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一个人？”慕璟眸光流转，折扇轻摇间已经将周围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慕璜的身影，“四哥呢？”


    “王爷在府内。”方雪鸢道，无意识地拢了拢衣袖，心里盘算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


    “阿璟！”慕璟身后的蓝袍公子急急催促道，“快走吧，等会错过绮罗姑娘的飞天舞了。”


    慕璟颔首，随着对方雪鸢行了一礼：“那嫂嫂，我先行一步。”


    待慕璟的身影消失在人群，方雪鸢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慕璟与友人走出几步，回头看向身后的方雪鸢，只见芝桃给了她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个个粽子模样的躺过，她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杏眸顿时弯作新月。


    行至霓裳别院的朱红大门前，慕璟忽然驻足，友人奇怪地看向他：“怎么？”


    慕璟折扇“唰”地收起：“各位，我忽然想起我还有急事，得先走一步。”


    其他公子惊讶地看向他，红衣公子急道：“绮罗姑娘的敦煌飞天可是你点名要看的。”


    “实在抱歉，”慕璟歉意一笑，“待改日定当设宴赔罪。”


    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他广袖翩袂，已经匆匆离开，只留下几个公子面面相觑。


    另一边，方雪鸢四处环顾着夜景，最后在一个射箭小摊前停了下来，摊子不大，却布置得精巧。


    在三丈开外立着一个红漆箭靶，上面已经被戳出几个小孔。


    旁边的货架上摆着各色小玩意儿，一眼望去琳琅满目。


    上面放着笑容可掬的大福娃娃，造型逼真的各种小动物，还有一只粉缎子缝的兔子玩偶，一只长耳朵上系着灰色的蝴蝶结。


    老板笑眯眯地上前，见她目光流连在兔子布偶上，于是笑眯眯道：“这位小姐，若三箭连中红心，就可任意挑选一件赠品。”


    方雪鸢唇角微扬，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皓腕："老板，拿弓来我试试。"


    老板随着递弓过来：“连续三次都中，也不是件易事。”


    方雪鸢抿唇一笑，拿起弓箭在手里掂了掂，随着旋身开弓，一个标准的射箭姿势。


    “嗖！”


    第一箭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嗖！”


    第二箭紧随其后，竟与前一支箭并排插在红心上，箭尾的白羽微微颤动。


    如此近的距离让老板微微张了口，双手呈上第三只箭时眼里已经带了敬意：“这位小姐好身手！”


    “我们家主子可是经常跟随大将军去军营的，这点小事简直是轻而易举。”芝杏在旁边自豪道。


    方雪鸢搭上第三只箭，瞄准红心，预备开弓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嗓音：“嫂嫂还会射箭？”


    “嗖！”


    方雪鸢手一抖，第三支箭擦着靶子斜飞出去，“嗤”地一声穿透围布，远处随即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那箭不偏不倚，正扎穿一个抱着包袱逃窜的小偷的裤腿，将他钉在了地上。


    追赶的衙役趁机扑上，将人捆了个结实。


    方雪鸢：……


    “哇，”慕璟摇着折扇从她身后转出，故作惊讶瞪大了凤眼，“嫂嫂这招莫非叫‘听声辨位’，实在令人叹服。”


    方雪鸢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要骂人的冲动，转身瞪向慕璟，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小叔不是去看舞了？”


    见她没好气地把弓塞回老板手里，慕璟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我忽然觉得听曲跳舞也挺无趣，还是想来寻嫂嫂说说话。”


    方雪鸢白了他一眼转身欲走，被慕璟伸手拦下：“哎呀，嫂嫂别急着走呀。”


    “干嘛？”


    “方才是我惊扰了嫂嫂，我给嫂嫂赔罪，”慕璟像模像样地深鞠一躬，“嫂嫂喜欢哪一个物件，我送你可好？”


    方雪鸢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等你能射中再说吧。”


    慕璟收起折扇一笑：“明白。”


    方雪鸢往后退了一步，她对他没抱多大希望，这种玩世不恭的闲散王爷，会不会射箭还是个问题。


    老板将弓和箭交与慕璟，他指尖在弓弦上一抹，发出清越的颤音。


    接着他拉开弓箭，气场瞬间一变，方才还懒散含笑的凤眸倏然凌厉，背脊挺直宛若利刃出鞘。


    “嗖！”


    第一箭破风而去，不偏不倚扎在方雪鸢先前那两箭之间。


    “嗖！”


