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率先锁定了坐在一堆小孩中间的小鱼。


    可在短暂迟疑了两秒后，她开口叫了另一个名字。


    “阳阳，告诉老师，这些字你都认得了吗？”她微笑着看向人群中年龄最小，性格似乎也最怯懦的小孩。


    阳阳被点名，站起来，小手有点紧张地绞动着，闻言先是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


    程静佳走下讲台，面带温柔的笑容走向阳阳，然后将识字卡片抽出一张，问她：“这个字阳阳认识吗？”


    阳阳看了眼卡片，眼睛亮了亮，小声回答：“是小山的山。”


    这个字她学过好多次了。


    “没错，答对了。”程静佳顺势抬手，夸奖般摸摸小姑娘有点凌乱的头发，“阳阳是个很聪明的小朋友呢。”


    被夸了。


    小小只的幼崽大概是从来没有，或者很少被人这样直白地夸奖过。


    她双眼亮晶晶地望向正对着自己鼓励微笑的老师，害羞和欢喜让她白皙的小脸很快变得红扑扑。


    之后程静佳又点名了另外几个小孩，分别也夸了他们，但她每次夸的话都不一样。


    她夸阳阳聪明，夸落落大胆，夸盼盼细心……


    最后，她终于点了白叶的名字。


    在她开口让白叶回答问题的时候，白叶的第一反应却是偏头去看旁边坐得端端正正的小鱼。


    余光捕捉到白叶的目光，小鱼疑惑地回望。


    然后就看到白叶不着痕迹地朝她弯了弯眼眸，才六岁的小男孩，却似乎早早就懂得该怎么将情绪藏在面具之下。


    白叶出色地回答了程静佳提出来的问题，然后在程静佳满意的目光中，伸手轻轻揪住了她的衣角。


    “老师，我也好喜欢听你讲课，你明天还能教我念字吗？”小男孩的声音带着稚嫩的哑，听起来便一点都不显尖锐，反而特别惹人心软。


    白叶仰着脸，小小一只的他在身有残疾的情况下，显得愈发羸弱可怜。


    程静佳便不可遏制地心软了。


    她也抬手摸了摸白叶的头顶，温声引导：“只要白叶和小朋友们都是真正喜欢老师，那老师接下来都会一直给你们上课的。”


    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呢？


    现实生活中的喜欢可能没有具体的标准，但恐怖游戏的副本里是有的。


    用来衡量喜欢和好感值的，正是从这些小孩们手中送出来的小红花。


    白天已经过半，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哪怕一个玩家得到过小红花，甚至大家都没有任何关于小红花的获得线索。


    程静佳也并不清楚自己的引导有没有用，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小孩对她的喜欢，越多越好，这样才对她的副本进程更加有利。


    所以她的选择也是有目的的。


    抛弃最难讨好的小鱼，再刨除桑叶这种年纪教大已经有主见的小孩，最后将目标锁定在白叶和阳阳身上。


    一个残疾受人欺负，另一个年龄最小性格还最懦弱。


    按照她的经验和推测来看，这两种类型的小孩是最容易被一些细节所感动的，特别是孤儿院里的小孩，只要给他们一点点温暖，他们就会拼命地死死抓住，一点都不舍得放。


    而白叶刚才对她的肯定和喜欢，也刚好证实了她的推测。


    玩家里不是没人看出这一点，但程静佳下手太快，至少白叶这里，他们感觉自己应该是争取不到了。


    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将目标放在了别的小孩身上。


    不过也都很默契地略过了本来最应该被攻略的副本BOSS，锦鱼。


    实在是这条小鱼昨晚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而且她还保留着夜晚的记忆，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简单好相处的小孩，玩家们也不是什么没苦硬吃的性格，孤儿院里有十多个孩子，何必非要硬去攻略那个最难啃的呢？


    于是基本上就按照那会儿带小孩们去洗手时的情况，大家很快都锁定了目标。


    因为之前接触过，而且是那些小孩主动选择了他们，这样他们再接触和攻略起来，才不那么被动，双方感情的磨合也会顺利很多。


    大家各有心思，小鱼一无所知。


    上完课，就是午饭时间。


    有一位玩家抽中了厨师身份，所以接下来给小鱼孤儿院里所有人和鬼提供早午晚餐，就变成了他们的工作。


    让这名玩家感到幸运的是，并非真的是他独自完成所有餐食准备，在他开始准备午餐的时候，盼盼和宋平安一下课就立马来帮他了。


    不仅如此，经过短暂的相处，他还发现盼盼和宋平安这两个小孩都很好相处。


    不提夜晚的他们是什么模样有多恐怖，在白天的时候，盼盼就是一个稳重又可靠的小大人，宋平安也很乖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看到活儿就会抢着主动去做，根本不用费心太多。


