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3
作品:《风吹晴雨落,故人归》 大殿之上,顾德一人独坐龙椅,身旁除了近身伺候的李公公再无他人。龙首香炉中盘旋着若有似无得香,让人闻之萌生一股肃然之感。
顾曦明上前拱手道:“父皇今日龙体可还安康。”
顾德招了招手,“老样子,就连天枢官和叶太医也没有办法。”
顾曦明见状关心道:“父皇龙体可是国之根本,千万马虎不得。”
“哦,明儿可有办法?”顾德问道。
“父皇病情如此反复怕是心中忧思太重的缘故,儿臣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位寻仙的道士,他有一向绝技。”顾曦明献媚道。
“什么绝技?”顾德有一丝好奇道。
“他身怀仙术,可以用精力唤出所求之人心中一直思念的人的魂魄,父皇当年最疼爱母亲,儿臣不忍父皇受这相思之苦,所以便花重金将其请来,来为父皇唤出母亲的魂魄,让父母相聚片刻,也算是全了儿子一片孝心。”
“果真如此,明儿真是费心了。”顾德发怔的看着顾曦明不冷不热道。
“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的本分。”顾曦明激动道:“快请仙者。”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道士服的道人便站在了朝堂上。
顾德见此人其貌不扬,身上的灰蓝色的道袍也已有了年头,不禁怀疑道:“明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道士?”
“正是。”顾曦明答道。
那道士一听慌忙跪下道:“频道璇玑见过吾皇。”
顾德挥了挥手道:“起身。”
道士应声而起,顾德又问道:“听晋王说你会唤出已死之人的魂魄,让朕能见到朕想念之人?”
“回皇上,贫道多年来修习幻境之术,倒不是唤出魂魄,而是帮人圆梦重聚实乃微薄的伎俩,晋王看得起贫道,邀贫道来为皇上编织幻境与佳人重聚,实乃贫道几世修来的福份,贫道自当竭尽全力为皇上一试。”璇玑恭敬的说道。
“如此说来,倒是有劳璇玑道长了,不知你可有何要求?”顾德问道。
“皇上有所不知,编织幻境乃是耗损真气之事,不可有外力打扰,所以贫道肯请皇上屏退左右,好让贫道能全心为皇上织梦。”璇玑要求道。
一旁伺候顾德的李公公转身道:“大胆道人,怎敢对陛下提此要求。”忽而转身又对顾德道:“陛下,奴才不放心啊。”
顾德想了想道:“无妨,尔等且先退下。不论何人前来,都不准打扰朕。”
顾曦明与李公公听言,便躬身退出大殿,将大殿的门扣了起来。
大殿中,顾德安静的坐在龙椅之上,只见那道士不知从怀中掏出何物向空中一撒,整个大殿便围绕在一片云雾之中。不一会儿,只听那道士念咒之声从不远处传来,顾德怀揣着一丝兴奋的走下龙椅,只身站在大殿中央。
“贫道已通晓天帝为陛下圆梦,幻境之门已为陛下打开,陛下稍等片刻便可与思念之人团聚,但请陛下切记时间有限。随后幻境之门关闭,陛下便不可多做留恋了。”璇玑严肃道。
等顾德循声望去之时,早已不见了道士的踪影。如今眼前云雾缭绕,顾德漫步在云雾之中,不知昼夜。
“陛下。”一个轻柔的女子之声从幻境之中传来却如坠云端一般听不真切,不远处有一个妖娆的身影越走越近。云团之中忽现一位少女,穿着碧色裙衫,头上挽着一个少妇髻,唇红欲滴,明媚动人。那女子伸出手来,向着顾德道:“陛下,可还记得奴家?”
顾德似有不信的将手伸出,握住那女子冰凉的道:“毓秀,是你吗,你可知朕多想念你!”
那女子温柔一笑,“陛下若是真的想念奴家,为何今日才肯来见奴家。”
顾德不由感动的将那女子揽入怀中道:“毓秀,是朕的错。”
女子摇了摇头含泪道:“不许陛下这样说,当年是毓秀的不对。”
顾德一怔,放开手中的人,细细端详道:“当日要不是你与月儿苟且,让朕发现你们躺在一起,朕也不至于下狠手杀了你!”
