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不灵犀


    秦煦昏沉沉地上了班， 大概因为最近的命案，大家的行为变得拘谨，闲暇时的聊天也少了。


    虽然这么说怪怪的， 但秦煦真觉得耳朵清净。


    以往，总会有些窸窸窣窣的杂音， 哪怕努力屏蔽， 不去接受， 也架不住嗓门大的， 一句句往耳膜戳。


    一个早上， 秦煦的工作效率非常之高。


    等中午吃饭， 他照例给苏安沂发消息：【一起吃吗？】


    过了十分钟， 对面回：【抱歉，还有会议摸头.jpg】


    秦煦心里失落，忍不住抿唇。


    德牧犬：【好的， 没事】


    德牧犬：【那个……我送你的袖扣， 你戴了吗？】


    云：【当然】


    云：【照片.jpg】


    秦煦嘴角上扬， 很快又悄悄隐匿。


    德牧犬：【你记得要天天戴】


    云：【不穿衬衫也要戴？】


    秦煦：“……”失策， 忘了。


    云：【好的， 我会放口袋】


    秦煦控制不住， 眼尾弯起。


    另一边， 苏安沂微微叹气。


    他按了按眉心， 酸胀感消去了点。


    “Linda， 人齐了吗？”


    Linda点头：“基本到了，就等这次品牌的负责人过来。”


    苏安沂拿起扶手边的外套，搭在手臂， 站起身说：“行，一起过去吧。”


    “您需要我给您泡杯麦片吗？”Linda体贴地问。


    苏安沂摇头：“不用， 弄杯荞麦茶加点奇亚籽就好了。”


    Linda应道：“好的，您稍等。”


    苏安沂：“辛苦了，不着急。”


    ……


    秦煦垂下眼，反复看了几次消息，才按熄屏幕。


    他轻轻转动手指，把玩着手机，思绪飘开。


    叩叩——


    “干嘛？不去吃饭？”严美仪敲桌子，开玩笑说，“cos忧郁美男？”


    从这个角度看去，青年微微垂下头，刘海遮住眉眼，嘴唇紧抿，下颌线极为锋利。


    嘶，真帅啊。


    严美仪心里感慨，虽然看了有段时间了，有点免疫力，但冷不丁瞥过去，还是会被晃神。


    “没。”秦煦慢半拍地说，“准备吃了。”


    孟影伸懒腰，直接打哈欠了：“一起去呗。”


    严美仪没意见：“三人行，两个大帅哥陪着，我双手双脚同意。”


    孟影斜睨过去：“哎呦呦，还双手双脚同意，我可不敢认自己是大帅哥，你说的是小秦吧。”


    严美仪淡定地说：“怎么，嫉妒了？”


    “呦呦呦，我嫉妒什么？”孟影撇嘴，一把搭上秦煦肩膀，“我还能扒拉大帅哥呢，你不好意思吧。”


    严美仪：“……”


    她笑骂一句：“瞧你嘚瑟！”


    秦煦肩膀微僵，然后不动声色地挣脱，他直接起身，轻巧地换了方向：“走吧，你们去哪家吃？”


    孟影无所觉，捋了下头发：“我都行，看你们。”


    严美仪思索：“我想吃点汤粉……小秦，你呢？”


    秦煦“嗯”了声，“可以。”


    严美仪拍拍手：“好，那就去百汇园那家，汤底老鲜美了。”


    三个人几乎并排走，秦煦走得比较，越出半个身位。


    严美仪和孟影嘴巴都闲不住，爱说八卦，天南地北的。


    从公司的小道消息到风流轶事，最后谈到最近的凶杀近况。


    “听说凶手是我们公司的。”


    “哈，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个……连环杀手。”


    “那老头是周扒皮了点，但平时做人还算圆滑，应该不会得罪谁啊？”


    “你都说不得罪了，怎么是公司的人？”


    “万一呢？哦，意思得罪了。”


    “……”


    孟影哑口无言，实在辩不过严美仪。


    秦煦很少插话，都是默默低头玩手机。他不看软件资讯，也不玩游戏，只翻微信的聊天记录。


    ——他和苏安沂的聊天。


    汤粉上桌了，热气腾腾的碗面熏眼睛，秦煦的眼睛不挪开屏幕，一张张照片，放大缩小，来来回回。


    “小秦，你觉得呢？”孟影忽然出声。


    秦煦手一顿，下意识按掉手机。


    他回忆了下两人聊天的话题，咬断筷子的面条，含糊说：“不知道，等警察出通告吧。”


    严美仪喝了口汤：“有道理，猜来猜去不如警察叔叔多努力。”


    秦煦眉眼低垂，继续慢慢吃粉。


    他其实有关注案子进度，鉴于管理局和人类警察合作，总能探听点消息。


    凶手至少没有抓拿归案，和好几起的连环杀手有关，找到了几个怀疑对象，但似乎没什么进展。


    ——他得多留意苏安沂身边的情况了。


    秦煦心里暗暗下决心，一方面是真的担心，另一方面……


    也算借口？他愉悦地想，和苏安沂可以多接触了-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秦煦唉声叹气，捧着手机发呆。


    云：【今晚有个突然飞来的客户，抱歉……不能一起回去了】


    云：【你加班不要太晚，早点回家】


    云：【抱抱.jpg】


    人类工作起来是真忙。


    秦煦其实也没在加班，只是在碰运气。


    秦煦恹恹地回消息：【好的，你注意安全】


    他顿了顿：【要不要我去接你？】


    云：【你还没拿到驾照吧？】


    秦煦轻啧，噼里啪啦打字：【可以叫代驾啊，我过去接你】


    重点是“我”。


    云：【……别闹】


    云：【太折腾了，没必要】


    秦煦抿了抿唇，手指动了动。


    德牧犬：【我担心你】


    云：【放心，我都走大道，不独行，回家又不回公司，遇不上杀人的变态】


    德牧犬：【……哦】


    德牧犬：【我送你的袖扣，你带了吗？】


    云：【照片.jpg】


    秦煦轻呼一口气，回消息：【嗯】


    他放下手机，没有几秒，又震动。


    Sky：【今天白白比较乖，你有时间看看它吗？】


    秦煦扬眉，环顾一周，大概是命案的余温未散，超过十点，就没人加班了。


    整一层楼，就只有秦煦这边的一小块位置亮着。


    这是一间空闲的会议室，秦煦工位的电脑出了点毛病，就换成这里的电脑操作。


    德牧犬：【有】


    德牧犬：【直接开视频吧】


    Sky：【好的！！！】


    几分钟后，另一边的视频画面出现。


    一个长发女生凑得近，眼睛眨啊眨。


    她笑容甜甜：“你好啊，秦老师。白白，快过来叫人。”


    萨摩耶一把从沙发跳过来，热情地汪汪汪。


    但它的脸一直对着女生，要扒拉对方，爪子乱爬，见对方不搭理，还要去舔她的鞋子。


    女生不让它舔，一直说脏，然后作出严肃脸：“不听话，忘了以前见到陌生人要怎么打招呼吗？”


    萨摩耶小脸皱起来，吐了吐舌头，自己往角落去。


    “一说你就跑！”女生没好气，将它揪回来。


    她对秦煦说：“哎，麻烦您看看它的情况了。”


    秦煦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吭声，一直观察萨摩耶的行动轨迹。


    他缓声说：“其实一开始，白白是有和我打招呼的，只是比较仓促。”


    女生吃惊：“但它扒拉我……”


    秦煦解释：“它那几声汪汪汪，是对我说你好。”


    女生发愁：“啊，真的吗？以前我教过他怎么打招呼，好像有套流程的。”


    秦煦听得懂狗语，自然笃定，但对女生，依旧温和地说：“或许这方面，狗也有狗的习惯，强行掰正不好。”


    女生：“哦哦，好吧，那其他行为呢？比如舔我的鞋啊，非要扒拉着我，去沙发乱跑，还有——”


    她打开电视，也把摄像头转过去，指着角落的白白：“等会儿，他还会学太监拜礼。”


    秦煦：“……”稀奇。


    上次只看了个视频片段，这回完完整整地看了全过程了。


    萨摩耶跪拜的时候，居然还挺严肃的样子。


    ——当然，这个“跪”是形像神有差别。


    女生：“太奇怪了，感觉在国外，我的萨摩耶和中邪了一样。”


    秦煦想了想，喊了几声萨摩耶的名字。


    都没应。


    狗大部分听得懂简单的人类指令，很明显，这只萨摩耶在装傻。


    秦煦眯起眼睛，冷不丁地汪几声。


    女生：？！


    秦煦安抚道：“我就逗逗它。”


    女生：“哦哦，好的。”


    萨摩耶震惊地看过去，活像看到鬼。


    “不装聋了？”秦煦慢吞吞地说。


    萨摩耶：“……”


    秦煦说：“我大概简单和它做些训练，麻烦您在旁边协助，用时大概一小时，您之后有其他事要做吗？”


    女生：“没，直接开始就好。”


    秦煦：“好。”


    ……


    苏安沂结束应酬，准备驱车回家。但开到一半，想起文件落在公司，思考明天匆忙赶过去，还是提早回去。


    两相对比利害，他决定还是现在回去拿。


    十一点的公司，极少部分的楼层仍旧灯火通明。


    但很少有人。


    苏安沂意外地发现，他们部门还有人在会议室开会。


    他路过隔间，还亮着光。


    苏安沂没想打扰，特意放轻脚步。


    忽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好，做得不错……”


    是秦煦。


    苏安沂惊讶，青年还没走？


    他记得……


    苏安沂看了眼手表，莫名心跳加快。


    不可免俗的，他想到一些狗血的偶像剧，什么刻意等待，试探偶遇，哪怕亿万分之一的概率，着实浪漫。


    苏安沂已经三十出头，过了耳听爱情、幻想真爱的年纪，但有时候吧，期待期待，还是不错的。


    慢慢的，他脚步放缓，不自觉驻足，凝神细听。


    “起来，到前面来，跪下。”


    苏安沂：？


    他不确定了，怀疑自己听错声音了。


    “面对主人，你要展现你的忠诚，应该怎么做？”


    “不许抬头，也不许笑，认真点，不然会有惩罚的。”


    “不要没经过同意，就舔主人的鞋——”


    青年的声音如与他深夜时通话的耳语般，低沉磁性，好似大提琴。


    但有着平日里所没有的威严、冷厉，强势得不容抗拒。


    苏安沂彻底愣住了。


    秦煦满意了，狗子可教也。


    女生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累得不行，大型的萨摩耶蹦蹦跳跳，实在折腾。但她的威慑力存在，萨摩耶又爱又怕，自然卖力表现。


    “……对，记住今天的感受，这样才是正确的行为。”秦煦扭了下脖子，准备结束。


    屏幕里的萨摩耶露出招牌的天使笑容，像在讨夸奖。


    秦煦顿了顿，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好，你就是最乖的狗狗。”


    哐啷——


    门外出来异响。


    秦煦错愕，猛地站起来：“苏、苏安沂？”


    苏安沂眼神泛空，几秒后，四目相对，他尴尬又狼狈：“我、我就是路过的，你——”


    秦煦“啊”了声，犹豫说：“这个、是我的兼职，刚才线上训练小狗……”


    他想到自己之前的撒谎：“也算之前的工作，我是一个、呃……训狗，你知道吧？”


    “我懂。”苏安沂打断，艰难地说，“我明白，这是个人爱好，哦，还有兼职工作，挺好，爱好融入生活、不、工作。”


    一阵沉默。


    苏安沂其实有点头晕目眩，但撑着打圆场：“……我、我也有朋友做这个。”


    这么巧吗？


    秦煦迟疑片刻，不自然地说：“那挺巧的，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和你朋友一起探讨下训狗技巧？”


    苏安沂：“……”


    不是，现在年轻人玩那什么都这么大胆、不避讳了吗？


    第32章  晚安指令


    临近深夜， 凉风习习。


    秦煦亦步亦趋地跟在苏安沂后面，心里莫名忐忑。


    “苏安沂……”他唤了一声。


    “嗯？”苏安沂回神，微笑问， “怎么了？”


    “你——”秦煦迟疑，“你好像不太开心， 是工作烦心吗？还是因为……我？”


    他最后一个字落得很轻， 眼里有困惑。


    苏安沂先是沉默， 很快， 他开口：“可能是工作累了。”


    秦煦抿唇， 直接说：“真的吗？什么工作？是因为我之前的工作……你不喜欢， 所以才不开心吗？”


    小狗不懂什么叫委婉， 冷不丁的，很难让人扛住。


    苏安沂哑然几秒，无奈地说：“不， 我只是——”


    他顿了顿， “需要思考。”


    ——青年的纯情大打折扣， 装是装了， 不过， 当下暂且撇开， 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讨论。


    爱情荒谬而情绪化， 苏安沂宁愿遮住一只眼睛， 当个半瞎， 想想倒是心里发苦了。


    秦煦压下嘴角：“思考什么？”


    苏安沂沉吟：“在这之前，我问你一个问题。”


    秦煦慢下脚步：“嗯。”


    “你上一份工作和、训狗有关，直到现在， 你私下也会继续接触……”苏安沂微妙地停顿一下，“我可以理解为， 这算你的一个爱好，已经融进生活里了，是吗？”


    他努力委婉，但说话仍旧有僵硬感。


    秦煦犹豫：“呃，怎么说，大概是的。因为我以后也会继续从事这一行，所以……”


    他不想对苏安沂隐瞒，可能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他会离开公司，继续当训犬师。


    苏安沂深吸一口气：“这个……被允许吗？”


    ——这玩意儿不合法吧？


    秦煦不理解：“为什么不被允许？”


    “不合法。”


    “……”秦煦愣了下，“我有证的。”


    苏安沂：“……”小圈子还有证？


    他试探地说：“你的意思是私下进行，但名目上不说实际情况？”


    秦煦表情不变，脑子开始转——


    不说实际情况？意思是……不坦白自己是条狗，能听懂狗说话，才能这么准确地训练？


    但苏安沂怎么知道的？


    秦煦：“这是你猜的？”


    苏安沂：“我只是举例一些情况。”


    秦煦松口气：“差不多这意思，但和你说的有出入。”


    苏安沂：“……”


    他气笑了，对方还给他玩脑筋筋急转弯？


    苏安沂已经确定，自己的猜测恰好契中青年的想法。


    他语重心长：“这一行干不久的。”


    秦煦眨眨眼：“你怕我没钱吗？不会的，你放心。”


    苏安沂欲言又止，很想问青年的自信从何而来，但又怕打击到对方。


    ——不过，有没钱不重要，他养得起。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


    “你训狗时，一直都当训的那一方？”


    秦煦疑惑：“不然呢？”


    苏安沂：“……那未来的生活里，你会希望恋人接受这份爱好吗？”


