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氛围下，季家很快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起因是前一天时微又睡晚了，第二天早起时精神格外憔悴。


    时微罕见地和季家的另外两人在同一张餐桌上吃早饭，少年刚睡醒，眼尾鼻尖都带着些湿润的红意。


    季归柏看了眼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拧了拧眉。


    “昨晚几点睡的？”


    时微蔫蔫吃着早饭，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半晌才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只记得把最后的任务清完就困得一头栽进枕头里，失去意识了。


    季归柏皱眉，沉声道：“以后早点睡。”


    季州挑眉，朝他看过去一眼。


    季归柏说这话时，本意是想关心，可偏偏开口语调冷硬，说出来的话都带了些说教意味。


    时微戳弄盘里事物的动作一顿，薄薄的眼皮撩起。


    他看了季归柏一眼，季归柏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明明是不含任何含义的一眼，可季归柏被少年直视着，却莫名有些坐立难安。


    他思忖着，放软了一点语调：“晚睡对身体不好。”


    “……”


    时微没说话。


    他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端着盘子走进厨房。


    厨房里的佣人连忙帮他把盘子接过去，时微沉默着没说话。


    他还是很不习惯被人服侍的感觉，总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时微一句话都没打招呼，自顾自从季家离开了。


    季归柏看着那张空空的餐椅，心中有些气闷，也没了胃口。


    他理了理领带站起身，转身向门口走去，就听到季州含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哥。”


    他意有所指：“小微有点敏感，大哥如果想和他打好关系，不如放下点身段。”


    季州：“……”


    打好关系？


    他有些明悟。


    原来他之前对少年若有若无的在意是想要和他打好关系。


    也许是因为对少年在外受了很多年的苦，心中有些愧疚吧。


    他淡淡“嗯”了一声，脚步不停走出别墅。


    -


    因为之前季州的话，季归柏今天特意提早一点结束了工作，去接时微放学。


    公司里的职员普天同庆。


    工作狂老板终于提早下班啦！


    季归柏之前查过时微的学校，但了解得并不完全，因此在车开到那所明显管理松懈的学校时，季归柏不由得皱眉。


    校门的管理很松散，社会人员和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季归柏冷凝的目光从他们中间一个个扫过，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目光突然一凝。


    时微一出校门，就被一个人勾肩搭背勾走了。


    他脚步有些不稳，被那人带得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少年皱了皱眉，一只手撑住拐杖稳住身形，被那人带着走到一群明显不是什么本分学生的人面前，邓维拍拍他的肩膀向人介绍：“给大家见见我新朋友，时微。”


    邓维勾着时微的肩，笑容有些痞地给他介绍，“这些都是我兄弟，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时微两条眉向下撇着，没说话。


    邓维是他代肝游戏的老板，也是他的同班同学，平时两人一学期都说不上什么话，今天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在学校里见过一面后就缠上了他。


    时微不觉得他们是朋友，但毕竟是给钱的老板，因此不好拒绝。


    他对面的人本来等得都有些不耐烦，随手扔掉抽到尾巴的烟头碾了碾，抬起头刚想说话就愣住了。


    “哇……”


    有人流里流气地开口，“你从哪拐来的美人，这长得也太tm带劲了。”


    他的话语几乎称得上是冒犯，时微的眼中流露出一点不高兴的神色。


    少年低垂着眼，没说话。


    他长得实在是有些令人惊艳，站在一群混混一样的人里，有种独特的气质，像是污泥里长出来的雪白的花。


    “我同班同学。”邓维接过旁边人递给他的一只烟，垂头点燃了。


    他刚把烟叼在嘴里，就看见旁边的时微低着头，软软的发丝垂落一些，露出一截雪白的耳尖。


    男生手指忽然有些痒，鬼使神差地碰了下少年的耳尖。


    时微的耳朵很敏感，猛然被触碰，他整个人像被电到一样往回缩，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总算抬起来，看向眼前叼着烟冲他笑的人。


    邓维将手里的烟取下来，问道：“来一口？”


    时微看着邓维，香烟被点燃的烟雾缠绕在那张冶艳的脸上，像一层朦胧的面纱。


    他沉默着接过邓维手里的烟。


    少年的手指纤细又苍白，手骨的凸起有种脆弱的弧度，青蓝色的血管被一层薄薄的苍白皮肤盖着。


    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眉眼沉郁而冷淡，衬衫领子半开着，有种颓靡的美感。


    时微没有抽过烟，他也不想抽。


    只是邓维是他老板，周围的人又在起哄，少年手指夹着烟，将那截滤嘴含在嘴里，轻轻吸了一口。


    “咳咳——咳！”


    辛辣的烟雾灌进肺里，那种刺激的痛感让他弯腰呛咳起来，细白的手指夹不住烟，那根刚被点燃的烟摔在地上。


    只是现在无人在意那根掉在地上的烟。


    少年弯腰咳嗽着，眼眶全被呛红了，那点总是惨淡的薄唇也染上点点绯红。


    他红着眼眶直起身，尖瘦的下巴就被旁边男生攫住，邓维摩挲着那片苍白肌肤，嗓音微有些沉：“你……”


    话没说完，男生作乱的手就被铁钳一样的力道牢牢钳住。


    季归柏面沉如水，脸色难看得能滴出墨。


    他刚刚目睹了全程，亲眼看见少年是怎样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细白手指又是怎样接过香烟放入口中，连少年咳嗽时眼尾飘上的一抹艳红都看得清晰。