“什么?”那女子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顾德颇有悔恨之色道:“毓秀,我为了保住顾家的清白,只能杀了你。至于月儿,当年褒国公府得端木氏庇佑,许氏又嚣张跋扈,朕当日式微只能隐忍着,不过还好如今那老妇已被我派人毒死,太子也已给秦王和沈玉舒杀了,朕心中的这根刺也该拔了,如今见你不怨恨朕,朕着实开心的紧。”
女子有一瞬间失色,忙掩饰道:“陛下,何须对当日的事情挂怀。”说着便又上前握住顾德的手。
顾德见状笑了起来道:“是不需要挂怀,不过月儿的死可还是要好好感谢你那个从未谋面的外甥女,若不是她,月儿又如何会死的的这般快,就连朕都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让他顺理成章的死去。你那个外甥女可是帮了朕一个大忙,你说朕该如何谢谢她?”
顾德说着伸出手抚摸那女子的容颜,突然一把撕掉那女子脸上假面,迅速捏紧了女子的脖间,目光也瞬间转为阴冷,嘴角噙着狠厉的笑容,挑眉,“你可知道,一个人就算换了容貌,身上独有的气味却不会消失。这么美的脖子,断了真是可惜。”说罢,竟是用力掐了下去。
女子顺手将袖中的匕首抽出,试图刺进顾德的胸口。说时迟那时快,顾德反手一掌打在女子胸口。待女子喘不过气时,才松了手,将那女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大殿上只剩下沈玉舒和顾德两个人,他走到沈玉舒身边用那种幽怨的眼神望着她,将手中的假面扔到她面前道:“你若不像她也就罢了,可偏偏长了一副相似的容貌,真是让人看了都觉得恶心!”
“你早就知道了?”沈玉舒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望着顾德的问道。
沈玉舒能感觉到自己喉头的腥甜还在不断的上涌,顾德一掌打在她胸口位置,肋骨就算没有断,也该裂了。
“哈哈哈,你以为你和明儿的这点雕虫小技能瞒得过朕?说实话朕不想杀你,你若不杀太子,朕真可以放过你!”顾德慢慢蹲在沈玉舒面前。
“你想杀了我为你的儿子报仇?”沈玉舒擦了嘴角的血,坐起身子吼道。
“月儿他的确该死,我倒是谢谢你帮我杀了他!”顾德字字珠玑,而沈玉舒却听的惊心。
沈玉舒颤抖道:“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连自己的孩子和结发妻子都不放过!”
“亲生儿子?结发之妻?哈哈哈,结发之妻会毒害自己的夫君,教唆自己的儿子玷污父亲的姬妾?亲生儿子会毫不犹豫的上了姨娘的床榻共赴巫山?!”顾德怒道。
“不过,朕还是要让你死,如果你不死延儿终归不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所以你不得不死!”顾德突然捏住沈玉舒的下巴,“不过朕真舍不得这张和毓秀一样的面容!”
“你想做什么?”沈玉舒想推开他,但是顾德力气太大,纵使她使出所有力气,也推不开。沈玉舒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眼眶中因疼痛积满泪水。
“朕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好好看看你这张脸,看够了便送你上路。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替我解决了那么大个麻烦!”顾德阴冷的说道。
“顾德,你个禽兽!你放开我!”沈玉舒吼叫道。
“你长的再像也不是毓秀,朕讨厌你这张脸,顶着和毓秀相似的脸,却不是她,所以我愿毁了她,就像当日一般,不容他人玷污!”
“你放开我!”沈玉舒失声问道。
“当日我撞破她与顾曦月的奸情,便以明儿为要挟让她回到沈家替我查找你父亲手中握有的罪证,只要她找到了回到顾府,她便还是我的三夫人。只可惜我的女人,不容他人玷污。既然她已经被月儿睡了,就算她对我表忠心,也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许氏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我稍稍表现出来一点犹豫,那个蠢货便已急不可待的亲自动手。如今,你也一样,只要是像她的,都要随着她一起消逝!”
沈玉舒看着顾德那张逐渐狰狞的脸,心中恐惧油然而升。换做以前她也许不会害怕,可是如今她心中那么多的牵挂,那么多的不舍,她害怕真的害怕。
顾德望着一点点陷入绝望的沈玉舒,嘴角忽而一笑,揪起她的衣领,在她耳边道:“顾曦明还真以为,朕心中之人就是他的母亲,真是不自量力!”
沈玉舒心中一惊,只觉得顾德一只手已重新捏上了自己的脖颈,一点点用力,窒息感便瞬间传来。
“启禀陛下,秦王回京有要事奏报陛下,已在宫外等候。”李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顾德眼神一转诡异的盯着沈玉舒,“我们不如再玩一次,这次我们来看看秦王又会说什么。”
沈玉舒目光一怔,顾德已迅速点了她的穴道,她霎时便动不得说不出,眼看着他将自己藏在龙座之后。
此时烟雾早已散去大半,沈玉舒在龙椅后不一会儿,便听见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儿臣见过父皇!”
