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作品:《掌上鸢》 病来如山倒,方雪鸢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小小的受凉,没想到第三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病床上爬不起来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丫鬟们压低声音道:“明日大军就会回朝了……”
翌日辰时,晨雾未散,天光初透。
在王府的寝殿内,地龙暖暖地烧着,方雪鸢半个时辰前才阖眼,她嘴唇干裂,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寒,寝殿虽暖依然让她觉得到处透风。
瑄王府内一片静谧,负责膳食的姜婶搓了搓手从下房里出来,张口呼出阵阵白气。
忽然她见到侍卫疾步推开朱漆大门,脚步匆忙地进了管家院落。
“王爷他们回来了!”
这声通传像颗石子投入静水,顷刻激起层层涟漪。
王府很快就骚动了起来。
芝桃匆匆跑到王妃的寝殿门口时,正遇上守夜的芝杏轻手轻脚合上门:“王妃才睡下没一会儿。”
芝桃轻轻推开门,寝殿内很安静。
“王妃……”芝桃犹豫再三还是掀开了纱帐,看到躺在床上脸色极差的方雪鸢,她和芝杏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是俯身轻唤:“王妃,王爷他们回来了。”
方雪鸢脑子昏昏沉沉,似梦似醒,芝桃又重复了一遍,方雪鸢听到“王爷”二字,这才从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
“王妃,他们说王爷已经过了通化门了,您要去迎接吗?”芝杏的在门口询问。
方雪鸢掩唇咳嗽了两声,有些疲乏地点点头,芝桃和芝杏给她简单地洗漱然后换上衣服。
等方雪鸢站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身子发虚,竟然连绣鞋都踩不稳,
“您脸色这样差……不然还是在屋内等着吧?”
“不碍事,我去门口看看。”
芝桃和芝杏扶着方雪鸢走到王府门口,寒风阵阵,吹得方雪鸢又连连咳嗽了几声,芝桃伸手给她把狐裘紧了紧。
虽然腿脚发软,可方雪鸢还是挺直腰背,下颌微抬,尽量维持着王妃应有的仪态。
瑄王府门外的大街上很是安静,透着初冬淡淡的灰色,远处传来马蹄声,沉闷如雷。
方雪鸢心头一跳,只见一队铁骑踏破晨雾而来
为首的高头大马上,慕璟一身戎装未卸,玄铁铠甲上血迹斑驳,下颌胡茬青黑,凤眸中血丝密布,丝毫没有半分京城风流王爷的模样。
方雪鸢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后掠过他肩头,往身后扫去,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芝杏和芝桃也踮起脚尖张望着。
“咦?这是咱们王爷还是昭王殿下呀?”
“有点远,不太能分辨得出来……”
慕璟看到方雪鸢后翻身下马朝她走了过去,他凤眸里含着不轻血丝。眼下青黑一片,胡茬满脸,处处写着憔悴与疲惫。
方雪鸢定定地看着他走到面前,慕璟没开口,方雪鸢咳嗽了两声:“王爷呢?”
慕璟沉默了一瞬,眼眶蓦地红了,他声音嘶哑:“四哥他,没能回来。”
“什么?”方雪鸢的耳朵耳鸣不断,她又咳嗽了两声,感觉全身发冷。
“四哥中了敌军陷阱,坠崖……”慕璟神情悲痛,方雪鸢本就昏沉的脑子如被雷击,她瞪大了双眼,眼眶发红地盯着慕璟,嘴巴张了又合,却没发出一声。
慕璟看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伸手想去扶她,方雪鸢往他靠近了一步,伸出纤白的手想抓住他胸前的铠甲,努力看清他眼里是否有说谎的痕迹。
慕璟感受到她的重量,想到铠甲的冰凉坚硬,不禁屈了屈身子。
方雪鸢从他的漆黑的某种看到了自己红了的眼眶和苍白的脸。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她才十七岁,就要做寡妇了?
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慕璟惊呼一声,忙伸手托住她的腰身。
“鸢儿!”
……
方雪鸢感觉自己一直在混沌之中,梦里朦朦胧胧的,梦到几年前自己在太液池边,梦到那个坠入冰湖的少年,只是那张脸,怎么都看不清楚。
画面一转,她梦到了自己穿着素衣站在灵堂,旁边的主持大师端着经书走过来对她道:“王妃节哀。”
方雪鸢垂着头,望着白色的布鞋。
前来吊唁的人的窃窃私语传入她的耳朵。
“王妃从以后几十年都要一个人过了。”
“这么年轻就守寡了。”
“唉,连孩子都没有……”
她忽然看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出现在眼前,抓着她的手道:“鸢儿,你不是希望他永远在边关吗?这下如愿了吧!”
“什么?王爷是被王妃咒死的?”
“好恶毒的女人!”
周围的宾客顿时对她这个毒妇指指点点起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
方雪鸢想解释,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慌张地举手比划着,可大家对她的眼神都从怜悯变成了鄙视。
“圣旨到!”一个小太监突然出现在灵堂上,“瑄王妃方氏为人恶毒,不守礼仪,罚从此跪在祠堂青灯为伴,不准吃任何甜食及肉食,尤其是酥山和猪蹄!”
