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释怀
作品:《风闻绯事》 距离《钩沉》第三季收官节目直播正式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邵聿步入会场,向到场嘉宾一一问好,缓缓走向会场中央。他刚一站定,头顶追光就倾洒下明亮的灯光,过于强烈的光芒让他不禁眯起双眼,缓了两秒便很快适应过来,抬起头望向前方的摄像机。
“化妆师,化妆师在吗?”邵聿的耳返中传出总导演的声音,“主持人脖子上的伤疤再遮一下,今天的灯光亮度高。”
很快,化妆师便拎着化妆箱小跑过来。邵聿正在翻看自己的手卡,见到化妆师来,熟练地将脖子歪到合适的角度,目光依然落在手卡上。
“聿哥,你这疤都小半年了吧,用不用上医院瞧瞧?我媳妇经常去做美容那家私立医院,据说祛疤技术不错,回头我把地址发你。”
编导魏然跟他合作很久了,平日里关系不错,节目开始前,也习惯了隔着耳返聊上几句,缓解一下直播给大家带来的紧张气氛。
“谢了,得空我去看看。”邵聿仍然没有抬头,专心回顾着手卡上自己标注的细节。
“要我说你就是太拼了!当时你受伤,台长都已经同意第三季延期俩月再播了。你倒好,才休息一周就喊着要正常播出,现在好了,留疤了吧?”
“节目预告都放出去了,第二季结束以后反响也不错,总不能让那么多观众都白白等着我。”
邵聿知道魏然说的也是为自己好,毕竟主持人皮肤上有疤痕是个硬伤。半年来,为了掩盖这个疤痕,从化妆师、造型师再到灯光师都费劲了心思,甚至一开始时,他只能用右斜侧方的身位面对镜头。
“人家是为了老婆受的伤,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儿懂什么?”李璟意的声音突兀地从耳返里传来,邵聿终于抬起头,凝视着导播室的方向。
“什么?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魏然突然八卦起来。
邵聿这边疤痕已经遮好了,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导播室,耳返里的讨论声仍然不断地传来。
李璟意高声笑了起来,“就半年前那个Deepfake事件,他比所有警察都先一步抓到伪造视频的嫌疑人。那人本来是想靠AI换脸卖片赚钱,一看事情败露就想逃跑,拿刀架在邵聿脖子上挟持他当人质,这才受的伤。这疤可是象征着爱情,你们就别胡说八道了!”
她这一席话炸出导播室里好多沉默的同事,邵聿摘掉一侧的耳返,想让声音小一点。
“之前问聿哥怎么受的伤,他都没跟我们提过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啊?”魏然看不惯她高傲的样子,反问她道。
“你忘了?这件事是我跟的,警方抓捕嫌疑人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可惜邵聿还不让我往外报道。当时他那个血流的……”李璟意故弄玄虚地顿了许久,阴阳怪气地说道:“啧啧啧,被他们夫妻俩的爱情感动咯!”
邵聿的思绪又被她带回了半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清晨,濒临死亡的恐惧感还不时出现在噩梦里,冰冷的刀刃划破皮肤时的触感至今依旧清晰,早已痊愈的疤痕似乎仍在隐隐发痒,他忍不住就要上手去挠。
“我就说嘛,他们俩英年早婚,都结婚这么多年了,那感情肯定好得不得了。那些狗仔娱记跳出来说人家老婆出轨柏霆宇,简直是胡说八道……”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原本吵吵闹闹的耳返里陡然清静下来。邵聿的手指悬在颈侧的疤痕上,意识到化妆师给自己打了遮瑕,不能挠,于是缓缓地把手臂放了下来。
他转过身,直面数架高大的摄影机。隔着一层玻璃,他看不清导播室的情况,也不想去看。
只等那不言自明的沉默结束,魏然开始倒计时:
“五——”
邵聿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四——”
黑暗中,江知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三——”
她左顾右盼,不知道在找谁。
“二——”
邵聿猛地睁开眼,长长地呼出那口闷气,在江知渺的影子消失在眼前时,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一——”
邵聿抬起头,将每一丝余光都收拢,目光沉静深邃,穿透强烈到模糊视野的白炽光,毫不动摇,专注地看向正前方的摄影机,挂上职业主持人的标准微笑,给醇厚的声线加上几分昂扬:
“欢迎大家收看大型历史文化类节目《钩沉》,我是主持人,邵聿。”
硕大的镜头直直地对准他的眼睛,邵聿从未感受到如此踏实,长时间的紧张、疲惫、焦虑通通神奇地一扫而空。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耳返里缓缓流出,恰到好处的语速,给本就富有感染力的音色增添了几分光彩。嗓音放开的一瞬间,他看到嘉宾们随之不自觉放松的神色,嘴角都扬起了微笑。
邵聿曾经梦想用这个声线播报新闻,传递国家大事,剖析社会民生,揭露黑暗阴影;而现在,他是国立电视台综合部的主持人,谈的全都是风花雪月与历史人文。
不过没关系,他在刚刚闭上眼获得的短暂宁静中,再次回到了江知渺来电视台接他下班的傍晚。
他如此贪恋那个画面,甚至想要用剪刀从漫长的时间轴上切下来珍藏。他所追寻的一切意义在那个场景面前都显得索然无味,因为江知渺的出现,飘荡无依的人生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落脚点。
邵聿现在才意识到,几乎是在看到江知渺出现在电视台的一瞬间,自己就原谅了她。凌乱的现实,连带着过往种种,全都烟消云散。
柏霆宇死后第二天,他的父母冲到家里责问江知渺时,邵聿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迈不过这个心结。
营销号上,他们二人的故事就像多米诺骨牌,逻辑严密,一环扣一环,只要推倒其中一块,就会被全部淹没。
邵聿看了一整夜。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阴影中藏匿了太久,她的故事里早就没了他的位置。
他妒忌、猜疑、愤怒到快要发狂。他无法控制自己去联想,想象这个对自己冷淡至极的江知渺,在柏霆宇面前有多么生动,他们会聊什么,会做什么,会一起经历什么,灵魂该有多么契合。
那天的红毯活动前,他曾经拥有如今却再难触碰的她的肌肤,就如同狼群面前的羔羊,袒露在礼服之外,暴露在他的眼前。他忍不住去肖想、去接近、去制造接触。可他又忍不住去想象,她这样不设防的模样,那个死去的男人是否也曾拥有?
