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8-安宁

作品:《落人间

    惘生域四十四任掌门莫名其妙死而复生,年轻的弟子们很是震惊。


    长老们对往事缄口不提,当年爱嚼舌根的那些人似乎也都闭了嘴。


    近年来琐事烦多,渡生轩原掌门寒无痕撂手不干了,被指定的新掌门堂溪安着手让渡生轩回归惘生域。


    寒迹倒是悠闲的很,留下寒仪和堂溪安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不能完全消除抵制合并的声音,但不能否认,大战之后,所有门派或多或少都存在损失,这时候着手合并,实则是一个共进休养的机会。


    加上两派功法系出同源,合为一派让弟子们获得更多修炼的机会,有很多人是持向往态度的。


    寒仪在大战中再露锋芒,他当时执意先行修补阵法,还在无意中为北境出现的变故进行了护援,可以说是众望所归的掌门。


    毕竟黑历史听了那么多,最后发现原来寒礼掌门原来并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加上对谨生谱和辞远公子的事有所耳闻,众弟子反而对这位掌门泛起了不必要的同情。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几年,最近堂溪安又开始拾掇寒仪搞什么道法讲堂。


    “之前无痕师兄向来每侯开一次,也就一个时辰的事,供派内小弟子体悟,精进修行。”


    寒迹在一旁有些心虚,毕竟只是为了笼络人心搞的小把戏,还被很多人当了真。


    “说是说一个时辰,积年累月哪有那么多体悟要说?”更何况人人道法不同,见解各异,开大学堂是什么意思?寒仪简直不能理解,反问堂溪安。


    “呃……其实也可以讲讲功法,毕竟掌门对功法的见解肯定和普通人不同,藏书阁书如云海,每次随便抽一本,随便讲讲也能讲个百八十年,听的弟子都够换几轮了。”


    渡生轩原来的弟子和堂溪安说了一下,他也觉得无痕师兄原来的做法有可取之处,才来和寒仪商量。


    看无痕师兄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也不会再去整那种麻烦事了,自己还要专心把修为修回来呢。


    寒仪抄起身边的一本宗卷敲了敲寒迹的脑袋:“你留的好传统,真会给我找事做!”


    转而又对堂溪安说:“最多一旬开一次,去安排吧。”


    “行!”堂溪安从掌门殿撤了出去。


    刚被敲了脑袋的寒迹不长记性:“师兄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去捧场!”


    “年轻弟子用以体悟你凑什么热闹。”


    “可我现在修为也和有的弟子差不多。”寒迹一本正经,似乎没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还好意思说?这些个年了,留着一身灵脉功法却还停在金丹,占着门派内最好的修炼条件修炼速度爬的和普通内门弟子一般,再给你一年突破不了把你关木泽洞里。”


    “嗯?”闭关这种事寒迹向来耐不住,更何况木泽洞是掌门的修炼洞府,他反驳道,“门规里可是说非掌门不能用!”


    “惘生域上上下下几百条门规你从小到大犯了多少还数的清吗?”


    “那,哪能一样啊!”犯偷跑出门的门规和犯那条门规能比吗?


    “再啰嗦现在就把你扔进去,不突破别出来了。”


    寒迹郁闷地闭上了嘴,撑在桌上看寒仪处理宗卷,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天,待到寒仪将最后一个竹简收起,门外钟声恰好响起——提醒寒仪该去所谓的道法讲堂了。


    第一次讲学可以说人满为患,整个大殿,除了第一排,全部坐满了,甚至还有人在后面站着听。


    寒迹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大殿。


    “无痕公子来视察?”


    “不,我来听你们掌门讲经书。”


    您这基础还用听这种程度的讲学?众人咽了咽唾沫。


    “所谓返璞归真,学的太深,简单的反而忘了,过来回顾回顾。”


    这,功法贯通,与灵脉相承,还有忘记一说?


