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从没羡慕过拥有太阳的天空。


    因为我见过比太阳还要耀眼的你。


    *


    俞心顶着两坨青色黑眼圈，兢兢业业给一班和六班上完了课。


    果然这帮小可爱都很好奇周五晚上的帅哥到底是不是她男朋友，不过孩子到底是孩子，只要拿出一句“再八卦我可要发卷纸留作业了”，就能成功堵住小可爱们的嘴。


    但是组长和主任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英语组组长年近五十，高一主任即将退休，两位女领导比她们家王女士都关心她的终身大事，三天两头想着帮她介绍对象。


    组长：“心心，你可是咱们学校最标致的英语老师，想找什么样的对象跟我说说，可别再单着了，时间经不起耽搁啊。”


    俞心：“啊，组长……”


    主任：“咱们心心多优秀啊，人漂亮，性格好，教学能力强，前途不可限量，一般人咱可不看，我侄子在外企，人精神，年薪五六十万，等他这次出差回来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俞心：“啊，主任……”


    ……


    以上状况是上周四才刚刚发生过的。


    徐琰陆周五晚上找的她。


    今天周一，中午下班正好在教职工食堂碰到主任和组长……两位亲爱的长辈不出意外也跟着好奇起来。


    俞心心一横，干脆永绝后患。


    “谢谢组长，谢谢主任，他是我同学，的确……正追我呢，但是我还在考虑，也想多观察他一阵子。”


    慈祥的主任：“哎呀，那么年轻，开宾利呀？”


    俞心陪着笑脸，心虚得不行：“家里做点儿小生意。”


    一头短短卷发的组长：“听说长得还特别帅，心心什么时候领来学校让我们见见。”


    俞心干笑着陪聊：“等以后确定的。”


    主任替自己那没机会出场的侄子惋惜，不过也真心替俞心高兴：“哪儿还用一杆子□□么远，筱彤不是快结婚了吗？她上午跟我申请说这周五的晚自习想串班，要邀请你们去参加什么‘最后的单身派对’，你周五的晚自习也串了吧，我们老的‘派’不动的就不去‘派’了，正好替你们。”


    俞心正云里雾里的，又听主任慈爱地说道——


    “都是年轻人，把你考察期的男朋友带去一起热闹热闹。”


    组长也在一旁笑呵呵帮腔：“就是，带去让大家帮你考察，你们年轻人之间有话聊。”


    “……”


    她当然不可能把徐琰陆带去。


    “那行，谢谢主任组长，等我问问他有没有空。”


    俞心寻个借口就赶紧闪人了，没忘记在心里默默跟徐琰陆道歉。


    不过转念一想，这利用还不是他自己找上门的？在校门口搞出那么大动静，连门卫叔叔今早见到她都忍俊不禁好半天。


    所以利用也就利用了，俞心心里平衡不少。


    下午办公室备课，胡筱彤果然邀请大家周五下班去聚餐。


    胡筱彤跟俞心同岁，俩人同一年考进的二中，还都是英语老师。


    俞心带的两个班成绩数一数二，很是惹眼，但俞心为人低调，平日里跟谁都和和气气的，也绝不多话，树敌什么的，不仅不存在，反而同事们都很喜欢她。


    胡筱彤尤其把她当偶像，没事儿就跑去俞心班上听课，学习俞老师究竟是怎么带的班。


    俞心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认为的重点，大到授课次第，小到与学生的相处细节，全部倾囊相授。


    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胡筱彤所带的两个班成绩果然大有长进，胡筱彤因此更喜欢黏着俞心探讨沟通了。


    胡筱彤婚期将近，男朋友家境不错，特地租了一套别墅让胡筱彤请要好的同事、朋友召开一场“最后的单身派对”。


    年轻老师们纷纷热烈响应，俞心也趁乱附和两声，心里却盘算着到时候找个什么理由就不去了。


    说实在的，她真是挺惆怅。


    上周五就没休息好，这周末她只想在家躺平。


    可是胡筱彤本周日就结婚了呀。


    所以，得找个什么理由推掉周五的活动？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徐琰陆给她发来消息——


    Xu：“下午没课还必须坐班？”


    昨天那种汗毛竖起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


    热腾腾的火锅大家好像吃得都不怎么尽兴，一直到饭局结束，程宇骁主动跟他们说了句“还是我跟他联系吧”。


    而有关那个打架故事的来龙去脉，没人知道其中的细节，程宇骁只说自己确实忘了。


    现在也不知道这俩人联系过没有。


    可是不管怎样，俞心都觉得程宇骁真了不起，是条汉子，不拘那些陈年旧事，心胸宽广。


    课是备完了，但还得写教案，写完教案还得准备研讨报告，一堆活儿，哪有功夫陪他闲聊。


    于是，俞心的回复很敷衍：“干嘛？”


    Xu：“今天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下午没课了？”


