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就被叫着去洗手吃饭的康娜小盆友忘记了她与那个人类的约定。


    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


    于是，康娜跑到正在纠结晚上料理煮什么的托尔身边，拽了拽她的裙摆，诉说自己的经历。


    名为托尔的绿龙，其人型姿态是一名年轻漂亮的金发少女，梳着双马尾，穿着可爱的女仆装。


    听到康娜的话后，她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在你回来的时候，那条蛇已经死了。”对于这条已经活了上万年、心智却仍未成熟的小龙后辈，托尔一直是以长辈的姿态对待，充满了耐心去解释，“那种柔弱的魔物根本无法适应没有魔力的环境。而且，小林不喜欢那类软体动物。”


    重点是最后一句。


    要是小林有这种爱好，她早就把家里改造成这类布景，让小林高兴高兴。


    察觉康娜情绪有些低落，托尔连忙安慰她：“虽然养不了宠物，但可以准备其他的礼物啊，我陪你一起想想。”


    康娜当即重新绽放笑容：“嗯！”


    准备礼物一事虽然重要，但并不着急。


    因为小蛇，康娜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约定，赶紧跟托尔说了。


    “人类能吃的蔬菜？”托尔皱眉，“这种形容也太笼统了。”


    康娜道：“他说他不挑食，什么样的都可以。”


    “那重量呢？”


    “呃，我忘记问了。”


    托尔故意逗她：“一吨够吗？”


    “一吨？”康娜想了想，“他只有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他应该还有同伴吧？”


    “就算有，一吨也还是太多了。托尔大人你说过，鲜鲜蔬菜是很难保存的，吃不完就浪费了。”


    如果没有魔法，那确实是很难保存。


    听到她认真思考后的回答，托尔笑了笑，又抛回去新的问题：“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康娜思索了几秒：“跟小林的食量差不多？”


    那人瘦瘦小小的，看起来跟小林差不多。


    托尔点点头，心里有了一个对应的画像：“几人份？”


    康娜竖起一根短短的小手指：“十……”


    托尔满意地颔首：“很好，那就先定一百人的分量，太少了显不出咱们龙族的气量。”


    康娜：“？？？”


    她刚才想说的不是……不，托尔大人不会有错的，就按她说的准备。


    康娜取出了自己的小荷包，里面是小林给她的零花钱。


    蔬菜可是很贵的，她估计要花光自己这些日子里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


    托尔摆了摆手指：“用不着去买，我们可以自己种。”


    “自己种？”康娜看到托尔从橱柜里取出来一袋种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用魔法催熟吗？”


    托尔从袋子里掏出一部分活种，放到手心上检查，边看边道：“魔法催熟跟自然成长的蔬菜没有太大的区别，营养跟口感都差不多。既然是给小林以外的人类吃，那就不讲究那么多细节了。”


    这些种子是她刚来小林家那会儿采买的，寻思着用魔法制造食材，给小林减轻生活负担。


    可惜，被小林制止了。


    ——魔法确实很便利。


    ——但如果习惯了魔法的利好，就容易产生依赖的想法。


    ——我不能助长自己走捷径的心理，这不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素质。


    小林不希望自己的生活里渗透太多的魔法，因此托尔选择了妥协。


    可种子已经买回来，放着不用又怪可惜的。


    正好，现在有了使用的机会。


    她在地上铺开一张宽敞的塑料布，然后朝掌心里的种子输送魔力，施展魔法。


    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壳萌芽，细小的嫩绿快速蹿高，叶片变长变宽，层层包裹，最终形成一团绿色的“花儿”。


    接下来只需去掉根部，就能够直接煮着吃，或者上架销售。


    无土无水栽培，无需施肥驱虫，一个月的生长周期只需十几秒生成，快得像是拉动了进度条。


    托尔拢共催熟了一百多颗种子，然后用塑料布把长好的蔬菜包裹起来。


    保险起见，她在外面打上一层防护魔法。


    “走吧，康娜，这次我陪你一块儿去。”


    “好。”


    康娜开启传送的魔法，带着托尔来到了迷宫里。


    “咕噜？”


