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居然是求婚！


    王水桃下意识转开了视线，意识到不妥又转回来：“怎么这么突然说这个。”


    孟颂英无措地后退了一步，从她的动作中领悟到了什么，从混乱的思绪中抓住线头，努力解释：“外面的传言，我们……”


    王水桃松了一口气：“那些浑话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如果为了他们嘴里不干不净的话这么赶着结婚，那岂不是认输了吗？”


    孟颂英抿唇，认真道：“不是，我不是因为流言才想和你结婚的，和你共度一生的念头早就藏在我的心中，只是在这样的时机才被发掘出来而已。”


    面对这样一张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沮丧的脸，王水桃只是张了张嘴，却想不好能说什么，对面的人已经掏出了真心，如果她只能回应逃避似的调侃，不如不回应。


    两人靠得极近，甚至连呼吸都相互交缠，孟颂英半垂下眼眸，遮盖住瞳孔：“其实，我们可以调任去省城，那边的厂子一定会欢迎的，我已经找好了人，不会有人为难。”


    这是他卑鄙的利诱。


    这样的紧要关头，他没有再吝啬言语：“我知道，我是大地主的孩子，而你的身份这么好，不愿意嫁给我也是应该的，这件事我们不谈了。”


    这是他的示弱求怜。


    孟颂英想，也许血缘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他的养父母是那样正义的一对人，可他现在却在人生大事上对着心上人耍尽手段。


    他说不再谈结婚的事情，却用一双泛着潮气的眼眸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


    冰凉的指尖被握在了手心中，脸颊传来温暖的触感，是王水桃和他贴了贴脸蛋。


    孟颂英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王水桃将他的手环绕过自己的腰间，又张开手臂，两人再一次紧紧拥抱在一起。


    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喜欢你的，只是不能接受这么早结婚，我才二十岁都不到呢。”


    两层薄薄的衣物隔绝不了彼此的体温，女子馨香下，心跳却漏了一拍，心脏好像往深不见底处坠下去。但孟颂英仍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说道：“那我们一起去省城，结婚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想，哪怕是骗自己的也好，至少现在桃子心里是有自己的，她愿意哄着他。


    水润润的眼睛看过来，王水桃也顶不住，可她刚刚才拒绝了求婚，下一刻就要伸手拿人家给的好处，她也不愿意，迟疑片刻后说道：“我再想想吧，好吗，等这件事解决了再说。”


    “喜欢”，空荡荡的办公室中，孟颂英反复咂摸着这个甜蜜的词汇，可方才还说喜欢自己的人已经离开了，在拒绝自己两次之后。


    王水桃从来都是一个十分上进的姑娘，不是安于待在小地方终老的人，他本以为他们到了省城还是能在一个地方天天见面。


    可这次有机会直接去省城工作，她却不曾一口答应，


    孟父古母自他步入青年时就开始教育他，不能玩弄女孩子，对有好感的女孩，一定要负责。


    孟颂英期盼负责很久了，只是却不知道如果那个女孩不需要被负责该怎么办。


    他也无人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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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孙明，李元红，孟颂英，王水桃一同努力下，流言不过半日不到就偃旗息鼓了。


    李元红见桃子一副皱巴巴缺水的样子，还以为是心寒，安慰道：“你别看传流言的人多，维护你的人更多，就是因为两边闹起来了，才这么声势浩大的。而且大部分的人都记着你的好，咱们的处理才能这么有成效。”


    王水桃蔫蔫地点头：“我明白，李姐，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但她没能休息成，王家庄的大队长急匆匆赶来了糖厂，给她带了一个坏消息：


    王进步回来了，在钱丽菊的强烈要求下。


    花了大价钱，隔三岔五就打电话到部队的领导那里，诉说自己对儿子的思念，说自己只有一个儿子能依靠。


    部队年年都在裁兵，又不是从前封建王朝的低贱军户，现在想留下的人多着呢。孝顺在人们眼中又是头等重要的大事，部队领导就在退伍名单上加了王进步的名字。


    命途多舛的木门又一次被一脚踹开，王水桃粉面含煞，匆匆赶回家的气息都还没喘匀，森冷的目光就从围坐在桌椅前的四人中一个个扫视过去。


    钱丽菊，王进步，孙妙，还有王大铜也回来了，欢声笑语，好像从前的龃龉都不存在了，还是幸福的一家子。


    剧情早已经被王水桃抛在脑后，毕竟糖厂里的事和剧情根本就没有关系，可看着这一幕，气晕她的那个包饺子大结局场面又闪现在她眼前。


    笑声渐渐停歇，王进步和孙妙最先站起来走到门边，不知是不是昏了头，王进步做出了一个搀扶的动作，孙妙立刻跟上。


    “妹，进步哥他过两天就去公社的供销社做仓管员了，是部队安排的。”