    寒迹的借口也就捏到那了,他直接略过众人不解的目光,走向了空空的第一排,有模有样地坐下了。


    寒仪是个好人,也是位严师,众人对他敬是自然,畏是依旧。


    不过足够了,师兄身边最近的那个位子留给自己,刚刚好。


    寒仪刚进门就看到了稳坐第一排的寒迹:“……”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寒仪叹了口气不去管他。


    他将灵气注入手中功法,竹匣打开,里面的文字跃出竹简,浮现在大殿中央:“今日,讲习剑道其心流。”


    山上报时辰的钟沉沉扣响。


    寒仪的讲习和他本人一样,认真且严肃。


    虽然讲的内容都是精髓,但对寒迹来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自己没能完成课业,自家师兄压着给他补习的时候。


    于是乎,寒迹沉浸在了那一份回忆中,既是心理上的,也是身体上的。


    他眼里开始飘过很多零碎的画面,都是寒仪,沉稳的声音从双耳进出,他好像分不清现实与虚晃出的画面了。


    这时,寒仪听见有人在下面压低的笑声。


    倒不是说不尊重他,那笑声压的非常低,其实只算得上不太规律的气音从鼻息里露出。可以感受到发出其声的人是真的尽力在忍耐了,整个大殿不一定有多少人能注意到,但以寒仪的五感怎会听不见?


    他眼锋往下一扫。


    众人几乎都很投入,起码看上去都是,除了……


    寒仪卷着竹简往下走,来到寒迹面前,把竹简往他脑袋旁一扔。


    一声巨响在耳边,寒迹猛地站起来:“师兄我……”他明明一直站着,只是刚刚他还是仰着头看寒仪,现在的他平视着寒仪,一丝不苟的寒仪。


    嗯?好像有点不对劲。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殿上窸窸窣窣的气音再也无法让人忽视。


    “你坐在这就是为了睡觉给我看?”寒仪面色不虞。


    寒迹终于分清了场合,说是说来捧场的,到头来他成了那个最像砸场子的人——还坐在第一排生怕后面有人看不见。


    “咳,师兄,其实我在听。”师兄之前说讲的什么来着?寒迹努力回想着。


    他撇了一眼竹简,回忆着刚刚脑袋里的画面。心……剑道的心源?好像是吧,他清了清嗓子,打算说两句自证,“念起灵脉守丹田,意随剑气归心源。师兄讲的真好,无痕彻悟。”


    “啪、啪、”寒仪手中的竹简咔咔作响:“当年的话你记的倒清楚,可我今日讲的是心流!”


    啊,心流啊?看来是和梦里的画面记串场了,那不完了?


    还当众忽悠师兄,岂不是雪上加霜?


    “呃,其实……”


    “当——”山外钟声再次扣响,一个时辰到了。


    “放堂!”寒仪一挥袖子,两手拍在寒迹面前,“明天你就给我滚木泽洞里。”


    寒迹欲哭无泪。


    弟子们一边离开经堂,一边默默回头偷看神仙吵架。


    待旁人都走完了,原本顺从的不行的寒迹又耍起了小心思。


    “师兄?”


    “没有商量。”


    唉——好吧。寒迹蔫蔫地垂着脑袋,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师兄,若是明日才去木泽洞,今晚是不是随我玩?”


    “你又想做什么?”寒仪审视着他,看他还能如何讨价还价。


    寒迹也不怯,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今晚百里溪的镇子开盛会,师兄带我去玩玩?”


    百里溪在北境南侧边界,离这近万里,凭寒迹现在的修为要过去确实需要时间。


    “呵,百里溪。”寒仪回绝着,“我为什么放着门派内事不做陪你到千里外胡闹!”


    “师!兄!”寒迹诚恳地说,“你看,我这一闭关不知道要多久,那边盛会一年一次,恰好开在今天可不就是天意啊!”


    “什么天意!”若是换个日子寒迹指不定又说另一个地方举行的什么盛宴。


    四境八地数百民族数万城镇,匀下来哪天没个庆典,无非是距离远近罢了。他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寒仪还不清楚?


    “师兄,玩够了才能潜心修炼!”寒迹说的无比认真,“今天去了,我进木泽洞就没有遗憾了,闭关个五年八年也不至于再惦记着。”


    听到这份“威胁”,寒仪忍住现在就把寒迹拎走丢洞府的冲动。面对着寒迹丝毫也不知避让的视线,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早去早回吧,今日讲习已是耽误了一段时间,回来还需接着处理宗卷。


    寒仪拽起寒迹飞向百里溪,一道明光自惘生域内而起,划越天边。


    门内弟子:


    “刚才什么东西飞过去?”


    “白日流星?”


    “好像是有人御剑?”


