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颂英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在一切平息之后，王水桃并没有和往日一样来办公室一起说说话，而当孟颂英过去时，也总是很快找借口转身离开。


    吃饭倒是还在一起的，但王水桃只是闷头吃，连这几日心气格外顺畅的孙明和李元红都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问孟颂英怎么回事。


    李元红责备道：“上次我就和你提过，有些事情要早做打算，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你看，桃子都不想理你了吧。”


    在她的想法中，男女定情就该成婚生子，像孟颂英和王水桃这样一直谈朋友的反倒是异类，这种事都是女孩子吃亏更多些，她也是为着两人好，才催促孟颂英早点把王水桃追回家。


    孙明在旁边默默点头。


    否则拖来拖去可是要成仇的。


    孟颂英叹息：“我会处理的。”


    李元红语重心长：“坏人是永远不会少的，一次的胜利不算胜利，你要心里有数，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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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颂英脚步踟蹰，还是顺着熟悉的路线走到王水桃家门口，刚吃完晚饭的时间，宿舍区昏黄的电灯已经亮了起来。


    灯是好几年前接的，灯泡都已经黑了一层，透出来的光也不够亮了，好在，大家都想待在家里休息，对周围的环境也熟悉，灯暗些也够用。


    为着省一点钱，这灯也就一直没换。


    今天桃子该上夜校的课，孟颂英记得很清楚。


    他就守在门口。


    王水桃收拾完出来见他一愣，说道：“我都和同学们一起走的，你别接送了，太麻烦，回去休息吧。”


    一切好似都已经平息，除了她还不知道怎么跟阿英开口，她不打算去省城的事。只能婉拒他像从前那样送自己去上夜校。


    而且的确也有避嫌的意思在里面。


    看着桃子和同学们走远的背影，孟颂英还有什么不明白，桃子不想和他结婚，不想和自己一起去省城，就连他想接送她上下课也不再被允许了。


    他垂着头在原地呆站了五分钟，还是跟了上去。


    不想结婚也没关系，不想去省城也没关系，只要桃子不丢掉自己，还肯要自己就好。


    他会和桃子说明白的，只要她高兴，怎么相处都可以。


    于是，上完课出来，王水桃还是见到了孟颂英。


    其余几个同学都默契地退至远处。


    张琴啧啧叹息：“都是流言闹得，你说之前多好啊，那王主任和孟工多般配啊，男未婚女未嫁的，又没乱搞男女关系。”


    王黄栀也很是惋惜：“不会真闹掰了吧，那可如了坏人的愿了，要真那样，我这心里可堵得慌。”


    张琴探头一看：“瞧着不像啊，也许过两天就好了。”


    孟颂英举着手电筒，正在深入剖析自己的错误：“我不该提前想好我们两个的未来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想去省城，我也不去了，还和以前一样，好吗？”


    危险仍潜藏在暗处，可留下的话已经脱口而出，唯一重视的人就在眼前，孟颂英不管如何都不想失去她。


    面对一双充满乞求的眼眸，王水桃本就不坚定的心越发心软：“其实也不是，我是想去省城的，就是不想现在就去。”


    ……


    现在去和以后去有什么区别吗，孟颂英思索片刻，发现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靠桃子自己，一个难免借助了他的几分关系。


    他本该称赞桃子的坚毅独立，这也是他欣赏的一部分，可现下只想抓着桃子的心软继续装可怜：“我以为我们不是外人。”


    点点晶莹出现在孟颂英的眼底。


    王水桃坦诚道：“当然不是，只是你知道的，我和你不一样，你来糖厂的时候算是扶贫，可我是要感谢孙厂长和李姐对我的知遇之恩的，不是所有领导都会对一个农村出身的十几岁小姑娘委以重任，这是他们对我的信任。”


    孟颂英的确是想去省城的，人生遇到的危难不会只有一次，而他也不能永远在遇到事的时候选择去求助别人。莘县是个安稳的小地方，但当风暴来临，却不能充当避风港。


    下一次流言蜚语袭来，他又如何保护自己和心爱的人，继续打电话给父母的朋友吗。


    他想要更高的位置，更强的力量。


    孟颂英想，只要自己有令别人不敢说三道四的本事，即使桃子永远不想结婚也可以，永远特立独行也可以。


    所以他劝道：“我们一起去省城，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是新新研究中心，我开发新技术，你开发新产品。”