    ——按道理来说，人与人之间互相尊重，谁没点小爱好。


    他有女装癖，对方有个、呃，也正常。


    可是吧……苏安沂表情凝重，万一对方对恋人也有这方面的要求，他是不是要做准备？


    他脑海瞬间闪过诸多念头，心潮微动，波澜阵阵。


    秦煦思维终于转过弯了，忽然领悟到苏安沂的“难言之隐”。


    “你不喜欢我训犬？”他问。


    苏安沂：“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


    他斟酌地说：“我需要了解你的度、界限在哪里？”


    秦煦听得认真，但……没听懂。他沉默半晌，按照自己的理解发问：“是要我减少工作的频率吗？”


    “你真要当工作？”苏安沂复杂地问。


    秦煦：“……爱好，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是爱好，频率很低的。”


    他可以去管理局接任务赚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年的话，像把他纳入自己的未来。


    苏安沂不争气地心跳变快，原本的疑虑或者犹豫，通通在此刻消失。


    “看你吧。”他又问，“除了线上，你一般是在家里还是外面进行？”


    “外面，有个专门的场地。”


    “那……你们会有肢体接触吗？”苏安沂直直看过去，“还有以前、以前接触得多吗？”


    秦煦怔了怔：“基本没有，主要还是靠指令和一些方法，非要带动它们行动，用牵引绳就好了。”


    他又补了句：“大概就这样，你介意吗？”


    苏安沂沉默，继续问：“他们会穿衣服吗？”


    秦煦茫然，回忆了一下：“这个，看他们的主人吧。有些狗喜欢，有些狗不喜欢，当然，主人想打扮它们的话，哄几句还是愿意穿的。”


    苏安沂：“所以你是帮他们的主人训练狗？”


    “嗯。”


    苏安沂眯起眼睛：“你自己有狗吗？”


    秦煦：“……”没有，他就是。


    “没。”


    “为什么不养？”苏安沂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没兴趣，我不喜欢养狗。”


    “哦。”苏安沂自动翻译，“只是喜欢去训，靠这个挣钱，满足爱好。”


    差不多这意思，秦煦点头：“对。”


    苏安沂轻呼一口气，紧绷的下颚稍稍松懈。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了解清楚，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一半。


    “好的，我明白了。”


    ——先处着吧。


    不对，还没处呢。苏安沂心想，他也不用太过担心，等真到那一步了，再想也不迟。


    但是……苏安沂叹气，他到底有点迟疑，再看看。


    不急，慢慢来，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怕时间长？


    “嗯。”秦煦谨慎地应了声，“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苏安沂想了想：“暂时没有了。”


    “哦，好。”


    “我送你回家。”苏安沂见秦煦还低着头，轻轻搭了下他的肩膀，“怎么低头不吭声啊？不开心？”


    秦煦眼皮垂着：“没。”


    苏安沂柔声说：“哎，我看看。”说罢，他用手抬起青年的下巴，作势打量。


    秦煦被盯得不自在，撇开脸：“看什么？”


    “看大帅哥。”苏安沂低笑，“好了，别生气，刚才是我没整理好心情，把情绪传给你了，抱歉。”


    秦煦眼皮动了动，闷声说：“不怪你，怪我，可能社会觉得训犬师不体面，你……情有可原。”


    ——小狗挺难过的，难道人类看不起训犬师？


    有可能，毕竟当时苏安沂的脸色不好，可能真的不行吧。


    苏安沂沉默了，很难违心说出“体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谁也没资格说谁。”他说，“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比较惊讶。”


    秦煦恹恹地“哦”了一声：“但你说当工作不好，只能当爱好。”


    苏安沂：“……”


    “算了，我明白了。”秦煦扭头进副驾驶，强撑着说，“走吧，我困了，想回家睡觉。”


    苏安沂头疼，赶紧上车解释：“不，你误会了。我……”


    秦煦打断，再次强调：“我困了，苏安沂。”


    苏安沂叹气：“好，我现在送你。”


    车辆缓缓行驶，安静的气氛和黑夜格外融洽。


    忽然，挡风玻璃出现密密麻麻的透明点，缝隙逐渐减少，最后化成水珠，流出凌乱的水线。


    下雨了。


    苏安沂放缓行驶速度，拨动了下雨刮器。


    他余光看向发呆的秦煦，喉结微动，轻唤道：“秦煦……”


    秦煦总坐苏安沂的车，因此养成了上车睡觉的习惯。他理智上想思考今晚发生的事，试图抽丝剥茧，但眼皮沉沉，意识往下坠。


    “下雨了。”苏安沂低声说。


    秦煦像被人从悬崖边拽回来，双脚有种落空的错觉：“嗯，下雨了。”


    红灯亮起，刹车灯穿透雨水，照亮潮湿的斑马线。


    苏安沂侧过身，伸手捋了下青年的碎发，从额角横到鬓际，一下又一下：“要不要来我家休息？”


    他的声音刻意放轻，黑夜独有的柔情变得浓稠。


    秦煦慢半拍，下意识反问：“什么？”


    红灯在倒数，转换成绿灯的那一刻，苏安沂打了个方向盘，去前面掉头。


    “去我家吧。”他柔声哄道，“雨天了。”


    秦煦缓慢地眨眼：“为什么雨天就要去你家？”


    苏安沂微笑：“你不想？”


    明明没有睡一觉，但秦煦刚才的气闷已经忘记了。


    他拾回被压抑住、渴望靠近对方的心。


    “想……”


    苏安沂笑容加深。


    秦煦清醒过来：“但太麻烦你了。”


    苏安沂反问：“哪里麻烦？就出一张床的事。”


    秦煦眼睫垂落眼睑处，低声说：“我不去。”


    苏安沂：“还因为晚上的事生气啊？”


    “我没有生你的气。”秦煦更多和自己生气。


    他有点明白了，或许这就是管理局教导员所说的情感？


    好复杂，总是毫无缘由地把他的心揪起来。


    “既然不生气，那就去我家。”苏安沂顺着接话。


    秦煦：“……”


    他抱着手臂，往后一躺：“不去。”


    “是生气所以不想去？”


    “没生气。”


    “嗯，那去我家。”


    “不去。”


    “生我的气？”


    “不气。”


    “去。”


    “不。”


    “生气？”


    “……”秦煦哽了哽，“苏安沂，你听不懂、人话啊？”


    “噢，你去。”苏安沂颔首，“好的，快到了。”


    秦煦：“……”


    苏安沂大笑，等到下一个红绿灯，他抽空揉了下秦煦的头顶：“开玩笑的，去我家呗，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秦煦蹭了蹭苏安沂的掌心，意识到不对，生硬地往回撤。苏安沂也不追着摸，笑眯眯地看着他。


    秦煦目光转移到玻璃窗外，小声说：“你这么想我去？”


    “嗯，非常想。”


    秦煦内心瞬间雀跃，下一秒，又矜持地说：“好的，那我去。”


    ……


    苏安沂的家对秦煦来说，不再陌生，连带着气味也变得熟悉。


    他脱鞋、找衣服、去浴室看热水器温度，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但洗完澡后，他准备去自己常住的房间时，被苏安沂叫住了。


    “你要睡隔壁？”苏安沂也刚从浴室出来，眉眼湿漉漉的。他浴袍分开的叉口，是交叠的长腿，随意地倚靠在墙上。


    “嗯？”秦煦愣了下，“对，这间房怎么了？”


    苏安沂勾了勾手指，笑着说：“过来。”


    秦煦乖乖上前，苏安沂凑过去，两道气息暧昧纠缠。


    他说：“下雨打雷，要不要和我睡一起？”


    秦煦睁大眼：“不、不好吧。”


    “上次不是在你家睡过吗？”


    秦煦卡壳：“这个……”


    “先告诉我，想不想？”苏安沂笑吟吟地问。


    “想。”秦煦诚实地说。


    苏安沂被逗笑：“那进来吧。”


    秦煦就被人勾着衣领，半推半就地进了房间。


    他站在地板，眼神乱飘。


    “吹头发。”苏安沂示意他过来。


    秦煦坐在床边，微微侧向床头柜。


    吹风机嗡嗡，头皮被捏着按揉。


    “干了。”一双手臂虚虚环住他，嗓音偏柔，“睡觉吧，挺晚的了。”


    关灯，上床，盖被子。


    两人和上次一样，中间隔了一条长河。


    十分钟过去，雨水敲打窗户，滴答滴答声格外清晰。


    苏安沂主动说：“这次睡得着吗？”


    “嗯。”秦煦低低应了。


    “但我睡不着了。”


    “……怎么办？”秦煦深吸一口气，鼻腔全是苏安沂的味道，“我去隔壁吧。”


    苏安沂无声笑了下：“你可以试着命令我睡觉或者牵着我的手。”


    ——像上次他牵对方的手一样。


    秦煦没反应过来：“命令？”


    苏安沂说：“我看你线上训着的样子，还挺有气势……”


    他声音变慢、变懒，蒙上几分说不清的情愫，沙哑旖旎。


    秦煦迟疑：“你确定？”


    “嗯。”


    “……但你不是小狗。”如果苏安沂是小狗，他和对方算同物种了，阻碍还少了一条。


    “我可以是。”


    “……”


    “秦煦？”苏安沂拉长声音。


    秦煦纠结了一下：“会很奇怪吧？”


    “不奇怪。”


    “好吧。”


    一阵沉默，苏安沂挑眉，慢吞吞地说：“答应了，就没有然后了吗？”


    黑漆漆的天花板，秦煦慢慢转动眼珠，呼吸起伏平稳。


    “安沂哥。”他放沉声线，语气偏冷，惜字如金，“不要说话，闭上眼睛。”


    每个字不带感情，浸着金属感，像机器人冰冷地输出，莫名让人生怵，想要听他的话。


    苏安沂一开始说命令，完全是玩笑性质，但真听到了，他心口发热，浑身像被火燎了一样。


    “……”苏安沂闭上眼，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堵着。


    他忍不住拢了拢被子，鼻子埋进去，灼烫至极。


    忽然，苏安沂感受到头顶罩上沉沉的气息，逐渐拉近，一双腿隔着被子，用膝盖压着他的腿，轻轻摩挲。


    苏安沂被迫曲起腿，对方得寸进尺，他不得分开，由着对方的腿落在中间。


    粗糙的指腹掠过他的眼皮，激得他后脊发麻。


    秦煦伸手盖住苏安沂的眼睛，清晰地感觉到眼珠在转动，他的掌心被睫毛挠得泛痒。


    “眼睛别动。”他沉声说。


    苏安沂睫毛颤得更厉害。


    “我再说一遍，眼睛别动。”秦煦用拇指刮了下他的脸颊。


    苏安沂咽了口水：“我控制不住……”


    “是吗？”秦煦语气淡淡。


    苏安沂：“……”


    他呼吸沉沉，脑子发晕，强行控制自己的眼珠不要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秦煦的另一只手落下，指尖顺势擦过苏安沂的脖颈，他往下伸进被子里，肩膀、手臂、手腕……


    两只手在被子里互相摸索，偶尔骨节撞击，指甲滑过软肉，最后，才找到指缝。


    秦煦压住苏安沂的手，用力握了下，随后十指相扣，指缝紧紧嵌入。


    他倾身，手肘撑在苏安沂的耳朵左侧，肩膀相抵，心跳声仿佛重叠。他压在对方眼睛的手微微用力，再也感受不到眼珠的动作，只有睫毛细微的触感。


    “乖，很听话。”秦煦垂下眼，漫不经心地说，“值得奖励。”


    他那只扣住苏安沂的手，用指腹轻抚对方的手背，缓慢而轻柔。


    “牵着手了，能睡着了吧？”


    第33章  gay吧？


    谁睡得着？


    苏安沂慢慢睁开眼， 一片黑暗。他半张脸被手掌盖着，吐息潮湿而灼热。


    冷清的夜里，两道或急或缓的呼吸声和窗外规律的雨声缠绕。


    “你的心跳声好吵。”苏安沂沙哑地陈述事实。


    秦煦愣了下：“啊， 是吗？不好意思。”


    他道了歉，收回了捂住对方眼睛的手， 准备躺回去——


    苏安沂不放手， 用力拽了下：“干嘛？”


    秦煦：“睡觉啊。”


    苏安沂：“不继续？”


    秦煦解释：“你和小狗不一样， 不适合命令这一套。”


    毕竟物种不同， 智商有差异， 那些方法更适合小狗。


    苏安沂幽幽地问：“哪里不一样？”


    秦煦单手撑着枕头， 保持一个姿势：“你不是小狗， 所以很多思维方式，和它不一样。”


    苏安沂轻啧：“嫌弃我啊？”


    秦煦：？


    “不是。”他莫名其妙，“和嫌弃有什么关系？这只是……”


    “好了， 睡觉吧， 我困了。”苏安沂推了他一把， 合上眼睛。


    秦煦“哦”了一声， 乖乖睡回去。


    期间， 因为牵着手不好动， 他先放开了。


    窸窸窣窣了一阵， 秦煦脑子变得清醒， 毫无睡意。


    他心跳声很快， 似乎每次和苏安沂接触，就会这样。


    ——他喜欢苏安沂。


    小狗嘴角上扬，后知后觉懊恼刚才应该多接触点的。


    但又觉得不好， 自己像占对方便宜。


    隔壁的呼吸声变得平缓，秦煦的心跳声却没有慢下来的迹象。


    当时捂住苏安沂的眼睛， 想着平时怎么训犬的技巧，忽略了很多东西。


    但刚才的所有感受，在此刻一一复苏。


    滑腻的皮肤、潮湿的呼吸、薄薄的眼皮、不断转动的眼珠……那些若有似无的细微体会，反复在他心间流动。


    他像被温暖而柔情的春水灌溉，咕噜咕噜冒着喜悦。


    秦煦高涨的情绪无法平息，神经突突地跳。他听见苏安沂的呼吸声变得沉、变得悠长，似乎早已坠入梦乡。


    ——睡不着了。


    秦煦轻吸一口气，想到上次，他和苏安沂睡在同一张床，经历了相同的境况。


    当时是……


    秦煦蜷着的手张开，轻轻从被子里探出，沿着冰凉的丝绸床垫，滑向另一床被子。


    先是指尖伸出，一点点往里，骨节微微曲起，凭着本能在摸索，不知过了多久，他碰到了另一只手。


    秦煦绷紧的嘴角，一瞬间，往上扬了。


    他指腹试探地摸到对方的掌心，随后舒展指节，彼此的掌心慢慢贴合。


    他下意识想拢住，但害怕吵醒对方，又松了力道。


    秦煦美滋滋的，心里默念：睡觉了睡觉了……


    “睡不着啊？”苏安沂冷不丁地出声。


    秦煦一惊，下意识想抽回手。


    没抽成，被紧紧攥住了。


    苏安沂安抚地用拇指摩擦他的虎口，低声说：“不用，就握着吧。”


