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卿珏双手搭在云不梨身侧，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兰花气息。


    两人过于靠近，云不梨绷紧身子有些不自在，耳边回荡着他的问题，思索片刻道:“怕。”


    哂笑一声，萧卿珏退回自己位置上，没有继续追问，他就知道，胆小怯弱的她怎么会不怕暴戾恣睢的自己。


    “但今后不怕了，因为您维护了我最重要的人。”不管以往怎么怵他，可此刻云不梨是感谢萧卿珏的。


    萧卿珏听着她的话面容淡淡，道:“那往后咱家要是不维护了？”


    “那不梨对千岁也只有感谢，没有害怕!”


    萧卿珏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而云不梨这话是真诚的，虽然他今日向父亲施威，但自己豁然贯通，那晚他说的那些话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江家也好，帝千岁也罢，自己本来就逃脱不掉被父亲送人的命运，如今平安活下来，还被称为夫人。


    萧卿珏是太监又如何，总归他权势比父亲高!


    反观父亲对萧卿珏毕恭毕敬，倒是提醒了自己，她是不是也可以仗着提督夫人身份反过来向父亲表明，让他不准再欺负母亲?


    没有什么比母亲重要，想到此云不梨往他身边靠近了些，试探道:“千岁，今日您的下属唤我夫人。”


    “嗯。”萧卿珏乜着眼看她轻捏手指的小动作，小小人儿往他身边靠近，微微挑眉等她接下来的话。


    云不梨有些噎住，不知他这个“嗯”是不是默认的意思。


    毕竟身在提督府，下人都是唤她云娘子，冷不丁萧卿珏下属唤自己夫人，也不知是否口误。


    她又不真正了解萧卿珏秉性，也害怕自己会不小心逾矩，惹他不高兴。


    “那往后不梨是不是可以对外称呼自己为提督夫人?”


    有点期待看着对方，云不梨眼瞳闪着亮光，萧卿珏却给她泼了盆冷水。


    “不可以。”


    云不梨有些失望，萧卿珏似是没有看到她眼底失望，道:“夫为男子，是以咱家不可能有夫人。你若看重自己，就不该有这轻贱想法。”


    萧卿珏语气明明很正常，不过是想告诉自己他是个太监罢了，太监生理结构同正常男子不一样，自然不可能有夫人。


    但不知为何，云不梨听着他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似是发酸般难受，滋生出不一样的感觉。


    “我不觉得身为您的夫人就是轻贱。”云不梨低声咕噜道。


    车外熙熙攘攘，嘈杂声掩盖了云不梨的声音，萧卿珏因耳力好听到了这句话，安静的闭上眼睛，没有再搭话。


    *


    回到提督府，平静了几日，云不梨在自己院内呆着，无非每日绣着香囊，或是做些其他的事情，落得清闲。


    这日刘平手中拿着请帖，来到昭云院，秋露去了东厨准备着午膳，秋瑶迎接上去，道:“刘管家，是千岁要见云娘子吗？”


    刘平摇头，伸手将请帖递过去，道:“这是定远侯派人送来的请帖，王家小娘子邀请云娘子一同前往青幽山庄赏秋菊。”


    秋瑶有些惊讶，但不过一瞬又收了表情，问道:“千岁可知?”


    “自是知晓，千岁说让云娘子决定去还是不去。”


    “知道了。”说完接过帖子入屋。


    屋内云不梨正收着香囊最后一针线，做好后拿在手中翻转检查，秋瑶走到她身边将帖子递了过去。


    “云娘子，这是定远侯家王小娘子派人送来的帖子。”


    定远侯?王瑜?云不梨连忙接过打开来看，确实是王瑜邀请她，心下一喜，想来青茴也是会去，道:“她们邀请我明日去青幽山庄赏菊宴，我这就去同千岁说声赴会。”


    “刘管家说千岁知晓，去不去由云娘子决定。”


    云不梨心想如此倒也不用去静竹轩再知会萧卿珏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云不梨早早醒来装扮，准备待会赴会，画好妆容，见秋露拿着深绯色交领襦裙，不由微蹙眉头。


