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拐角处，身形高挑的男人倚靠着墙，嘴角绷直，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有开始手挽手的两人。


    那个嘴里说着他是首位的女人此时正站在别的男人身旁，携手参加他的欢迎宴会。


    冷静，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牙齿在下唇不断啃磨着，游舜虞眼底一片幽暗。


    楼下的女人似有所感般抬起头，一双侵略性极强的眼睛与他对上，游舜虞脸上挂起乖巧的笑，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见，伸手朝她指了指。


    时跃钦收回视线，微微勾唇。


    “你爸……”常临舟看着朝这边走来的两人，下意识抓住了时跃钦的手，“你血缘关系上的爸过来了。”


    “嗯。”时跃钦应了声，没动作，站在原地等人走到面前。


    “父亲。”她脸上挂笑，表面顺从恭谦，眼底却满是不屑。


    “原来还认我这个父亲呢？”时瑞明端的一副慈祥样，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刺人，“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大本事，小钦，爸爸对你很失望啊。”


    两个上位者的威压都不小，常临舟咽了口口水，察觉到打量的实现顺着方向看去，站在时瑞明身边的女人十分不友好地上下打量着他，眼底的看不起都要化为实质。


    察觉对方的恶意，他微微皱眉，收回视线，却撞上了另一道不友好的戏谑目光。


    “游舜虞都回国了，何必找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慈祥面容没半点改变，语气也格外温柔，但话里的恶意毫不掩饰。


    “上不得台面？”时跃钦轻笑，视线扫向一旁的女人，“到底是谁上不得台面呀，韩阿姨知道吗？”


    一个靠吃软饭爬上权利层还出轨的男人，一个明知对方有老婆好蓄意勾引的女人，明明哪一个都比不上家世普通的常临舟，偏偏还想端那自以为上层人士的架子。


    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时跃钦心里冷笑。


    韩云俏连忙往时瑞明身后缩了缩，她没少在时跃钦手里吃苦头，自然不想惹她。


    时瑞明脸上笑容一僵，眯了眯眼，笑意放大：“你跟你妈真是一个样，就是不知道你的善良会不会让你落得个跟她一样的下场。”


    常临舟察觉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开始用力，但理智告诉他不要表现出任何异样。


    恶意，是扑面而来的对于古家人的恶意。


    时跃钦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古家，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忘恩负义，但她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让他再也维持不了那副皮囊的慈祥样。


    “那倒不会。”眯了眯眼，时跃钦嘲讽地笑笑，“毕竟我还是你的亲生女儿。”


    想到自己是怎么被赶出的时氏，时瑞明敛了笑，儿子没遗传到的心狠手辣，自己的这个女儿怕是遗传了个十乘十。


    时瑞明转过身，先前来跟他打招呼的男人带着女人正向他们走来，他瞬间就变了脸，往后退了两步，与时跃钦的距离不到十厘米。


    “小钦。”时瑞明加深的笑容里带了些嘲弄，“你看陪在秦总身边的人是谁？”


    他是个很在意脸面的人，时跃钦以为他在自己这没讨着好会离开，哪知他依旧在自己身边，还离得更近。


    烟草味丝丝缕缕游进她的鼻腔，时跃钦皱了皱眉，不适地移开半步，香水吗？


    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身材略显臃肿的男人身边站着个身高与他相差不大的女生，她的视线落在女生脸上，细细观察着她的面容。


    她有一张带着些婴儿肥的幼态圆脸，面部留白度很高，眼睛很大，精致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像个可爱的洋娃娃，脸颊旁垂落的羊毛卷还增添看来几分俏皮……


    有些眼熟，应该在哪见过……


    “不记得了？”时瑞明瞥了她一眼，“三年前可是你亲手把她救下的。”


    “也是。”他低低笑着，“毕竟古家人做好事从来不求回报。”


    三年前？


    亲手救下？


    大脑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在乡村小道上被拦路的画面上定格。


    破旧不堪的衣物、遍体鳞伤的皮肤、红痕环绕的脖颈、凌乱枯燥的头发以及少女布满血丝的双眼。


    早该知道的，返程时突然出现的拦路少女凭自己怎么可能有机会出现在大道上，时跃钦自嘲一笑。


    那是大二暑假时时瑞明派给她的视察任务，也是时瑞明给予她最直接的威胁恐吓。


    可明知道是陷阱，她也依旧会踩进去，也不怪时瑞明坚定不移地认为她是古家人。


    “对啊，古家人永远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笑着点头。


    “良心？”时瑞明哼笑，“光有良心可不行。”


    “父亲说得对。”时跃钦欣然点头，笑盈盈道，“还得感谢父亲教我心狠手辣。”


    “时总。”男人到了两人跟前，朝时瑞明打了个招呼后转向时跃钦，“小时总。”


    小时总？


    听见这称呼的时跃钦心里一阵恶寒，但面上依旧温温柔柔，只是嘴角小幅度抽搐了一瞬就笑着点了点头。


    她不认识眼前的男人，却认识挽着他手的女人。


    “你还叫陈怡馨吗？”


    直白、平静且冷漠，毫不掩饰两人曾经认识的事实。


    对面的女人懵了一瞬，脸色不自然地点头问好：“姐姐。”


    “原来还认识我的……”时跃钦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还以为你要改名换姓与过去一刀两断呢。”


    陈怡馨眼神躲闪，软糯的声线里带着慌乱地连声否认：“姐姐对我的好我怎么可能忘记。”