    秦煦眼皮颤了颤：“你没睡？”


    奇怪，明明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是同步的频率，规律而缓和，是人熟睡的迹象。


    “嗯。”苏安沂捏了捏他的手，“早点睡，不然明天没精神。”


    “哦，好。”


    深夜的雨慢慢停了，世界重归寂静。


    苏安沂的存在，有一种安心的魔力。


    秦煦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意识-


    公司


    “听说凶手抓住了。”孟影刚到工位，大嗓门就不肯停下来。


    秦煦抬头看了眼，不太感兴趣。


    管理局的论坛也有八卦贴，因为公司疑似的非人案件久久没有推进，曾经有人开贴猜测，五花八门，最后没找到异常现象才不了了之。


    直到上一次，第二个被杀害总监的凶手被抓捕，帖子被重新顶起来——


    确实是一名连环杀手，残忍杀害了不少人。


    对方激情作案，但一般是有交集或者满足某个癖好，才会动手。而公司死的第二个总监，对方给的理由很荒谬——


    对方不承认公司第一个死者是他杀的，但警察都在怀疑他，他要弥补这个“遗憾”。


    严美仪忙着处理工作，随口问：“什么凶手？”


    “你说呢？”


    “我怎么……”严美仪一顿，“等等，不会是我们公司那两起吧？”


    “只破了一个。”孟影摇摇手指，“你猜猜是谁？”


    “不会是周扒皮吧？”严美仪撑住下巴，“老头也算沉冤得雪了。”


    “聪明。”


    “他怎么惹上凶手的？”


    “那我不知道了。”孟影摇头，“我可没办事打听到。”


    严美仪乐了：“呦，我还以为风吹草动瞒不过你呢。”


    孟影：“害，少来。不过只找到一个凶手，第一起的凶手没消息，不会还潜伏着要继续杀人吧。”


    秦煦转笔的手一顿，若有所思。


    严美仪惊了下：“大白天的，少说这种恐怖故事。”


    孟影：“我这是合理猜测，对方都冒名顶替一个声名远播的连环杀人犯，心理估计不太正常，谁知道以后会做什么？”


    严美仪听得后颈凉，抱着手臂站起来：“哎呀，我不听你说了，我得喝杯热水缓缓神。”


    她扭开保温杯，准备去茶水间。她以为里面有水，手臂挥动的动作太大，把底里的水晃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严美仪赶紧道歉，“小琛，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快，擦肩膀，我这有吹风筒，我给你吹。”


    她手忙脚乱，会工位拿吹风筒。


    陈琛回神：“不用，我——”


    孟影忽然出声：“哇，小琛，身体不舒服啊，怎么脸色这么差，嘴巴都没颜色。”


    陈琛勉强一笑：“我有点感冒。”


    “多注意身体，别仗着年轻糟蹋。”严美仪插上电源，语重心长地说，“来，小琛把胳膊伸过来。”


    陈琛连忙说：“我自己来，不麻烦美仪姐了。”


    严美仪摆手：“别，我愧疚着呢，我来。”


    陈琛：“不不不，我自己可以，没事的。”


    孟影在旁边笑，和看乐子一样，转过头，恰好看见许育明：“哎，育明，你看起来脸色也差啊，昨晚没睡好。”


    许育明正在擦眼睛，闻言，不好意思道：“年纪大了，睡眠不好。”


    “你还年纪大？三十出头，年轻得很。”孟影凑近，鬼鬼祟祟地说，“不会是温子斌……又找你麻烦吧？”


    秦煦听到这个，余光微微扫过去。


    许育明笑笑：“瑶姐说过后，这样的情况少了很多，没什么的。”


    秦煦皱眉，少了很多？那是还有吗？


    孟影没心没肺：“这就好，这就好。”


    他又关心秦煦：“呀，小秦，你看着脸色也不行啊，昨晚没睡好？”


    秦煦一愣：“是吗？”


    “你照照镜子？”


    秦煦不吭声了。


    孟影非要他看镜子，去严美仪桌上拿。


    秦煦看了几眼，推开说：“嗯，家附近有噪音。”


    “这要重视了。”孟影开始高谈阔论，“我和你说，我家以前……”


    秦煦漫不经心地听着，敷衍了几句，道了谢，孟影才意犹未尽地回工位，开始一天的工作。


    秦煦则做着做着，开始发呆。


    原因嘛，很简单，和苏安沂有关。


    他觉得苏安沂最近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忽远又忽近。


    像是顾忌着什么。


    秦煦直接打直球问：“你最近在躲我吗？”


    苏安沂刚结束工作，脑子还没转过来，迟疑几秒才说：“为什么这么说？”


    秦煦也不遮遮掩掩，开口说：“直觉。”


    苏安沂笑了笑：“是错觉。”


    秦煦抿唇，执着地盯着对方：“不是，你态度变了。”


    “哪里变了？”苏安沂耐心地问。


    “你有时候对我很客气，比如昨天，你早上来接我的时候，说话没有那么热情了。”


    苏安沂哑然，无奈地说：“没有，你误会了。”


    他回想前天晚上，自己上网搜的有关“训狗”内容，心脏微微一跳。


    “……”秦煦不信，嘴巴撇得更厉害，“你有。”


    苏安沂转移话题：“饿了吧，餐厅定好位置，下去吧。”


    说着，他熄掉火，解开安全带，准备下去。


    ——没成功。


    副驾驶座位的秦煦一声不吭，膝盖抵住椅子边缘，半个身子跨过去，狠狠拽回苏安沂。


    他直勾勾地盯住对方，鼻尖快要碰上鼻尖。


    苏安沂急促地喘了口气：“怎、怎么了？”


    “先别走。”秦煦垂下眼，“你是烦了每天来接我吗？”


    苏安沂怔怔：“没有，我……”


    “我已经在练车了。”秦煦打断，“等我考到证，我去接你。”


    苏安沂失笑：“好的，但我很乐意接你，你不要误会。”


    “可你的态度不对。”


    “哪里不对？”


    “就是不对。”


    “……”苏安沂无奈，好了，话又绕回去了。


    秦煦越说越难过：“苏安沂，你好难懂。”


    网上说得对，暗恋很酸涩。


    暗恋……他忽然惊醒，自己差点忘了什么事。


    苏安沂见秦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了，一下子不吭声，一下子又偷瞥自己，有点好笑。


    “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秦煦清清嗓子：“周末你有空吗？”


    苏安沂扬眉：“有。”


    秦煦小声说：“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苏安沂：“好啊，去哪里？”


    秦煦神神秘秘：“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苏安沂：“几点？”


    秦煦：“周六晚上八点。”


    苏安沂开玩笑：“烛光晚餐？”


    秦煦茫然。


    “好吧，我说笑的。”苏安沂随口说，“那天我接你。”


    “嗯。”


    说实话，苏安沂还是挺期待的。


    等周六晚上，他特意换上最满意的衣服，去赴约。


    “目的地？”


    秦煦报出一个街道路口。


    苏安沂问：“没有具体地址？”


    秦煦扭捏：“先保密。”


    行吧。苏安沂没想太多，顺着路线开了。


    等两人到达街道口，他发现这是一条……


    苏安沂面色古怪：“我记得，这附近一带都是酒吧，你要带我去酒吧？”


    “对。”秦煦意外对方知道，随后轻咳，“那个，我们去‘夜迷’，你知道吗？这是……”


    苏安沂眯起眼睛，他当然知道这个酒吧。


    只不过不知道，对方带他来一个Gay吧……


    什么意思？


    第34章  你的意思，我的意思


    “夜迷”是个比较有格调的清吧， 昏暗暧昧的蓝光，驻唱的是一个长发男人，隔壁是弹吉他的乐手， 歌声舒缓，慢悠悠的。


    “喝什么？”苏安沂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桌子。


    秦煦和苏安沂并肩坐着， 调酒台倒扣了一排的玻璃杯， 灯光下， 五光十色， 波光流转。


    “小清运。”秦煦握住手机， 手心微微出汗， “酒吧的招牌是‘慌心乱’， 口味偏淡，但听说劲很足，你要试试吗？”


    苏安沂垂下眼， 在排单上扫视， 但目光是虚的。


    他随意问：“经常来？”


    秦煦眨眨眼：“没有， 就来了一次。”


    ——还是为了考察环境， 特意来的。


    “哦。”苏安沂笑笑， “那你挺清楚特色的。”


    秦煦：“……呃， 上次调酒师推荐的。”


    苏安沂微笑：“那你知道‘慌心乱’， 一般来干嘛？”


    秦煦眼皮眨得更厉害， 重复道：“来干嘛？”


    他心里紧张， 不会就被看出来了吧？他那次来，听了一耳朵，说“慌心乱”是爱情酒， 谁给谁灵，灵得很。


    虽然不知道灵在哪里， 但小狗默默记在心里——


    好的，下次点给苏安沂喝。


    苏安沂笑而不语，秦煦心脏乱跳几拍，对方什么……意思？


    秦煦悄悄凑过去，耳语：“你说话啊。”


    ——所以对方懂了？还是没有？哎，还是太明显了吗？


    他要不……再含蓄点？


    “我说话？”苏安沂把玩着桌面的装饰品，水晶形状的小塔，“嗯，点这个。”


    秦煦哽了哽：“哦。”


    “你这什么表情？”苏安沂被逗笑。


    秦煦抿唇：“没。”他顺手写了单子，撕下便签给调酒师。


    这是“夜迷”的点单方式。


    调酒师：“有额外需要增加的吗？”


    秦煦：“没。”


    苏安沂开口：“麻烦加盘水果。”


    秦煦问：“你饿了？”


    苏安沂摸摸他的头：“你不是说出门前看到西瓜想吃吗？现在也可以吃。”


    “啊。”秦煦自己也忘了，路上和对方随口说的话，“谢谢。”


    苏安沂笑了：“这么生分啊。”


    “不是……”


    “去角落的小桌坐。”


    “哦哦，好。”


    酒吧人不多，当然，也可能因为这家面积偏大，一共九层，第一层待的人反而少了。


    大家更喜欢去上面的楼层，在不同主题的玩派对，互相交友。


    “怎么突然想带我来这了？”苏安沂支着侧脸，含笑望向秦煦。


    秦煦看得有点着迷，慢半拍说：“就、过来玩玩。”


    年轻果然爱玩。苏安沂心里叹气，面上不显：“那以前你训犬时，会来酒吧吗？”


    秦煦一愣：“啊，没有。”


    苏安沂点头：“所以你来酒吧一般工作是调酒？”


    “嗯……”


    “下次有机会喝到你调的酒吗？”苏安沂微微倾身，轻声细语。


    “有、有机会。”在学了在学了。


    “嗯，我很期待。”


    “……”


    苏安沂转动小桌的号码牌，对周遭的事物不太感兴趣，只看着秦煦。


    秦煦紧张，四处环顾，看到不少成双成对的男性，犹豫该怎么开口试探。


    ——其实把对方带过来，就是一次很明显的试探吧？


    “看什么？”苏安沂敛了敛眉，“目不转睛的。”


    “啊，没有。我、我……”秦煦磕巴了一下，“好多男生，你看到了吗？”


    苏安沂似笑非笑：“我也不是瞎子。”


    秦煦小声试探：“那个，好像没看到女生。”


    苏安沂淡淡地说：“拉吧和gay吧很少会混在一起开。”


    “你知道这是gay吧？”秦煦惊了下。


    苏安沂莫名其妙：“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秦煦解释，“我以为你不知道。”


    苏安沂斜斜睨过去，意味不明地说：“好歹比你多吃几年饭，这些……”


    他笑笑，没说下去。


    同性交友不易，年轻时他也为爱情努力过，去认识新人，但不来电就是不来电。


    秦煦张张嘴，要说什么，有人走过来了。


    “你好。第十七桌的先生想送你一杯‘慌心乱’，您看——”服务员抬手，指向某个位置。


    只见昏黑的灯下，一个男人自然地挥了挥手，似乎在微笑。


    秦煦愣住，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苏安沂淡淡瞥过去，不冷不热地说：“瞎子还挺多。”


    秦煦没听清：“什么？”


    苏安沂撩起眼皮：“要喝这杯吗？”


    秦煦还有些懵懂，但被这一眼看得激灵。


    他下意识说：“不要。”


    苏安沂又笑了：“哦？不尝尝？不是你推荐给我的招牌吗？”


    秦煦反射地应答：“我可以试你那杯，一样的。”


    苏安沂手背抵住脸，慢吞吞地说：“你给我点的，怎么没试过？”


    秦煦：“……”他没太懂。


    站在一旁的服务生了然，哦，看来是在暧昧的一对。


    苏安沂没等青年的回答，对服务员礼貌地说：“麻烦把这杯酒送回去。”


    服务生点头说：“好的。”


    人走了，秦煦如坐针毡，因为苏安沂忽然不说话了，半个肩膀倚着墙，垂着眼，表情淡淡。


    他后知后觉，对方生气了。


    因为那一杯酒吗？


    所以……


    秦煦偷偷用手机搜索：酒吧有人给你点酒是什么意思？


    【一般在酒吧送酒，大多是有搭讪……】


    秦煦表情有点古怪，动作也变拘谨了。


    原来是这意思啊……


    那苏安沂不喜欢别人送酒给他，看不惯这样的行为，是不喜欢……男的意思？


    秦煦怔住了。


    忽然，舞台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给酒吧的气氛沸腾了不少。


    有一对男人在台上kiss。


    秦煦睁大眼，内心疯狂叫，就、就这么公共场合亲了？？？


    苏安沂也看了眼，不太感兴趣，就收回视线。


    秦煦意识到，其实还是可以试探的。


    他故作不经意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苏安沂挑眉，思索青年什么意思，想试探什么？


    ——对方想更进一步关系？


    但直接点，比如告白，会比较合适吧？


    可青年没有，反而带他来酒吧这种场所。


    苏安沂面色不好，还是说对方暗示想玩？


    秦煦忐忑，苏安沂的表情变得很快，他偷偷摸摸关注，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些奇怪。


    他还想说什么，隔壁传来玻璃酒瓶碎裂的声音。


    秦煦一惊，下意识看过去，瞳孔紧缩。


    等等，这是……


    岳卓成也尴尬，出任务遇到熟人，准确来说，是半生不熟的人，简直加倍尴尬。


    他旁边的背头男，也就是任务目标，醉醺醺地说：“呦，认识？”


    背头男还跌跌撞撞地凑到秦煦面前，看清他的脸，眼睛一亮：“我靠，这脸帅啊，要不要认识一下？”


    秦煦和岳卓成面面相觑，背头男继续嚷嚷：“小成，介绍介绍？”


    岳卓成反应过来，堆起笑：“哎，这是我兄弟，以前一起工作的。”