    王水桃摇头，袒露自己的心声：“其实，我之前不好意思说，我觉得你该去，但是我不该去。一来，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知道省城为什么针对你和我，暂且需要蛰伏的时候，分散是一个好主意。二来，我在这里能做主，你知道的，去了那边，我又要一次次证明自己从头来过，还是说那里能给我副主任的位置呢？”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对于有着未来的见识的自己来说，县城更适合自己。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想留在这里，施展才华也需要场地，这里的限制比省城少，但你和我不一样，想要往上走，你更适合去省城，在这里，你已经到头了。”


    “你要抛弃我”，孟颂英也不知道自己说出的是陈述还是疑问，更不知道想要怎样的回答。


    桃子不想和自己一起走，也不让自己留下陪着她，这不就是不打算再跟他处对象了吗，他当然可以耍无赖，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强扭的瓜不甜，他更不想走到被心爱之人厌恶的那一步。


    密不透风的怀抱瞬间将王水桃紧紧包裹了起来，柔软的发丝摩擦着颈部，滚烫的湿意从肩颈出传来。


    短时间内经历了数次，王水桃对此的抵抗力也没有变强，原本想分手的决心也软化下来：“那、那你愿意接受异地恋吗？就这几年。”


    她想要为过几年到来的倒闭潮尽一份力，她帮不了所有会下岗的工人，甚至抵挡不了大势所趋。可面对这些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维护她这个不合时宜的人的同伴，她总要努努力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永远留在这里，她会努力往上走，到大城市去，才能更接近数十年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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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可这些话好像没办法对孟颂英说出口，王水桃不想让他带着自己走，也不想要求他留下，她害怕过个十几年几十年面目全非后，都成了自己的责任。


    这是一个五十年代出生的男人，和他恋爱就已经是在二十一世纪都单身二十多年的王水桃鼓足勇气的结果。


    勇气只有那么一点点，很多时候都不够用。


    面对从来没接触过的爱情，王水桃也只是一个胆小鬼。


    她本该坚决的分手，从此大家都有各自的阳光道走，但……


    怜惜让她重新生出勇气。


    孟颂英呆呆的，王水桃戳了戳他的脑门让他回神。


    孟颂英还是呆呆的：“只是异地恋，不分手。”


    王水桃“嗯嗯”两声，点点头。


    孟颂英又一次把头靠在王水桃的颈窝处：“好，我都听你的。”


    因为高了王水桃一个头，他的腿也是弯曲的，不过孟颂英不在乎这样艰难的姿势。


    虽然他并不满意这个结果，更想要两个人时时刻刻不分离，但自作主张带来的教训一次就够。


    只要桃子高兴，怎么都好。


    就像从前他觉得太过亲密是不尊重桃子，会躲闪一些亲密接触，现在只想顺着她，讨好她，才会一次次在这里和桃子靠在一起。


    异地恋，好贴切的形容，好可怕的词汇，孟颂英第一次知道原来文字也是有重量的。


    他的心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王水桃嫌他的头太沉，推开了，又摸摸他的发顶安抚他。


    孟颂英越是示弱，她越是豪情万丈。


    她回忆一番电视剧电影小说中的异地恋，十分自信能解决那些难题，于是又拍拍孟颂英的肩头，说道：“别怕，我不会变心的！”


    孟颂英乖乖应好，眼神却更幽深了几分。


    原来还有变心这回事。


    王水桃掰着指头数：“你看，我们可以互相写信，或者打电话，再不然孙厂长去省城出差的时候，要是能带人，我也去，不行的话，糖厂放假的时候我就去看你。”


    孟颂英摇头：“我回来。”


    正好看看有没有人趁他不在勾引桃子。


    “嗯嗯，都行都行。”


    王水桃忽然问道：“对了，上次没逛商场哎，要趁你走之前去逛一下嘛？”


    说完，对不一样的相处模样的新鲜感从她心中退去，人分明还在眼前，不舍却已经降临在心间。


    王水桃几乎有种冲动，改口跟着走。


    这时，那七个同学已经等不及地开始朝这里招手，天太晚了。


    这话最终也就没有说出口。


    王水桃甩甩头，赶走脆弱的情绪，这已经是最好的，最有利的安排，两个人里一个被感情牵着鼻子走就够了，她得做理智的那个。


    而且，只是谈个恋爱就靠上恋人父母留下的关系的确让她感觉怪怪的。


    孟颂英错过了她短暂的迟疑，只是说道：“好，等你有空，我们就去逛。”


    第二天，李元红对着过来送离职报告的孟颂英头一回狠狠拍了桌子，鼻翼都被气得不住翕张：“这就是你的处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