“不要!!”方雪鸢猛地从梦中惊醒,眼前视线渐渐清晰,是她寝殿熟悉的帐顶。
原来是做梦……
她心脏怦怦直跳,捂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记得之前穿的并不是这一件寝衣,摸上去很干爽,看起来是才换的。
“醒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口响起,方雪鸢循声望去,只见慕璟站在寝殿门口,接着走了进来,身上的玄甲已经换成了墨蓝色的锦袍。
待他走至床前,方雪鸢看到他脸上的胡茬刮了,头发半扎在脑后,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像是兰草香。
“小叔?”方雪鸢一开口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哑得像是在砂纸上磨过一般。
慕璟执起案几上的茶壶,倒了半杯温水,方雪鸢努力撑起身子,本想伸手去接茶杯,可手抬起来微微发颤,连拿杯的力气都没有。
“嫂嫂当心。”慕璟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拖住杯底,将茶递到她的唇边。
方雪鸢就着他的手慢慢抿下半杯,温热的茶水滑过干涩的喉管,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慕璟耐心地等她慢慢抿下半杯,这才开口道:“嫂嫂做噩梦了?”
“嗯。”她小声应道。
“梦到四哥了?”
“……是。”
“嫂嫂节哀。”
“……”
方雪鸢抬眸正撞上他的视线,只见他那双凤眸里竟然写满了担心。
她有些心虚,方才那梦中情节乱七八糟,但自己却把不准吃猪蹄几个字记得特别清楚,这梦的内容可万万不能往外说的。
“嫂嫂,”慕璟伸手将她的锦被往上提了提,缓缓道,“以后我来照顾你。”
“咳咳!”方雪鸢被他的话惊到,喉咙又是一阵刺痒。
“四哥之前……将你托付给我。”慕璟顿了顿,表情认真道。
方雪鸢怀疑自己耳鸣,再次晕了过去。
又过了一日,辰时已过,芝桃从回廊快步走来,轻轻推开殿门,见帷帐里面的人还没动静,于是缓缓撩开床幔,柔声唤醒方雪鸢:“王妃,王妃。”
方雪鸢缓缓睁开眼,“您感觉怎么样?”芝桃问道。
她感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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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依旧发软,头也很疼,思绪更是麻木,昨日种种竟只能想起一星半点,估计有些烧糊涂了。
“奴婢瞧您的气色还是不好,不过晚上您总算睡得安稳,”芝桃道,“昨儿您晕过去后,是昭王殿下亲手喂您喝药的。”
“小叔?”方雪鸢怔了怔。
“是呀,他特意等您睡熟了才离开的。”芝桃道。
方雪鸢正恍惚着,见芝杏抱着一件素白绣竹的衣服走了进来道:“王妃,今儿是王爷的丧仪,昭王殿下一早就去了灵堂,吩咐说等您醒了再过去。”
“去……去哪?”方雪鸢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听芝杏的话没听清。
“主持丧仪,您现在是王爷的未亡人,本来是由您主持的,可昭王说您生病了,他先去看着。”芝杏又重复了一遍。
方雪鸢的眼睫颤了颤,未亡人,好陌生的词汇。
两个丫鬟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伺候她梳洗,又端来半碗小米粥喂她喝下。
最后喝药的时候,她发现没有之前那么苦了,想着多半是味觉也迟钝了吧。
她脚步虚浮地踏出寝殿,感觉自己还在梦中,看到外面下着鹅毛大雪。
王府内的树早已银装素裹,冷风裹着雪花钻进她的脖子,激得她打了个冷战。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是呢,”芝杏应道,“今年冷得晚,只是没想到头雪就这么大。”
举目望去,满府缟素,就连府内的下人们全都身着素服,脚步匆忙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王府红色的大门上悬着白幡,一朵朵白色的纸花挂在廊下,寒风刮过,白色的灯笼晃得人头晕。
她看到乌木棺椁静静停于灵堂内,上面覆了一块墨色锦缎,锦缎上绣着代表身份的盘龙纹。
棺前供桌上,三炷线香袅袅升烟,两侧白烛高燃,烛泪一滴一滴落下,凝固在青铜烛台上。
慕璟一身素色大氅立在堂前,他眉目沉肃,正与前来吊唁的宾客们寒暄。
往日那股散漫劲儿全然不见,晃眼间和平日的慕璜几乎一模一样。
想起自己做的梦,方雪鸢踌躇着往里走,忽然听见有人低呼:"瑄王妃来了!"
霎时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方雪鸢把脸往毛领里埋了埋,试图避开大家打量探究的目光。
她加快了脚步走到灵堂前,抬头看了眼上方的灵位,满满跪在了蒲团上。
垂眸盯着棺椁,心里竟然异常的平静。
几位相熟的夫人过来宽慰,她一边应着,一边提心吊胆地担心她们会说出自己梦中听见的那些话。
所幸众人只是真心实意地惋惜慕璜的离世,关切她也是发自内心。
人们一个一个的上来,她起身旁边对吊唁的人鞠躬感谢,时间久了,渐渐觉得头晕目眩。
“嫂嫂,”慕璟不知何时已立在她身侧,眼里满是关心,“这里交给我,你去歇会儿罢。”
方雪鸢摇摇头,一缕青丝垂落肩头:“没事。”
“可你……”慕璟话音未落,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鸢儿!”
只见许乐瑶裹着素白斗篷匆匆走了进来,肩头还落了不少雪花,她一把握住了方雪鸢冰凉的手:“鸢儿你没事吧?”
方雪鸢又摇摇头:“没事。”
“还说没事,”许乐瑶看着好友的样子满眼的心疼,“瞧瞧你这脸白得跟纸似的。”
方雪鸢勉强扯了扯嘴角,慕璟温声对许乐瑶道:“许小姐既然来了,不如陪嫂嫂去暖炉旁坐坐?她这风寒还未痊愈……”
“好。”许乐瑶会意地点点头,搀着人走到角落的暖炉旁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