    背头男说：“也在这家酒吧？”


    岳卓成卡了卡：“呃，是。”


    背头男点头：“也对，你十六就在这里打工，就没出去过。”


    岳卓成讪笑，给秦煦使眼色。


    秦煦：“……”


    苏安沂捏了捏指腹，冷冷地瞥向秦煦。


    ——又骗人？


    秦煦收了个眼刀，嘴巴张张合合。


    背头男忽然说：“小成，你和兄弟都不说说话？”


    岳卓成赶紧去秦煦身边，揽了下肩膀：“哎，罗哥，不是，认识久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秦煦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一点，岳卓成狂使眼色，兄弟兄弟，演一下！


    背头男暧昧地上下扫视：“不会你们也——”


    他嘿嘿笑：“刚好我和小成要出去开个房，三个人一起？”


    苏安沂脸色沉下去，出声：“秦煦。”


    秦煦回神：“不了，你们去吧。”


    背头男看了眼苏安沂，忽然也笑了：“你也可以一起，四个人乐趣也多。”


    这次，轮到秦煦脸色难看。


    他站起来，岳卓成瞪大眼，赶紧眨眼睛：大哥，别冲动，我有任务有任务。


    “罗哥，人家是一对……可不来这些。”岳卓成赶紧说。


    秦煦听得耳朵一红，眉眼的戾气散了点。


    背头男眯起眼睛：“是吗？我怎么觉得……”


    苏安沂：“走了。”他抓住秦煦的胳膊，不耐地看向背头男。


    秦煦被拽了几步，撞在苏安沂身上。


    苏安沂不躲不避，然后捏着秦煦下巴，往下一拉，拇指抵住对方的嘴唇，凑前，吻在指尖上。


    秦煦：！！！


    “和你朋友说再见。”苏安沂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回家了。”


    秦煦呆呆地重复：“再、再见。”


    岳卓成：“……再见。”


    他内心刷屏：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人、人妖殊途啊！！！


    还是两个带把的。


    苏安沂勾住秦煦衣领：“走。”


    秦煦踉踉跄跄，脑子已经晕了。


    他像机器人一样，只会重复。


    “走……走……走……”


    第35章  看看怎么了


    说实话， 苏安沂有点压不住的怒气。


    但出到外面，被暖风迎面一吹，情绪也慢慢散开。


    秦煦还懵着头， 走路差点打转，他看见苏安沂停下， 也跟着站在原地。


    苏安沂无可救药地觉得青年可爱， 嘴角顺出了弧度。


    他也不遮遮掩掩， 直接问：“你今晚突然带我来酒吧是什么意思？”


    其实大概能明白， 但有时候吧， 青年实在想法奇妙， 不好猜测。


    秦煦脑子嗡嗡， 唇上的触感残留麻意：“我……我……”


    苏安沂静静注视他的眼睛。


    “我、我想追求你，我……”秦煦鼓起巨大的勇气，但最后四个字却熄了火。


    他心里反复回荡“喜欢”， 却羞于启齿。


    苏安沂看着青年慢慢变红的脸， 心脏一片柔软。


    连带着刚才微不可存的恼意， 彻底消失了。


    “哦， 追求。”苏安沂含笑说， “我还以为你要告白呢？”


    他凑到秦煦耳边：“邀请我来酒吧玩， 这是什么追法？”


    湿润的气流轻轻钻入， 秦煦后颈发麻， 他过了很久， 才憋出一句：“我就看看你的反应……”


    “什么反应？”


    “就、看你喜不喜欢……”男的。


    “喜不喜欢你？”苏安沂打断。


    “啊？”秦煦猝不及防，亮晶晶地看着他，忍不住追问， “那、那喜欢吗？”


    青年的期待溢于言表，苏安沂却不满足他。


    “看别人喜不喜欢， 是靠看别人吃不吃醋来推断吗？”苏安沂反问。


    秦煦懵住了，心里不解。


    他犹犹豫豫：“我挺喜欢、喜欢你的，我想追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小狗越说越磕巴，脸也越来越红。


    苏安沂嘴角微扬，很快，又悄然抿平。


    他摸摸青年的脑袋：“可以追啊，不过——”


    秦煦睁大眼，忍不住抬头：“忍不住什么？”


    “以后少去酒吧，少说谎，少出去玩，可能会更容易，能做到吗？”苏安沂淡淡地说。


    “我没有……”秦煦辩解，但想到刚才岳卓成的“胡话”和自己说过的慌，不吭声了。


    ——完了，最大的慌是他是只小狗。


    “能做到。”秦煦期期艾艾地说，慢慢低下头。


    苏安沂不置可否：“嗯，那我看看。”


    “你同意我追你了？”秦煦小声问。


    苏安沂好笑：“不同意就不追了？”


    “追啊！”秦煦急了，“我怎么不追，我会学习的，你给我机会，你、你喜欢我吗？”


    苏安沂自动跳过最后一个问题：“那好好去学吧。”


    他不是拿谱，人还是太年轻了，他还想多观察一下。


    暧昧不清或许才更能激发青年的“斗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秦煦眨眨眼，有点失落，但又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嗯……好的，我会去学的。”


    他低着头，看起来有些丧气。


    苏安沂不忍，又鼓励说：“我其实不难追，只要有真心就好。”


    “……”秦煦开始发呆，思考该怎么做。


    ——人类追求难道不是每天聊天、接触吗？


    还是他之前搜索得不对？


    好吧，他得回去再研究一下。


    苏安沂见秦煦不说话，以为对方在犹豫，怕把人弄跑了，便暗示：“可能性很大的。”


    他凑到秦煦耳边，“多试试，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如你所愿。”


    秦煦耳朵痒得不行，脑子也晕了。


    “……好。”他喉结微微滚动，想后退但又贪恋对方身上的气息。


    他克制不住地深深嗅了一口，想扒拉在苏安沂颈窝蹭。


    苏安沂挑眉：“闻什么？”


    秦煦脸红了。


    “我……你身上的味道好闻，我就……闻着舒服……就想睡觉、不是，就很安心。”


    苏安沂慢条斯理地说：“好闻的话就多闻，想睡觉的话……今晚来我家吧。”


    他发出邀请，笑意蔓过眼底。


    秦煦咽了口气：“这不好吧？”


    苏安沂不听这些废话了，淡定地说：“嗯，走了，车停在路口。”


    “……”小狗无法拒绝，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说开了，秦煦整个人处于又轻松又恍惚的状态。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告白了。


    但对方的态——


    秦煦眉头拧成结，不懂，是喜欢吗？


    对方好像没回答。


    但不喜欢吧……


    对方要他好好追求。


    那就是有机会？但要追？


    秦煦呼出一口气，不想了。他顶着一头泡沫在花洒下冲，热水没过，全身的经脉泛着懒。


    洗完澡，秦煦摸向柜子，一顿——


    嗯？衣服呢？


    好像……没带进去来。


    秦煦犹豫几秒，决定自己出去穿。


    他裹好浴巾，偷偷摸摸地出去。


    没人。


    很好。秦煦松了口气，溜到房间的床头柜，赶紧拿起衣服穿。


    “咔哒”，门响了。


    秦煦瞳孔一缩，加快穿内裤的动作。


    但他太着急了，一下子没站稳，往床边倒。


    刚进门的苏安沂愣住，思索了一下，坦然地把门关上了。


    秦煦慌慌张张起来，又弯下腰，狼狈地穿内裤。


    “我、我要穿衣服，你先出去。”


    “我找点东西，你穿。”苏安沂面色如常，打开衣柜，找了一条毯子，就没动了。


    他上下打量，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秦煦窘迫：“你、你找完没？你出去吧。”


    “嗯。”苏安沂应了，但没走，甚至在床边坐下了。


    非常光明正大。


    秦煦：“……”


    他哽住，赶紧继续穿。


    狗没毛了，很奇怪，人没了衣服，也很奇怪。


    明明是在空调下，但秦煦硬生生热出了汗。


    秦煦小声抱怨：“你为什么不出去？”


    “找东西。”


    “你找到了。”秦煦指着对方手里的毯子。


    苏安沂自然地说：“找错了，还要找。”


    “……”


    “害羞什么。”苏安沂笑了，“从头红到脚了。”


    秦煦指责：“你怎么能随便看别人不穿衣服。”


    “没有随便看吧。”苏安沂扬眉，“你也没不让看吧。”


    “我让你出去了。”


    “哦，这是不让看的意思？”苏安沂故作惊讶，“好吧，下次你说清楚点。”


    “……”秦煦憋住气，他虽然是条狗，但不代表不知道，什么行为是不正常的。


    突然碰见，是偶然，问题不大。


    但碰见后，继续看，就是故意的。


    前者小狗可以原谅，后者……


    苏安沂失笑，试图把被子里的青年扯出来。


    他无奈：“好了，我开玩笑的。”


    秦煦闷声说：“……你这是耍流氓。”


    别欺负他是条狗，什么都不懂，有些东西他还是懂的。


    “不是说喜欢我，要追我吗？看看不行？”苏安沂轻笑。


    “我们还没在一起，我还在追你。”秦煦撇嘴，“你答应了才行。”


    呦，变聪明了。苏安沂不接茬，笑而不语。


    一会儿，他才上床，从被子缝隙伸了只手，柔声说：“好了，别捂住脑袋，头发还湿着，不好。”


    秦煦别扭了几分钟，才慢慢出来。


    “我给你吹头发。”


    “哦。”


    “笑一个。”苏安沂逗他。


    “……”秦煦不搭理。


    “那我给你笑一个。”苏安沂凑前，笑容缱绻。


    秦煦猛地一顿，心脏怦怦乱跳。


    淡淡的香气渗入鼻腔，仿佛流向四肢百骸，血管汩汩流动。


    “哦，没事。”秦煦抿唇，“你别笑了。”


    “为什么？”苏安沂眼尾弯弯，语气亲昵。


    “你越笑我越喜欢你……”秦煦小声说，“心跳得快死了。”


    苏安沂哑然。


    最后，他捏了捏秦煦的脸，含笑说：“真可爱。”


    ——希望青年一直保持这种可爱。


    他也不介意诸多的“小谎言”了-


    话说开了，相处反而变得……


    秦煦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一颗心每天都被捏着、揉搓着。


    他学习了追求的第一步——


    送花。


    “魂不守舍的，小秦，干嘛呢？”严美仪敲敲桌子。


    秦煦转的笔掉桌面，慢半拍说：“没，什么事？”


    “中午要吃饭了，还有什么事，要不要一起去？叫上孟影——”严美仪皱眉，“那小子不是上厕所吗？这么久还不回来。”


    “号外号外，大事情啊！！！”孟影人未至声先到。


    严美仪习以为常，没好气地说：“你不会在坑里听到的大事吧？”


    孟影跑得接不上去气，摆摆手：“不是，半路听到的，有人给苏总监——”


    他有口气没接上，噎住了。


    严美仪来了兴趣，催促道：“什么什么？”


    “有人给苏总监送花！这么大的红玫瑰——”孟影夸张地张开手，“你敢信，几个配送员抱到他办公室。”


    “咳咳咳、咳咳……”秦煦原本竖起耳朵，等孟影说完，没控制住，直接呛了几口。


    “真的假的？啧啧，谁追苏总监追得这么高调？”严美仪兴奋，“还有什么，快说快说。”


    孟影嘿嘿一笑：“等下说，我饿了，边走边说。”


    严美仪说：“行，小秦，吃饭不？”


    秦煦摇头，缓了口气说：“不了，我约了人，你们去吧。”


    “好，拜拜。”


    “嗯，拜拜。”


    秦煦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悄悄去了拐角的办公室。


    他敲门，没人应答。


    秦煦迟疑了一下，给对方发消息。


    【德牧犬：你在办公室吗？】


    出乎意料，很快就回了消息。


    【云：直接推门】


    秦煦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压着声音喊：“苏——”


    砰！


    秦煦被压在门上，肩膀抵得生痛。他刚要说话，苏安沂撑着手臂，微微前倾。


    灼热的呼吸打在秦煦脸上，他绷紧后颈，仰起头，像要逃离。


    “送玫瑰不留张卡片吗？”苏安沂声音含笑，“我都不知道谁送的，感谢给别人了怎么办？”


    秦煦干巴巴地说：“不会的，我会告诉你的。”


    苏安沂被逗笑，柔柔地说：“所以过来是为了告诉我，红玫瑰是你送的？”


    “嗯……”


    “谢谢。”


    “不、不客气。”


    苏安沂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低笑道：“我怎么感觉，你更客气。”


    秦煦紧张：“什么？”


    苏安沂笑笑不说话。


    秦煦呼吸缓不过来，紧贴的身体源源不断地传递温度。


    他的手不知道该放哪里，虚空了乱抓几下，又悄然放下。


    然后，苏安沂握住了他的手，食指摩挲他的虎口，攥着他的手，慢慢放在自己腰上。


    秦煦下意识舒展手，握住了苏安沂的腰。


    好细。


    苏安沂眼皮微动，贴着秦煦的脸颊，轻轻磨蹭。


    “玫瑰花我很喜欢，但是——”


    苏安沂顿了顿，秦煦紧张追问：“但是什么，是太高调了吗？我下次不送公司，送你家……”


    “不。”苏安沂朝他耳垂吹了口气，笑意蔓延，“我更喜欢别人当面送。”


    “比如，明天晚上去吃蛋糕，你可以提前给我准备一束玫瑰花，我会高兴一个晚上的。”


    第36章  咬一口


    秦煦其实没太感觉到， 追求苏安沂的日子，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相处还是那么相处，但彼此的肢体接触倒是越来越多。


    一开始， 他还全身僵硬，不敢动弹， 但后面， 他就只剩心脏狂跳了。


    他会努力学习， 也把苏安沂的每句话记在心里。


    比如送红玫瑰这件事， 那天说当面送， 第二天晚上就送了， 从头到尾， 他都贯彻得很好。


    “等久了？”淡淡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秦煦“蹭”地从椅子站起，眼睛睁大：“苏、苏……你怎么穿了裙子？”


    苏安沂一袭亮面红色长裙，灯光下闪闪发光， 栗色的波浪大卷发， 妆容精致， 皮肤白得惊人。


    他红唇微勾：“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秦煦赶紧点头， 他被盯得心颤， 慌乱地从座位拿起一束玫瑰花， 递过去， “你今天很、漂亮。”


    他把习惯性说出口的“帅气”憋回去了。


    “谢谢。”苏安沂坦然接过玫瑰， 轻嗅了一下， “玫瑰很新鲜，还带着水珠。”


    秦煦愣头愣脑地说：“啊，这个是花店用喷水壶——”


    苏安沂忍不住笑了， 乐得不行。


    秦煦尴尬地挠了挠脸：“哎，我是不是不应该说？”


