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chapter24

作品:《危险关系

    四肢百骸像被灼烧,却把灵魂烧得高高地俯视。


    柳帘移开双眼,抬手,细白的指尖抵在唇边笑了一下。


    秦沛文笑着看她:“笑什么?”


    “总觉得秦总纵横商场,会谈情说爱有失违和。”


    秦沛文挑眉,唇角微勾。


    柳帘抬眸,眸色清明宛如冷月:“可我们之间不是情爱。”


    “我什么都有,房子车子工作,经济独立,无论情爱还是性/爱,换做别人也可以,我看的没那么重,秦总,你从各个层面来说,是比我优秀,但是我没有必要取悦你,而你也很难低下头,我们在一起,无疑是无聊的。”


    声音音调,轻缓空灵,内容却如淬毒。


    秦沛文幽幽地点着指尖,“原来你是利益才能打动你。”


    “是。”


    初相识,她就说,她这个人很现实,需要利益交换,哪怕是感情。


    秦沛文微微勾着唇角,语气漫不经心:“这样取悦我……”顿了顿,“会不会很累?”


    她凝视过去,抿唇。


    秦沛文反而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缓缓地阖上眼眸,调整好坐姿。


    陈臣合适地进来,问:“柳小姐,去哪?”


    “我在这里下车。”柳帘点头,欲下车,指尖触碰到包里的暖贴,想了想,拿出递过去,道:“你好像胃病犯了,脸色看着并不好,热敷会好点。”


    没顾得再注意他,下车后,柳帘先是环视一圈。


    方才坐在花坛旁边的父女已经离开了。


    临近傍晚的夏天,仍艳阳高照。


    热凛凛又冷凄凄,说不出的滋味。


    “柳小姐。”


    她抬手抵在眉骨处,回头看去,看到陈臣过来了。


    陈臣:“太阳大,秦总让我把伞给你。”


    柳帘不接。


    陈臣补充:“秦总说,不欠柳小姐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伞面,凉意异常。


    漆黑闷亮的车子紧闭严实,但莫名地感觉,他在车内凝视。


    一个暖贴换劳斯莱斯内配价值十万雨伞。


    她到底赚了。


    -


    生活才彻底平静下来,工作更如冷风过境。


    一连几日,赵殷亮被法务部代表约谈。


    他们有商有量,拿着公文包在医院奔走,甚至赵殷亮不用多走一步去见面。


    跟柳帘强势冷静不同,法务部代表都是些温温和和的人物,但是交涉内容格外讹人——


    就赵殷亮一家造成的造谣生事,柳总要求提出诉讼,进行名誉损失和精神赔偿费用,现在私底下商量,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法庭上见面。


    “多少?!”孙辛慈惊的跳了起来。


    “六十万。”代表人说道。


    夫妻顿时双腿发软。


    “你们狮子大张口,张嘴就是要,那死丫头也没给赡养费,我们一定会告她的,没有,一分没有,要命一条!”


    赵殷亮扯扯妻子的衣袖,孙辛慈推开他,喘粗气。


    对方满脸无奈道:“如果没有商量的余地,咱们就只好后面在法庭上见面了。”


    律师走后,赵辛慈站着,朝着坐在椅子上的丈夫一味地捶打后背:“让你跟你女儿要钱,你要到了吗?这下倒好,什么都没有了。”


    孩子生病半年,几乎耗尽积蓄,赵辛慈一夜白头,早中晚都在打散工,而赵殷亮在工地上也干着最苦累的活,但是医药费像个无底洞一样,填不上也就救不活孩子。


    赵殷亮垂着头,任凭妻子打骂。


    在医院里,这样的场景太过于常见,在医院承担着生命的厚重,人性的脆弱以及人间的悲苦。


    宋辛慈打累了,哭也哭过了,收拾好头发,告诉他孩子做完化疗后买点小米粥,说完后离开医院去工厂干晚班。


    赵殷亮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双精致的女士高跟鞋。


    顺着利落西装裤看上去,是一张精致出挑的脸,正垂着眼皮看他。


    赵殷亮呆在原地,仰着面看着她,半响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帘…帘…”


    柳帘微微抬眼,缓慢地扫视四周,面色沉静:“你就为了这个,就在网上说我不赡养你?”


