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2-旧忆

作品:《落人间

    惘生域掌门寒礼时隔数百年再次收徒这一消息引起轩然大波,一时之间门内议论纷纷:


    “听说寒掌门收新徒了?”


    “我也听说了,真是奇了怪了,且不说又是个不走试峰会的野路子徒弟,辞远公子之后,还有谁能入寒掌门的眼?”


    “听说是个半大点的娃娃,掌门赐名还是辞远。”


    “不是吧?这是什么情况???”


    “据说那小孩长得也和辞远公子年幼时相似。”


    “天呐,也就是说,寒掌门是在那人身上看见了故人的影子,不仅把辞远公子的名字给了他,还将其收做为徒?”


    “那小孩运气也太好了吧!”


    “不过话说,有没有可能是辞远公子回来了,轮回转世?借尸还魂?”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修士身死道消后怎么可能还有魂魄一说。”


    “唔……也是。”


    “若真是辞远公子,掌门何不昭告门派上下?”


    “况且听说那位辞远小公子的道心是金石,这总不可能是一个人了吧?”


    “也是,外貌年龄名字都可以变更,道心可做不得假。”


    “不过这下最难受的应该是从古公子吧?”


    “从古公子本是一派首徒,两派合并后直接降了辈分。先前寒掌门未收徒还好,现在却要被一个半大的小孩压一头,咱们这一辈的掌门之争可由看头喽!”


    而另一边。


    寒迹提议着:“辞远此次回来实乃天道下夺生机,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若是在灵修界引发轩然大波,因果结下甚多,怕是渡劫时要多些劫难。


    “所以我们先还是从小孩抓起,先用幻形术把辞远变年幼,少一些争论,待他慢慢长大,再随后人分说吧。”寒迹总感觉辞远现在的模样新鲜得很,总想在他头上摸两把,“总之,避锋芒是一时的,辞远就是辞远,我们不解释,也不否认。”


    辞远别扭地避开寒迹的手:“多谢师叔理解。”


    自己的师叔这么多年来倒是敏锐了很多。其实改名换姓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不愿。


    就算真的要面更难的天劫,他也不愿舍弃辞远这个名字。


    那是他入道前后不移的选择,在义父身边,他不希望自己还有另一个名字。


    “当务之急,还是把修为提上去。”寒仪淡淡开口,“还有你,无痕。你们两个若是在百年内不能恢复至原有修为,便去闭关,直到突破为止。”


    寒迹当然知道自家师兄不是开玩笑的。木泽洞内先前就已经多开了一个洞府,想必不久后又会有新洞府了。


    目前寒迹寿元虽长,但他要突破,难度巨大。而寒辞远寿元只有百岁,虽仙龄近五百,但躯体的年龄只有二十四,短暂突破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是追上原来的修为没那么容易。


    寒迹:“师兄,我要突破可比辞远难多了。”这不太公平吧?


    说来他这种情况还不如辞远那样,修炼蹭蹭修,还是补窟窿,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变化,更别说突破了。不像辞远,要想增长寿元容易多了。


    不过显然,辞远的机缘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弄不好把自己命也玩进去了。


    寒仪听出了寒迹话里的周旋之意,回绝着:“你比辞远多了六十年。”


    寒迹语塞。


    “还有,”寒仪转向辞远,“现在你的道心是金石,五长老舒源主金石……你若是不愿去他那常驻,可白日到他那修习,夜晚我再接你回来。”


    寒迹感觉牙酸。


    自家师兄什么时候这么爱操心了,难道是因为辞远变小孩了?


    要不他也变小看看呢?


    虽说接这一趟对寒仪来说也就瞬息之间的事,可他是掌门呐,日理万机还管种琐事?


    师兄的决定他不会干涉,寒迹只是有些幽幽地看着辞远:“你还是得尽早把御剑学会。”


    “不劳师叔操心。”寒辞远其实仍不太愿意到别人那学道法,但现下他在义父面前已藏无可藏,他压着心里的闷劲,看似无所谓地说,“义父,我自己回来即可。”


    据说他还没醒前就有不少人想拜义父为师,如今难得收了“新弟子”,义父若是这么日日接来接去的,只怕更加不知要有多少人盯着。


    寒仪却摇了摇头:“去接你我更安心。”


    说是辞远不愿去舒源那常驻,其实是自己也不想让辞远离开太久。若非是自己不放心,他也完全可以找别人来接辞远。


    “可义父……”


    “哎,师兄。”寒迹打断了这不在一个语境内的聊天,“其实辞远不过是觉得你去太引人注目了,你接他前稍作伪装,辞远便绝无二话了。”


    自己的心思被师叔点明,寒辞远一时无声。


    寒仪其实是不能理解的。


    他在自己门内,接自己弟子,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吗?