    时跃钦轻嗤一声：“那你记性挺好。”


    “咳。”男人见气氛不对，轻咳了一声，将女人拽到身后，面带笑容地朝时跃钦伸出手，“初次见面，小时总好，我是信泽集团的秦文康。”


    “秦总好。”一触即分，时跃钦收回手，转向身旁的男人，“这是沃康日用的常临舟。”


    “秦总好。”常临舟懵了一瞬，抬了抬下巴，一副傲气样，“时总好。”


    这是什么人设？时跃钦狐疑地看他一眼，正不解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好热闹呀……”时跃钦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身形高大的青年在眼前站定，漆黑的瞳孔紧盯着面带笑意的年轻女人。


    自然卷的长发被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项链在锁骨间垂落，随灯光闪烁的暗红色礼服紧贴腰部，将身材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


    她今天好漂亮，游舜虞眼睛亮了亮，微微勾起唇角，但在看见她身边的男人时又急速绷直。


    碍眼的东西。


    与此同时，时跃钦也在打量着他。


    男人今天换了个发型，前几天见面时的二八侧背成了微分碎盖，野性被乖巧替换了几分，藏在了眼底，面上是得体谦逊的笑，黑色西装间隔出现几道闪烁的烫金暗红，暗红色领结下是暗红色的内衬。


    对比常临舟的经典黑白配色，很难确定到底谁才是时跃钦的男伴。


    游家自然不差钱，作为这场晚宴的主角，游舜虞拥有量身定制的西装和专门配备的造型师，是即便人还未来齐，也注定会成为这场宴会最耀眼的男人。


    “游少。”看了眼时跃钦身边的男人，视线回到游舜虞身上，时瑞明微微咧嘴，“还以为小钦会跟你在一起呢，没想到啊……”


    舌尖擦过齿面，游舜虞的视线阴沉了些，忍耐着没当场发作，温和一笑：“姐姐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


    她不想跟我在一起，我能有什么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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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跃钦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转向时瑞明，语气真诚且带刺：“父亲以为的事情太多了，以后还是别太自以为好。”


    游舜虞笑了声，不置可否。


    这会人已经多了起来，游舜虞跟时跃钦点了下头，大步走到母亲身旁，准备交际。


    见儿子回到身边，虞颖往他来时的方向看去，正对上时跃钦的视线，点头微笑就算打过招呼。


    “开心了？”与她交谈的人进了宴会厅，虞颖收起客套的笑，轻声问，“开心了还是生气了？”


    知子莫若母，游舜虞长大了，会隐藏情绪了，但在虞颖眼里依旧是那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孩子。


    长睫毛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游舜虞抿着唇，低声道：“能见面就很好了。”


    比起连面都见不到的五年，现在他已经很知足了，更何况姐姐还跟他解释过了。


    逢场作戏而已，没关系的。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但掌心已抑制不住地被指甲刺出几道印痕。


    “我跟你爸可都没这样的基因。”虞颖说话间不远处又来了客人，她露出得体的笑，没再跟儿子闲聊。


    游舜虞紧紧抿唇，像是在思考怎么反驳，又像在思考自己的阴暗面会不会吓到心爱的人。


    “陈总，好久不见……”


    “阿钦……”祁远星颓废地靠在时跃钦身上，语气颓然。


    “怎么了？”看出她的心情并不好，时跃钦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着。


    祁远星今天穿了条水蓝色拖地鱼尾礼服，淡蓝色的泡泡袖和V领设计，颈间坠着一条蓝宝石项链，经典的公主披发后夹着一个小小的镶钻蝴蝶结，妆容很淡。


    “不知道怎么说。”祁远星叹了口气，忧愁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关系。”


    三年啊，说起来不长，可她今年才二十岁，三年占据了她接近六分之一的人生。


    人生很长，占比只会越缩越小，可如果她永远记得，这三年就会伴随她一辈子。


    “顺其自然吧。”时跃钦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她第一次带宋倚月来见她们时，几人也只以为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谁知一晃眼，三年便过去了，感情也变了样。


    “没法顺其自然……”祁远星仰头喝尽了高脚杯里的酒液，“我两摊牌了。”


    时跃钦有些意外，倒不是因为祁远星会选择摊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去找她了。”祁远星将空杯随手摆放在台面，垂着脑袋，视线不知道落在了哪，“我看见她和同剧组的一个男人有说有笑。”


    “好奇怪，明明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虽然我会觉得不舒服，但也不至于难受到失控。”


    将桌边的空酒杯放到托盘上，听见这话的时跃钦下意识皱眉：“你做了什么？”


    “亲了她。”祁远星语气低落。


    “哦。”那可真是太勇敢了。


    时跃钦试图找出她这么做的逻辑：“你们以前相处也这么直白吗？”


    祁远星摇头：“第一次。”


    时跃钦抿唇思考：“是我昨天的话刺激到你了？”


    “可能吧。”祁远星的情绪依旧低落，“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做出那么……”


    她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大脑像被灌了水似的，昏昏沉沉，最终只能干巴巴道：“那么下流的事。”


    “这算是摊牌了吧？”她抬起头，眼眶里泪光闪烁。


    时跃钦扯过侍应生，才能够托盘上拿走了一包抽纸：“收着点，人多。”


    “女孩子之间亲嘴……”时跃钦想起自己跟虞泱的相处日常，那句‘很正常’卡在了嗓子眼，在舌尖转了个圈，被她硬着头皮说出，“或许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