    “都可以说。”苏安沂直勾勾地盯住秦煦， “你对我什么都可以说。”


    “哦哦。”


    苏安沂支着下巴：“你点了什么？”


    “我还没点。”秦煦把菜单推过去，“你看看。”


    苏安沂翻阅精美可爱的蛋糕册子，随口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觉得它们的沙冰蛋糕塔，看着挺好吃的。”


    “嗯，还有呢？”


    “百果丝绒水蛋糕。”


    “你点哪个？”


    “我？”秦煦犹豫了一下，“沙冰蛋糕塔吧。”


    苏安沂淡淡地笑：“晚上吃冰，果然年轻，身体好。”


    秦煦迟疑：“那我——”


    “偶尔吃吃，问题应该不大。”苏安沂又轻描淡写地说，“我要一份百果丝绒水蛋糕。”


    他勾画了单子，朝服务员招了招手。对方快步走来，收走了蛋糕册子和点单。


    蛋糕店的装潢偏向甜美风，来来往往多是年轻女孩，情侣也是学生气很重，反而像秦煦和苏安沂这种成熟类型的，极为少见。


    秦煦攥着手，忍不住把目光黏在苏安沂身上。


    苏安沂撑住手肘，柔声问：“看什么？”


    “看你。”


    苏安沂笑意加深，秦煦如梦初醒，脸颊微热。


    “是因为新奇吗？”苏安沂慢悠悠地问。


    秦煦点头，又摇头：“是特别，我看到另一面的你，就总忍不住看。”


    苏安沂扬眉，桌底下，他微微勾着脚尖，去碰秦煦的腿。


    秦煦紧绷住脊背，坐得板直。


    苏安沂轻笑：“女装的我和平时的我，你喜欢看哪个？”


    “都、都喜欢。”


    撒谎。苏安沂目光暧昧，他还是觉得青年直男偏双。


    “谈恋爱和男的谈得多，还是和女的谈得多？”苏安沂用随意地语气试探，好像聊家常一样。


    “我没谈过。”秦煦双腿僵住，不敢乱动。


    苏安沂眯起眼睛，笑吟吟地说：“哎呀，我忘了，你回答过我，是吧？”


    “嗯……”秦煦能感觉到对方脚尖游移的位置越来越上，从脚踝绕到内侧，一点点往上，摩挲膝盖，穿到大腿。


    两份蛋糕上桌了。


    “请两位慢用。”服务员礼貌地鞠躬。


    “谢谢。”苏安沂刻意冷下来的声调，有几分雌雄莫辨。


    “吃吧。”他朝秦煦抬抬下巴，“叉子。”


    “哦哦，好。”秦煦接过叉子，埋头苦吃，入口冰丝丝的，奶油不算太甜，极为丝滑，还有脆脆的果肉。


    “好吃吗？”苏安沂吃得矜持，一口很小，完全不像秦煦，恨不得一口当三口。


    “还行。”秦煦抬眼，含糊说，“你要试试吗？”


    “好啊。”苏安沂痛快答应，和秦煦对视，眸光如水，“你喂我？”


    秦煦手一抖，小声说：“嗯，你试试。”


    说着，他叉了一大块，准备递过去。


    “太多了，少一点。”苏安沂说。


    “好，这样呢？”


    “可以。”


    “味道不错。你要试试我的吗？”


    “啊，好。”


    “这样可以吗？”


    “嗯。”


    彼此的目光缠缠绵绵，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经意地对视，秦煦不是脸热耳红，把苏安沂乐得笑容下不去。


    苏安沂闲聊似地问：“我有点好奇，你以前训犬是怎么训的？”


    秦煦：“就正常训，和网上差不多。”


    苏安沂：“哦，那你们一般怎么找客户的？”


    “都是客户找的，我们有个机构，客人上门自己挑训犬师。”


    “详细说说？”


    “就客人先挑训犬师，然后和人联系，简单描述下小狗的情况，需要更深入点的话，就线上视频或者线下实地了解一下，确定好需求，签约，差不多就可以开始了。”


    苏安沂转着勺子，不咸不淡地说：“程序还挺正式的。你挑狗会有什么要求吗？限性别吗？”


    “没什么要求，看眼缘吧。不限性别。”


    苏安沂点头：“那一般用什么工具吗？会用上……”


    他顿了顿，“手铐、颈圈、鞭子、止咬器之类的吗？”


    秦煦思考了一下：“这个，看情况吧，如果性格比较烈的犬类，还是需要一点……手段的。”


    有几个天生不服管教、性子桀骜不驯的犬类，秦煦会变成狗形，直接把它们打服。


    ——简单暴力但有效。


    比较烈？手段？苏安沂咂摸，心情微妙。


    “你喜欢性格烈的吗？”苏安沂问。


    秦煦眨眨眼：“呃，我没什么偏好，就一份工作而已。”


    “不过，大部分需要被送过来教规矩的小狗，要么有恶习，要么不服管教，性格可能都不太好。”


    苏安沂撩起眼皮：“没有偏好，你还当爱好玩了？”


    秦煦：“……就、就爱好变成工作，就没这么爱了。”


    苏安沂了然：“哦，爱得不够深啊。”


    秦煦：“……”有点怪、怪怪的。


    苏安沂又慢吞吞地低头：“吃蛋糕吧，不让你的塔尖化完了。”


    “好。”秦煦赶紧吃，怕奶油流出碟子。


    他心里琢磨：怎么感觉苏安沂……好像不太高兴。


    但没过一会儿，对方好像又恢复了正常。


    撇开某些时刻的尴尬，这算得上一场开心的约会。


    至少对秦煦来说，是的-


    秦煦住在苏安沂家里的频率，也直线上升。


    原先还要找些什么借口，但现在嘛，苏安沂会直接喊人，根本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秦煦说不出拒绝的话，稀里糊涂地就跟过去了。


    “几天后就团建了，你收拾好东西没？”苏安沂倚着床头，懒洋洋地问。


    秦煦拘谨地坐在床的另一边，眼神虚虚搭在远处：“还没。”


    他坐得不自在，准备下床：“我想锻炼一下。”


    “还没有啊。”苏安沂轻啧，“早点收拾，到时查漏补缺才方便。”


    他打量秦煦：“你洗完澡锻炼什么，出汗不是白洗了吗？”


    “就做几个俯卧撑，卷腹，运动量不大，提提神……”秦煦僵硬地说，“不会漏的，衣服带几套我已经想好了。”


    这有什么提神的？苏安沂皱眉，但也没说什么了，继续问行李的事：“你只带衣服？”


    秦煦茫然：“啊，还要带什么？”


    苏安沂掰着手指算：“紧急药要带吧？一些常用的洗漱品呢？一次性生活用品也要带些吧？总不能什么都临时买，基础还是要准备的。”


    秦煦：“……”


    苏安沂：“你听懂我说什么吗？”


    秦煦：“我大概懂。”


    苏安沂：“你以前出过远门吗？”


    秦煦：“应该算出过。”


    苏安沂叹气，摸摸秦煦脑袋，这还有应该的吗？


    秦煦不解，眼睛无辜地上扬：“怎么了？”


    “我给你准备点东西吧。”苏安沂说。


    “不用，这麻烦……”


    “自己拿个垫子做俯卧撑去。”苏安沂随手挥开，“去。”


    “哦。”


    ……


    苏安沂操心得不行，把自己准备的东西都给秦煦复制了一份。


    秦煦在旁边拼命做俯卧撑、卷腹，动作又轻又快。


    苏安沂提醒：“慢点，等下出汗了。”


    “嗯。”秦煦乖乖听话，实际上，他没用什么力气，自然出不了汗。


    苏安沂就这么来回折腾了半小时，给秦煦准备了一大箱的东西。


    “明天你带这个行李箱回家。”


    “好。”


    “还没醒够神？”苏安沂慢慢走过去，轻踢了一脚，秦煦差点腰软下去。


    “快、快了。”秦煦撑着回答。


    苏安沂抱臂打量，轻啧一声，直接拽着秦煦后领子：“起来。”


    秦煦没抵抗，顺着起身。


    苏安沂松手，很快，又攥住他的肩膀，凑前。


    秦煦眼皮颤了颤：“怎么了？”


    苏安沂指腹从他脖颈擦过，漫不经心地说：“汗倒是没出多少。”


    秦煦：“我没用什么力气……”


    苏安沂垂眸，直接朝他脖子咬了一口——


    正中喉结。


    秦煦整个人弹了一下，往后仰：“你……”


    他呼吸变急促，比运动喘得厉害。


    苏安沂松嘴，曲起指骨蹭了下：“睡觉吧。”


    那一瞬间，秦煦浑身激灵，然后推开苏安沂。


    他狼狈转身，只留下一句：


    “我先去个厕所……”


    第37章  鬼迷心窍


    暧昧来暧昧去， 到了团建出行的日子。


    苏安沂把秦煦送到距离集合点一百米的路口，就让对方下了车。


    秦煦一脸懵：“不是还没到吗？”


    苏安沂扬眉，温声问：“你想被同事看到从我车上下来？”


    秦煦不解：“不可以吗？这有什么问题？”


    苏安沂有点意外， 秦煦像是懂了什么，闷闷地说：“哦， 你不想被人看到。”


    苏安沂解释：“不是怕被人看到， 我只是担心你不自在。”


    秦煦：“我有什么不自在的？”


    苏安沂：“别人总会问你吧， 我怕你不好回答。”


    秦煦撇嘴：“要不， 我们以后在食堂也不要见面了。”


    苏安沂失笑， 摸摸他的脑袋：“行吧， 上车， 一起下去。”


    秦煦不吭声，继续从车后门拿东西，苏安沂愣了愣：“怎么……”


    “我走了， 拜拜。”秦煦一把将双背包挂上肩膀。


    苏安沂猝不及防：“等等！”


    秦煦越走越快， 怎么喊也不回头。


    苏安沂追了几步， 就停下了。


    他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还挺有脾气的。


    想着想着， 苏安沂反而笑了——


    但挺可爱的。


    ……


    “小秦！这里这里！！！”严美仪兴奋地蹦跳， 连续挥了几次手。


    她和孟影都选了漂流。


    “你们怎么也选了漂流？”秦煦惊讶。


    “看你选的。”严美仪开玩笑地说， “哈哈哈哈哈不是， 去年食宿不错， 适合养精神。”


    孟影昨晚熬夜了，眼皮睁不开，有气无力地打招呼：“啊， 小秦，早。”


    秦煦笑笑：“嗨， 你们来得好早。”


    严美仪撩了下头发，乐呵呵地说：“不用上班，神清气爽，可不得来早点。”


    她看秦煦带了两个大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准备充分啊，难得男生这么细致，孟影就揣了个小行李箱，都不知道能装什么。”


    孟影不高兴：“说什么呢，全是哥的精心准备。”他把行李箱拍得蹬蹬响。


    严美仪轻啧，正要说什么，眼尖看到后面的苏安沂。


    她当即收敛了表情，拘谨地喊了声：“早，苏总监。”


    苏安沂穿了一身休闲装，没弄发胶，整个人看起来清爽温和：“早，大家来得很快啊。”


    孟影赶紧才能够行李箱下来：“哎，苏总监早，您吃东西没？”


    苏安沂微笑：“吃了，你们呢？”


    “吃了吃了。”


    秦煦默默注视苏安沂，在对方看过来时，又快速撇开视线。


    苏安沂慢吞吞地走过去，秦煦抱住行李箱拉杆，下巴怼着，眼珠子乱动。


    “拉链开了。”苏安沂轻声耳语。


    秦煦一愣，快速摸了行李箱的拉链。


    没有，两个正常。


    “你骗我。”秦煦压低声音。


    苏安沂眉梢动了下，指着秦煦的裤子：“我说你的裤子……”


    秦煦：“……”


    他低头，脸色瞬间爆红，慌慌张张拉好。


    苏安沂直起腰，笑而不语。


    孟影吆喝：“哎，yoyo姐，人齐了没？”


    Yoyo说：“我看群里的签到是齐了，没人假签吧？”


    “没没没。”孟影锤了捶肩膀，“坐得我腰酸背痛，现在过去吧。”


    Yoyo：“行。”


    部门这次选漂流的不少，至少不下二十人。


    一伙人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可能苏安沂是积威甚重，身边几乎是真空区。


    秦煦频频回头，偶尔对上苏安沂目光，对方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


    严美仪注意到：“小秦，你和苏总监很熟？”


    “啊。”秦煦眨眨眼，“还好……吧。”


    他说得心虚。


    严美仪想了想：“好几次看到你和苏总监在餐厅吃饭，我看你们刚才也聊得挺好的啊。”


    “没有。”秦煦这么说，但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隐秘的喜悦和得意。


    ——对，我和他就是这么好。


    严美仪：“是吗？”


    秦煦：“嗯。”


    严美仪：“苏总监很少和公司的人走近。”


    秦煦：“……真的吗？”


    严美仪若有所思，忽然笑了：“虽然大家都知道苏总监日常没这么凶，就是工作比较严肃，但我们都不敢凑上去，你年轻胆子大，又是弟弟，肯定愿意亲近。”


    秦煦听到“弟弟”，怪不高兴的。


    “哦，可能。”


    ——小狗在追人，不是去当弟弟的。


    秦煦跟着人流托运行李，在值机室等了十分钟，又随大部队走。


    等上了飞机，他发现自己的邻座，恰好是苏安沂。


    “不想坐？”苏安沂笑着问。


    秦煦先是兴奋，然后压抑住，稳住笑容，轻咳一声：“坐，我们是并排的啊？好巧。”


    “命运？”苏安沂很早就“知道”了。


    “感谢命运。”秦煦嘴角翘起。


    苏安沂打量秦煦的面容，发现对方似乎忘记早上的不悦，心下感慨：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要睡觉吗？”苏安沂看秦煦打哈欠，贴心地说，“我这有眼罩。”


    “哦哦，谢谢。”秦煦接过，就戴上了。


    苏安沂原本还要说什么的，但见青年调整座位，乖乖闭上眼，戴眼罩，躺下去。


    他顺手揉了把对方的头发，开了电脑处理事情。


    秦煦确实困，昨晚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怎么，睡不着，早上起来是撑着眼皮的，他几乎一闭眼，脑袋沾到垫子，就睡过去了。


    等他醒过来时，耳边是苏安沂温柔的声音。


    “……啊？”秦煦的眼罩被拿开，视野模糊，“到了？”


    “嗯，快了，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秦煦又闭眼，哑声说：“不了。”他背过去，脸撇开，不想动弹。


    苏安沂捏捏他的脸，凑前：“又‘起床’气？”


    秦煦被拨弄得烦躁：“你别动。”