    “秋露，柜子里有淡雅些的衣裳吗？”来提督府时云不梨只身穿那件月白绣花交领襦裙。


    而府里为她准备的全是花俏的衣裳，她不喜这些色系，穿了这些天又实在不好去麻烦秋露她们重新准备。


    只是今日去见好友，她实在是不想穿的太过浮艳，只得问道。


    秋露摇了摇头，道了句没有，云不梨道:“那将我来时穿的那件衣裳拿过来换上吧。”


    “是。”


    一番准备，见着镜中自己清雅装扮，云不梨总算觉得舒适了些，果然还是穿浅色衣裳好看些。


    ＊


    府外，刘管家已经备好马车，安排了侍卫跟随，阵仗让云不梨有些怔怔。


    不过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他们安排，这些定是萧卿珏吩咐过，自己也就没有必要让刘管家为难。


    又萧卿珏今日在宫内，应该很晚回府邸，她便可以与王瑜和青茴多多相处些时辰。


    马车平缓行驶到青幽山庄停下，秋露秋瑶先下车，云不梨探出身子，二人赶忙伸手去扶。


    正在山庄外等候的王瑜先看到提督府马车，见云不梨下马车抬手唤道:“梨梨。”


    玉寒明面朝山庄大门，听到表妹呼唤云不梨，忙转过身去，见她安然无恙，倒是松了口气。


    丽日微风，扶光映在几人身上，云不梨上前想要握住玉寒明的手，又缩了回来，她差点忘了青茴在外是男子装扮。


    王瑜自是看在眼里，显示我全都明白的表情，神情暧昧扫视着二人，云不梨知晓她是误会，但又不能突然解释，越辩解只会越让人误会。


    “王娘子，好些日子不见。”云不梨道。


    王瑜大大咧咧往前一步，自然挽住云不梨的胳膊，道:“是好久不见，梨梨这般唤我，太显我二人生疏，你是表哥知己，随表哥我唤我棠思便罢。”


    “好，棠思。”云不梨又将视现转到玉寒明身上，满脸歉然道:“青茴，上次为我之事，你叔父可有责怪与你?”


    玉寒明摇头，道:“不曾，只是叔父说让我别插手你的事。说你在提督府不会有事，萧卿珏不会伤害你。”


    这番话听着倒是有些怪异，萧卿珏非善类，独何就会对云不梨善意，玉寒明其实也奇怪过，只是叔父不肯言明。


    云不梨听了青茴的话也露出疑惑神情，只是还不及问为什么，玉寒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叔父不肯告诉我。”


    如此云不梨作罢，既然青茴叔父肯定萧卿珏不会伤害自己，那她本本分分待在提督府就好。


    “表哥，梨梨，听说青幽山庄从外省移栽了好些名贵的秋菊，我们快快进去赏菊吧。”王瑜挽着云不梨，牵拽着玉寒明袖摆，将人往里拉去。


    进入山庄，苑内是另一番小天地，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假山鹅石围成圈，花圃载种万草千花，蔚为大观。


    铺面绚丽美景映入眼帘，玉寒明和云不梨都睁大了眼睛，咂舌惊叹。


    “若能住在这里甚是美哉！”云不梨惊奇赞叹道。


    玉寒明和王瑜也惊叹回应了个“嗯”，几人又往里去。


    青幽山庄地处偏僻，位于山丛脚下，此庄园开放不久，不少王宫贵胄、富贾一方公子小姐都来此地赏玩。


    云不梨步伐停在一处花圃前，各色花朵花型饱满，色彩缤纷，可最让她喜欢的是那玉白色秋菊。


    几人正在欣赏美景中，冷不丁有人将那朵盛开的玉白色秋菊摘下，还处在欣赏美景的几人被扫了兴致。


    王瑜抬手指着那人鼻子，刚要骂见是许子覃连忙拽着云不梨躲在表哥身后，眼神满是嫌恶。


    “此菊乃是瑶台玉凤，品质颇为稀缺，配娘子甚好。”许子覃忽略玉寒明，手随意捏着花杆，移动步伐想绕到云不梨面前，将秋菊送给她。


    玉寒明抬手一档，声音清冷，道:“许世子，望自重！”