    切。


    俞心只回他一个漠不关心的高冷表情。


    结果徐琰陆自问自答：“我问了陈承，他帮我抄了一份你的工作课表。”


    俞心恍然大悟，同时又很无语。


    陈承那孩子，怪不得一大清早就跑办公室来追着她问题。


    俞心给他丢了一颗系统自带的炸弹。


    Xu：“我还以为老师这职业挺轻松，看来是我误会了。这几天就不打扰你了，周六见面怎么样？”


    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她就算周五找借口不去参加聚餐，周六被徐琰陆占了，周日再参加婚礼，那这周末又妥妥地华丽丽泡汤。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


    俞心言辞诚恳，看不出半点儿推脱之意：“不行啊同桌，周末要参加同事婚礼，得帮着布置布置。你那边怎么样了？顾昶昨天还说呢，让我问你需不需要帮忙，需要帮忙的话就找他们啊，不要客气，都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


    Xu：“参加婚礼？我能去么？很想去观摩看看。”


    你能去，你能去个啥呀。


    俞心直接没回，手机静音写教案去了。


    她就发现这回回来的徐琰陆很不对劲，跟从前大不相同。


    虽然“朋友失而复得”这件事挺让人高兴，但朋友也该有朋友的界限吧？昨天她妈妈，今天他弟弟，一天给她发的微信消息比她跟顾昶程宇骁他们一个月聊的还多，俞心就感觉自己被徐琰陆监视上了。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啊？


    她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徐琰陆对她情根深种。


    想来想去，也只剩“为了弥补那缺失的友谊”最为合理。


    那么下次见面她就要跟徐琰陆好好聊一聊了。


    她不需要弥补什么，真正的友谊也从来不会失去。相互惦念、各自忙碌、偶尔相聚便是朋友之间最好的状态。


    就算是她跟程橙吧，也没到天天发消息、上午发下午发、早上发、晚上发的地步啊。


    而且要不是她拒绝得足够坚决，徐琰陆甚至还打算充当每日接送她上下班的司机……包括昨晚，他问了两遍在哪吃的饭，俞心愣是装傻没搭茬。


    不用想，但凡她报出地址，他就会过来接。


    俞心真是受够了这种超标的友谊。


    毕竟昨天在程橙家才刚立的flag——谁先打破不谈恋爱的约定谁是狗。


    照徐琰陆这么殷勤下去，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时隔七年二次犯蠢。


    试问又有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了这些贴心贴肺、贴身贴胃的关爱举动啊？况且对方又优质的要命，帅的要死。


    真是够了。


    她务必得离徐琰陆远一点儿。


    差不多一小时过去，俞心的教案写完了。


    她站起来活动活动，顺便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看一眼——


    Xu：“不方便带我去？”


    Xu：“那今晚就见面吧，我接你。”


    ……


    俞老师想尖叫。


    她要发火了，她真的要发火了！


    她一屁股坐回椅子，紧蹙眉头，手指不停戳屏幕——


    “徐琰陆，我这周特别、特别、特别忙，你识相的就不要再打扰我。你也抓紧好好忙你自己的事，我是人不是超人，我下班只想回家躺着。”


    发送。


    呼——


    有话直说真的好舒服。


    管他会不会生气，她反正不想做不想做的事。


    目前她不想做的事就是不想跟徐琰陆走太近。


    这人曾经把她迷得五迷三道，既然收了心当然要好好看住。


    “心心，周五一定去呀，你要是不去我可太失落了。”


    胡筱彤下课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笑盈盈叮嘱俞心。


    “我班同学说了，让我周日把捧花丢给你，他们希望俞老师下一个结婚，你看你这人缘儿，哎我真太羡慕了。”


    捧花丢给她？俞心抿嘴乐。


    也不知道付姨那边转卖捧花容易不容易，不过就算拿回家插着欣赏也是开心的。


    办公室生存法则第一条：听到夸奖，要把夸奖引到对方身上去。


    “那还不是因为沾了你的光。”俞心娇憨笑笑，想着刚刚拒绝徐琰陆的舒爽，她觉得周五晚上去参加那个聚餐也无妨，毕竟还有周六可以让她好好宅家一天。


    于是，俞老师爽快答应道：“周五我去啊，必须去。”


    刚回办公室的组长正好听见这话，她笑呵呵嘱咐俞心：“去吧，别忘了把你考察期的男朋友也带上，捧花可不能白接，争取早点儿也让我们喝你的喜酒啊心心。”


    带上男朋友。


    喝她的喜酒。


    俞心哼哈地跟着大伙儿一起说笑。


    生活嘛，真真假假，开心最重要。


    *


    所以说，有话直接发飙还是有用的。


    周一到周四，俞心耳根清净，徐琰陆一条消息也没再给她发。


    陈承每日也规规矩矩的，甚至都没找她答疑。不过孩子也真的争气，回回大测小测都是满分，的确不需要答疑。


    日子仿佛又回到得知徐琰陆回来以前。


    她每天上班、下班，陪王女士和俞先生看会儿电视，一家人坐在小小的客厅里吃水果、侃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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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发现王女士有催她找对象的苗头，俞心就借口困了赶紧撤离。


