


    “好。”


    “李老师,我先走了,下次见。”


    “我送你。”


    “不用了。”


    她背起古筝,出了活动中心。


    春夏的四点半,天空非常地明亮,亮到安凤不用走进车棚,就已经看到她的粉色自行车不见了。


    地上摊着一条被剪成两界的锁链。


    “真倒霉。”


    她长叹一口气,走到最近的公交站台,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坐上末班车,赶回了家。


    六点差十分,她到了家门口。


    还没进门,她就听到一阵吵架声,她悄悄摸进院门,把古筝藏进墙根。


    然后,她走进客厅。


    她妈抬起头,态度凶横地问:“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