    赵殷亮顷刻红了脸,抿着唇,咬着牙,苍老的眼眶里蓄满眼泪。


    柳帘移开双眼。


    此时正好有个同床的友人冒出头来,对他道:“老赵,你女儿吊瓶挂完了,我给你按铃了,等会护士就来。”


    柳帘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赵殷亮起身,想了想道:“嗯。”


    她垂眼走进病房,跟着赵殷亮走进病房。


    小小的病房同床三家,每床左侧放着检测仪,右侧是凌乱垂落的软管。


    同病房两人是两个年纪大的人,因看赵殷亮的女儿年纪还小,便让她靠着窗,能看到外面盎然的春意。


    小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面色黄黑色,身体瘦得小小的一团,眼里没什么光彩,见到赵殷亮进来,又看到她,虚弱地笑着说:“姐姐,你真漂亮。”


    赵殷亮回头看她一眼。


    柳帘微笑,走上前:“你也是,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指手腕上的手环。


    柳帘目光落上去,目光微怔。


    赵帘。


    她鼻尖微酸,看了一眼赵殷亮。


    赵殷亮没敢看她。


    赵帘问了一句:“姐姐,你叫什么?”


    “真巧,我姓柳,叫柳帘。”


    她们都相互露出笑意。


    她们眉眼很像,笑起时弯弯的,像月亮。


    此时护士正好进来,给她换液体瓶,她细小的手腕上扎着滞留针,一推液体进去,整个人疼的脸色都白了,但是一句话没说,也没有流泪。


    她问护士姐姐:“我爸爸说我会好的,姐姐你说是吧?”


    护士看一眼赵殷亮,见到一个父亲的窘迫,也给出一个善意的谎言:“对啊,小帘要相信爸爸。”


    赵殷亮看的受不了,红着眼出去抹眼泪去了。


    柳帘坐在她身旁。


    女孩在一片疼痛里看着她,见到爸爸不在,低声问她:“你也是爸爸的女儿吧?”


    柳帘抬眼,看她。


    小姑娘要是不生病,那双眼睛应该也像她一样古灵精怪地,她直接且大胆地盯着柳帘,告诉她不用撒谎:“我前两天刷视频都看到了。”低声地说,“你不要怪我爸,他也是被我妈逼的才去找你,他们是为了救我。”


    赵帘心智成熟,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谁,而且直接开门见山告诉她原因。


    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赵帘见到赵殷亮进门,当即转话题了:“姐姐,付迦是你旗下的明星吗,我好喜欢这个哥哥。”


    欲言又止的神色,下面内容不说,应该怕柳帘不答应。


    柳帘抿唇,笑着对躺在病床的女孩说:“下次给你带她的签名。”


    “太好了!”她兴奋地一动,低声“哎哟”声,抱着挂着针的手。


    赵殷亮急忙过来跟女儿说:“别乱动。”


    柳帘身体微微向后撤,起身时,在赵殷亮耳畔低声说:“出来一趟。”


    走出逼仄的过道,柳帘回头。


    赵殷亮正俯身,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另手捂住针液管,试图用手温把冰冷的液体再捂热点。


    柳帘愣怔地看着温馨的画面,目光转移在女孩身上,久久地凝视。


    光底下的女孩像有千百只蝴蝶在亲吻,在她眼底里消融。


    医院外面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波光耀得绿叶粼粼。


    柳帘坐在杨树下的藤椅上,全身像在光热里蒸发,看着医院车来车往,鸣笛与警笛声同在。


    直到感受到身边有人过来了,柳帘示意赵殷亮在旁边入座。


    良久,柳帘没说话,静静地点上一支烟,才笑道:“你说,开始你在酒店找我的时候,我给你钱,你收下了,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事。”


    赵殷亮坐着,十指交叉,两个拇指在摩挲着手指骨,眼皮垂得更厉害。


    柳帘轻微一笑,吐出浓烈的烟,“闲少了?”


