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谨诚作出无上宣言，我将竭诚为国效力，身为警务人员，遵从、遵守、支持及维护我国至高无上的法律，以决不畏惧、决不徇私、决不对他人身怀恶意、决不仇视他人以及忠诚为民的准则行驶职权，履行义务，为民服务。我将永远服从长官的命令，忠诚于我身上的警服。”


    日光悬于头顶，照得人身上在脚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刑警大院位于北阳市不起眼的一隅角落，外观其貌不扬，连后院的墙因着夏日的曝晒，墙头上的土块斑驳，红砖少了几块，顺墙头看过去，歪七扭八的。


    “这真的是鼎鼎有名的市刑警大队吗？看起来跟村里疯了的阿婆家年久失修的院子没什么区别？”


    夏兴平的头顶浸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脊背挺得笔直，年轻俊朗的皮肤上挂着剑眉星目，皱了起来，要不是面前正举办严肃而庄严的入职仪式，他真想像平常一样，偏过头去，留给周安国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院墙里的杂草是多了点吧？还有这摇摇欲坠的墙，要是嫌疑人想逃跑，一跳就能跳出去了，该修一修才是。


    夏兴平发觉自己的思绪莫名其妙就被身边的话痨带跑偏了，连着台上局长的动员台词都错过了很多，赶忙收回心思，专心致志地等待点名上台接受袖章。


    局长亲手将袖章别在袖口外翻处，翻转的手掌抬起，在耳后行一个标准的警礼。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三十有余，鬓角修剪得体，连制服熨烫笔挺不同于他们的深蓝，而是蓝白相间的人。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严厉——眉峰低，颧骨高，有八分凌厉，但眼周带笑，面向他们时，显得格外和蔼可亲。


    没想到这样年轻的人，居然会是赫赫有名的北阳市刑警局的局长？看起来不比他们这批刚毕业的愣头青大多少。


    沈知青替新进的警员别好袖章，再抬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周安国，一时间眸光一顿，声未起，笑先出。那可是警校中的翘楚，第一名的优秀毕业生，鼎鼎大名的周安国。同样也是他的学弟。


    这样叱咤风云的人物，本可以选择去京都的警队，无论是给出的条件，还是警队体系人脉。自然是比北阳市强上一大截，一个是瞩目的朗玛峰，一个是旅游市高峰，相差甚远。


    沈知青去警校挑人的时候，也写下了周安国的名字，其实没报多大希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常态。没想到周安国却主动选择了留在北阳市刑警队，唯一的要求是带上夏兴平一起。


    夏兴平的档案沈知青也看过，是个话极少，心思缜密的好苗子，能同时拿下这两个，他求之不得。


    不过......“听闻周安国有个相好的，就是北阳市人，他留在这里，不会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吧？”警校分配的原警官同他八卦道。


    “没想到这个周安国，还是个痴情的，为了爱人肯放弃自己一片光明的前途。”说话人啧啧叹息，似乎对这种行为很不理解。


    沈知青握住周安国的手，掌心严丝合缝，像嵌入墙体中的卯木结构，上下摇动中，他已换了位置，来到周安国身边，与他并肩而站。台下的摄像镜头对准他二人，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响起，焦点定格在二人上半身。


    “小周，欢迎你加入我们北阳市刑警队。”


    “有你的加入，我相信我们警队一定能在未来灼华接力，荣光更盛。希望你迅速成长，大展宏图，警队期待你的表现！”


    非常客套，又流于表面的一套官话，最适合用在迎新舞台上。周安国向来不喜欢这些俗套的面子工程，但台下的摄像镜头快门闪烁的灯光照进他眼中，让他有片刻迷离，好似自己也跳进了一面与现实相对的镜面中，纵然奢华，却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墙浮影罢了。


    于是他赶忙弯腰，诚心拜了拜，口中的忠诚辞藻，华丽如同九天凌霄，捧得记者飘飘欲仙，也哄得沈知青眉开眼笑。二人亲昵狎肩，亲密地如同经历生死的手足，绽开的笑容留在摄像机底片上，送进暗房冲洗，印刷在报纸首页板块中。


    《北阳市刑警队入职就演——迎明星警员入队》


    报纸翻到最后一页，无人在意的角落中，一则寻人启事，短短二十六个字，“吾妻袁氏于近日失踪，身着白裙，手臂有三厘米疤痕，如见请联络。”配图是一个面部有些模糊的照片，可能是女子年轻时候的老照片，发黄褪色勉强能看出轮廓，穿得是70年代颇为时髦的无袖衬衫和西服样式长裤。