    苏安沂又勾勾他的鼻子、下巴，挠他脖子，好些时候的留宿，对方第二天起床也是这幅模样。


    秦煦受不了，凭感觉攥了一手，摸索到腕间，按住。


    苏安沂扭了扭手腕，和对方的手指绞着、拉扯着。


    最后，秦煦力气更大，苏安沂只好退让。


    秦煦又从手腕抓到手指，握紧，压在腿上。


    “我再眯会儿。”他喃喃道。


    苏安沂垂眼，轻轻勾了勾尾指。


    一丝麻意蹿入，开始极细微，几乎微不可闻，但慢慢的，感知越来越清晰。


    他骨头也少了知觉。


    血管里的血液飞速鼓动，心脏像被鼓囊囊的热流充盈，涨开舒展，刺穿无声、深幽的洞穴。


    他说：“好，等下喊你。”-


    D市的气温比A市低，尤其到了晚上，有几分似初秋到临的滋味。


    一阵风掠过，皮肤激起鸡皮疙瘩。


    豪华酒店是公司订的，离漂流区的山脚不远，有专车接送。


    “不好意思，陈女士，有一间房间的预定，系统没有录入，已经没房间了。”


    yoyo皱眉，轻敲桌面：“你们有其他标准间吗？大床房或者套房都行，我们可以补差。”


    前台是位年轻的女生，妆容姣好，她低头，满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陈女士，最近旅游旺季，所有房间都已经入住了。”


    如果酒店有空房间，她会直接给受损失的顾客免费升级大套房，但很不凑巧，今晚一间空的也没有。


    “要不这样，陈女士。”前台说，“我这边给您退款，十公里外有一家我们酒店的子品牌，那边还有空余房间，我们派专车接送客人，您看可以吗？”


    yoyo脸色没有缓和，只说：“我和公司同事沟通一下。”


    秦煦听到有人喊自己，应了声：“怎么了？”


    只见yoyo小跑过来，说明了情况：“……总之，现在的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你看看怎么决定？”


    秦煦怔了下：“意思是，我需要去另一个酒店？”


    yoyo说：“嗯，酒店那边是这个意思，你如果可以的话，我试着和他们争取更多补偿。”


    秦煦迟疑片刻，点头说：“行，那我……”


    “这么远，来回太麻烦了，不如和同事拼个房。”苏安沂出声打断，微笑看向秦煦，“你觉得呢？”


    秦煦晃了神，下意识附和：“我觉得没问题——”


    “要不我和你一间？”孟影蹦蹦跳跳地过来，兴奋地说，“我也被开错了，开成了双床房，一起吗？”


    秦煦：“……”


    苏安沂：“……”


    yoyo：“哎，太好了，不用跑到十公里外，也不用挤着人睡觉了。”


    电梯，十九层


    “还跟着我？你的房间在另一条走廊，1938，看到没？”苏安沂好笑地说。


    “没，看不见。”秦煦贴住苏安沂后背，低着头。


    小狗特别粘人。


    苏安沂刷了卡，两人几乎是依偎的姿态进去，“叮咚”一声，所有灯光亮起。


    “你的行李箱呢？”


    “拿过去了。”


    “孟影他没问你？”


    “他去泡温泉。”


    “哦，等下要不要一起去？”


    “可以啊。”


    “那现在起来，我要收拾东西。”苏安沂正平摊行李箱，半蹲在地上，“你在自己房间没收拾吗？放了就跑出来了？”


    秦煦在苏安沂脖子乱蹭，鼻尖怼着软肉，一下又一下，但不吭声。


    “干嘛？这么开心？”苏安沂故意说，“因为我们不在一个房间？”


    “当然不是。”秦煦已经习惯和苏安沂黏糊，一只手臂吊在他脖子上。


    “嗯？”


    “是因为见到你就开心。”


    苏安沂挑眉：“嘴巴这么甜？”


    秦煦反手从自己的背包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送你。”


    “什么……”苏安沂定睛一看，笑了，“哇，你带过来的花？”


    这是一个小小的玻璃正方体，里面有一盆迷你鲜花篮，非常漂亮。


    “嗯。”秦煦凑在苏安沂耳边，小声说，“这是今天送你的花。”


    苏安沂吻了吻“玻璃花篮”，转头看向秦煦，眉眼含笑：“谢谢，我很喜欢。”


    秦煦不好意思，脸埋在苏安沂脖颈。


    “明天还有。”


    苏安沂笑容加深：“我更期待了。”


    温泉池


    水池白气缭绕，朦朦胧胧。


    这是室内单独的温泉，就秦煦和苏安沂。


    一开始，是秦煦先下池，等了几分钟，苏安沂拿了水果拼盘和小蛋糕进来。


    “别吃太多，泡完还要吃自助。”


    白瓷盘子放在岩石上，秦煦听见声音从头顶传下来，睁开眼，又一声“扑通”的水声。


    是苏安沂。


    “哦，好。”秦煦拨弄水花，眼神往旁边瞟。


    灼热的气流，醺得眼睛发烫。


    他隐隐看见苏安沂的肩膀，线条的弧度圆润，绰绰约约。


    “吃橙子吗？”苏安沂缓慢地“飘”过来，手臂带起水花，从秦煦耳边穿过。


    秦煦回神，反射性应好。


    橙子是切好的，连皮也贴心地翘起一边，方便食客不脏手。


    苏安沂连着喂了几瓣，秦煦才反应过来。


    “你不吃吗？”他问。


    苏安沂轻飘飘地看过去：“吃啊。”


    很神奇，秦煦在那一瞬间，领会到了某种天赐的旨意。


    他离果盘其实更近，伸手就拿了一瓣橙子。


    苏安沂微微低头，咬了一口，鲜嫩的橙肉没有完全脱离皮，轻微刺激的柑橘香气从白气里逸散，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秦煦一顿，又继续举着手，折了另一半的果皮，送到苏安沂嘴里。


    距离拉近，秦煦往前几步，走动间，池面划开波澜，层层回荡，像小漩涡打转。


    撞击他肩膀的水流，同样撞向苏安沂的肩膀。


    苏安沂咬住最后一口橙肉，唇瓣殷红，泛着水光。


    他说：“谢谢。”


    秦煦情不自禁，脸朝前凑，鼻尖即将碰上的一刻，他停住了，屏住呼吸说：


    “你眼睛真好看。”


    ——小狗发晕了。


    然后，吧唧一口，亲到苏安沂眼睛上。


    苏安沂：“……”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全程，几秒后，他捂住脸低笑。


    或许温泉池太热了，连带着他整张脸都在发烫。


    第38章  醋意


    “呦， 秦煦，你回来了？”孟影正趴在床上打游戏，全神贯注， 听到开门声头也没抬，“吃了没？”


    “嗯， 吃了。”秦煦拍了下脸， 进卫生间洗了把手。


    水流声里， 孟影的声音不断传来。


    “我感觉这间房总有股烟味……”


    “空调制冷也不大行。”


    “对了， 热水壶里的铁锈味很重， 你千万不要煮水， 要喝热水的话， 去隔壁肥仔那边借。”


    ……


    秦煦出来：“好，我知道了。”


    他把行李箱翻过来，默默收拾等下要洗澡的换洗衣服。


    孟影嘴巴闲不住：“你晚上去干嘛了？”


    “泡温泉， 吃自助。”


    “温泉……哦哦， 我听严美仪说是特色。好泡吗？”


    秦煦手一顿， 只“嗯”了一声。


    “那明天有时间我去泡泡。”孟影打完一局， 躺下了， “哎， 自助呢？七层那个吗？”


    “嗯， 在七层。好吃。”


    “好， 我到时也试试。”孟影说， “你要洗澡？”


    “你要洗吗？”秦煦问。


    “哦哦，不是，你去吧。”孟影摆手， 打了个哈欠，“我点个宵夜吃， 晚饭没什么胃口，就吃了几口，现在缓过来就饿了。你要吗？”


    “不用。”


    浴室干湿分离，秦煦一边脱衣服，一边走神。


    晚上的一幕幕浮现脑海，他耳朵慢慢变红。


    他鬼使神差地亲上苏安沂的眼睛，触感像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不清晰却湿润黏糊。


    甚至有微微发麻的痒意。


    然后……


    秦煦不自觉摸上自己眼睛，脸颊发烫，苏安沂柔柔的话语在耳畔：


    “亲我眼睛是什么意思？”


    “就、就亲了。”


    “哦，这样啊。”


    “对不起……”


    “不接受。”


    ……


    对方也亲了他的眼睛。


    秦煦想着，捂住眼睛。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苏安沂的嘴巴好软啊-


    第二天，闹钟准时响起。


    秦煦一个直挺起身，换衣服、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隔壁床的孟影还在睡觉，被子蒙住头，两条腿大刺刺地落在床沿。


    枕头旁，是他不断响动的手机。


    秦煦推了下被子：“孟影，醒醒。你闹钟响了？”


    孟影“唰”地把被子推开，眼睛睁不开，嘴里胡说八道：“什么……关了……这不重要……”


    秦煦：“……你不玩漂流了？”


    孟影张着嘴，勉强挤开眼皮：“哦，漂流……”


    他眯着眼睛，忽然嘿嘿一笑：“操，果然是帅哥啊，大早上都不垮脸。”


    秦煦：“……”


    他无语，“客房早餐送到了，早点起来，不然冷了。”


    “行——”孟影打了个哈欠，在床上像毛毛虫一样，蜷缩着起来。


    秦煦啃面包，不忘给苏安沂发消息：


    【早，你起来了没？】


    很快，对面就回复：【嗯，吃完早餐了，你呢？】


    秦煦顿了顿，手里的面包狂塞嘴巴，然后灌了半碗的青菜瘦肉粥。


    德牧犬：【吃完了，我过来找你】


    云：【可以】


    “我走了。”秦煦换鞋，和正在刷牙的孟影说了一声。


    孟影满嘴泡沫，含糊说：“哦哦，严美仪催你了？”


    秦煦：“不是，我有事。我约了朋友。”


    孟影狐疑：“你奇奇怪怪的，不会和公司哪个妹妹对上眼了，暗度陈仓吧？”


    秦煦：“你想好多了。”


    他没说太多，直接出门。


    “记得带卡。”孟影提醒。


    “带了。”


    1922房间


    “叮咚～”


    门铃响了两声，就有人过来开。


    苏安沂看了眼秦煦，瞬间笑了：“弄了头发啊。”


    秦煦拽了下刘海，没拽动，硬邦邦的。


    他不好意思：“很奇怪吗？我看你平时也弄头发，嗯……就涂发胶什么的，挺方便的，不挡眼睛。”


    苏安沂搭上他的肩膀，温和地道：“很帅气。”


    秦煦轻咳一声：“哦，是吗？”


    “不过……”苏安沂停顿一下。


    秦煦心跳了下。


    “等下漂流的话，可能就打散了。”


    “……”秦煦抿唇，“那我到时再搞一次。”


    苏安沂失笑：“哎呀，怎么突然喜欢弄发胶了？”


    私心来说，他还挺喜欢青年有刘海、乖乖的样子，中和了五官的锐利。


    “昨晚你不是说我——”秦煦说，“露额头好看吗？”


    苏安沂停住，凝视秦煦，对上他的眼睛，又轻轻移开。


    他指腹落在青年的额头，再按了下眉毛。


    “嗯，很好看。”-


    漂流的地点处于淮鸣山内部的一个峡谷景区，全长大概3公里，落差高，叠水多，原始风光迷人。


    虽然是团建，但大家没有要求必须统一行动，可以自行选择交通工具。


    秦煦和苏安沂打了一辆出租车，正准备上车，后面出来惊喜的声音。


    “哎，小秦。”孟影蹦起来大喊。


    秦煦转头，也挥了挥手。


    对方跑过来，看见苏安沂恭敬了点：“苏总监，您也在啊。”


    苏安沂微笑颔首。


    孟影摸摸鼻，鬼鬼祟祟搭过秦煦肩膀，转过身，压低声音：“你们两个人？”


    秦煦心紧了紧，下一秒，孟影说：“还能加两个吗？这边打不到车，公交站也全是人。”


    “……和谁？”


    “还有谁，严美仪啊。”


    “可以。”秦煦应完，又想起苏安沂，“那个，孟影说一起搭车，可以吗？”


    苏安沂没意见，点头：“当然。”


    孟影还是有点怂苏安沂，嘿嘿笑：“那、我叫严美仪了。”


    说完，他一溜烟跑过去。


    “你和孟影关系不错？”苏安沂随口问。


    “嗯，还行。”


    苏安沂便点了下头，不吭声了。


    ……


    漂流区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停车场指引，一路上，车内安静至极。


    “好多人啊。”下车后，严美仪还没站稳，远远一看，就被惊到了，忍不住出声感慨。


    孟影喝了口水：“这要排多久啊？”


    排队的人已经出了原本的篷子，炎炎烈日下，吵吵嚷嚷。


    秦煦也热，没走几步路，后背就被汗浸湿。


    苏安沂递了纸巾：“擦擦？”


    “嗯。”秦煦胡乱地擦了脸、脖子，又被递了一瓶水，“哦哦，好。”


    苏安沂还给孟影和严美仪递了。


    两人受宠若惊，当下胆子也大了，尤其是孟影，吹了一阵彩虹屁。


    秦煦：“……”


    苏安沂倒是神色坦然，保持微笑，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秦煦抿了抿唇，转过头，指着一个地方说：“那个队伍有遮挡，我们排过去吧。”


    大家没意见，孟影意犹未尽，狗腿完后还四处乱蹿，买了几对拖鞋和手机防水袋回来。


    很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苏安沂客客气气接受，说他用心了，谢谢。


    严美仪斜睨一眼，倒不意外，这小子惯会讨好上级。


    秦煦：“……”


    排了大概半小时，队伍缓缓推进到准备区，里面人挤人，大家都叽叽喳喳的，讨论等下的漂流。从这边看过去，能看见不少正在漂的船。


    先买票后储藏私人物品，秦煦换上了拖鞋，正好和苏安沂撞上。


    “以前玩过吗？”苏安沂笑着问。


    “没。”


    “那今天……”


    “我们等下坐两个人的漂流船。”秦煦凑过去小声说。


    苏安沂一愣：“当然，我们一起。”


    秦煦抿唇笑了，苏安沂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


    秦煦眨眨眼：“怎么了？”


    苏安沂笑着说：“没事。”


    ——就太有意思了-


    秦煦穿好救生衣和安全帽，先上了漂流船，等苏安沂过来，他赶紧伸手，想扶一把。


    苏安沂原本要自己踏进去，见状，笑了笑，干脆地把手递过去。


    交握的手一紧一松，秦煦故作淡定，去到后面的位置坐着了。


    两人一前一后，同向而坐。


    “你帽子有点歪。”秦煦眼尖，微微往前探身，“我帮你弄弄。”


    “嗯。”苏安沂往后靠，“谢谢。”