    第二箭飞出，依旧插入靶子正中心，四只箭都挤在靶心那方寸之地。


    “嗖！”


    第三箭离弦之后，方雪鸢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箭矢如流星贯日，“铮”第一声稳入箭靶，之前方雪鸢射进的一支箭给震掉在地，自己稳稳扎在靶心。


    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方雪鸢怔怔望着靶子，一时忘了言语，这手“箭打箭”的功夫，即便在爹爹麾下的神箭手中也属罕见。


    慕璟收回拉弓姿势，回眸看到方雪鸢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嘴角微扬：“怎么？”


    “你……你好厉害啊。”方雪鸢回过神后毫不掩饰地夸赞道，眼睛宛若盛满了星辰一般写着惊叹。


    “运气罢了。”慕璟将弓随手扔给旁边呆若木鸡的老板，走向货架，修长的手指在那些小玩意上掠过，最后拎起了那只粉红兔子的耳朵，转身递给了方雪鸢，“赔罪。”


    方雪鸢下意识地接过，布偶柔软，小兔子红红的眼睛望着她，她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捏了捏玩偶的脸蛋。


    “谢谢。”她向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明明是夜晚，却晃眼得宛如白日的阳光。


    慕璟以扇掩唇清了清嗓子：“嫂嫂要去西街走走吗？方才我见那边有杂耍艺人，可以吞刀吐火，嫂嫂可有兴趣？”


    方雪鸢得了想要的玩偶，心情大好，歪头想了想，杏眸里都洋溢着笑意：“好呀。”


    “不过若是小叔再出声吓人……”


    “任凭嫂嫂发落。”


    两人并肩在街上走着，慕璟的肩无意间擦过方雪鸢的肩膀，见她注意力都在新得的玩偶身上，于是稍稍往旁边挪了一点，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状作无意的四处环顾时，瞥到有两人远远的跟在后面，他凤眸微眯，认出那两人是瑄王府上的亲卫。


    “呵。”慕璟从鼻间溢出一声冷笑，手中折扇“唰”地展开，遮住了半边面容。


    扇面后，他朝暗处使了个眼色，两个灰衣人无声颔首，转瞬便消失在熙攘人潮中。


    前方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方雪鸢循声望去，只见一处杂耍摊子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叫好声此起彼伏。


    她好奇地走过去，人群中心一个赤膊汉子正仰头喷出丈余长的火蛇，焰尾扫过人群头顶，惹来一片惊呼。


    方雪鸢在人群后踮着脚，努力伸长了脖子向里看，可前面人头攒动，只能从余缝里窥得一二。


    “嫂嫂，”慕璟用扇尖轻点了她的手臂，往一旁指了指，“那边有高处。”


    旁边是一个竹架搭成的临时站台，约有半人多高，已有三五看客立在上面。


    方雪鸢眼睛一亮，双手提起裙摆就要往上爬：“好地方！”


    “王妃不可！”她被芝桃一把拉住，芝桃瞅着有些晃悠的台子心里发虚，“王妃，这台子看起来不怎么结实。”


    “哎呀没事。”方雪鸢拍了拍她的手，“竹子结实着呢。”


    “可是……”芝桃还想说什么，却见方雪鸢已经手脚麻利地爬上了站台，她站稳脚跟，迫不及待地转身望向杂耍场，杏眸中映着跃动的火光。


    台上其他看客见来了位衣着华贵的小娘子，纷纷往旁边避让，方雪鸢浑然不觉，随着表演节奏拍手叫好，发间金玉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在月光下划过一道道流光。


    芝杏摇摇头笑道：“瞧瞧咱着主子，哪有一点王妃的样子。”


    芝桃叹口气也笑了：“罢了，王妃难得高兴一次。”


    人群中的杂耍汉子表演完了喷火，摸了把额头的汗，转身从地上拿起两块砖头，大喝一声后猛地往头上砸去，只听”嘭“地两声响，转头碎成了块，而汉子的头上毫发无伤。


    人群静默了一息，随后大声叫好。


    “好，好！”方雪鸢兴奋地拍着手，慕璟也击掌喝彩，掏出一块碎银抛入场中，旁边的小童忙上前拾进装钱的小匣子里。


    忽然场中铜锣骤响，人群霎时静了下来。


    一个老叟披着一件褪色的八卦袍走入场中，手里捧着一个陶罐，往面前插了一个火把。


    方雪鸢双手捧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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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又期待地看着老叟的动作。