    “出什么大事了?这么急。”


    -


    百里溪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张罗了起来,到今天,已是夜宴灯如昼,商铺结似海,稚子喧嬉人声沸,烟火四散催享飱。


    寒迹拿着包甜糕,一张嘴既忙着吃又忙着说:“这家糕点那么多年了,味道还是没变,不愧是百里溪的特色啊。”


    一包甜糕就乐成这样,寒仪:“没出息。”


    “师兄可别这么说,试试?”往常都是寒迹出去玩后,将各式各样的东西带回去给寒仪,像今日这般,寒仪就在他身后属实难得。


    寒仪勉强收下,一股甜味在嘴里化开。


    “怎么样?”


    寒迹既然问了,寒仪也躲不过一番评价:“太甜了。”


    “怎么会!”寒迹难以置信,这也叫甜?“那师兄试试这个?”他决定换条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酥饼递到寒仪嘴边。


    寒仪愕然:无痕什么时候买的?以无痕现在的身手竟还能瞒着自己买下东西,看来实在是熟练得很。


    陌生的味道扩散在口中,寒仪下睑缘不自然地有上扬之意。


    他在心里评价了一句,略微咸腻。


    虽然寒仪没有开口,但寒迹也不是没看出来寒仪的味觉有被扰到。他一时之间有些语塞,想起他师兄平日里是不是只吃没味道的丹药来着?


    是了,从他离开惘生域至今,师兄该有几百年没再吃过这些东西了。


    不服输的寒迹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一个合师兄口味的东西,以补这些年师兄的“遗憾”。他就近找了家店,拉着寒仪坐下:“师兄多看看!”


    各种糕点从寒迹袖里的储物袋陈列于上,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无痕公子要炼什么稀世丹药。


    寒仪:“……”


    这小子背着他买了多少,怕不是就屯着到时候进木泽洞里消遣?


    只是看着寒迹好像竭力想找到一个合他口味的小食的模样,寒仪终于笑了。他的小师弟先前那些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到底是怎么过的?


    明明那时候即使有夜宴,在玉盘珍馐,琼浆玉露面前,“渡生轩寒掌门”也得体的很,现在竟又变得如此孩子气。


    他也不至于拂寒迹的好意,挑了一个顺眼的尝了一口:“这个尚可。”


    寒迹愣了一下,本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他把那份糕点推给寒仪:“师兄喜欢就好。”


    几百年前恰如昨日,他们还在一起时,寒迹来百里溪后带回去的糕点中,小辞远也最喜欢那个。


    几百年后的今天,他和寒仪一起走过灯火通明的青石台阶,乘着画舫放了河灯,看着河灯悠悠漂泊,向着不知名的远方前行。画舫靠岸,他们观了烟火,看着烟火绚烂暮色,映亮人群眼眸。烟火余晖落下,他们听了一曲戏折,看着台上戏子咿咿呀呀,道尽人生起落。


    一路而行,寒迹每每回头,都能在身后看到寒仪。


    那么多年来,他从未觉得道心如此安宁。


    在离开寒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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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第一年,他就明白了。


    他所求的人间,从来都不是从心所欲,天地为家。


    炊烟袅袅,若是形单影只,万千烟火也无一处归他。


    在渡生轩里的那些年,他一开始盼着,师兄还在世上,他就还有机会,他会慢慢找到办法的。


    他会在处理了一天门派繁忙事后,在渡生轩掌门殿里孤零零地冲着影子抱怨,像是师兄还在身边。


    然后师兄会叹着气和他说,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有什么事师兄帮他扛着,自己是可以休息一会儿的。


    可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对着影子拒绝道:那他还是再努力一下吧。


    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还有念想。


    他不努力,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累,安慰他的苦了。


    连影子也没有了。


    那时的他,可以为了寒仪的生,赤渡前夕闭关三年,突破瓶颈,取道心制还灵丹;也会因为寒仪的死,挣扎无措蹉跎百年,踽踽独行,修为难有寸进。


    有时候他也想,如果他从未遇见寒仪,或许他的道也会是潇洒自由的。


    快意随风,天下江河皆可成为归处。


    可惜,他遇到了寒仪,他的人间就注定不再孤独。


    见过了那份温暖与光热,就做不了身后无人,落脚无根的浮萍了。


    所以那时,当他得到寒仪的死讯时,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他的寿元还有千余载,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走出来,可他知道,一百年,不够。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人间,如今再拾起来的,都是曾经妄想里的愿景成真。