    未等赵殷亮的回应,柳帘再度开口:“少的话,你也说。”


    赵殷亮眼眶湿润,低垂着头,像鼓胀的气球在憋着一口气。


    柳帘没耐心了,抬手把烟头的火星子湮灭,看了看腕表时间,下午还有场会议,道,“明天到公司联系我助理,告诉她你的开户行等信息。”顿了顿,起身道,“赵帘的医药费我出。”


    赵殷亮猛地抬头,又垂下眼去看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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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裂开了好大的口子,低声道:“我会还你钱的。”


    柳帘凝视他几秒,平静的口气,“不用,公司本身就有公益项目,这些钱就当是资助了。”


    “你也照顾好自己。”


    她平静地吸一口气,缓缓道,


    “赵先生。”


    听到尾音,赵殷亮猝然看向柳帘,一滴泪从浑浊的双眼滑落出来。


    他捂住眼睛,痛哭出声。


    “帘帘,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又骗了你。”


    小小脆弱的且充满信任他人的女儿已经在汽车站走散。


    眼前是女人全副武装,有坚硬冰冷的铠甲,无论涉过荆棘,还是淌过春夜。


    而他彻底毁掉了最后父女的缘分。


    柳帘垂眼,心口堵塞地像塞进棉花,用尽竭力地吸里面的湿润,胀满着让她胸口不畅。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搭在赵殷亮肩膀上拍了拍,“快回去吧,赵帘还在等你,你不能再骗她了。”


    赵殷亮泪眼朦胧地看她。


    她露着淡淡的微笑。


    这让赵殷亮想起在车站临行前,柳帘跑到车下喊爸爸的场景。


    只是当时笑意纯真,而这次充满理性和平静。


    她缓缓起身,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天地一片明晃晃的亮,周遭绿意肆意,鸟鸣四起,世界如此明亮。


    “我也不是那个在汽车站里被人骗的小孩子了。”


    -


    从医院里回去几日后,网络上有关赵殷亮和其妻子控诉柳帘不赡养父母的视频逐渐下架,视频不光是从侵害权益出发的,而是最初控诉她的视频账号里面全部删除,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热搜全是对赵殷亮一家蹭热度的谩骂,甚至要网暴。


    柳帘把助理叫进来。


    “嘉裕,你让公关那边再写则声明,主旨意思是禁止再占用公共资源。”


    宋嘉裕不情愿地跟着应了,旋即想起文件夹里的邀请函,从里面抽出递过去。


    信封式乳白色烫金卡,纸张质地硬实,手感略有磨砂,封皮印有秦式万业的企业logo。


    是一张生日邀请函。


    柳帘意识到秦老爷子后日是七十五寿辰。


    早些年因跟秦沁和秦明澈关系交好,没有邀请函,她也可以出入秦老爷子寿辰宴会上,后来她虽然坐到领导人的位置上,也视为好友位,不曾有过商业席面。


    她打开邀请函,指尖捏着。


    缓缓地抽出信函。


    深蓝色墨色笔记映入眼帘——


    家有喜事,风生水起。


    现场有你,喜上加喜。


    兹定于8月25日(阴历7月25日),诚邀柳帘女士参加寿宴,略备薄酒,以表寸心。


    下面写着秦峰国和赵舜华。


    最底下小楷笔记:秦沛文抄送。


    笔迹遒劲,力透纸背地飘逸,在名字上,“沛”字上的竖笔画向下延展。


    秦家邀约人极多,要是每个人都写,也不知写到什么时候,可见是他单独给她写的。


    她捏着邀请函凝视良久,垂眼,笑了一声。


    手机震动,柳帘瞥了一眼,让宋嘉裕出去通知公关后,看着屏幕良久。


    赵殷亮在添加她好友。


    她想了想还是点击通过了。


    他没有说话,发过来一条视频。


    柳帘点开。


    视频里有个一个陌生且熟悉的女人,是赵殷亮家中电视机旁边摆着的照片里的女人,同他一起抱着赵帘。


    相较于她自己母亲柳纳莱,视频里的女人苍老破败没有生机的老。


    她看着视频,刚开口就落下了眼泪。


    “姑娘,阿姨跟你赔个不是,阿姨就这么一个女儿,走投无路了才这样逼你,你知道真相了还不计前嫌地帮我们,阿姨不知道说什么好,阿姨磕个头。”


    说着已经无力地从板凳上向地面跪,毫无夸张的成分。


    柳帘没看完视频就关闭了,将椅子转到朝向落地窗。


    午后簇簇云朵洁白如光,把她眼睛耀的酸。


    应该没有招数了吧。


    要不是秦沛文,就不会有今天的视频。


    柳帘压住眼角,才得以将湿润压下去。


    专挑痛症,打的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