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亭里亮着灯，值班的保安趴在桌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截住山道的铁门升级换代了，门上似乎缠着一圈高压电网，铁门后亮着一排延向更深处的路灯。


    路灯的尽头，似乎有歌声。


    “小师妹，你不去海城大酒店吃饭，大晚上跑来听风山庄，是因为受邀参加今晚的化妆舞会吗？”


    “什么舞会？”


    薛易安无言了一秒钟。


    “你不知道今晚有舞会？”


    “不知道。”


    “那你来干嘛？”


    “重温故地。”


    大晚上重温故地，这究竟是有情调，还是想不开？


    “听风山庄前年升级了安保系统，如果你没有邀请函，那么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不可能进去。”


    “四师兄也没有吗？”


    “……”


    他本来可以有，问题是他不知道安凤要来啊！


    “小师妹，不然下一次？”


    “先试试。”


    “怎么试？”


    “跟我来。”


    安凤打开手机的电筒，领着薛易安沿着铁丝网围成的墙，一路小跑地绕到了听风山庄的后一侧。


    当她看到墙上的狗洞还在，忍不住激动地大叫：


    “四师兄，这里可以进！”


    “……小师妹，不然，我来打个电话，看能不能——”


    薛易安的话没说话，安凤已经弯下腰，爬进了狗洞，他怕晚了追不上人，也弯下腰，爬了过去。


    过去以后，他看到安凤蹲在狗窝前，正在碎碎念。


    “小黑，这个点你不在家看门，跑去哪里浪了？”


    “小师妹，谁是小黑？”


    “它是——”


    安凤回过头。


    这一回头，她看到薛易安的乌黑长发上沾满各种大小、颜色的落叶，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大公鸡。


    “哈哈哈……”


    “小师妹，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我可爱吗？”


    “可爱极了。”


    安凤捂着肚子，跑进了听风山庄。


    来之前，她以为旧日的记忆早已被时光稀释成模糊，可进来了，她才发现，一景一物全在眼前。


    她毫不费劲地走过一片番薯地，来到了山庄的内湖。


    “小师妹，你人呢？”


    “这里。”


    “小师妹，你可真能跑。”薛易安站在她身边，气喘吁吁地吐槽，“不过，你跑到这边来做什么？”


    “四师兄，你知道这片湖叫什么吗？”


    “不知道。”


    “它叫情人湖。”


    “真得假的？”


    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记得她被章文龙收为关门弟子，住进听风山庄的第二天，又在这片湖边，遇到了薄景言。


    那时，他坐在湖边，他的身后站着好几个山庄的仆人，但这些仆人全都沉着脸，没人陪他说话。


    她立刻靠了上去，问他在看什么？


    他问她，知不知道这片湖的名字。


    她就和这会儿的四师兄一样，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于是，他就告诉她，这片内湖叫做情人湖。


    她也不信，然后他就说——


    “真得。


    传说三十年前，有对走投无路的夫妻跳进湖里殉了情，所以每到半夜，这里都会传出人的哭声。”


    说到这里，安凤转过头，对着薛易安的耳朵：“呜呜呜……水里好冷啊，你们一起下来陪我吧……”


    “啊！”


    薛易安抱着脑袋，吓得哇哇大叫。


    “别找我！”


    “哈哈哈……”安凤抱着肚子，简直快要笑死了，“四师兄，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胆子这么小？”


    “我胆子小？”薛易安气得咬住后槽牙，“今天要是我俩互换一下，说不定你已经被我吓晕了！”


    “才不会！”


    薄景言逗她的时候，她可没被吓到，她不仅没吓到，还非常执着地向他求证，故事是不是真得？


    他却不肯说了。


    薄景言越是不肯说，她越是好奇。


    于是，她跑去问汪管家，汪管家告诉她，情人湖真得死过人。


    安凤走到湖边，坐了下来。


    “小师妹，你故意吓我的，对不对？”


    “没有。


    这里真得死过人，很多山庄的老人都在半夜，听到过女人的哭声，他们说，那对夫妻还在这里。”


    “……”薛易安快要哭了，“不是，小师妹，如果湖里真有水鬼，你怎么敢在大半夜坐这么近？”


    “四师兄，你不好奇水鬼在哭什么吗？”


    “小师妹，正常人不会好奇这种问题吧？”


    是啊，正常人怎么好奇鬼在想什么？


    可是薄景言就很好奇。


    她跟着老师在山庄的琴房里上课时，薄景言总会一个人来到湖边，就像她这样，近距离地坐着。


    他总说想知道鬼在哭什么。


    其实，他不是想知道鬼在哭什么，他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可山庄里的人都不愿意陪他说话。


    他就一个人坐在湖边，等一个水鬼陪他说话。


    她后来想，薄景言之所以选了这片湖自绝，大概也是因为他知道湖里有鬼吧？


    “小师妹，你今晚到底是来干嘛的？”


    “重温旧梦啊。”安凤站起来，笑着拍掉粘在屁股上的落叶，“四师兄，很晚了，我们回市里吧。”


    “等等。”


    “怎么了？”


    “你头上沾了东西。”


    薛易安走到安凤身边，贴着她的肩膀，从她的头发上，扯下一朵蒲公英。


    蒲公英脱离安凤发丝的一刹那，在薛易安的指尖，被夜风吹开，仿若白雪般，在他们身边散开。


    这一幕，看起来美极了，美到足以让人心碎。


    站在树丛后的冷子明撇了撇嘴：“薄太子，看吧，被我说中了吧，安凤和薛易安已经在一起了。”


    他们在一起了吗？


    好像也没什么意外的。


    八年前，小凤凰就在这片湖边，对他说过，她说薛易安长得很好看，像书里走出来的谦谦君子。


    他还问过她，是不是喜欢他？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他不记得了。


    “走吧。”


    “走？”冷子明有些惊讶，“你特意让人关掉高压电，跑去后墙牵走大黑狗，不就是等她来吗？


    现在她来了，你又不去见了？”


    “恩，不见了。”


    “薄太子！”冷子明拽住薄景言，“虽然我不喜欢安凤，但是我知道你喜欢，而且喜欢得不得了。


    既然喜欢，你就应该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