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 第 93 章
作品:《臣妻》 第93章·第93章
说完,萧荷忐忑地垂下了眼。
在宫中,母妃的名字是禁忌。
陛下沉默了许久,对他话中的“母妃”绝口不提:“你年纪尚小,将来酿成大祸,或许会后悔。”
萧荷想了想,告诉陛下:“若今日袖手旁观,儿臣从今日就会后悔。”
陛下摇头:“罢了,你去吧,朕会送端王回太后那里。”
萧荷犹豫着开口:“儿臣……想亲自送皇叔回去。”
陛下来到萧荷面前:“你不相信朕?”
萧荷连忙解释:“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
陛下说:“不想说就不必说,朕何时强迫过你?”
又问:“昨日你来问朕问题,是否在课业上吃力?朕命太傅减了一个时辰的授课,从此你可像端王那样,不必那么辛苦。”
他并非有不解之问,只是想与陛下多说会儿话罢了。
可惜陛下太聪明,他总是难不倒陛下。
萧荷说:“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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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恩把端王送出来,向太子颔首后,离开。
端王脸上都是鼻涕和眼泪,身上全是脏污灰土,一双眼却瞪得极大。
萧荷低身一礼:“小皇叔。”
端王重重将脸瞥向一旁,冷哼一声。
萧荷说:“侄儿送皇叔回坤宁宫。”
一路上,端王挑三拣四。一会儿说地上的石头硌脚,一会儿说累了要宫女背。
可惜在场的都是东宫的宫人,萧荷未发话,谁也不搭理他。
端王在坤宁宫万千宠爱,哪受过如此冷待。
没过一会儿,他就故态复萌,完完全全忘了在承天宫的惨状。
“你不就是仗着储君的身份,否则太傅也不会那么偏爱你!”
“会背书有什么了不起的,本王的奶嬷嬷说了,那是榆木疙瘩脑袋。你知道什么是榆木疙瘩吗,就是木头,敲一敲咚咚响。只会背书,你也就只会背书!”
萧荷并不搭话。
端王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你个贱人生的野种,哑巴了不成?”
萧荷停下步子,冷冷看着端王。
见他如此,端王得意起来:“就是贱人,你母妃身份不明,不是贱人是什么?谁知道你是从哪个石头缝——”
萧荷冷着脸,手握成拳,往端王脸上砸了一下,对方鼻孔流出两道血线。
端王愣了愣:“你竟敢打我?”
反应过来后,端王大叫一声,扑过来抓住萧荷,张嘴用力咬了一口。还要再咬时,脸颊被人捏住了。
端王两手并用,也挣不开脸颊上那只手,嘴巴也合不上了。
他被迫抬头看到一人,眼中喷出怒火:“刘芙,你敢捏本王的脸!”
刘芙捏着端王的脸晃了晃:“小王爷的牙齿掉了一颗,还敢咬人?不怕再掉一颗,变成豁嘴子吗?”
端王连忙捂住嘴,依旧怒瞪着刘芙。口中含糊不清,气势十足的凶:“是太子先打本王的!”
!
刘芙松开手:“臣妇可看到了,是小王爷先说了不好的话。徐先生若是知道了,他可不会再给某些学生讲故事听。”
空气静默一刻。
端王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哭了起来:“你们都喜欢他,你们都欺负我!”
刘芙任由端王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并不理会。
她捧着萧荷的脸看来看去:“让师母瞧瞧,疼不疼?”
萧荷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摇摇头。
不过是一个咬痕,连皮都没破。
听说小皇叔到了换牙期,连喝粟米粥都嫌牙疼。所以才往他的食盒里扔石子,也不想让他好好用膳。
萧荷察觉发髻被摸了摸,听到师娘说:“太子是个懂事的孩子。”
闻言,萧荷沉默起来。
经此一遭,端王说什么也不肯让东宫的人护送了。只好由刘芙指派了身边的婢女,将端王好好地背回去。
刘芙入宫来,是寻太妃娘娘说话。
她与太子告别后,就打算离开。
萧荷踌躇着叫住刘芙:“师母,学生想和你……走一走。”
说完,萧荷脸色微红。
他私以为这样的要求有些失礼,但这是个很简单的要求,对方应该不会拒绝。
刘芙诧异一瞬,笑说:“来。”
萧荷轻咳一声,背着手,走到了刘芙的身边。
一行人走在宫道上,徐府婢女怀中的一岁稚子忽然闹腾起来。
刘芙伸手接过稚子,握着拨浪鼓哄了哄。
萧荷抿唇笑了笑:“阿弟真可爱。”
刘芙低头,笑说:“太子一岁时,也这般可爱。”
萧荷一愣:“师母见过学生一岁的模样?”
刘芙说:“不止我见过,我父亲也见过。陛下为殿下举办的周岁宴,满朝文武都在。”
萧荷想象着那场景。
一岁的稚子还不会走路,那天陛下一定抱过他。他应是像阿弟一样,闹腾地趴在父皇肩上。
想到这,萧荷露出一丝笑。
他忽然想起什么,招手让捧书箱的孔令宫近前,随后在书箱里一顿翻找:“初次见阿弟,学生该给他见面礼。阿弟是想要砚台,湖笔……还是想要镇尺?”