    这话是孙妙说的，虽然不知道妹妹为什么生气，但很显然快要气疯了，她也是想安抚一下妹妹。


    王水桃自然知道木已成舟，挽回不了了，但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黑，偏偏是供销社，还是公社级别的，改革开放之后，不是没有供销社留下来，可那都是什么层次。


    她深呼吸：“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孙妙下意识回答：“进步哥回来我知道的。”


    还露出一个羞涩甜蜜的笑：“进步哥说给我一个惊喜。”


    王进步也在一边挠挠头，发出了憨厚的笑声。


    王水桃点点头：“那你带着孩子们进屋吧，我和他们三个有话要说。”


    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孙妙恋恋不舍地看着刚回来的丈夫，试图说情：“那、那、我就先进去了。”


    试图说情大失败。


    她实在不敢违抗妹妹的指令，而且这些日子里她早就习惯听妹妹的了。


    “进步哥，你和妹妹聊啊，我得去喂奶了。”


    王进步下意识跟上去两步，被王水桃喝止：“去那儿给我坐下！”


    钱丽菊得意洋洋：“你在县城，每个月才能回来几次，现在你哥回来了，就在公社上班，我和你爹也就能安心了。”


    王水桃冷嗤：“王大铜有什么可安心的，寡妇那边三个崽子找到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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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了？”


    她冲着不该在这里的老男人朝外面一指：“滚出去！”


    王进步其实并不明白妹妹生气成这样的原因，他还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就和自己小时候那样。


    那会儿妹妹刚出生，爹也还待在家里，工分下来的时候还会买两块糖回家。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甚至半站起身想要送王大铜出门。


    钱丽菊猛得跳起来，张开嘴，迎着女儿板得扑克似的脸，躲进了厨房。


    “我去做饭。”


    儿子回家了，但是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连带着他媳妇一起被闺女吃得死死的，她也失去了幻想中的胆气。


    王大铜意识到，这个家里做主的人换了，前些年，哪怕自己不住在这里，也是当家做主的人，就算是在外当兵赚得最多的王进步也得听他的。


    可短短半年，这个家和里面的人都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前所未有的心慌充盈在心间，他反倒不敢不听话，而是乖乖出门了。


    只是临走前一眼一眼地看向儿子和厨房的方向。


    王进步义无反顾地关上门：“桃子，咱吃饭吧。”


    王水桃质问他：“钱丽菊作幺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娘想让我回来，刚好我也想回来，想陪着两个孩子一起长大。”


    因为亲爹的行为而对孩子投注了额外心意的男人还在絮叨，用简单而朴素的语言构造了一个他梦想中的家。


    回头是岸的父亲，关爱子女的母亲，孝顺友爱的儿子，温柔可亲的儿媳，顶门立户的妹妹，可爱的双胞胎，还没到来的妹夫。


    ……


    王水桃忽然明悟，虽然一直在告诉自己没办法改变别人的想法，可她借着大哥拿到工作后，还是将这一家的未来担负在了自己肩上。


    不由自主地想要改造他们，让他们拥有更好的和剧情中截然不同的人生。


    什么是更好呢，她认为也许就像剧评里说的那样，要更快意潇洒，更爽。


    可惜，除了纯粹的恶人王大铜，钱丽菊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王进步是受害者，除此之外对着妻子和妹妹既是拯救者也拖累了她们，孙妙是纯受害者，也是懦弱的盲从者。


    他们都不想要爽剧主角一样的人生，只想和血脉亲人纠缠到死。


    这些人分明就在眼前，却也是与她隔了五十年的幻影。


    她不管发几次火，最终不过是本性难移。


    王水桃再一次感受到了时代的分量。


    王大铜，钱丽菊，王进步，孙妙，以及双胞胎，都不是她该管，能管的事情，这是他们的人生，至亲也不能指手画脚。


    作为一个承受王进步恩情的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工作，变强再变强，然后在王进步未来可能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他一把。


    偿还这份恩情。


    也许这样，大家都会比现在更快乐。


    王水桃微笑：“好吧，大哥，我想我该尊重你，尊重你们的，有事解决不了来糖厂找我就行。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厂子还有些事在等着我。”


    说完，顿时浑身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