    但显然,寒辞远是认可寒迹说法的,他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然后道:“好吧。”


    -


    入夜。


    寒辞远被寒仪接回来时,寒迹正在煮火锅。


    自从三人聚在一起后,寒迹时不时便要搞这么一桌,说要把以前的遗憾都补回来。


    寒仪从出去到回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今日是辞远第一天从舒源长老那修习功法,寒迹一边招呼他们落座,一边问辞远:“今日修习如何?”


    寒辞远答道:“尚可,那些功法有许多我以前便有所涉猎,现下不过是继续钻研。”


    寒迹闻此笑了:“哈哈,那看来应当不会很费力气,怕是舒源那边小弟子们要遭罪喽!”寒辞远说的“涉猎”往往就已经是别人的钻研了,如今要“钻研”,不知道又要挖掘出多少新问题。


    寒仪则问:“除了功法修习外是否还有其他问题?”


    寒迹:“欸对,比如有没有人为难你?”


    寒辞远摇摇头:“不过是被好奇地多看了会儿。”


    寒迹:“没有就好,我还担心会有人对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掌门弟子有意见。”


    寒迹不说寒辞远倒还没想起来:“说起来,今日阿起倒是有些奇怪。”


    “阿起”,也就是舒源亲传弟子舒起,是与寒辞远同期的修士。


    当年试峰会,舒起曾被寒辞远一剑逐出擂台,当时舒起便十分郁闷,发话下一次要一雪前耻。


    当然,下一次还是被寒辞远一剑挑出去了。


    舒起愈挫愈勇,曾多次公开向辞远发出挑战,但屡战屡败。


    自己弟子输了,舒源倒是没有觉得丝毫不光彩,还觉得他们二人打起来甚是有趣。


    终于有一次,舒起又输了,红着眼睛跳下擂台时,被自家师尊又一剑拎了回来。


    舒源:“阿起,打这么多次了还不讲点礼节,走之前好歹打个招呼吧。”


    舒起瘪了瘪嘴,双手抱拳:“多谢辞远师兄赐教。”


    舒源:“这才对。”


    “舒起师弟,承让。”寒辞远回礼。


    二人之间生硬的客套让舒源实在有些听不惯:“你们都打这么多年了,陌生人尚有不打不相识,何况同门?连名带姓多生分,辞远师侄以后便唤阿起吧,也成全一份同门相欢之美。”


    寒辞远自然不会推拒长辈的话,依言对舒起唤道:“阿起。”


    舒起瞪着眼睛有被吓到,瞬间结巴:“谁……谁让你这么叫了!”


    “我!”舒源敲了一下舒起的脑袋,“没大没小的。”


    舒源转而又对辞远说:“别听他的,叫着叫着他就习惯了。”


    后来他与舒起关系并不算差,舒起偶尔和他出任务时也十分积极,总是自发揽下许多活,况且据说舒起在内门还是很好相处的,但今日……


    “我不喜欢你。”寒辞远刚到,一碰上舒起,刚和他对视正欲开口,舒起便先说话了,“所以,招呼就免了,以后都免了。就算你年纪小,将来是首徒,我也不喜欢你。”


    寒辞远:……


    舒起刚别过头,又回头来看他,然后语气不善:“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幻形之术!”