“这样匆忙从永州赶回来,可是有要事向朕禀报?”顾德语重心长的说道,而沈玉舒听着就像是心里钻了只蝎子一般。顾德平日里看起来和颜悦色,还素来以仁德治天下,陈国众人无一不服,无一不歌颂他敬仰他。没想到他的背后却是如此不堪,不仅杀了心爱的女人,更是杀了结发妻,亲生子,那剩下的两个儿子呢,他恐怕早已算计清楚。
“儿臣有军情急奏,本是来向父皇说明神武营之情,没想今日刚进京时突然收到前线传来的信函,鹰哲已在昨日率部攻下永州。神武将军带兵退至洪州死伤过半!请求朝廷派兵增援!”顾曦延说的缓慢,但沈玉舒还是能听出他字里行间的焦灼压抑还有担忧。
死伤过半,鹰哲之勇难道比传言中的还要厉害?
“什么?!神武将军文灵轩是怎么当的!来人,给我把晋王找来!”顾德怒道。
“是。”
沈玉舒本以为他们会等待顾曦明加入后继续讨论军情,却没想顾德在此时话锋一转问道:“延儿,朕另有一事想问你。”顾德的语气怪异,让沈玉舒不得不提着心细细听。
“父皇请讲。”
“昨日有人来报,说是在文将军府中见过沈玉舒,我派人查探了一番,却是无果。延儿,你可知她如今现在何处?”顾德问道。
“儿臣不知。”顾曦延规规矩矩的答道。
“太子就这样被这妖女所害尸骨尽毁,你为何要帮着那妖女说话?”顾德一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愠怒道。
“回父皇儿臣不敢,自那日皇宫中一别,儿臣与她再无任何往来,何来帮她说话一说?还请父皇明察。”顾曦延淡漠道。
“明察?难道你与她在青月山上都是旁人杜撰?”顾德质问道。
“父皇若是这样问,儿臣只能说,当日儿臣确实想利用她套取沈家秘密,但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儿臣便放弃了,只看着颜先生的面子一直留在儿臣身边。至于其他,天地昭昭,还请父皇不要信了他人的谣言!”顾曦延解释道。
原来,他对她也只不过一时兴起逗弄而已,永远都只是利用罢了。
“好啊。”顾德惆怅道。
“父皇!”顾曦延想出言相劝。
“那好,朕再问你,若是你再见到沈玉舒你会怎么做?”顾德语气有种志得意满的高傲。
“父皇,沈玉舒她……”顾曦延刚想说话,顾德却已一把将沈玉舒从龙椅后提了出来,摔在了顾曦延身前。
胳膊摔在地上的痛和胸口不时传来的疼痛,让沈玉舒眼眶微酸,她抬起头望着坐在轮椅上惊愕的顾曦延,苦笑了一声,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低下了头。
“她如今在你面前,你可要对得起你大哥。”顾德突然阴笑的翘起了嘴角。
沈玉舒闭上眼该结束的都会结束,死在你手里总比受顾德的折磨强。沈玉舒听到轮椅的靠近,头顶传来顾曦延低沉的声线,“父皇,沈玉舒就交给儿臣吧。”
“不可,妖女不死,朕心不甘。你当着朕的面结果了她,朕才能放心!”顾德道。
忽然间沈玉舒只觉的一只大手掐上了她的后颈,慢慢的从她后颈之上注入了一道真气,随后手缓慢开始收紧。
沈玉舒脑中顿时空白一片,“顾曦延,你我从今两不相欠。”不知为何,沈玉舒竟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脖颈上力道稍松,沈玉舒以为他收了手,不想却突然又加重了力道。罢了,罢了,沈玉舒眼前闪现出他站在梨花树下向她微笑的面容,永远上扬的嘴角和深邃的双眸。他便是这样一点一点走进了她的心,却又用最惨烈的方式将那一颗心撕得粉碎。
她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窒息,却迅速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
原来死,也可以这么容易。
“姑娘,姑娘!醒醒啊!”沈玉舒听到有人的叫喊,猛然睁大了双眼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阴曹地府吗?