他有用指尖拂过她的背沟吗?他的指节有磕到过她突起的肩胛骨吗?他的体温他的心跳有与她同步重叠过吗?
邵聿故意伸出援手,去帮她扣好礼服拉链,却又恶劣地放慢了速度,好像在她每一寸肌肤上占有的时间足够长,就能够抹去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不过现在,邵聿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那些他以为永远无法忘怀的,其实早就被他毫无理性地甩进了垃圾焚烧炉里。
江知渺,我希望你的眼睛,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江女士,今天请您过来,是想再了解了解案发当天的具体情况。”
封闭逼仄的审讯室里,柏霆宇一案的主办警官马政阳和周屹泽坐在桌子一侧,在他们对面,江知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说过了,那天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向我了解情况?你们查了快两周,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有用的证据吗?”
《流年似水》停拍后,江知渺前脚刚回到家中,后脚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她马不停蹄地赶来配合调查,本以为有了新的进展,却不想警方的关注还在她的身上。
听了她的抱怨,马政阳却没有生气,反而对她和蔼地笑着。他年过四十,长期熬夜办案导致的过劳肥使他看上去毫无攻击性,宽厚的脸上笑出细纹,像一只圆润的包子。
他随手理了理稀疏的头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江女士,我知道您的工作十分繁忙,我们也很感谢您能够抽出时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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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我们调查。只是此案涉及一男一女两条人命,我们的职责便是要保护人民群众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因此也必须格外慎重,这一点还请您理解。”
他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可滴水不漏的逻辑还是让江知渺不得不放下负面情绪。她翘起腿,脸扭向旁边,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既然江女士愿意配合,那我们就不兜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案发当晚,VeilMansion的消防警报响起时,你在哪里?”
“我在楼梯间。”
“具体是几层?”
“三层。”
“然后你去了哪儿?”
“我直接下楼离开了。”
“也是走步行梯下楼吗?”
“对,消防警报响了,我只想快点离开,难道还要绕一圈去坐电梯吗?”
这些问题早在案发当晚的讯问中就已经问过许多遍,江知渺渐渐有些不耐烦。
“当时你从楼梯下到几层?”
“地下二层吧。”
“为什么不从一层大厅撤离,那里距离室外最近。”
江知渺轻笑道:“如果你们不记得了,那我提醒一下:我是位女演员,正巧还有一点知名度。消防警报一响,整个酒店的人都会往外跑,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吗?”
“你为什么不希望别人看到你出现在VeilMansion?”
江知渺正襟危坐,环抱在身前的双手重重地落在桌面上,身体也跟着向前倾,死死地盯着马政阳的眼睛,“因为,人们看到一个女人出现在酒店,就会像你们一样,产生这些歪曲的揣测。”
马政阳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周屹泽,停下记录的手,抬起头看向她。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艳丽的笑意,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马政阳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对视中丝毫不落下风。十几秒后,他突然大笑起来,“既然这个问题解决了,那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
说着,他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见过吗?”
巴掌大的半身证件照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对着镜头笑得十分拘谨。
他留着板正的寸头,穿着一身整齐的墨蓝色制服,只不过尺码对他来说偏大,显得肩宽与头颅不大协调。
江知渺看了两眼,把照片推回去,“没印象,看制服上的logo应该是VeilMansion的门卫吧。”
马政阳赞赏似的点了点头,“你的记性不错,他是VeilMansion地下车库出口的门卫。”
江知渺不置可否,视线在马政阳和周屹泽的脸上扫了一圈,“怎么,他是凶手?”
“他看到你从地下车库的出口跑出来。”周屹泽抢在马政阳之前,回答了她的问题,眉眼间有些凝重。
“不如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跑?”马政阳忽然收起了慈祥的面孔,严肃地质问道。
“我为什么要跑?”江知渺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忍俊不禁道:“消防警报响了,说明有火灾发生,你问我为什么要跑?”
话音未落,马政阳迅速接上下一个问题:“据目击证人提供的线索,当时你跑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在,逃跑。”
“遇到火灾,尽快远离危险,这也有问题吗?”
“但你为什么到达室外安全地带之后还在跑!”
马政阳的一声怒吼,让桌子都在震动。江知渺瞬间屏住了呼吸,望着他那双因愤怒而瞪圆的眼睛,一时间忘记了任何动作和话语。
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像是飘在空中的柳絮,萦绕在她的耳廓,却不能钻进她凝固住的大脑。
“门卫告诉我们,从地下车库出来后,你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直在跑,跑到他看不见你的背影。”
“江知渺,你为什么要逃跑?”
“酒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走?”
“人,是不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