    “……是。”寒辞远确实幻作了小时候的样子。


    “哼!”得到这个答案,舒起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更不满地又转了过去。


    听完寒辞远的讲述,桌上另外二人表情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阿起他……”


    “这个舒起嘛……”


    寒仪与寒迹同时发声,最终是寒迹接下了话:“还真是没想到,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寒仪表情凝重,赞同地点了点头。


    寒辞远拿筷的手微滞,接着说:“我与舒起师弟好像并不相熟。”


    “呃……这个,他或许和师兄比较熟。”寒迹艰难地解释。


    寒仪一只手抵在额前,似是不堪回首。


    寒辞远大概明白了。


    应该说,舒起和义父假扮的自己比较熟。


    寒迹:“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一件,唉,都什么事。那些年我原以为你为篡位害了师兄,每次同师兄扮的你见面都是一股火药味,时不时还从天骂到地。”辞远现在回来了,他们倒是对以前的事情没那么忌讳了,况且辞远总要知道点什么,“偏偏你……偏偏师兄向来骂不还口,淡然无所谓的样子让我越来越气,越来越想骂。“


    不得不说啊,被看不惯的人戳着却处变不惊的样子的师兄,阿不,谨生剑灵模仿的真挺像。


    不愧是演了几千年的狐狸精。


    寒迹默默想着,又继续解释:“在这时候,师兄身边总有一个舒起帮你给我从古骂到今。


    “更甚者,有一年,有个门派曾受师兄恩惠,历经数年,将师兄义举编录成册,欲为师兄平反,然后在册子里狠狠批判了你……批判了师兄的你的行径,书里也骂的不太好听,接着广为传发,咳咳,其实这事也有我一份功劳。”寒迹现在想起那些事,真觉得那个门派也是遭老罪了。


    毕竟要证明一个人无罪,比要证明一个人有罪,难太多了。事做的挺多但还是抵不过造谣的人就是当事人自己啊,局外人想拿出证据实在是不容易,最多只是通过他们知道的事来宣称“寒礼绝非传闻中那样的人”,而这在师兄自己编造的证据面前那是如此苍白,又能有几个人信?


    然后“寒辞远”被骂,便是舒起遭罪了:“舒起阅后,凭一人之力奋击天擂鼓,为你正名,在鼓前耗尽灵力昏迷,半个月才醒。”


    可谁能想到两方骂的和维护的都是同一个人呢?一些在大事里被逐渐遗忘的小事渐渐浮上记忆,三人皆是沉默不语,唯闻锅中沸腾翻滚之声。


    最终,寒仪叹息:“是我的过错。”


    “都……”寒迹本来想说都过去了,但舒起这事显然其实还没过去,而且舒起这小子这百年来对“辞远”也确实够仗义,太仗义了,仗义到当时自己骂师兄还嫌骂的不够,连带着舒起都讨厌的牙痒痒,现在感觉真真是不忍再细想,“要不咱们去给他赔个不是吧。”


    一片真心错付,还要受累受骂,确实是对不住啊。


    “不过这也不能怪师兄,都怪剑灵。” 寒迹是后来才知道,寒仪所受的影响,乃是“怨”。


    是师兄的不断压制,才将无影无形的怨,以怒的形式呈现。而那百年里怨的爆发,才有了寒迹怎么看怎么贱的“寒辞远”,这也是寒迹未曾意识到这一百年来的“辞远”为师兄所扮的原因——他从一开始便对谨生剑灵进行了错误的判断。


    “事在人为。”寒仪并没有接下寒迹的安慰。


    寒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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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竟不知,我与阿起还有这份情分。”身为这件事里没有受益的“受益人”,回来后一无所知,还被针对的寒辞远才是最不能理解的。


    毕竟暗室里住了一百年,死后又睡了六十年,很多事的走向似乎都与当年自己所经历过的不同了。


    寒迹评价着:“舒起那些年和你打了那么多场,现在想来,除了不服气,还有些别的原因吧。”


    “我曾问过他为何如此维护你,现在看来他说的理由也不可尽信。 ”寒仪想起某个深夜,或许是受触动于舒起,自己的询问。


    当时舒起是这么说的:“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我只是维护现在惘生域的面子罢了。”


    舒起似乎永远是嘴硬的,若真是只为维护惘生域面子,今时又何必看不惯刚回来的“新辞远”呢?