    有这两个小朋友的帮助，这名玩家身上的担子轻松很多。


    也在午饭时间按时给小孩们提供了不算丰盛但还能入口的午餐。


    但真正开始吃午饭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


    和早上乖乖喝青菜粥的时候不一样，中午的时候，小孩子们几乎都开始挑食起来。


    好像是故意和玩家作对，一群小孩里基本没有会好好吃饭的，包括年纪最大看起来最懂事的盼盼和桑叶。


    “我讨厌吃胡萝卜……”落落捏着勺子，边嘟囔，边当着大人的面把自己碗里的胡萝卜丝一根根地往外舀。


    “照顾”落落的领养人刚好是张晖，他和程静佳一样，也看中了落落年龄小好哄好刷感情的特点，见状脸黑了黑，但还是在落落发现之前，先忍耐住了内心的烦躁，用“小孩子吃胡萝卜才能长得更高”来哄落落不要挑食。


    落落被他说得瘪了瘪嘴，委屈地重重舀了一勺胡萝卜丝夹带其它菜，一边抽噎，一边掉着眼泪把饭勺往嘴里塞。


    就在这个时候，张晖突然听到了系统的警告提示：


    [警告，当前孤儿好感值已降为负数，请尽快提升好感值，否则将会在夜晚时，最快被怨灵锁定。]


    张晖刚满意的神情猛然一怔。


    他心里腾地冒出一股火气，脏话更是在内心刷屏，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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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警告提示冰冷到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在深吸气后，他再次按捺住脾气，伸手阻止了落落继续往嘴巴里塞胡萝卜丝的举动。


    “别哭了。”他的声音又干又硬，大概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哄过孩子，但为了活命，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对一个孩子虚伪好意，“不爱吃就算了，每个人都有不爱吃的食物，你继续把这些胡萝卜挑出来扔了吧。”


    落落的眼泪说停就停。


    被泪水洗过的双眼清澈见底，她看看张晖，又看看碗里的胡萝卜丝。


    就在张晖以为她终于满意不会再闹腾的时候，落落却突然好奇地反问：“可是叔叔你不是说吃了胡萝卜才能长高吗？你是不是不想让我长高了？”


    小朋友的声音带着幼童特有的绵软，还藏着一丝没散去的哭腔。


    本该是极好听的，但听在张晖耳朵里，却瞬间挑动了他对危机的敏锐神经。


    他察觉到了危险，隐隐约约，如影随形。


    他面色一肃，在落落好奇中似乎又掺杂着些许恶意的湿漉漉双眸注视下，只觉得如坠冰窖，浑身发冷的同时，还在拼命头脑风暴寻找更好的借口来转圜这个危险的话题。


    可他实在不是擅长动脑子的智慧型玩家。


    所以吭哧吭哧憋了半天，借口没找到合适的，恶毒难听的脏话倒是在心里刷屏了一大堆。


    但有“怨灵”这个危险在头顶悬着，他哪怕是憋也要硬憋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所以坐在不远处正认真吃饭的小鱼，就听到这个大人支支吾吾地对落落说：“我不是……没有不想让你长高，我只是看你不喜欢，所以不想逼你吃讨厌的食物。”


    小鱼抬头，这才注意到，小朋友们好像都没有乖乖吃饭。


    落落不喜欢吃胡萝卜，白叶皱着脸往嘴里塞鸡蛋，小音捧着碗发呆，就连桑叶姐姐，都对坐在她旁边的大人说想吃红烧肉和鸡翅。


    小鱼只是看一眼，就淡定地低头继续和自己碗里的饭菜战斗。


    她其实比这些小朋友们更挑食。


    她不喜欢吃胡萝卜，也不喜欢吃炒得有点腥还有碎鸡蛋壳的鸡蛋，更不喜欢吃碗里绿油油的青菜……


    可她吃得很认真，甚至有点虔诚。


    于是唯一认真吃饭的小鱼就成了小饭厅里最引人注目的小孩。


    那些被系统警告过好感度的玩家见状都不由生出几分后悔来。


    早知道……他们就试着接触BOSS看看了，至少BOSS会乖乖吃饭，不会挑三拣四，更不会对他们突然降低好感度进行威胁。


    “你看小鱼，她就把饭吃得又快又干净。”一个玩家实在忍不住，给自己身边两个挑食的小孩找了对照组。


    不过在这话脱口而出后，他就后悔了。


    小孩子都不喜欢对比，他这句话简直就是踩了大雷！


    想到此，玩家都已经做好了系统再次提示好感度下降的准备了，结果他提心吊胆等了几秒，原本还委屈着不情不愿不肯好好吃饭的小孩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捧着小碗转身就朝小鱼的方向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