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瞬，离忧道：“我……我师父？”


    “你还在人间拜了师？”


    计都神色稍有缓解，甚至开了个玩笑。


    “也不知道哪个凡人命数这个硬，算计到你头上了。”


    说完，他眯眼看着离忧，问：“你最熟悉这些凡人的秉性，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掌握之中？”


    离忧不明所以，但摇了摇头。


    她根本就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算了。”计都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瑶池，池水涟漪，金莲璀璨，离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走过瑶池，是一片树林，尤为惹眼。隔得尚远时，离忧就看到了这片树林。


    天界众生仿佛都被神光普照，唯独这片树林，看着还有几分凡间的气息，离忧顿时生出几分亲切。


    直到两人走近一看，离忧更是惊奇。


    “天界也有无忧树吗？”


    计都看了她一眼，道：“你还知道这个？”


    离忧点点头，“有缘即开的无忧树嘛，我知道。”


    这倒是出乎了计都的意料，他忍不住侧目多看了她几眼。


    没过多时，两人便走到了树林中。


    离忧抬头看了看头顶浓密的绿荫，问道：“怎么不开花了？不是有缘即开吗？”


    计都的神色顿时有些诡异，黑青一阵绯红一阵，最终，脸上呈现五彩缤纷的黑色。


    他咬牙切齿道：“你变态吧？”


    离忧皱眉看了看他，不甘示弱：“你有病呐？”


    计都被气笑了，就算她转世为凡人，这张嘴还是不饶人。


    不过……


    他斟酌再三，顾虑她到底是个女孩子，他还是将话说得委婉了些。


    他道：“就算你喜欢我，只要我不喜欢你，我们心意不相通这树就不会开花。”


    末了，他在心中想：她脸皮那么厚，总不至于被拒绝几回就羞愤欲死吧……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离忧的神色。


    她神色先是一阵懵懂，而后狠狠一震，像是往一览无际的大海里投掷了一颗巨石一般，激起惊涛骇浪。


    整个人如遭雷击，蒙了半响后，她才如梦初醒，不可置信地看着计都，问：


    “你的意思是，无忧花有情缘才开？！”


    计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道：“当然啊，无忧树可是月老殿里长出来的树，月老的红线便是缠在无忧树上，若不是遇到彼此心意相通的天定姻缘，怎么会开花？”


    离忧听不进去其他的话，只听见那一句“若不是彼此心意相通的天定姻缘，怎么会开花”。


    照这么来说，她和顾念早在忘忧仙山上就彼此喜欢了？


    计都揶揄道：“看样子你是见过无忧树开花了？你已然动了凡心？”


    说完，他便神清气爽地大笑起来。


    离忧不予理会他，他却催促道：“走吧，就快到了，真是期待你恢复记忆后会是什么表情。”


    两人心思各异，向前走去。


    走过无忧树林，两人来到了云端。这里云蒸霞蔚，美轮美奂。


    计都走在前头，将眼前的一片云挥开，显露出云层背后的镜子，只是这镜子似乎从中间断开了，留在这里的是另一半尚为完整的。


    离忧端详着镜子上的裂缝，惊奇问道：“这镜子很名贵吗？为什么碎了还舍不得换？”


    计都敲了一下她的头，骂道：“肤浅！”


    离忧捂头看他，颇为不忿。


    计都道：“真是深受凡人心性侵染，只知道贵贱之分。这可是上古神器——水月镜！”


    离忧努努嘴，嘀咕道：“我本来就是凡人啊，有几分凡人心性怎么了？”


    计都万分气愤，连连将她推到水月镜前，道：“你快别胡诌了，照照镜子吧……”


    离忧道：“我今天出门之前照过镜子的……”


    “这不一样！”计都道：“这是水月镜，可以看到前世今生，你照完镜子，一切都明了。”


    “还有这种功能…………”离忧在水月镜前站定。


    镜子里的她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镜子上的裂痕：“碎掉的也可以……”


    说着，镜子中的画面忽然开始变化。


    镜子上的祥云聚拢再散开，镜像的世界已然来到了司命殿。


    宁静祥和的司命殿中传出一阵轻叹。


    主殿屏风后，计都立在桌前看着伏案的女子，无奈道：“整天为这些愚不可及的凡人困扰，我看你是写命簿写昏了头……共情这些凡人做什么……”


    “啪嗒”一声脆响，竹简被掷在案桌上。


    计都走到一旁的置物架旁，桌案上女子的容貌没了阻挡，完全显露在镜中。


    镜外，离忧呼吸一窒，瞳孔微缩——


    这司命星君……竟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莫非……自己就是司命星君？？？


    镜中，计都随手拿起一卷竹简，照着上头的笔迹缓缓念道：“李仁，1998年秋月出生，2010年辍学外出打工……2012年因奸杀幼女入狱……啧啧……”计都连连摇头，问道：“你心系苍生，系的就是这种苍生？”