    康娜满脸困惑地吐出一串泡泡。


    她用魔法锚定的位置是上次离开时的地方，当时还是一块跟小林家里差不多大的干净干燥空间，此时却被水彻底淹没了。


    托尔走在她后面，忽然被水淹没全身，吓了一跳，以为是受到袭击，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她扬手施展避水魔法，在身体周围制造一个隔绝水的气泡，将自己与康娜包在里面。


    托尔看向正左右张望的康娜，问道：“怎么周围都是水，康娜，你确定这种地方，人类能生存？”


    康娜摇摇头：“不，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儿没有水。”


    “或许是这个地方的时间流速跟小林那边的世界不一样，我们必须快点回去。”托尔生怕自己晚回去了，小林桑就变成了一个老婆婆。


    呃，也不是说上年纪的老婆婆不好，小林就算老了，也是极好的老婆婆。


    只是，人老了活力变差，骨头变脆，一不小心就容易闪到腰。


    哎，现在的小林已经是严重的腰间盘突出，如果再严重些，怕是连出门上班都困难，只能依靠她每天贴身的照顾……咦，好像这样也蛮不错嘛~


    “托尔大人，托尔大人！”


    托尔回神，低头看着拽自己裙摆的小龙：“怎么了，康娜？”


    康娜高举手臂，指着头顶上方：“我找到那个人了，他在上面。”


    小龙正在战斗。


    自打它发现神威不见后，它便有些萎靡了。


    莱欧斯等人想办法哄它，可怎么哄都哄不好。


    直到它找到了跟魔物干架的快乐后，才稍稍转移一点注意力。


    小龙的身体虽小，但移动速度很快，相当灵活地在绿龙、冰龙、地龙等等同类之间穿梭。


    相比起体型是自己数千倍的巨龙，它就跟一个精致的小手办似的。


    除了可爱……


    还有远超想象的战斗力！


    “嗷唔！”


    疾驰的小龙在半空中踩了急刹，躲过了身后追击的翼龙，接着又再次扇动翅膀，加速追上去，缀在那条翼龙的屁股后边。


    巨龙之间根本不懂配合，也毫不顾忌相互之间的“同伴”身份。


    离翼龙不远的白龙瞧见小龙，立即张嘴喷出刺骨的冰息。


    小龙等的就是这一下，它身体一拧，扇动翅膀躲开。


    翼龙正左顾右盼寻找小龙，猝不及防被冰息冻住羽翼，径直从空中落下去，“啪叽”一声，摔断了。


    “嗷唔！”赢了！


    小龙开心地叫唤一声，继续朝着其它的龙发动进攻！


    相比起如鱼得水的小龙，地面上的莱欧斯等人则陷入了艰难的苦战。


    迷宫之主冷着脸吟唱魔法，不停地朝他们发动攻击，莱欧斯扛着护盾站在最前面，法琳双手按在哥哥的后背上，输出治疗魔法，跟他们一样构成防御墙的组合还有四、五个。


    玛露希尔与其他的魔法师、咒术师着急地商量接下来的应对策略，像森西跟奇尔查克这类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则躲到了魔法师的结界下。