萧荷一连捧出好几件文房四宝。
刘芙哭笑不得:“阿弟还小呢,何况我不想他长大后做个书生。倒想他像大伯一样,做个武生,不在晏京打转,而是天南海北地闯一闯。”
萧荷不认识此人:“大伯是?”
刘芙说:“是你徐先生的献兄长。他近些年在北边跑,见过不少新鲜玩意儿。等改日他回来,我请他给太子带一个望远镜玩。”
望远镜是什么东西,闻所未闻。
已经到了太妃的兰香殿,萧荷不好再耽误师母,拱手告别。
回去的路上,萧荷思索半天,也想不出来望远镜是什么镜。
一直到用晚膳、入寝前,他也在思考那面镜子。
萧荷忍不住问:“令宫,望远镜在北边吗?”
孔双英!
也没见过,但他听过北边的消息。
他仰头找了一圈,指着床帐上绑着的琉璃小瓶说:“这风铎就是北边鹿城县的官吏送来的,专为庆贺殿下生辰的。”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寻常风铎下绑的是铃铛,挂在佛塔下、车马上。这风铎绑的是琉璃小瓶,送来的人还特意叮嘱系在床帐上或屋檐下。
孔双英盯着风铎细看:“说起来,这也不是琉璃,比冰块更结实、剔透。北边人叫它……玻璃。对,就是玻璃,这名字也怪。”
说话间,床帐上的风铎又是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萧荷躺在榻上,心想,北边到底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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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宫外,赵淮匆匆而来。
宫人唤他一声:“侯爷。”
殿门从里面被打开,看清开门之人,赵淮立时躬身:“陛下。”
萧观由着宫人系好披风,问:“人还在府里?”
赵淮说:“是,今日是那孩子生辰,有两个时辰的玩耍时间。”
萧观大步迈出宫门,将披风戴好:“走。”
赵淮护送在马车一侧,等到出宫后,引着车夫往一个方向去。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在一处破败的府邸停下。
赵淮候着陛下下了马车,随后上前敲门。
敲了许久,门内才传来猫叫似的一声:“谁啊?”
赵淮不语,极有规律地敲了三次。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老汉抱怨说:“什么急事非得今天……”
看清来人的瞬间,老汉愣住:“你们是谁,来——”
喊声未出口,便卡在喉咙里。
老汉垂眼看着脖颈的匕首,颤抖着说:“饶命。”
打开了门,不消一刻钟,赵淮带来的人就把控住府邸。
手下的人在一间屋子外守着。
萧观缓缓迈步进去,看到地上被剑胁迫的女人,眼中有泪,不敢出声。
只匆匆一扫,他便看向一边低头沉默的男人。
萧观唤他:“五皇兄。”
男人抬起头来,正是被贬为庶人的萧济,昔日的定王。
他讥讽地说:“草民如今还当得陛下一声皇兄,真是倍感荣幸。”
萧观面无表情问:“人呢?”
萧济面色一变:“草民听不懂陛下的意思。”
赵淮忽然动了,直直朝墙上的字画去。
在萧济一声“慢着”的喝止声中,赵淮扭动字画卷轴,书架吱呀着移开了。
书架之后的空间一览无余,正躲着一个抱着脑袋发抖的男孩。
赵淮将男孩提了出来。
地上那女人扑过来:“我的孩子!”
最终被赵淮的手下按住。
萧观蹲下身看着这孩子,一身新衣新鞋。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饭菜,料想他来之前,这孩子正在过生辰。
他问这孩子:“多大了?”
男孩眼神怯懦:“七、七岁。”
说完,男孩眼神游移,求助地看向萧济:“爹……”!
萧观笑出声:“比阿荷还大一岁。皇兄,你把侄儿像老鼠一样藏在地下七年,不觉得愧做父亲吗?”
萧济激动地说:“我倒是想让他在地面上!你肯让他活吗?”
萧观说:“长大之后,他不会像你为难我一样,为难阿荷吗?”
萧济定定看着男孩,不语。
萧观起身,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转身离开。
赵淮一直跟在他身侧,好笑地说:“这庶民鬼迷心窍,真的听了老仆的谗言,以为生个孩子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简直异想天开。”
萧观嘱咐他:“处理了。”
赵淮一顿:“陛下的意思是……”
萧观的语气淡淡:“留着那女人,以后他生几个,你便处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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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深夜,马车才回到皇宫。
萧观回宫时,太后的凤驾被拦在承天宫外。
一行宫人脸色为难,围成人墙,堵住了太后的去路。
萧观令人退下,太后此时也看到了他,面有怒容:“你教的什么好儿子,竟把阿序的鼻子打出了血。可怜他小小年纪,被太子吓得连实话都不敢说!”
不敢说话,不是被太子吓的,约莫是被他吓的。其余之事,他倒不清楚。
萧观看向李朝恩。
后者刚才已被宫人倒了一耳朵话,此刻正好把今日发生之事告诉他。
萧观听了也是皱眉:“太子确实没被儿臣教好。若他被教得儿臣一样的性情,就该杀了敢在他饭菜中动手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