    季归柏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如何。


    他只觉得很烦躁。


    男人将这种烦躁归结于对弟弟的保护管教，他眉眼沉沉，盯着邓维的眼神锐利如刀。


    邓维被他盯得有些胆寒，却又不想在少年面前丢面子，强撑着道：“你，你谁啊？”


    季归柏没说话，只是将邓维推开几步后，攥着时微的手腕就往车内走。


    他步子迈得快，时微右脚跟不上，很快撞在男人坚硬的背上，他脚下不稳就要摔倒，季归柏转过身来，将他一把搂在怀里。


    时微那张总是沉闷的脸上终于露出点愠色，他抿着唇，声音压低：“放开我！”


    季归柏顿了顿，当真放开手，时微一下摔倒在地上，手掌摩擦地面时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


    他垂着眼坐在地上，季归柏站在原地俯视着他。


    少年的发丝挣扎间有些凌乱，从绑得松松垮垮的皮筋中散落一点，垂在他唇边。


    季归柏神色冷淡，语气更是森冷：“闹够了吗？”


    时微愤怒瞪他。


    周围人投来有些异样的目光。气势强大面容森冷的成年男性，坐在地上艳丽颓废的漂亮少年，着实是个少见的组合。


    更何况两人现在好像还在闹矛盾。


    季归柏有十分强大的心理素质，他一点不在意旁人投来的目光，可时微不行。


    少年敏感、脆弱、自尊心高，他只觉得周围人都在嘲笑自己，有些瑟缩地将自己团起来。


    其实对他投来的目光只有觊觎与惊艳。


    甚至有人不顾季归柏周身可怕的气场，到少年边蹲下身要扶他，“你需要帮助吗？”


    手在刚碰到少年身体的时候被躲开了。


    时微几乎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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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瑟发抖，他刚刚咳出一点血色的唇又苍白下来。季归柏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


    他心中已经有了淡淡悔意。


    在季归柏的过去，鲜少有人敢违逆他，时微光是顶撞他就顶撞了四五次。


    男人看他跟着别人鬼混，还敢跟别人学抽烟，气得有些失控。他本来是想给他一点教训，可现在看少年害怕的样子，心中又有些不适。


    他拧着眉，一把拽起少年。


    时微猝不及防被他拽起，眼里的惊恐都未曾褪去，一双湿红的眼急匆匆看了季归柏一眼，唇瓣微启，隐隐有些颤抖。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


    季归柏皱眉，一手护着少年将他塞进车里。


    车里的司机和助理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没说。


    助理和时微不熟，因此只觉得他是个很好看的弟弟。


    司机因为和时微说过几句话，知道这个浑身是刺的少年内心有多柔软，因此一点也不赞同大少爷的做法。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少年还处在刚刚的惊恐当中，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膝盖，绝艳的脸上一片苍白。


    季归柏坐在他身边，关好车门后去摸他的手，被少年一掌拍开。


    季归柏脸色一沉，但少年的样子实在不算很好，他拍开季归柏的手后就缩到车的一边。


    季归柏沉默一下，他其实没想到刚刚的行为会对时微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他新找回来的弟弟是个脆弱易碎的美丽珍宝。


    于是季归柏难得反思，说道：“……对不起。”


    前座的助理差点惊掉下巴。


    天呐！那个我行我素说一不二的独裁老板竟然会说对不起？？


    助理发誓，这是他跟着季归柏这么多年第一次见男人低头服软。


    司机则是觉得理所当然。


    本来就是大少爷做错了事。小少爷还小，又走失在外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叛逆不服管是理所当然的，好好教就行了。


    干嘛要动手动脚。


    时微没说话。


    他对季归柏本来就没几分好感，现在更是跌破底线到负数。


    季归柏沉吟一下。


    他实在不是很会和年轻孩子打交道。


    男人声音生硬，说道：“刚刚在外面那样对你，确实是大哥不对。”


    “但是时微，你身为季家的人，在外面跟那样的人混在一起，还学抽烟，这很不像话。”


    季归柏试图和少年讲道理。


    司机一听就知道要糟。


    天啊，来个人拯救下大少爷令人绝望的情商吧！


    果然，少年听到他的话后，姣艳的唇微微一动，扯出个讽刺的笑来。


    他语气阴沉，带着些阴阳怪气：“那样的人？”


    季归柏微微皱眉。


    时微唇边带着抹讽笑，“季大少爷，你把我接回季家前，我就是你口中 ‘这样的人’。”


    “……”


    “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归柏开口，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微却已经低下头去。


    车内气氛沉滞下来。


    一路上，司机和助理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直到车子开进季家，司机将车停稳，时微一句话没说，打开车门就离开了。


    他甚至忘记带走拐杖。


    少年一瘸一拐地走进大门，单薄的身影一时寂寥得可怜。


    季归柏握住手杖递给他的动作僵在原地。


    他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摩挲着那根被落在原地的手杖。


    拐杖的做工并不精细，塑料拼缝处甚至有些廉价，被主人长久使用过后有些起毛。


    他久久没说话，司机和助理也不敢先下车。


    不知又过了多久，男人低沉的声音才在后面响起：“我今天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