    我们无法判断一个片段是否珍贵，直到这一刻在许多年后被一段记忆唤醒，成为一只反向刺回的飞镖，狠狠地扎入心口中。才会在后知后觉的疼痛中幡然醒悟，心头蒙上一层锈迹，任锈纹慢慢侵蚀，在漫天风沙中挣扎爬行，手指指向的，是永远在前方，触不可及的朦胧身影。再陷进稀松的沙坑中，为自己掘了坟墓。


    ==


    贝林县公安局拨了十来人，加上周天明带来的，差不多快三十来人，留了一些在山口外接应，其余的人弃车步行入山。


    来得匆忙，手上装备不多，除了采参人手上有一把照明用的银色长手电，其他人只好靠随身携带的普通手电照出的微弱亮光，勉强视物。山中不同于外面的环境，山体辽阔，林子雾深露重，光亮打进黑暗中，像被吸收进去一般，怎么也看不清来路。


    采参人走在最前端，他虽常年活跃在贝林山中，冬寒参肥。冬日是采参人最活跃的季节，但他们业界也有忌讳，便是采早不采晚，入夜不入山，山中静谧，路弯且错综，很容易迷失方向，于是各种禁忌层出不穷。


    要不是贝林县公安有权利——每年的采参都固定在一段时间内，超出时限就是非法采参。但是山里那么大，住在山脚下，腿长在人的身上。鬼知道他们进山是干些什么？只要不被抓到带着参售卖，连公安局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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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也抓不着什么把柄。话虽然这么说，公安捏住采参人的后脖颈，他们也得罪不得。


    所以纵然采参人再不愿意，也还是带他们进了山。


    雪越下越大，很快在地上积满厚厚一层，山中温差大，白日里日光晒软冻土，夜里重新冻上。一层雪一层冰，走一步滑三步，加上视线不良，走着走着就有人摔倒在地。路的两边又是陡峭悬崖，被扶起的人捂着胸口狂跳不止的心脏，趴在岩石边心有余悸，很久才缓过来。


    周天明侧目，秦灵韵小心翼翼地跟在他旁边，在她身后是扛着摄像机的媛妈，两个人成三角形，把秦灵韵夹在中间。他本意是让她留在山外，进山太危险，找到袁梦雪后即将面对的事情也难以预料。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让她和他一同涉险。


    秦灵韵猛摇了两下头，扬起下巴看向弯着身子伏在副驾驶车窗外的人，砰——就踢开了副驾驶的门，灵巧跳下车，一把抓住周天明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开。


    “你去我也去，你跳茅坑我也跳，你被狗咬了我就咬狗，甭想甩掉我。”


    ......


    明明是大义凌然的，蕴含一点爱意宣言的台词，怎么到秦灵韵嘴里就变了味呢？两个人抱也抱了，嘴子也含过了，就差一层糊窗户的报纸，轻轻一吹，就会破一个大洞。不过吹进去的不是什么爱的春风拂面，而是破败的茅草房里唯一的一点体面，萧瑟北风呼呼刮，吹得室内俩人冷成冰坨。


    “害怕吗？”下了雪的山中没风，静得反常，周天明担心她冷，把自己的羽绒马甲脱下来，强制让秦灵韵穿上。刑警队的冬装，质量非常过关，秦灵韵穿上时还带着周天明热烘的体温，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女孩子嘛，洗发水洗衣液香水护手霜护肤品，平常她虽然马虎，但时刻都有上镜需求，所以随身携带发胶，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


    但是周天明身上这种味道？也不像香水味，难道是他平常吃了太多糖，整个人被甜味腌入味了，才会连衣服都有香气？平常他们要追歹徒，还要四处奔波，每次秦灵韵一进警队，里面浓郁的荷尔蒙香气混杂着香烟味，就能把她熏个跟头。


    难道她对周天明已经泥足深陷到如此境界了，已经开始生理性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了？秦灵韵被马甲中散发出来的味道蒸得头晕，脸颊挂上两抹可疑的腮红。还好是在外面没有光亮，能遮住她奇怪的少女遐思。


    盘山路弯弯绕绕走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已经是后半夜一点五十分，采参人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阴霾慢慢拢上心头，无端生出几丝阴鸷，他们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绕过一片不小的林子，走入黑暗深处，黑夜放大感官，不然秦灵韵为什么会觉得前会出现一面遮天蔽日的高墙耸入飘雪的云端，而墙体前面，星星点点的亮光汇聚一处，鼻头一紧，似乎有浓郁的血腥气在林中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