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忠仆为子前程还乡送信,计前程老……

作品:《招夫

    第21章


    春光带来生机,唤醒沉睡的田地。


    提前被黄牛犁了几回的耕地边缘,野草浅浅的冒出一层嫩绿的新芽。


    田垄外窄窄的土路上,站着身穿粗布衣裳、头上也用同一块料子裁出头巾包裹发髻的中年女人。


    她面色严肃地走进田垄,亲自弯腰动手翻看耕地,确定地面的黑土足够松软,才松了面色:“地伺候的不错,都按时翻了。”


    跟在后面的佃户紧跟着补充:“沈管事,开春新长的野草,我和家里婆娘一根一根用手拔的,都照着主家的吩咐切碎了再深埋回地礼做废料。”


    被叫做沈管事的中年女人正是被驱逐出郑家的沈婵。


    她听了佃户的话,淡淡夸一句好。


    田间小路上,和沈管事有三分像的年轻女孩快跑过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管事眉心重新隆起,回头问:“你舅舅被抓回来了?”


    年轻女孩摇摇头,急喘几声,压着气说了一长串话:“不是,还不如舅舅被抓呢——从成立到城外都在传一个顺口溜,我听传闲话的都说是顺口溜里指的是咱家大姑娘。”


    “什么‘顺口溜’?”沈管事面色更加严肃了。


    女孩回忆着,开口便说:“沈女胸……哎呀,我说不出口!”她突然住口,双手捂住脸,气得跺脚,“娘,你凑过来,我只能小声说给你一个人听,那些话下流得很!”


    听罢,沈管事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看着旁边竖着耳朵听的佃户,她一巴掌打上对方后脑勺,怒道:“胆敢偷听主人家闲话?”


    佃户赶紧低头,顺服地回答:“不敢。”


    沈管事抓住少女:“走,回家换衣裳,咱们立刻坐车回住宅求见姑娘。不能让闲话继续传了,得让姑娘尽快想办法。”


    少女被沈管事扯着快步往回走,小声问:“娘,姑娘把咱们赶到庄子上来,咱们过去求见,刘嬷嬷和林乳娘会让咱们进去面见姑娘吗?会不会误以为是咱们故意传的坏话,再上门卖好,表忠心?”


    沈管事脚下停顿一瞬,忐忑之色一闪而过。


    随后,她坚定了神情继续快步往回赶路:“都是家里的仆妇,咱家原来能比其他人过的好,凭的是几代对主人家的忠诚;现在没这点优势了,可不就得和其他人一样从底下往上干?姑娘遭了大难,没把气撒咱们身上,让咱们跟那些粗使丫鬟婆子一样亲手耕作,就算是善待咱们了。”


    少女又拽了拽母亲,“可是表姐、表哥们都说事情是舅舅犯下的,姑娘不辨是非。”


    沈管事冷哼一声:“姑娘逢年过节赏下多少东西,早够咱们放归做良民了。他们不满意满意,他们怎么不去和刘嬷嬷商量赎身?赎身之后就不用离开庆平城到乡下管理佃户。还不是算计之后,发现在外头自己过活,还不如攀着郑家这株大树,工钱又多,吃住又好!”


    她心疼地摸了摸女儿刚留头,毛茸茸的前额,“你脑子转得慢,离他们远一点。你这几个表哥表姐,如此喜欢搬弄是非,日后指不定怎么牵连你呢。”


    “娘,我知道了。”


    母女俩不再言语,不约而同加快脚步,往庆平城内赶去。


    *


    郑宅一个正门、一个后门,两个角门都歇了门板,一齐摞在宅院后的空地上。


    刘嬷嬷和林乳娘各自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去四邻讲明近日修缮宅院,雇佣陌生青壮人员混乱,敲敲打打的也影响邻居休息,送礼以表歉意。


    沈婵带着女儿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致歉回来的林乳娘。


    她快跑几步,张开双手拦住林乳娘去路,不等林乳娘开口,就言简意赅地把得知传言的事情全说清楚了。


    林乳娘抿唇道:“没想到你被送出去了,还有这份忠心。”


    沈婵在站原地,又不说话了。


    她本就不是爱犯口舌的人,这种怎么回答都容易落人话柄的话,不答最好,不过……


    用余光看了一眼跟自己一样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儿,沈婵一咬牙,开口说:“是田田跟我说了几回,担心大姑娘名誉,我才压下担心带着她来通秉的。”


    林乳娘的视线总算往何田田脸上看了一眼:“你养了个好孩子,来吧,我带你们一起去见大姑娘,当面说说这事情。”