    慕璟一手负在身后，纸扇轻摇，凤眸凝光，似笑非笑地立在她身边。


    只见老叟从陶罐里掏出一把磷粉，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忽地朝火把上一撒。


    “轰！”


    青焰暴起的刹那，一条丈余长的火龙竟然从烟火中腾空而起，它须爪怒张，围着场间竟然盘旋了一圈有余，灼热的气浪逼得前排看客踉跄后退。


    那龙猛地低头喷出一口烈焰，吓得前排的幼儿惊哭起来，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不敢抬头。


    再看那龙，已化作满地火星消散不见，只剩点点流萤。


    老叟从袖袍中掏出一个铜铃，又往火把上扬了把鳞粉，急摇铜铃片刻之后，烟雾里又爬出几只猩目獠牙的怪兽，定睛一看竟是穷奇。


    周围的看客们连连拍手叫好，方雪鸢嘴唇微张，看得专注。


    一头穷奇猛然朝竹台的方向扑了过来，前排的两个男子被吓得连连后退，一人直接吓得跌坐在地，另一人竟然腿软往后一倒，人群推攘着往后面挤来，一个接一个，竟然撞到了竹柱上。


    “啪！”


    捆绑柱子的绳子忽然断裂，竹台轰然倒塌，方雪鸢跟着人堆往下坠去，却见下方站着个呆愣的女娃。她急急蜷身，堪堪摔在女娃身侧。


    “嫂嫂！”


    “王妃！”


    慕璟与两个丫鬟慌忙前来，所幸台子不高，乍一看方雪鸢没摔到哪。。


    “嫂嫂，”慕璟急急地打量了一下方雪鸢，只见她右手手掌粘了不少石子，“你的手……”


    “嗯？”方雪鸢回过神才发现手掌发出疼痛，抬起来一看，竟然擦破了皮，还有几颗石子嵌进了肉里，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慕璟见她伸手要去把石子挑石，忙出声制止：“别动。”


    他四处看了一眼，从旁边的小摊上拿了一壶酒过来，随后示意芝桃芝杏将方雪鸢扶到旁边坐好。


    “失礼了，”他单膝点地，修长手指轻托起她的皓腕，方雪鸢感觉到他微凉的指腹摩挲过自己的手腕，皮肤不仅一阵战栗。


    他垂眸细察伤处：“还好不深，你们两谁带了银针？”


    芝桃忙从头上拔下银簪：“用这个行吗？”


    慕璟以酒淬过簪尖，又就着油灯燎过，握着方雪鸢的手腕开始仔细地给她挑石子。


    “嘶……”方雪鸢咬住了下唇，却见他十分认真，旁边的灯火在他眼睫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很快慕璟给她仔仔细细地将石子都挑了出来，又反复地看了几遍后才将银簪还给芝桃，这时方雪鸢那原本莹白如玉的掌心已血迹斑驳。


    慕璟晃了晃手里的酒，抬眼看了下方雪鸢，她早已眼尾泛红，于是对芝桃道：“抱着你家主子。”


    “是。”芝桃坐到方雪鸢，小心地抱住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臂弯，“殿下您忍着点。”


    清酒淋下时，方雪鸢疼得浑身一颤，忍不住呜咽了起来，刺骨的疼痛过后就是阵阵麻意，最后手疼麻感觉交织，方雪鸢咬着贝齿努力不让自己哼出声。


    “好了。”听到慕璟说，方雪鸢才从芝桃的怀里探出头来，她看到自己的手已经被清理干净然后包扎好了。


    方雪鸢缓缓收回手，摸了摸受伤的地方，还是有些疼痛。


    “我给你清理干净了，回去让下人给你上点金创药，应该就没事了。”慕璟仍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眼时见她眸中水光涟漪，长睫轻颤如蝶翼，倒像只受惊的雪兔。


    “多谢。”方雪鸢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慕璟摇摇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折扇：“是我害得嫂嫂摔下来的，该我给嫂嫂赔不是。”


    “不关你事……那台子……”方雪鸢忙说。


    “若不是我让嫂嫂站那高台，嫂嫂也不会摔下来了。”慕璟声音渐低，眸中愧色如墨。


    方雪鸢垂下头，视线落在包扎自己手腕的帕子上，那帕角上绣着的兔子……


    她心头一跳，这分明是自己绣的云团：“这不是……”


    慕璟勾唇一笑：“是端午那日嫂嫂非塞给我的，莫非忘了？。”


    “胡言！”方雪鸢的耳尖顿时染了绯色，急忙道，“明明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