    “敢拦我!”许子覃被拦住，面目陡然变得狰狞，道:“玉寒明，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本就不对付的俩人，此刻更势如水火般要打起来，云不梨避免二人起争执，探出身子把手搭在玉寒明挡许子覃那条胳膊上，淡着面容道:“青茴，这位公子喜欢这片地方就让给他，我们换处地方赏玩。”


    “好。”玉寒明应到，手遮挡在云不梨身前，准备离去。


    许子覃眼神朝身旁下人示意，几名小厮将她们围了起来，王瑜吓的轻叫出声，云不梨赶忙挡在她身前。


    玉寒明眉头紧皱，她是会些功夫，可到底是女子，这么多人围攻还要维护梨梨和表妹属实困难。


    “许子覃!”玉寒明压重声音，“你别忘了，便是你姑母身为皇后也得给我们玉家几分薄面，今日你胆敢做出格之事，我玉家定然上奏参你父亲教子不严!”


    听到玉寒明说会让玉家上奏参父亲一本，心下有些瑟缩，他最怕的就是父亲。但要是这么放过玉寒明和他身后美人，许子覃又不甘心。


    蠢怒战胜理智，许子覃狞笑道:“我今天先把你打残了，再把你身后美人抢回去，再看你是不是还有能耐!”


    说完大手一挥，小厮们围攻而上，王瑜吓得尖叫出声，捂住脑袋，玉寒明也后悔今日不曾带下人出门。


    唯有云不梨神色淡定，果不奇然在那些人围攻她们时，一直暗中保护云不梨的侍卫现身将那群小厮制止住。


    云不梨走上前，道:“这位公子，大家是出来欣赏景色，就此和解，莫要惹起事端。”


    形势转变，许子覃脸色越发变黑，冷哼道:“你们是什么东西，还配与本世子和解!”


    “今日我就偏要教训这玉家小子，看你们能耐我何!”


    领头侍卫从怀中掏出令牌递到许子覃面前，道:“许世子，帝千岁府上的人你敢动否?”


    听到帝千岁名头许子覃后背一阵犯怵，那个萧卿珏就是个疯子，他是许国公的亲子，那太监完全不顾父亲脸面，竟敢让人廷杖自己。


    想到此后牙不由咬紧，心里怒气不得撒泄，视线转到云不梨面孔盯着半晌，许子覃豁然反应过来。


    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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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气道:“呵!你就是被送到萧卿珏府上的女人?”


    云不梨不舒服对方的语气，但也不想与这种浪蝶狂蜂男子多言半句，牵着王瑜的手眼神示意玉寒明离开。


    “别走啊，小美人！”许子覃想上前拦住她，却被侍卫拦住，不由摊开手痞里痞气道:“本世子挺好奇小美人是怎么伺候一个太监的，是用手了，还是……”


    许子覃说完腌臜话后，许家下人都齐声哈哈大笑，本来因吵闹惊动附近游玩的人，那些公子小姐们也都围观过来，知晓云不梨一行人是被欺负的一方都报以同情，有些公子哥本来想上前解围，因看到侍卫才作罢。


    此刻听到这般浪荡言语，众人都羞红了脸，对许子覃满脸嫌弃，也对云不梨有些好奇。


    玉寒明见云不梨被羞辱，气的抡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揍对方。


    云不梨连忙拉住她，唤道:“青茴，不要动怒!”