    沈婵心里松了口气,用力抓住女儿。


    母女俩都知道,这是林乳娘经过思考,排除了她们身上的嫌疑,想给她们一个重新在大姑娘面前露脸的机会了。


    何田田反握住母亲的手,脚步轻快地走到林乳娘身后,跟着一同转向,往沈宅过去。


    *


    出了沈昼那一档子事,若是沈婵独自上门,恐怕连沈宅的大门都敲不开,但跟着林乳娘就不一样了。


    进入内宅,沈婵和何田田母女被留在正院前厅门外,林乳娘先进去见刘老太太。


    人老眼花,远处反倒是看得比近处更清晰。


    沈婵和何田田没进门也被刘老太太看得一清二楚。


    她抬起手指着门外,对林乳娘问:“出什么事情了?我隐约记得千鹤前几日才和我说把沈忠家的都放去庄子上了。”


    林乳娘视线往左右看了看,暗示刘老太太让无关人员都退出的意思十分明显。


    刘老太太心里想着“沈忠家的被赶到庄子上了,还能翻出什么天”,一阵好笑,但还是摆手让前厅的丫鬟婆子全退出去,才重新问:“是吧,到底怎么回事。”


    林乳娘脸上强绷着的笑霎时散了,她急着跪下,推着沈婵母女俩把已经传遍市井街道的顺口溜低声学了一回。


    她焦急不已:“这些话言辞香艳,内容直指大姑娘和周家桐哥儿有染,里面甚至还夹杂了大姑娘的身体特征,话甚至都传到乡下地方了。幸亏她们母女忠心,及时回禀。若不能尽快平息,大姑娘迟早被这些闲言碎语逼死。”


    关键时刻可以不在乎所谓“名节”,但平日里被传身体隐私部位的闲话,跟年轻男女相互倾慕而偷偷在一块又不一样了。


    这种东西传开,对女子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即便不是出于恶意,见到传闻中的对象,也会让人忍不住侧目,把视线往隐私部位转。


    刘老太太和林乳娘都是沈千鹤关系极为亲密的人,自然清楚沈千鹤的胸上确实有一颗小痣。


    刘老太太死死抓住椅子扶手,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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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手示意林乳娘站到一边,对门口比个手势,扬声吩咐:“李嬷嬷,你带人走一趟,到郑宅去,把千鹤屋里的大丫鬟和二等丫鬟都带过来。王嬷嬷,咱家北院现在是谁在伺候,也一块叫过来,把人都集中到正院厢房里去,一人一间屋子关好,不准她们相互交谈。仔仔细细问清楚,都有谁能接触到千鹤换衣裳。”


    能看到沈千鹤光着身子的样子,才能传出这么精准的流言。


    林乳娘着急催促:“老太太,那外面的传言呢,就什么都不管了?”


    刘老太太沉着脸:“管什么,咱们不表态,那流言说的就永远不是千鹤!”


    且不说流言根本是胡编乱造,便真有什么,也没见谁上杆子把没指名道姓的流言扣在自己头上,主动跑出去主动澄清的。


    真解释的话,是“澄清”吗?


    那是“承认”!


    等于肯定流言的真实性了。


    但这种事又不是放着不管就能平息的。


    林乳娘心里越想越慌张,急忙道:“老太太,我看赋家的哥儿生得好,学识也好,他一直闷在家里,肯定没听过这些闲言碎语,不如还是说服姑娘,让她嫁去江南避口舌吧。我奶大的孩子,我实在是不舍得她受人非议。”


    林乳娘越说越伤心,情不自禁流下泪水。


    “……”刘老太太很想训斥林乳娘,但她心里也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催着她把沈千鹤送走。


    是不是有人继承“沈”这个姓氏都没差别,家里这么些年只有千鹤一个宝贝疙瘩,难道真要让她一直留在辽东,承受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带来的痛苦么?


    刘老太太按着胀痛的头,一时拿不准主意,也无言了。


    *


    身边人都被刘老太太身边得用的嬷嬷领走了,虽然王嬷嬷笑眯眯的,说的理由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但沈千鹤怎么想都不对劲。


    她理了理衣裙,直奔正院过来,对守在门口的丫鬟婆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靠近门扉,守在门口,把刘老太太和林乳娘地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不走!”沈千鹤直接进门,高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姑娘,你怎么过来了。”林乳娘完全挂不住笑容,神色慌乱不已。


    沈千鹤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走到刘老太太身边,攥紧了生着老年斑的手,蹲下仰头看着她:“姥姥,这传言大概又是王氏买通了哪个奴婢,故意让人传开的。目的肯定还和以前一样,是为了逼我给周桐守望门寡。他们越这样逼迫我,我越不能认命,我偏要留在家乡,日日到他们眼前走动,让他们心里不痛快!”


    周家最可以,但短短几日就传成这样,不但外面有人煽风点火,家中的内鬼也令人胆寒。


    来者不善啊。


    “这事情暂且不提。等拷问过丫头们,抓了内奸再说。”刘老太太不希望孙女跟着担惊受怕,压下多余的话不提。


    刘老太太害怕孙女心里置气,想不开,强把人留在身边。


    临到晚上,经过反复询问,竟然从沈、郑两家伺候过沈千鹤的丫鬟里发现了三个可疑的。


    除此之外,沈千珊近日频频出门的事情也终于被捅到了刘老太太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