    现在,从头再来,又有何惧?不管身处仙门还是市井,他都不会再度迷茫。


    师兄不明白,只要师兄回来了,就已经是救过自己一回了。


    夜色越来越沉,夜宴中的人也散了不少。


    “回去吧,时候……”寒仪忽然默了下来。


    寒迹顺着寒仪目光一扫。


    远处的小铺上挂着各色各样的面具。


    上面纹有百里溪民族特色的花纹,虽然风格奇异,但不失美感。寒迹一眼就看到有一个面具的样式,是几百年前他送给尘龄不到十岁的小寒临玩过的,没想到竟还传承着。


    “小师侄,你看这个多适合你。”


    “义父!师叔给我带了礼物!”那时的小寒临脱离了刚来惘生域时的拘束,天真可爱的,脸上的面具比人脸大多了,带上去没调好角度,遮住了寒临的眼睛。


    他跑着跑着就撞在了寒仪身上。


    寒仪摘掉寒临脸上的面具:“胡闹什么。”


    小寒临似乎很苦恼地嘟囔着:“面具太大了……”


    忽然,小寒临看了看面具,又看了看自家义父,眼睛忽闪忽闪:“义父……”


    寒仪怎么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想都别想。”


    “哦……”小寒临很失落,踮起脚想要拿回自己那个面具。


    寒迹在一旁憋笑:小寒临不会多说两句啊,多说两句师兄不就答应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无赖,小寒临太懂事了。


    季始降霜,物是人逝。


    寒迹心里默叹一声,拉着寒仪来到那个小铺面前,买下那个面具,戴在寒仪头侧:“师兄,我们回去吧。”


    寒仪忽然唤他:“无痕。”


    “嗯?”


    “你要好好修炼。”


    这句话寒仪对他说了不下百遍,但唯有这遍,听的寒迹心头一颤。


    寒仪的声音下,压着万般痛苦,好像自己不好好修炼,他的师兄就会堕入万丈深渊一般。


    寒迹藏了苦涩:“我知道。”


    他知道师兄在担心什么。


    他如果不能在他现存的寿元里恢复修为并且有所突破,他这一生,会比寒仪短暂的多,最后还是会先走一步。


    寒仪继续陈述:“我不会让你先走。”


    寒迹不知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心慌下手不受控制地紧了紧:“我……我明白了。”


    回去后,已近卯时。寒迹也没好好休整就计划着进木泽洞了,东西也全都交待了出来放到寒仪桌子上,说是给寒仪批宗卷解闷。


    还是小瞧他师弟了。看着堆得满桌子的糕点和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寒仪一阵语塞:“我并……不重口腹之欲。”


    “师兄可以多尝尝,吃不完可以先收着。” 寒迹说着,顺手从里面挑出了一个多彩的纸灯笼,给寒仪表演了一把翻花,“放储物袋里也坏不了。”


    然后想了想又强调说:“别让堂溪安那家伙看见。” 给师兄的,不想分给别人。堂溪安那家伙,懒得出门就会和自己抢,要是知道师兄那那么多好吃的肯定一张嘴师兄就全部给出去了。


    出了大殿,寒迹闭关前又喊了一声:“师兄。”


    “你还想说什么?”寒仪当他还想拖延。


    “我会做到的。”


    你之前说的话,提的要求,我会做到的。


    所以,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话了。


    岁月不居,我知道独自一人前行的滋味,所以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也陷入那份痛苦中。


    面对寒迹少有的郑重之色,寒仪愣了一下,回应:“知道了。”


    他该意识到的,自己一味地替小师弟操心,却险些忘了他的小师弟早就已经长大了。


    他应对无痕再多一些信任,不论什么时候,无痕都没想过真正离开他,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目送着寒迹入门后,寒仪于洞府前转身。


    空落的舟渡峰少了些热闹,不过袖中寒迹留下的东西仍散着丝丝烟火气,驱散满身清冷。


    寒仪理了理衣袖,抬首间,看见天际破晓,群山巍巍。


    应道晨光识暮色,宜还人间初醒时。这也是辞远和无痕想让他相看相守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