沈玉舒转身望着一旁眼睛瞪的老圆的女孩儿,困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孩显然没料到沈玉舒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道:“这是梅园,是秦王殿下在京中的一处私宅。”
“我没死?”沈玉舒诧异。
女孩儿却微笑回答,“姑娘没死,当日王爷用穴道封住了姑娘的命脉,姑娘才躲过大劫。陛下当日还派了仵作来检查姑娘的尸身,确认无误后,才准王爷将姑娘尸体带走。姑娘已经躺了两日了,王爷说今日午时姑娘一定会醒的,结果姑娘真的就醒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沈玉舒扶到梳妆台前替她梳洗打扮,沈玉舒闻言才回过神来望着铜镜中的身影,待她瞧清楚铜镜中的人影时突然将铜镜摔在一旁,镜中之人她根本不认得不由尖叫道:“我的脸!”
“姑娘莫惊,王爷只是用了焕颜术将姑娘的容貌改变了,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姑娘来,姑娘以后就不怕皇上再来追杀!”她娓娓道来,沈玉舒却听得不可思议,世上竟然真的存在焕颜术。
以前只听颜风说起过,而且也只在另一时空里的现代技术,如今自己却成了焕颜术的亲身经历者。
沈玉舒平复了心情,又拿起方才摔在一旁的铜镜细细端详,这才发现耳后银光闪闪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插在自己的皮肤里,刚想用手去碰,女孩儿上前一把拦住道:“姑娘不可,穴道已封,若是姑娘强行取出银针,会有生命危险。”
沈玉舒扭头看着她道:“你倒是知道的挺多,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难道不记得我了,我叫雪莹,是秦王专门调来伺候姑娘的。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叫我去做。”她笑着答道,沈玉舒见她言辞之中与她甚是熟悉,猛地想起青月山中的那个身影,不由问道:“是你?”
雪莹笑笑的望着沈玉舒道:“我以为姐姐,早把我忘了呢。”
沈玉舒高兴的拉起她的手道:“怎么会,当年练武那么辛苦,身边除了师姐,也就是你偶尔趁二公子不在的时候,跑来跟我说话。后来你走了,我一个人那段时间别提有多难受了。”
雪莹一听也高兴道:“姐姐终于肯叫一声二公子了!”
沈玉舒闻之一愣,心中泛起苦涩,她是有多久没有叫过他一声“二公子”了,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
沈玉舒的心情瞬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清醒过来后她问道:“秦王人呢?”这是怎么了,她不明白他为何又要救她?
“王爷昨日随晋王去京郊大营了,明日傍晚才能回来,王爷叮嘱让我好好伺候姐姐。”她见沈玉舒面色不好,只好回答沈玉舒的问题。
只是这般恭敬反倒叫沈玉舒不好意思起来道:“你别这样总说伺候伺候的,我又不是你的主子。”
她没想沈玉舒会这么说,眼中有些动容。沈玉舒见状不再说什么,直起身来向门外行去。沈玉舒望着窗外的繁华的梨树,心中不禁问道,顾曦延,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
雪莹见状,走到沈玉舒身边道:“姐姐,其实你这样恨王爷是没有道理的。”
沈玉舒转身望着她道:“为何这样说?”
雪莹听罢,本想说什么,但眼睛不由自主向外间一瞟突然又止住话,道:“王爷其实为了你做了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说,只希望姐姐有朝一日能明白王爷的苦心。”
沈玉舒没好气道:“他为我做了什么,与我无关,也弥补不了他对我造成的伤害。”
雪莹闻言,只好道:“姐姐可记得当日在青月山中,我曾告诉你我与一个人打了一个赌的事情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记得,你赌我不但能学会《清音经》上的武功,而且武功还会很好,如今看来你那个赌注是赢了一大半了吧。”
雪莹抿嘴一笑道:“姐姐说的是,只不过如今我的赌注又加了一条,所以还没有赢。”
沈玉舒好奇道:“加了什么?不会又是与我有关的吧?”
雪莹点点头道:“姐姐说对了,我加的一条就是,你跟王爷终归会在一起的。”
沈玉舒目光一滞心下无奈,对着雪莹道:“看来这场赌局,你是赢不了了。”
雪莹疑惑道:“为什么呢?”
沈玉舒失笑道:“除非哪一天,我什么都忘了,忘了他对我所做过的一切,忘了那些他带给我的伤害。我也许会跟他在一起,否则这辈子都不会,永远不会。”说完,沈玉舒没再看雪莹一眼,而是观察起周围的暗哨来。
顾曦延虽说让她在这里隐蔽,但她观察周围之后发现,其实这里的看守明面上只有几个家丁护院,暗地里影卫密布,凭她自己的能力,可外面的人却也进不来。
所有的大门都有人把守,沈玉舒望着梅园外的天心中情绪复杂。
他将她锁在这里,到底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