    大伙都是一脸懵逼啊。


    五分钟之前，冒险者们还在迷宫里活动着，不知怎地，水从底下漫上来，快速地淹没了迷宫。


    浅层的队伍靠双脚逃离，只恨爸妈没给自己多生几条腿。


    深层的队伍只能用各自准备好的逃生手段，比如传送魔法或者魔法道具。


    然而不管用哪种办法，他们都没能离开迷宫。


    迷宫外层的混乱魔力流切断了传送魔法的通道，使得他们最终汇聚到了一处，来到水淹不到的第一层。


    水确实没淹没这一层，但更大的危机在这儿等着他们——手持黄金之书（另一半）的迷宫之主希斯路，及其用魔法制造的七只颜色各异的龙种。


    一个个山岳般的七彩巨龙，看得人脑子嗡嗡的。


    别说一般人，哪怕是上年纪的精灵也没见过这阵仗，都呆住了。


    “该死的虫子！”被恶魔用恐吓手段从家里逼出来活动的迷宫之主冲他们怒吼，然后挥动手臂，巨龙收到了命令，一起冲他们发动攻击。


    七条龙啊！


    用得着吗！


    “别愣着，快防御啊！”莱欧斯大声呼号。


    要不是他发出警告，大部分人下意识做出反应，恐怕会有一大半的人死在第一波冲击前，被巨龙碾成齑粉。


    莱欧斯等人有过对战炎龙的经验，迅速摆出像模像样的迎战架势。


    但是，也就只是勉强抵挡。


    好在小龙及时飞出去引开了四条龙，又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精灵小队出面承受压力，他们这些普通人才勉强活了下来。


    金丝雀小队，精灵女王特派到迷宫来调查的特殊战斗部队，他们的船才刚停泊到附近的港湾，便感觉到了迷宫里异常的魔力波动。


    他们根本来不及跟当地领主交涉，就被迫赶过来迷宫，开始与迷宫之主的交战。


    总而言之，他们也很懵逼。


    但不管怎样，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明确的。


    亚麻色短发的女精灵冲一名正在低头看着脚下水面的银发精灵大喊：“米斯伦，别分神，赶紧杀掉迷宫之主。”


    金丝雀队长米斯伦低声道：“下面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来了！”


    米斯伦猛地抬头，目光所向的半空中，视线的落点忽然显现出一道传送门，两道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现场仿佛按下了暂停键，迷宫之主跟巨龙们同时停下了动作，前者眼神惊疑地盯着这俩不速之客，巨龙们则是感觉到了来自血脉的高位压制，心生怯意。


    “还真是热闹啊。”托尔扫了一圈周围环境，对在场所有目标进行战力判定——很好，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康娜则是看着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小龙，皱起了眉头，她嗅到了后者身上的熟悉气味，犹豫着招了招手，喊了一声：“神威？”


    嗯？


    小龙歪了一下脑袋，朝她飞过去，落在她递出来的手臂：“嗷呜。”


    康娜凑近脑袋，提了提鼻子，闻到了它身上确实存在着那人的气味，她纳闷地问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托尔转过头来，皱眉盯着小龙，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道：“它不是人，也不是龙，它是奇美拉，人造合成魔物，糅杂了人与魔物的劣质造物。它已经不可能变回去，倒不如直接杀了它。”


    康娜有些不忍：“托尔大人，可不可以不杀他？”


    托尔皱眉：“为什么？”


    康娜小声道：“催熟的蔬菜也是有营养的。”


    托尔没想到自己会被前不久说过的话打脸，叹了口气：“康娜，它活不了多久。”


    就算是最孱弱的龙族活个上万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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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只小东西顶多只有一千多年的寿命。


    弱小的身躯配上短暂的生命，它的未来一定不会好过。


    康娜用恳求的目光看向托尔：“那就更不必杀他了。”


    “好吧。”托尔终究还是心软了，接着又抬眸看向手持黄金之书的精灵，面上褪去最后一丝温情，只剩下对待敌人的冷酷，“不过，胆敢冒犯龙族尊严的蠢货，都得死。”


    迷宫之主：“！！！”


    黄金之书里栖息的恶魔无声叹息。


    它的力量需要以人心的欲望作为媒介，才能介入到现实世界。


    如果被它附身的目标心生恐惧，完全没有一丝战胜对手的想法，那么，它也无法作出任何改变。


    连续两次挫败让希斯路的心气被打压了大半，面对托尔的强势攻击魔法，他抵抗不到一秒，便落败了。


    当肉身泯灭在龙炎中，意识弥留之际，他隐约看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国王陛下。


    那位身份尊贵的大人不知怎地变回了小孩儿的模样，笑着朝自己跑来，朝他伸手，呼喊他的名字。


    ——希斯路，别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太无聊了，跟我来。


    ——好的……德尔嘉……陛下……


    难怪一直找不到他，原来……


    煎熬了千年的精灵幸福地拥抱了死亡，不再有任何遗憾。


    强烈的魔法辉光照在所有人的脸上，映着他们如出一辙的呆滞面容。


    众目睽睽之下，迷宫之主被消灭了，连带着那些保护他的巨龙们，在一瞬间湮灭殆尽。


    简单又迅速，让刚才还艰难对抗的众人禁不住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托尔招了招手，把掉在地上的黄金之书摄取到手上，犹如琉璃般的眸子盯着书封，忽然寒声道：“就是你干涉了康娜的传送魔法，把她拉到这个迷宫里的？”