    她想要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一家人好好在一起，有妈妈的唠叨，有爸爸的憨笑。


    想到这儿，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俞心睡不着了。


    她想起徐琰陆的妈妈已经过世。


    记忆里，没听徐琰陆提过自己的爸爸。


    大晚上的，她倒是对周一的严词拒绝感到一丝丝抱歉。


    俞心顺手拿起手机，点开跟徐琰陆的聊天框，内容仍停留在那句“我是人不是超人，我下班只想回家躺着”。


    又随手点开徐琰陆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里面显示半年可见，但他这半年没发过什么。


    要跟他说句话吗？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俞心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闲的你呀是不是，大半夜胡乱发散什么不靠谱的同情心？


    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徐琰陆过得很好，富足又贵气，她同情同情明天还要起早上班的自己还比较靠谱。


    手机静音。


    睡觉！


    *


    时间就这么忽忽悠悠来到了周五。


    因为晚上要跟胡筱彤她们去别墅聚餐轰趴，俞心特地穿了一身轻便运动装出门。


    临出门没忘跟王女士告假——


    “妈，我今晚晚自习串休了，胡筱彤周日结婚，今晚请我们过去聚餐，几点回来不一定，也可能直接在她那边住一晚上，不用等我啊。”


    运动鞋穿好了，嘴里嚼着的肉包子咽下去了，王女士的唠叨也重磅来袭——


    “知道了，年轻人就该经常一起聚一聚，不聚哪有互相了解的机会啊。不过你这身衣服穿的会不会太随意了？好歹你穿套亮堂点儿的啊，这灰不溜秋的比你奶衣服都老。”


    俞心又战略性抬手看表，今天她戴表了：“妈我来不及了，拜拜。”


    王女士的嘱托紧随其后：“注意安全，好好玩儿好好融入，记住喝酒别喝多就行，也别闷葫芦似的跟单身异性同事一声不吭，要是——”


    俞心开门跑没影儿了。


    ……


    中午吃饭的时候跟程橙打了语音电话，程橙那会儿在盉大自习室学习。


    俞心其实是想跟她打听程宇骁和徐琰陆这俩人到底联系上没有，谁知道程橙跟她一顿吐槽——


    “心心，我实在憋不住了，我必须告诉你，顾昶那个家伙已经被徐琰陆收买了，他前天给我打电话，说周六他陆哥安排吃饭，让我务必把你带去。”


    俞心凌乱，她当然很想听到他们和好如初的消息。


    可是——


    “……前天？前天不周三吗？周日的时候顾昶不还跟你一起忿忿不平吗？”


    “是啊，所以你就说这人还有没有点儿节操？有没有点儿骨气？我哥说徐琰陆送了顾昶一台车，他们还不让我告诉你。”


    “……”


    果真财大气粗。


    俞心无语了，这的确是徐琰陆如今的作风，想想那三十来万的纯金公仔。


    “那……宇骁哥呢？”


    “我哥？”提到程宇骁，程橙似乎更忿忿了——


    “我哥更过分，他什么也没要就跟徐琰陆握手言和欢迎他回来了。”


    俞心鲠住，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给我正经一点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周一啊，周一晚上他们仨见了一面，然后就这样了。”


    行，不错，很好。


    所以也就是她们这些女孩子最爱杞人忧天。


    亏她这些天一直担心他们得怎么收场，结果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为啥他们不让你告诉我？”


    程橙真是知无不言：“顾昶说他陆哥就是这么交待的啊，说你这周特别特别忙，让大家尽量别打扰你。”


    徐琰陆这是拉着别人一起孤立她吗？


    能说脏话吗？能骂人吗？能暂时放弃老师的身份吗？


    这家伙太可恶了！


    午饭吃的不知其味，俞心长叹一声，忍不住感慨：“大橙子，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果然还是你最有节操，最有骨气，最可靠。”


    谁知电话里竟然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


    起初俞心以为是教职工食堂的信号不好，她站起来，举着手机换换地方——


    “那个……心心啊，还有件事……”


    感觉出闺蜜似有难言，俞心宽语道：“啥事？你说吧，我挺得住。”


    只听程橙那头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就是啊，周一他们仨不是见面了吗？”


    “然后徐琰陆问起我……顾昶就提起我正在准备考博的事……”


    俞心莫得感情：“嗯。”


    “结果谁知道徐琰陆为了‘策反’我，周二就帮我介绍了盉大的博导，正是我梦寐以求的那位老师，心心啊，我那个……”


    轰——


    这回俞心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你们四个好样儿的，绝交吧，绝交吧啊。”


    “不是啊心心，你要算账就去找徐琰陆算账，这家伙的糖衣炮弹太猛了，我是反复抵挡也没抵挡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