    司命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竹简，道：“人世百态，这只是沧海一粟，怎可以偏概全？”


    计都撇了撇嘴，道：“是天宫的日子太过逍遥了吗？你非要去管人间的死活？”


    司命将竹简放回原位，“天下众生，阴晴雨暖都经由我手产生，我自当爱民如子，现下我的孩子遭难，岂能见死不救？”


    计都并不认可，他道：“你只是司命，只掌管凡人俗世，凡间末法时代邪修横行是天道运转的结果，莫非你真的要为了区区凡人与天道作对？”


    司命看他，道：“有何不可？”


    计都皱眉，问她：“你想做什么？”


    司命缓缓抬头，眼神坚定，“以身入局。”


    “你是不是看凡间的话本子看多了？！”计都暴跳如雷，“那你要为了这些和你不相干的凡人亲自下凡间？！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扭转大局改写命运吗？”


    “你可知下凡是谁该遭受的？罪仙？！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司命缓缓打断他，道：“计都，你为什么这么恨凡人？你高居神位为何就是不愿意广爱世人？”


    计都，乃掌管孤寡灾难的计都星君。


    人间祭祀在预测吉凶祸福的时候，凡人都会在心中默念一句：计都星君请移驾。


    就是这样一个不招凡人爱戴，性情孤僻古怪的神明，见证了最低劣阴暗的凡人心。


    原因无他，只因凡人在诅咒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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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的时候，都会在心中默念一句：计都星君请光临他家。


    司命看着他，道：“我若是像你一样唾弃凡人，率先唾弃的就是你。”


    计都默了。


    她这话说的属实没错。天上众神，除了她便不再有人愿意同他来往。


    “算了……”计都败下阵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凡人向来为利所驱，你入一遭轮回，只怕是要沾上不少因果。”


    “趋利避害乃认知天性，即便是神仙也不能免俗，何必苛责凡人。”司命缓缓坐回案桌前，一阵思索后，她道：“不过……此事确实要思虑周全，从长计议。”


    她取出竹简，思索一番后，泼墨下笔，写就了离忧的命数。


    母亲生产早逝，父亲脱离家庭不问世事，这样的家庭能使她最大程度上的不欠罪业。


    末了，司命搁下手中笔，掐手算命。


    见她面色逐渐晦暗，计都问道：“算出什么了？”


    司命捻着眉头沉思，道：“有凡人算到我的行踪了。”


    计都嗤笑：“哪有凡人能有这样的本事，若有这样的本事，他也不用当凡人了，成仙吧。”


    司命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提笔又在命簿上添了几笔。


    命簿写就后，她去找战胜讨了一柄九幽寒剑，又去上古秘境中采了一株双生花就去找阎王报道了。


    这是她布下的天命之局。


    既然早早料到凡间有人知道了她的动向，不妨顺其道而行。


    她将九幽寒剑与双生花相融，转世投胎为一对姐妹，姐姐的□□承载剑鞘，妹妹的□□承载剑身。


    姐姐的出生是投入棋盘的迷雾弹，既可以舍身替她挡劫，又可以恰到好处地激起她的报仇心理。


    换而言之，姐姐的死，是她一手促就的……


    到了阎王殿，司命又犯起了难——她要投胎到谁腹中？


    人间有千情万意，唯独生育之恩是无论如何都偿还不得的。


    可做神仙的，最忌讳沾上凡人因果。


    司命有些犹豫，她当真要为了凡人让自己陷入因果的无底旋涡吗？


    正当她犹豫之时，阎王站了出来，道：“今日有一位上神要投胎，恰好她命中有女，您不妨借她的胎腹一用？欠神仙的情比欠凡人的情好偿还多了。”


    司命一喜，连忙问道：“敢问是哪位上神呢？”


    阎王答：“忘忧神女。”


    司命一惊，问：“您是说，忘忧仙山的那位忘忧神女？”


    “正是。”


    司命不解，“她老人家在忘忧仙山过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要来凡间走一遭？”


    莫非她还能在忘忧仙山中犯了什么人神共愤的滔天罪孽，被贬成罪业下凡历劫？


    “呸呸呸。”司命在心中默念：不得妄议上神，罪过罪过……


    阎王坦言：“我也不知。”


    司命神色恭敬，唯恐冒犯，试探问道：“那……上神也愿意？”


    阎王连连点头，道：“您尽管放心，上神愿意，您只管投胎便是。”


    司命一喜，全然忘了问上神为何愿意，也忘了思考，阎王是如何得知上神意愿的，抱着神剑和双生花就喜滋滋地跳下了轮回。


    而今想来，只怕这忘忧神女虽简居仙山之上，却未曾将外界的事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