    恶魔装死，不敢吭声。


    这事确实是它干的。


    康娜是龙种，恶魔蛊惑希斯路去接近她，想拉近距离摸摸她的底细，结果没承想康娜的战斗力远超想象，直接把希斯路干趴下了。


    遗失黄金之书的希斯路只能发动魔物帮忙寻找——这就是深层魔物到处乱跑，还来到浅层大厮杀虐的缘由。


    龙族心眼小，睚眦必报，在尝试操控康娜却失败后，恶魔预想到未来会遭受的毁灭性报复。


    但它不愿坐以待毙，因此做出了一些糟糕的尝试。


    神威的到来，对恶魔来说，算是意外。


    他的体质很容易受失控乱流影响，在康娜被恶魔拉到迷宫时，他就像是一片被狂风席卷的落叶，与之一同来到迷宫，却落到的不同的地方。


    但就是因为他，才得以让恶魔献祭自己的灵魂，求取一线生机。


    “不想说话？行，那就甭说了。”托尔见它不回应自己，顿时气笑了。


    手臂一扬，黄金之书被高高地抛到空中，托尔蓄积魔力在喉咙，张嘴释放出犹如火山喷发的烈焰。


    黄金之书在烈火焚烧中，逐渐发黑发臭，变成了一本灰扑扑的破书。


    在这之后，再没有产生别的变化，书的状态仿佛被锁定了。


    恶魔陷入静默，但没死透。


    托尔见状，恶狠狠地骂了句：“狡猾的魔族。”


    就算杀不死，她也不会让它好过。


    她直接起手，在书上下了百八十个封印，然后再随意地丢开。


    书上的封印除了龙族，没人能破解。


    恶魔只能在书里面，一直煎熬至托尔寿终之日。


    不知道托尔大人为自己出气的康娜还在跟小龙说话，她其实也不大肯定小龙是不是那人，于是试探性地道：“神威，打架的约定就算了，你现在这样子，根本扛不住我一巴掌。”


    “嗷唔。”小龙听到“神威”的名字，高兴地晃了晃尾巴，看起来像是在回应她。


    康娜立即肯定了它的身份，把塑料包递给它：“这是答应了给你的蔬菜。”


    “嗷唔。”小龙用两只小爪子勾住，然后冲康娜叫了一声。


    “再见，神威。”康娜挥了挥手。


    完成送菜/惩罚的俩龙心满意足地回家了，小龙则是带着那一包蔬菜飞到了莱欧斯面前。


    它高兴地叫唤一声，像是在催促什么。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莱欧斯大致能读懂它一些短促发声的意思。


    ——饿饿，饭饭。


    小龙一直顶在最前头抗压，消耗太大了，是该补充一些能量。


    于是，他转头看向身后，打算招呼队员们，一起做饭。


    结果，一扭脸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那一双双眼睛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困惑、怀疑、期待等等，不一而足。


    莱欧斯不大习惯被这么多的目光注视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那什么，迷宫之主已经解决了。咱要不先吃个饭，边吃边聊？”


    在场无论是熟悉或不熟悉他风格的人都沉默了。


    只有不懂看气氛的小龙很给面子地“嗷呜”一声，丢下蔬菜包，拽着莱欧斯往翼龙的尸体那边拽过去。


    莱欧斯的注意力立即转移，顺着它的力道边走边笑着问：“你想吃翼龙啊？”


    小龙不停地晃点脑袋：“嗷呜！”


    “好好好，就吃这个，森西，快来看看哪个部位好吃！”


    森西：“……”


    “奇尔查克、玛露希尔，快点来帮忙拔毛！”


    奇尔查克&玛露希尔：“……”


    混蛋莱欧斯！


    不要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场合暴露他们以魔物为食的秘密啊！


    太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