    看着二人互相忍气，许子覃越发得意，又道:“哦！不对，该是那没根的太监怎么伺候小美人的?阉人就是阉人，没根的东西！可惜啊，若你跟了本世子，本世子保证能让你快活似神仙！”


    云不梨原本劝着玉寒明不要恼怒，可听到这许子覃处处羞辱萧卿珏，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想了想走到领头侍卫面前，那侍卫连连点头，又说了些什么，云不梨才恢复表情，几息间几名侍卫将许子覃双手反剪，左右各别着他的腿，使人动弹不得。


    许子覃动弹不得心慌道:“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许国公的儿子，你胆敢放肆！”


    玉寒明同王瑜也是一脸疑惑，云不梨走到许子覃面前，朝自己手掌看了看，摊开掌心又握成拳头，反复几次决定选择握拳，只是不知打下去自己的手会不会疼。


    右手握拳卯足了劲朝许子覃脸上挥去，杀猪般惨叫声响起，许子覃颊侧红起一大块。


    云不梨因手骨与他脸上骨头相撞，倒让自己的手也受了力道，强忍着手疼，道:“你既然承认自己是许国公亲子，那我也直言不讳，有道是恺悌君子，修身慎行，你却满嘴腌臜之事。许子覃，你许家就是这般教导你?”


    几句话让站在一旁观望的人群交头接耳，看向许子覃眼里尽是鄙夷。


    云不梨无视挣扎愤怒地许子覃，淡淡道:“太监又如何，你以为你就多高人一等?你除了身下那二两肉，不过就是个仗着家族恣意妄为的脓包罢了。”


    说完牵着王瑜离开，玉寒明紧跟二人身后，离了众人视现，找了个亭子休憩，本是大好心情的几人也被被闹的无心再去玩耍。


    王瑜道:“梨梨，你怎么敢打许世子啊？你就不怕给帝千岁惹麻烦?不怕许国公为难云家?”


    “有一点。”云不梨同她二人解释为何自己突然胆子大了起来。


    只因她问过那侍卫，那侍卫跟她说许子覃公然言语不敬帝千岁，萧卿珏脾性不定，或许会整治许家。


    许国公本就暂时还不想同萧卿珏闹翻了脸，今日之事若传到许国公耳中，不过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许家自然也不会去为难云家。


    玉寒明也自然明白了，有些歉意道:“梨梨，若不是我与许子覃不合，今日就不会让你当众受了屈辱，都是我搅了你们好心情。”


    “上次便听说这许子覃在宫里发疯，明明是他品性有问题，青茴，你莫乱揽责。”


    听她不怪责自己，玉寒明也笑开来，几人又商量着待会再往山庄别处赏玩秋菊。


    ＊


    青幽山庄，曲薇阁。


    屋内清香缭绕，屏风遮挡，内里坐着两个人影，两人之间横隔着棋盘。


    萧卿珏手持黑子落下，白子尽数被围，棋局已定，中年男子败局，不由连连感叹对方棋艺高超。


    侍卫进屋将今日之事汇报给萧卿珏听，连带着云不梨怒揍许子覃，讽刺许国公儿子是脓包一字不漏的禀报。


    坐在萧卿珏对面神色严峻的中年男子，听闻云不梨勇猛，常年板着的面孔露出生硬的笑容。


    “那丫头挺适合你的。”


    没有搭理那中年男子话语，萧卿珏听完下属汇报，眼神幽暗，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那侍卫禀报完后退出屋子，萧卿珏突然道:“魏景书何时回京。”


    “玉时下月回京。”玉鹏紧皱眉头道。


    玉时便是魏景书，当年先太子妃生幼子时便被钦天监言此子不吉，结果边疆战败，一次可说是时局不利。


    可年年战败，那意义就不一样了，先皇至此才信钦天监预言。最终先太子被当今皇帝迫害，玉家暗中救下魏景书后远离了盛京。


    “让他回到盛京后先来见我。”


    “好。”玉鹏应答后又严肃道:“少正，事未成前，莫再唤这名讳!”


    萧卿珏字少正，知晓玉鹏为人谨慎，不过是怕生出事端，道:“知道了。”


    棋局重新开始，一切回到起点，玉鹏接着道:“那丫头入了你的府邸，外面的人也都知晓她是云家嫡女，你当真不考虑和那丫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