    “准备了！准备了！”工作人员开始放安全锁，“前面比较平缓，大家注意方向，遇到急流握紧把手。”


    “三、二、一，下去！”工作人员踩着秦煦他们的漂流船，说完就松脚了。


    哗啦啦的水流声，前面后面都有尖叫声。


    漂流船滑下去的瞬间，水花溅入，秦煦迎面被浇了一头。


    “呸呸呸！”他吐出不小心吃进去的水。


    苏安沂不是第一次玩，淡定地抹了把脸。


    漂流船被急流换了个方向，一直在打圈，偶尔还和其他船撞上。


    秦煦第一次方向自己还晕“船”。


    “苏、苏……咳咳，你晕吗？”秦煦被水打得怀疑人生，狂呛。


    苏安沂担心，手往后摸索一下：“没事吧？”


    周围全是此起彼此的叫声，秦煦听不清，凑前：“什么？”


    又是一个水浪。


    苏安沂没稳住，整个人往后倒，秦煦一把抱住，另一只手抓住把手。


    “砰——”漂流船又被撞了，一道大水屏从天而降，两人结结实实地淋脑袋上了。


    秦煦紧紧拦在苏安沂腰间，含糊地问：“怎么样？你难受吗？”


    “没事……”苏安沂摇头，见有水迎面而来，直接撇开脸，埋进秦煦怀里。


    秦煦不假思索，抱得紧紧的。


    ……


    等结束漂流，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


    秦煦浑身不舒服，黏糊糊的，溪水冷急，原本的大太阳没了影子，几乎一半的时间泡仔水里。在船上面耗着力气不觉什么，一上岸脱了救生衣，风一吹就明显起鸡皮疙瘩了。


    “去个澡吧。”苏安沂捋了下他的脑袋，“你带沐浴露了没？”


    秦煦摇头：“没，我不知道。”


    “我带了，给你。”


    “好。”


    中途，他们遇见了孟影。


    “哎，小秦。”孟影问，“怎么样？没受伤吧？”


    秦煦疑惑，但还是说：“挺好的，没受伤。”


    孟影：“那就好，不像那谁……陈琛，不知道是倒霉还是怎么的，磕到脑袋了。”


    苏安沂问：“在哪里磕的？”


    孟影：“害，就是漂流冲的，方向不对，飘到另一条道，那处地势落差太高了，还窄，救生员没赶过去。”


    他想了想，又说：“他和温子斌一起，可能本来是个三人船，就两个人玩太大了。”


    秦煦好奇：“原本还有个谁？”


    “原本还有育明，上船前遇到亲戚，聊了几句，温子斌嫌他浪费时间，不肯等育明上船，非要挤前头先走了。”严美仪刚洗完，整个人不复狼狈，乐呵呵地从后面出来，“育明也是幸运，没凑到那船，不然啊，按照温子斌的性格，不得把人当挡箭牌。”


    苏安沂拧眉：“什么意思？”


    孟影抓抓头发，小声说：“听说原本要撞上去的是温子斌，但他拉了陈琛一把，就变成别人撞上去了。”


    秦煦对温子斌这人，观感实在称不上好，甚至有点讨厌。


    严美仪：“哎，你们快去洗，人可多了，等下又回来一批，你们有得等。”


    秦煦回神：“哦，行。”


    苏安沂提醒：“你的包不拿走？”


    “对。”秦煦不好意思笑了下，进去前挥手，“我洗完在这等你。”


    “好。”


    秦煦洗得快，搓头发也使蛮劲儿，泡沫咕噜咕噜全身跑，又往花洒下一淋，皮肤不滑了，就关了水。


    他擦完身子，准备穿衣服，发现t恤被淋到了水，犹豫了会儿，还是穿了。


    只是前面和后背都是一大片湿痕。


    淋浴间旁边有公用吹风机，秦煦排队等。


    大概等了几分钟，有人拍拍他肩膀。


    是一个高大的寸头男人。


    “嗨，你要用吹风机吗？我看你衣服湿了，等这个恐怕要很久。”男人笑着指了指那边的公共吹风区，“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自带过来的。”


    秦煦怔了下，迟疑片刻，还是婉拒：“这个、不用，我快排到了。”


    但男人很热情，非要把秦煦带过去：“别，我看你衣服湿着难受，先吹吧。”


    秦煦推拒几下，盛情难却：“谢谢。”


    男人摆手：“没事。”


    对方就站在秦煦身边，笑眯眯的样子，时不时和他搭话。


    大概介绍了自己的工作名字年龄，还问秦煦很多问题。


    秦煦一开始还能聊几句，后面觉得对方着实聒噪。


    ——一堆有的没的，他甚至已经忘了对方的名字，什么都左耳进右耳出。


    “你平时锻炼吗？”男人冷不丁捏了下秦煦的手臂


    秦煦不自然地撇开：“有。”


    男人来了兴趣：“你线条不错，是找了私教吗？有练什么项目？”


    秦煦如实说了。


    男人惊讶：“哇，真的假的？没找私教，项目就练了这些基本。”


    秦煦吹得差不多了，按停吹风机，他使出人类的敷衍大法：“嗯，你练得也很好。”


    男人哈哈大笑，一把撩开自己的袖子，握拳曲起手臂，向秦煦展示：“也还好，我还要努力。”


    “谢谢你的吹风机。”秦煦准备走了，恭维一句，“你练的更好，我走了。”


    男人拦住他：“哎，就走了？难得有缘分，要不要来加个微信。”


    “不了……”


    男人又向秦煦展示肌肉：“要不要摸摸我的手臂——”


    秦煦皱眉，觉得男人有点奇怪，他拨开对方：“不用，我走了。”


    男人便放下手，笑着捏秦煦手臂，从手肘到上臂：“你试着用点力，我看看你的肌肉。”


    秦煦嘴角撇下，不太舒服。他忍耐地说：“我还有事，我要走了……”


    “秦煦。”淡淡的一声呼喊。


    秦煦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看过去，瞬间睁大眼睛，笑容满面：“我在这，你出来了！”


    苏安沂瞥向男人，很快又落在秦煦手臂，眼底掠过一丝不悦，最后颔首说：“嗯，走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


    秦煦一愣，直接甩开男人，急急忙忙追上去了。


    “苏安沂！你等等我！”


    第39章  上天堂了？


    秦煦追上了——


    是苏安沂慢悠悠地转过来， 伸手抵住他肩膀：“冒冒失失的。”


    秦煦定住，目光勾缠地往他脸上晃：“你怎么不等我？”


    苏安沂开始还能对上，后面主动撇开：“你不是赶上来了吗？”


    秦煦“哦”了声， 和苏安沂并肩而行。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说：“你下次应该等我。”


    高大的青年肩膀挨着人， 一步一磨蹭， 偶尔还怼一下。


    明明天色如青， 山间风冷如扇， 苏安沂被撞得心麻麻的。


    他斜斜睨过去：“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看你手臂的肌肉练得好不好。”苏安沂上手捏了下他手臂的肌肉， 意味不明地说， “确实练得不错。”


    话题跳跃得太快， 秦煦怔了几秒，后知后觉不好意思。


    他小声说：“一般吧。”


    然后耳朵红了。


    苏安沂轻啧一声，心里说了声傻子。


    “中午吃什么？”他问。


    秦煦眨眨眼：“都行， 看你。”


    “去‘昭民饭店’吃鱼吧， 都是山里野生的。”


    “啊， 真的吗？”


    “那就不知道了， 可能吧。”


    “哦。”


    “下午爬山吗？”


    “不累？”


    “你累了？”


    秦煦老实说：“我是怕你累， 早上玩完漂流， 你脸色都白了。”


    苏安沂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水冷。”


    “哦——”秦煦想了想， “那下午还去溯溪吗？”


    苏安沂思考：“你想去吗？”


    “我看你。”


    “我还成。”


    “那就不想？”


    “你想就去。”


    两人一句我一句， 小狗眼睛颇为真诚， 一副我什么都听你的模样，苏安沂被逗笑了。


    “那明天早上吧，溯溪和围炉茶话挺好的， 山里气温不高，很合适。”


    “嗯嗯， 好。”


    走出人流多的区域，场地逐渐空旷。


    秦煦眼珠转了转，悄悄把手搭在苏安沂腰间。


    苏安沂脚步一顿，随意地瞥了他一眼。


    秦煦怂了怂，手又挪到对方的肩膀上，眼神乱飘。


    他欲盖弥彰地说：“人多，有人撞到你。”


    苏安沂轻笑：“谢谢，你真贴心。”


    秦煦反射性回答：“没，应该的。”


    “……”


    苏安沂笑得不行，秦煦一头雾水。


    忽然——


    “哎，不好意思。”


    真有瞎子撞过来了，被秦煦一把挡开。


    苏安沂微笑对路人说：“没事。”


    秦煦得意起来：“我就说吧。”


    苏安沂手痒，捏捏他的耳朵：“哇，真棒。”


    秦煦“噌”一下，脸瞬间红了。


    苏安沂笑笑：“脸皮还挺薄的。”


    秦煦：“……”-


    第二天，秦煦没等闹钟响，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他快速洗漱，牙刷“咯咯”响。


    等洗脸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我靠靠靠靠！！！！！”


    秦煦习以为常，孟影向来随时随地发疯，情绪激昂，芝麻大的事儿也能侃侃而谈。


    “秦煦，你看手机没？”孟影鞋也没穿，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个青蛙一样，岔开两条腿，死死抓住浴室门框。


    手机？秦煦慢吞吞地从晾水架拿起，看到苏安沂回消息了，手指动作变快。


    云：【起了，等下一起吃早餐？】


    德牧犬：【好啊】


    孟影紧张地看着他，一副“你也不敢相信”的样子。


    秦煦：“……没看到什么消息。”


    孟影立刻说：“怎么可能？”他赶紧怼过手机，秦煦的手机又响了。


    秦煦瞥了眼，是苏安沂。


    云：【暂时有事，先不吃了，你也看到了吧？可能等下所有同事都要配合调查】


    秦煦：？


    孟影大嗓子：“温子斌死掉了！靠，那小子撞什么鬼了，居然就——”


    他卡了下，又叨叨：“哎，虽然平时看他不顺眼，但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就没了，也是人生无常。”


    秦煦皱眉，打断：“他怎么死的？”


    “我看看啊……”孟影翻群里的聊天记录，摸着下巴，“好像半夜上山看月亮？然后摔死在某个坡上？”


    “半夜看月亮？”秦煦疑惑。


    孟影耸耸肩：“不知道啊，好像是出酒的时候，刚好有工作人员看见他，就随口问了句，他这么答了——”


    叩叩——


    门被大力地敲打，又响起酒店统一的铃声。


    秦煦和孟影对视一眼，刚好孟影在外面，就顺手开了。


    “你好，我们是城北派出所的民警。”进门的警察率先亮出身份。


    秦煦走出来，后面的警察瞥了他一眼，手里拿着记录仪：“你们两个人住？”


    “对。”秦煦点头。


    警察招招手：“换好衣服，我们来问几个问题。”


    “好的。”


    ……


    说是几个问题，但警察待了半个小时，对他们的昨天的行踪事无巨细地进行盘查。所幸，他们和温子斌都没有直接接触。


    孟影最多就路上和他打了个招呼，再无其他互动。


    最后，秦煦和孟影口干舌燥，总算讲完，把警察送出门后，两人都同时倒在床上，松了一口气。


    孟影哇哇乱叫：“好累好累，我得吃点东西，不行，我还没刷牙，靠，我顶着一张臭嘴，聊了这么久……”


    他风风火火进了浴室。


    秦煦则打开手机，给苏安沂发消息。


    德牧犬：【警察找我们了，刚问完，你呢？】


    对面没回消息，秦煦慢吞吞起来，肚子咕噜叫。


    不知道是不是酒店出了命案，所以早上准时的早餐没有送上来。


    云：【嗯，我过来找你】


    德牧犬：【好】


    云：【出来吧】


    秦煦一愣，这么快？


    他赶紧去开门，见到苏安沂，直接抱过去。


    苏安沂退了一步，轻拍他肩膀，笑着问：“吃早餐没？”


    “没……等酒店送。”


    苏安沂摸摸他的头：“出去便利店买吧，酒店今天有点乱，可能送过来很晚。”


    “哦，好。”


    秦煦和苏安沂去便利店买了些包子和糯米鸡，本来想再要两杯豆浆，但前面排队的人打完了。


    小孟今天不爱笑：【你出去了？】


    秦煦看到消息就回：【对】


    小孟今天不爱笑：【酒店终于送早餐了】


    小孟今天不爱笑：【哭泣.jpg】


    小孟今天不爱笑：【你还回来吗？要不要我给你留？】


    秦煦犹豫：“今天我们还出去吗？”


    苏安沂问：“你想出吗？”


    “待酒店没什么事做……但出去也危险……”秦煦自言自语，苏安沂正准备说什么，他又说，“出去吧，你都计划好了，不去可惜了，真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这样是不是很贴心？


    秦煦心里偷偷嘀咕，看苏安沂瞥过来，越发抬起头，笑容灿烂。


    苏安沂：“……”


    他欲言又止，但看着青年傻气的样子，到底咽回去了。


    “嗯，那就出去吧。就去踩踩水，烤点水果，应该不会出事。”


    “好。”-


    蜒绵溪水质清澈，偶尔可见游鱼，两侧奇石峻岩多，青苔附着，从西往东，地势相差愈大，水流逐渐湍急，分岔两口，一边终于潭池，一边落入瀑布。


    这边的人流不比漂那边人多，可能过于清静，反而少有人来。


    溪流上处还见些铺野餐垫、吃美味，或者搭烧烤、煮茶的亲子家庭。


    秦煦有模有样地学习，偶尔去瞟苏安沂怎么做。


    “看我干嘛？”


    “没。”秦煦立刻转头，东西是对方准备的，他被烟气呛了几口，继续翻转玉米。


    从米黄到焦黑，秦煦犹豫了下，还是没递给苏安沂。


    好像……有点难吃。


    “不给我吗？”苏安沂关注全程，故意逗他玩。


    “我、我饿了，我想吃。”秦煦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还咬了一大口。


    “咳咳……yue……”秦煦捂住嘴巴，要吐不吐。


    苏安沂赶紧过去：“没事吧？”


    “……”秦煦实在咽不下，吐到垃圾袋里，“我没事。”


    苏安沂无奈：“烤成这样还吃，嫌命太长啊。”


    秦煦小声说：“谁叫你问我要？”


    苏安沂：“……”


    傻不愣登。


    他捏了下秦煦的耳朵，哭笑不得。


    两个人坐了会儿，闲不住，就一起脱鞋去溪里踩，坚硬的石头各有锋芒，想走稳就得慢慢来。


    秦煦不怕痛，每一步都走实，反而苏安沂走得小心翼翼。


    见状，他便伸手过去：“我牵着你。”


