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喜悦和肾上腺素的余温渐渐褪去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松懈，潜藏在身体里的疲惫和属于异乡人的脆弱，便如同迟来的潮水，悄然将佩欣丝淹没。


    德普是在一个清晨发现她的不对劲的。


    以往这个时候，佩欣丝早就该像只精力旺盛的小海豚，在他家豪宅里四处巡视领地，或者用她那独特的能把死人吵醒的海妖式闹钟来把他从床上拖起来了。


    但今天，整个房子安静得可怕。


    德普心中一凛，也顾不上洗漱，穿着睡衣就冲向了佩欣丝的房间。推开门，他看到佩欣丝依旧躺在那个被她称为海洋摇篮的巨大水床上，身上裹着被子，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她的脸颊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一些，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蓝眼睛，此刻却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细微的水珠。


    “佩欣丝？”德普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床上的女孩只是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如同幼兽般的呜咽，却没有醒来。


    德普伸出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立刻被那滚烫的温度吓得缩回了手。


    “Shit！”他低咒一声，心中的恐慌瞬间被点燃。她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


    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他想起了佩欣丝之前跟他提过的失水症，想起了她对水的依赖，以及她那不同于人类的脆弱体质。连日的精神高度紧张，以及对人类世界那些纷扰的本能抗拒，终于让她的身体发出了警报。


    这一刻，德普脑中所有关于“绯闻”、“事业”、“外界看法”的念头，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能让她出事！绝对不能！


    他立刻行动起来。他知道，不能送医院，更不能叫家庭医生。佩欣丝的秘密，是他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底线。他只能靠自己。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佩欣丝从床上抱起来。怀里的女孩比平时要轻上许多，身体滚烫，却又在微微发抖，像一只离了水濒临死亡的鱼。他将她抱进那间被她改造成私人水族馆的豪华浴室，轻轻地将她放进了那个巨大的几乎可以当小型泳池用的按摩浴缸里。


    然后，他开始往浴缸里疯狂地倒海盐。


    那是他之前为了讨佩欣丝欢心，特意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据说最接近加勒比海海水成分的顶级天然海盐。他像个不要钱的疯子一样，一包接着一包地往里倒，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为她模拟一个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家。


    他还把那个会唱歌的贝壳音乐盒放在浴缸边，让那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里轻轻回荡。


    做完这一切，他搬来一张椅子，就守在浴缸边，寸步不离。他拿着一条用冷水浸过的柔软毛巾，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擦拭着佩欣丝滚烫的脸颊和脖颈。


    佩欣丝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了那份熟悉的带着一丝清凉的温柔。她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因为发烧而显得水光潋滟的蓝眼睛，在看到德普那张写满了焦急和担忧的脸时，瞬间就红了。


    “……约翰尼……”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依赖，“我……我好难受……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水……好多的水……都流走了……”


    德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拧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知道，她说的“水流走了”，指的就是她身体里那些赖以生存的属于海洋的生命能量。


    “别怕，佩欣丝，别怕……”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安抚着她，“我在这里。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担忧而微微颤抖，却又带着一种能让人奇迹般安心的力量。


    他握住她在水下那冰凉的小手，紧紧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去给她传递力量。


    佩欣丝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布满了红血丝的深邃眼眸，看着他眼底那份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恐惧，心中那点因为生病而升起的恐慌和不安，竟然奇迹般地被抚平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为她担心，在为她害怕。


    她虚弱地笑了笑，反手，用尽力气，也回握住了他的手。“你，你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是在说悄悄话，“我们人鱼生病了，只要，只要听听大海的歌……睡一觉……就好了……”


    “大海的歌？”德普微微一愣。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清了清嗓子，用他沙哑的嗓音，轻轻地、笨拙地，哼唱了起来。


    他唱的，是那些古老的充满了海水咸味和朗姆酒气息的水手歌谣。是他小时候听他那个当船长的爷爷唱过的歌。是他后来在扮演杰克·斯派洛时，为了寻找感觉，反复吟唱过的歌。那些歌里，有大海的波涛，有海鸥的鸣叫，有水手的豪情，也有远航者的孤独。


    他的歌声远不如佩欣丝那般空灵动人。但那笨拙的旋律里，却蕴含着一种独属于他的，最真挚最深沉的温柔和陪伴。


    佩欣丝静静地听着，她看着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不羁和戏谑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认真和专注。看着他努力地一遍又一遍地，用他那并不完美的歌声，试图为她构建一个属于大海的梦境。


    渐渐地，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她只记得，自己似乎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那张因为担忧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他那因为唱歌而略显干燥的嘴唇上，印下了一个如同蜻蜓点水般，冰凉而柔软的吻。


    那个吻，带着海盐的味道，也带着她所有的感激和依赖。


    德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浑身一僵。他看着怀里这个已经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一丝安心笑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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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小姐，心中那份因为她生病而引起的巨大恐慌，终于被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温柔所取代。


    他低下头，也回敬了她一个印在她光洁额头上的充满了珍视和疼惜的吻。


    “……睡吧，我的小笨鱼。”他低声呢喃，“等你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德普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在佩欣丝身边。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守护着他唯一的女神。


    他按时给她换加了海盐的水，按时给她喂食，按时给她唱那些跑调的催眠曲。


    他的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却又精神矍铄，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也许，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德普在某个给佩欣丝擦拭脸颊的间隙，看着她渐渐恢复红润的睡颜，心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个念头。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惊慌失措地去否认，去逃避。


    而是坦然地接受了。


    是的，他爱上了这条来自异世界的，又麻烦又可爱、又脆弱又坚强的人鱼小姐。爱得无药可救，也心甘情愿。


    当佩欣丝终于从沉睡中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黄昏了。她睁开眼，首先闻到的，不是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药味，而是一股熟悉的让她感到安心的，混合了烟草和威士忌的德普的味道。


    她看到德普就趴在浴缸边，握着她的手，睡着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他疲惫的侧脸上，投下长长的温柔光影。


    佩欣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填满了，又暖又胀。她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抚摸着他那略显凌乱的头发，以及他下巴上那有点扎人的胡茬。


    德普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当他对上佩欣丝那双已经恢复了神采带着一丝心疼和无限温柔的蓝眼睛时，他知道，这场因为生病而带来的契机，已经让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伪装和防备。


    “……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嗯。”佩欣丝点了点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眼下的那片青黑，小声地说，“……约翰尼，你看起来……像一只被海浪冲上岸好几天没睡觉的……海象。”


    德普被她这清奇的比喻逗得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反手握住她在自己脸上作乱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情和认真。


    “……那，我的小美人鱼殿下，”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愿意……让这只海象，成为你永远的港湾吗？”


    这一次，没有突如其来的饱嗝，也没有不识时务的猫咪来捣乱。


    只有佩欣丝那张因为巨大的惊喜和幸福而瞬间涨得通红的脸，以及她那如同蚊子哼哼般，却又清晰无比地，传入德普耳中的，那声带着羞怯激动和十分肯定的——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