    说起来也是有些荒谬,舒起对假辞远掏心掏肺,对真辞远相见言厌。


    但起码无论如何都能确定,他对辞远是好意。


    -


    舒起避了寒辞远很多日,寒辞远其实有话想同他说,却见不着人。


    既然对方实在不想见,寒辞远也不强求,日后总有时机。


    这天,寒辞远的任务是前往山崖踏天梯,取崖顶琉璃石方算完成锤炼。


    他刚出门派便遇到了回来路上的舒起,舒起目光无视他,直愣愣地往前走。


    “阿起。”寒辞远叫住了他。


    舒起向前的步伐一顿,比起发怒于自己被一个“讨厌的人”那么亲昵地叫了一声小名,他竟然更震惊于这个声音的熟悉程度。


    他愣愣地回头,看着小小的寒辞远,眼光里是三分震惊,五分疑惑,外带两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其他感情。


    寒辞远声音稚嫩,说出来的话却相当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会讲的:“那些年,多谢你维护义父,维护我。”


    这时候,舒起像是被吓了一大跳,没忍住往后逃了两步,他难以置信地指着眼前的小孩:“你你你……你……”舒起你了半天,神色变幻莫测,然后近乎质问般发问,“你是不是!”


    “我……”寒辞远正要开口。


    “等一下!我知道了!”寒辞远真要说了,舒起又忽然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你别说,你不是!对!”


    他仰头望天,在心里感叹一句,造孽啊。


    然后又说,“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反正我不感兴趣!你也别说!”


    好歹也是个四五百岁的人了,在一瞬间想通后,他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我还是不喜欢你!”说完舒起竟是直接御剑跑了。


    寒辞远:……


    看来舒起应当都知道了,只是自己还没替义父向他说声抱歉。


    等他缓过来有时间再见吧。寒辞远想着,向此行目的地走去。


    待寒辞远完成今日修习,站在崖顶时,便传讯给义父。


    三息之间,寒仪便御剑向寒辞远身边而来。


    寒仪刚到时就发现了在暗处的舒起,但他还没做出反应,只是刚走向寒辞远,舒起便自己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寒仪。


    舒起冒出来得突然,寒辞远是有些惊讶的:他现下修为几乎为零,虽然修炼时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始终察觉不到什么。没想到舒起走后又折回来在他身后跟了他一天。


    寒仪恢复身份以来,今日也是第一次正面见舒起,毕竟当辞远身死的消息传出后,舒起便开始了闭关和外出游历。


    舒起在有意回避寒仪。


    而当下身份转化,面对这个曾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弟子,寒仪在思索。


    除了同辞远还有无痕,不作为掌门的寒仪要怎么开头说话,显然对他很陌生。


    然而那边舒起却先开口了:“你是谁座下的,惘生域里我并未见过你。”


    语气不善。


    寒辞远:……


    义父幻形来接自己,显然是被舒起误会了什么。


    没想到幻形防了一个最不用防的人。


    寒仪不擅解释,只是褪去了伪装,那副庄严肃穆的眸子一盯着舒起,舒起便感觉两眼一黑。


    ——有完没完了还。


    他当下行礼:“拜见掌门。”


    心里却抱怨了八百句。


    寒仪示意舒起起身,今日既然遇见了,寒仪并不想以掌门的身份和舒起说话。


    可他又不知从哪说起,只是开门见山说道:“当年的事,对不住。”


    舒起愣了一愣。


    虽然当年知道真相后,他为自己多年行为感到不值过,但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掌门能亲自给自己赔礼,心底那些怨怼被此刻别扭的场景打了个精光。


    他客气的说:“我当年……帮当时的您也是帮辞远正名,都是我一厢情愿。”


    舒起也不想当着当事人的面再细提往事,尤其是现在又忽然想起自己当时当着假辞远的面,逆着寒迹也对着寒仪开了不少炮,心虚地嘟囔着:“再说当时也骂够本了……”


    但回过头来,他又觉得不对啊,自己才是受害人,掌门怎么了,掌门还给自己道歉了,自己在那瞎纠结什么。


    于是他又大大方方地又说:“总之,劳掌门记挂,都过去了,往后弟子还愿意追随寒掌门。”


    至于这个寒掌门到底是谁,也不重要了。


    寒仪点了点头:“往后若有事相邀,寒仪欠你一份情。”


    是寒仪,而不是寒掌门。


    舒起别扭地说:“不敢当,若真说有什么事,寒掌门可得保护好辞远,等他长大了我还要和他同台较量。”


    别又整的惨兮兮的。


    “自然。”寒仪颔首。


    得到寒仪的答复,舒起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那,那弟子告退。”说完,他也不顾礼节,没等寒仪回应,便御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