    “嗯。”苏安沂搭上手。


    交握的瞬间，彼此都用了点劲儿，两人相视一笑。


    “往前面走是什么？”秦煦问。


    溪流越走越湍急，水位也越来越高，远处，隐约可见两条被分流的道。


    “那边是契月潭。”苏安沂回答。


    “哦，另一条就是瀑布了。”秦煦来了兴趣，“过去可以看见吗？”


    苏安沂抬起眼，好笑地说：“看什么？是瀑布的头，你要跳下去吗？”


    “哦……”


    他们走到了一个指示牌前面。


    【危险区域，请留步】


    “回去吧。”苏安沂当即说。


    秦煦好奇心也没这么重，便回答：“好。”


    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


    秦煦敏锐地往后看，苏安沂疑惑，推了推他：“怎么了？”


    “有声音——”秦煦皱眉。


    “有什么声音？”


    秦煦不确定：“漂流船滑动划水……还有一些电子器械在转动的声音，水好像变激烈了。”


    苏安沂愣了下：“不可能吧。”


    秦煦走到苏安沂身边：“先上岸吧。”


    “哦，行。”


    忽然，电子器械的声音变得繁杂、快速。


    这一次，还在溪里的苏安沂也听到了。


    此时，原本的小溪因为上面的河道涨水，短短十几秒内，变成了激流。


    没等苏安沂反应过来，已经上岸的秦煦面色一变，往下扑过去：“躲开！”


    ——一个漏了半个气的皮划艇，安装了电动推进器，顺着水流急速往下。


    苏安沂直接被撞开，碰到石头，脑子晕了一下，站不稳，整个人往后坠，被带起的水势推着往下冲，是另一边的河道。


    撞到石头的皮划艇原地转了几圈，准备追着苏安沂跑。


    秦煦瞳孔放大，尤其是闻到血腥气，脑子嗡嗡。


    他得追上去，但……游过去太慢了。


    他死盯着皮划艇，这个距离，人太重了，不一定跳得过去，皮划艇也不一定承受得住他的重量。


    秦煦直接变成狗，四肢一跃，在空中滞顿了一下，成功落在漏气的皮划艇。


    另一边，苏安沂天旋地转，脸被水浪击打着。


    他努力撑起身子，但站不起来，只能拼命仰起脸。


    秦煦……苏安沂脑子迷迷糊糊的，努力睁开眼，发涩、发酸。


    “苏安沂！！！”


    苏安沂用力眨眨眼，人还没晃过来，顺着声音撇头，眼睁睁看见对面飞来一条狗。


    “苏安沂——”


    狗会……说话？


    苏安沂怀疑自己上天堂了。


    然后，他被什么抱住，狠狠往岸边的石头撞。


    苏安沂恍惚了一下，看见裸着上身的秦煦，满脸着急。


    再恍惚一下，他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第40章  脸丢了个大的


    医院


    “你说， 我们公司是不是走邪门了？这几个月接二连三地有人出事……”孟影摸摸手臂，疑神疑鬼，“搞得像什么电影里的开头， 那部片叫什么来着——死神来了？”


    严美仪白他一眼：“你少乌鸦嘴。”


    孟影细数了下死的人，三个， 第一个是总监， 第二个是总监， 第三个……


    他面容凝重：“除了温子斌， 这是我们公司第三个出事的总监了。”


    严美仪无语：“你可少咒苏总监， 人家只是脑袋磕了下， 长命百岁着呢。”


    她还给了孟影一个脑瓜崩子。


    孟影抱头躲开：“哎哎哎， 口、口误。”


    他看到旁边白着脸、没精打采的陈琛，琢磨说：“哎，这么算， 小琛也算一个了。”


    陈琛苦笑：“哥， 你可别打趣我了。”


    他眼神疲惫， 脸色差， 本来就受伤了， 身边走得近的人还出了事， 虽然和对方只是同事关系， 但到底聊了几天， 难免感到几分无缘由的自危。


    陈琛想起那封“预告信”， 向来胆子大的他，有点犯怂，后悔没听自己爸爸的话， 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又不缺钱花，何必这么急着证明自己？


    孟影讪讪：“对不起， 是我嘴巴快。”说着，他打了自己一嘴巴。


    严美仪关心地说：“你要不回去休息？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苏总监还在手术中，到时我们叫你？”


    陈琛绷着脸，摇摇头：“不了，我回去也睡不着。”


    孟影大大咧咧：“为啥睡不着？”


    陈琛不吭声了。


    严美仪瞪他一眼，简直想上手拧他耳朵：


    说什么呢？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


    孟影老实了，陈琛忽然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孟影：“哦哦，好。”


    人走远了，严美仪没好气地说：“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孟影尴尬：“害，你也知道，我嘴巴快，说话过脑子。”


    严美仪：“你离得远，和温子斌没啥交集，人家小琛住隔壁，还一起去漂流出事了。是个神仙，回头想下都要发颤吧。”


    孟影抓抓头发：“怪我，我这人没心没肺惯了，主要人不熟，我对这个没太实感。”


    严美仪嗤笑一声，点点他胸前的符：“呦，那这个求的安全符，你咋还贴胸口带着呢？”


    孟影赶紧拽回来：“你可别乱摸，yoyo姐对下属们的一片好意，我岂能拒绝？”


    符是早上yoyo和几个领导去隔壁的山寺庙求回来，据说是住持大师亲自朱砂落笔，佛前拜叩过的，灵得很。


    孟影也眼尖，指了指她的斜挎包，努嘴说：“你看，你不带着啊。”


    严美仪哼了声，懒得和他闹嘴。


    他们都不说话了，旁边的部门同事不闲着，也在叽叽喳喳地聊。


    “哎，好险苏总监吉人有天相，不然，丧事又要加多一场。”


    “赶紧呸呸呸，说这个不吉利，反噬到自己怎么办？”


    “要不……我们这次团建早点回去吧？”


    “对对对，要不今晚就走？”


    “不过苏总监还躺着，小琛走路都不利索，不好吧。”


    “唉，难搞……”


    “和公司申请一下？”


    “但难得团建啊。”


    “玩重要还是命重要？”


    “我觉得公司邪门啊，难道公司快倒了？”


    孟影使眼色给严美仪，你看，不止我一个说邪门吧。


    严美仪无语，不搭理他。


    “呸呸呸，闭嘴。现在工作可不好找……”


    “唉，晚上我还要去做一趟笔录。”


    “早上你没去？”


    “去了，发现我的轨迹接触嫌疑人的范围扩大了，又要去一次。我现在困得要死……”


    “希望苏总监能好好的。”


    “哎，应该会没事的——”


    “麻烦让一下。”一道声音插入，两人说话戛然而止。


    另一边的孟影“噌”地站起来。


    他跑到秦煦身边，左看看右看看：“小秦，人没事吧？”


    秦煦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点淤青，脖子有块纱布，手也包着。


    “我没事。”他说。


    严美仪皱眉：“哎，包成这样，估计很严重了。”


    秦煦摇头：“没有，苏、总监情况怎么样？”


    “医生还在缝伤口，等人出来。”


    “嗯。”秦煦应了声，就默默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看着呆呆的，眼睛无神，还有点红血丝。


    孟影和严美仪面面相觑，最后是严美仪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孟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秦煦身边，观察他的情绪。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


    房间的门打开，医生走出来，秦煦赶紧围上去，着急地问怎么样了。


    医生说：“大概五厘米的创口，这次很幸运，没有伤到脑子的重要位置。等病人麻醉过了，睡一觉，大概明天就能醒过来。”


    秦煦听了，悄悄擦了眼睛：“好。”


    孟影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


    医生走远了，部门的其他同事都互相对视了几眼，要走不走的样子。


    最后，冯瑶发话：“既然苏总监明天才能醒过来，那大家就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可能其他同一级别的总监生病住院，泛泛之交的同事未必热情，但苏安沂是客户部的直系上司，部门的人精是做足了殷勤。


    “好，我走了。”


    “明天几点啊？”


    “瑶姐，明天是一起过来吗？”


    冯瑶抬抬手：“今晚会在群里通知的。”


    人三三两两地散了，秦煦不想走，一直不动，等病房里的护士全部出来。


    严美仪担心：“小秦，你要守着吗？”


    秦煦点头：“嗯，我守夜。”


    他顿了顿，又说：“我和瑶姐说好了。”


    孟影好笑：“我还不给你守吗？”


    秦煦垂下眼，严美仪说：“你吃饭没？要不要我给你带份盒饭？”


    “我吃不下，不要了。”秦煦拒绝。


    严美仪不赞同：“好歹吃一口呗。”


    秦煦木着脸：“我有小面包，不饿。”


    孟影和严美仪对视，孟影叹口气，按着秦煦肩膀：“出去玩，谁出事都不能怪谁，意外嘛，你别自责，人还是你抱回来的，如今好好的，你也有一份功劳，不用苛责自己。”


    秦煦深吸气：“我知道，我就是担心。”


    严美仪又安慰了几句，最后和孟影一起去吃饭了。


    她挂念着秦煦，还给对方打包了些干饺子和煎饼，半夜饿了能顶顶肚子。


    秦煦道了谢，又轻手轻脚地回到病房。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苏安沂，呼吸平稳，脸色煞白，想到下午发生的那一幕，他的鼻子又有点发酸了。


    他摸了摸眼睛，掌心压住脸，深呼吸几次，微微颤抖。


    嗡嗡嗡——秦煦拿了手机。


    是白河。


    他挂了电话，发消息问什么事？


    白河：【不方便接电话？】


    秦煦迟疑了一下，目光在苏安沂的脸上来回扫视。


    白河：【你和我说的检查申请，我这边需要问几个问题】


    秦煦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拨通刚才的电话，不到几秒，接通了。


    “喂？白主任……”


    ……


    苏安沂觉得自己在一片混沌里沉浮。


    时而飘起来，时而沉下去，四肢被束缚着，无法动弹。


    他努力想要抬起手，但一根手指都像压着千钧重的石头，难以撼动。


    苏安沂有点痛苦，除了身体的不自控，还有思维的停滞。


    他似乎应该做些什么，可脑海里是空白的、模糊的，如老式电视机屏幕上滋滋作响的雪花。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安沂发现自己能动，他慢慢坐起来，思维开始转动，闪现出走马观花的真实画面。


    像胶卷飞快转动。


    直到——


    苏安沂浑身一颤，脚踩在混沌里的边缘，踩空了。


    他倏地睁开眼，光秃秃的白映入眼里。


    是天花板。


    “咔！”椅子擦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秦煦原本蜷缩在椅子上，双臂抱着膝盖，也顾不上穿鞋，一把扑到床边，嘴唇微颤：“苏、苏安沂。”


    苏安沂眨眨眼，看着青年蓬头垢面的样子，不知为何，忽然笑了笑，沙哑地应了声：“哎。”


    秦煦绷不住，眼眶瞬间红了，泪意积攒，要掉不掉。


    苏安沂没思考太多，温柔地安慰：“怎么了？别哭，我不是没事吗？”


    “啪嗒”一声，眼泪掉下来了。秦煦蹲着，扎了个步子，抱住苏安沂哭。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虽然努力压住哭腔，但还是有鼻音。


    苏安沂看得心脏发软，但也感觉很好笑。


    他笑着笑着，想到临晕前的种种，越发觉得自己魔怔了。


    大概是为了安慰，他就把这个当笑话告诉青年了。


    “……你说，搞不搞笑？哈，狗还喊了我的名字。不过，那狗好像是条德牧，你说，是不是你总看你头像，看出印象了？还别说，真像你微信头像的德牧……”苏安沂的声音不紧不慢，还残留一点哑意。


    秦煦僵住了，然后慢慢抬头。


    四目相对，苏安沂的心突突地跳了一下。


    秦煦小声说：“如果这是真的呢？”


    苏安沂愣住：“什么是真的？”


    秦煦眼皮颤抖，眼睛红得不行。


    “假如我是一条狗，你还会爱我吗？”


    苏安沂呆了呆，几秒后，他说：“你在开玩笑逗我开心吗？”


    秦煦抿唇，轻轻说：“我没有，我说真的。”


    “……你变给我看看？”苏安沂干笑，到底不太信。


    ——他宁可相信自己晕前出现幻觉，也不相信幻觉是真的。


    秦煦眨眼的频率变快：“我给你变个耳朵？”


    苏安沂笑笑：“不是自己戴上——”


    他卡住，盯着秦煦脑袋上突然冒出来的毛绒耳朵，彻底失语。


    秦煦低下头，凑到苏安沂手边：“你摸摸？”


    苏安沂摸了，有点温热，软软的，捏一下，还有弹劲。


    “你捏得太用力了……”秦煦抱怨，又小心地觑了对方一眼。


    他期待又害怕，担心对方把他当成怪物。


    苏安沂表情空白，下意识松开手，悬在半空的手滞了几下，又艰难地举起来，摸了摸下自己的脸。


    真实的。


    苏安沂又掐了下自己的脸。


    也是真实的。


    苏安沂不信邪，使了劲儿掐——


    痛得不行。


    秦煦头顶的耳朵轻轻晃了下，期期艾艾地说：“喏，你信了吧？你……你看到的那条德牧就是我。”


    “你别害怕，我不是妖精，我不吃人的。”


    苏安沂：“……”


    秦煦见苏安沂一直不出声，急得不行：“苏安沂，你、你不要害怕我……”


    他眼眶更红了，睫毛沾到皮肤，配上鼻尖的红，看着可怜得不行。


    苏安沂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说：“你让我想想——”


    “叩叩！！！”


    门敲了几下，不像询问，更像告知。


    门开了，有人进来，秦煦一惊，慌不着路地掀开被子，整个人钻进去。


    苏安沂：“……”


    最先进来的是几个查房医生，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部门的人。


    “病人醒了？”医生走过来。


    孟影左右环顾：“秦煦呢？”


    他喊了声：“小秦？小秦？”


    苏安沂：“……”


    医生看到拱起的被子，步伐迟疑。


    其他人也看到了。


    众人神色诡异，有眼的都知道，那是个人。


    孟影刚好站在床边，不知为什么，脑子一抽，掀开了被子。


    他脑子拉响警报，手慌慌张张的，嘴巴像为了缓解紧张，开始胡说八道：“……不会是小秦吧？哈、哈、哈……”


    秦煦：“……”


    他放下盖着脑袋的手，满脸通红地从床上下来。


    苏安沂看见他脑袋上“空无一物”，悄悄松了口气。


    孟影呆滞，心里崩溃尖叫。


    全场寂静无声，哪怕一根针掉地，好像也能听见。


    孟影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憋出一句：“你、你在干嘛？”


    一句话问得众人神色各异。


    秦煦脸更红了：“我、我我我……”


    他闭上眼：“我在找东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