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山茶与豹

作品:《论黑山茶的倒掉

    于是他伸出手,将手摆成一个小老鼠的模样,用食指与拇指当做鼠嘴,开合了一下,寓意着“吱”声。


    风群玉:……好吧,自己真是糊涂了,明明就是在和苏舞雩探讨他的三残,却不知不觉忘记了苏舞雩是个哑巴,当真是罪过。


    随后苏舞雩面对的就是风群玉的第二个问题,他究竟想要自己的哪一部分恢复。


    其实,他对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他的灵力可以支持他如同正常人一般生活,平时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


    风群玉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的实在有些鲁莽,甚至还有戳人肺管子的嫌疑,便道:“没想好就没想好吧,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想看看宫中御医对此能不能有一点帮助,不过,你这么久都是这样子,想必……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是明天,不过,明天倒是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苏舞雩自然是点头。


    遇见她之后,他似乎总是点头。


    这时,他的心头突然生起一些巧思,在小册子上写道,“你的出场,可以更惊艳一些。”


    风群玉啊了一声,笑问:“怎么,你有什么更好的看法。”


    苏舞雩便思索了一下,继续写道:“你喜欢什么动物。”


    顿了一下,又写道:“你喜欢……猫?”


    话题怎么又转到了这里,居然开始讨论她喜欢什么动物了。


    风群玉:“与其问我喜欢什么动物,倒不如问我讨厌什么动物。”


    苏舞雩写道:“那你讨厌什么动物。”


    风群玉:“我什么动物也不讨厌。”


    苏舞雩:“……”


    他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在消遣自己了,于是他的神色也变得怀疑了起来。


    风群玉便笑了起来,道:“真的呀,你不信么。”


    苏舞雩思索了两息,便拿过册子,在册子上写下老鼠二字,又将册子推给她。


    风群玉便拿过炭笔在册子上画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小老鼠,“不是很可爱么,在好遥远好遥远的地方,还有人专门养驯化过的老鼠呢。再说了,鼠还是生肖之首。”


    “不过,我不喜欢半只耳朵的老鼠。下一个。”


    苏舞雩继续写道:“乌鸦。”


    风群玉便画了一只黑色的圆眼睛乌鸦,萌萌的,在树枝上梳理自己的羽毛。


    “乌鸦的羽毛,其实是五色斑斓的,只是人们看不见。乌鸦是很聪明的动物。乌鸦实行一夫一妻制,是忠贞的鸟。”


    “……蝙蝠。”


    这下子倒是真的把风群玉难住了,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破题之法,道:“其实每一只蝙蝠都可以在月圆之夜变成一个俊美的公子,他们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会跳爱的华尔兹。你知道华尔兹是什么吗,不知道吧,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不过,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风群玉画了一只倒挂的蝙蝠。


    苏舞雩确实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她说的是那一个世界的东西。


    其实,他和她自始至终都不在一个世界里。


    她不属于这里,而是属于那里。


    而他,虽然来自那里,却从不曾属于那里。


    “那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苏舞雩写下这样的话语,将册子推给风群玉,风群玉愣了愣,道:“我喜欢豹子。你见过豹子么,我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豹子。”


    苏舞雩摇摇头,他也没有见过豹子。


    风群玉:“我只在书和画册上见过豹子。第一次对豹子感兴趣是我读了一本书,书里记载了一个关于豹子的故事。说的是,在靠近雪山西峰的地方,人们发现了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尸体,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不觉得这很神秘,很有趣么。也许它是迷路了,也许它是在追逐雪山的月亮……”


    她的话语突然顿住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太多了。


    风群玉:“我好像说的太多了,当然,喜欢豹子的另一个原因是它长的很好看,所有猫科动物长的都很好看不是么。”


    长的好看,她就喜欢,果然是她能说出来的事情。


    不过,他的心头却微微一动,体会到了一种更幽微的东西,这东西是一种细小的灵感,如羽毛一般从他的心头缓缓擦过。


    风群玉起身道:“聊天也聊的够久,那我回去了。”


    他捉不住这感觉,却捉住了另外一种感觉,伸手拉住了风群玉的袖子。


    风群玉扯了扯袖子,没能从他手中扯开,无奈道:“有什么事么。”


    苏舞雩突然又收回了手,微微一笑,眉眼间仿佛绽放了万千光彩,这是一个非常纯粹的笑,因太纯粹而显得如此美好。


    于是风群玉也不由自主笑了一笑,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压根不该笑,都不知道苏舞雩心头有什么名堂,自己笑什么笑。


    于是她收敛笑意,道:“究竟有什么事。”


    苏舞雩指了指房间,却是让风群玉到房间去睡觉。


    风群玉:“……你是在故意消遣我么,随便你想干什么,我去睡觉了。”


    于是她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还在想苏舞雩心头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点子。


    说好的要给她更惊艳的出场呢?


    到头来却是聊了一堆天,聊完之后要将她赶跑,他究竟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啊。


    到达门口,正要离开,她便突兀转身,意图用视线扫描苏舞雩身上的违和之处,却见他用手撑住自己下巴,长发如泉流泻,挥了挥了袖子表示告别。


    屋子里的灯烛在一瞬间全灭。


    风群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离开了。


    黑暗,一片黑暗。


    苏舞雩整个人都浸在这无边的夜色中,却在沉默两息之后取出了自己放在怀中的剪纸。


    剪纸一共有十一张。


    一张是风群玉剪的山茶。


    一张是苏舞雩剪的山茶。


    另外九张是风群玉剪的苏舞雩。


    第一幅画是《少年灭杀画皮鬼图》,他用手指缓缓勾勒起轮廓,抚摸着每一张剪纸。


    第二幅图是《青石树下摸猫图》。


    第三幅图是《见人过河落水见死不救图》,她剪出了河边负手的少年以及在河流中若隐若现的少女。


    这算什么,这是在指责自己么,可是到最后,还不是自己把她拉上来的。


    第四幅图是《河边烤鱼图》,实话说那烤鱼的滋味真不怎么样,鱼还有很多刺。


    第五幅图是《草原灭杀刺客图》,只剪了自己的背影,倒是把这些刺客的动作神态都刻画的惟妙惟肖。


    第六幅图是《墙头共吃青果图》。这他可记的再清楚不过,明明是酸果子,她却骗自己是甜果子,但事实上自己早就知道那果子很酸了,到最后还是自己技高一筹。


    第七幅图是《灭杀虎妖图》,没什么好说,不过是又斩杀了一只妖怪罢了,只是她好像依旧没有忘记祝薇的事情。


    第八幅图是《衣店换衣图》,他现在正穿着那一身衣服。


    第九幅图是……《小园戏猫图》。她从窗户里看见自己在小园里与猫玩耍,自己又何尝没有察觉到她正在窗户边上窥探着自己呢。


    这就是她剪出来的九张剪纸,勉强还算不错,不过,她还欠着自己九张剪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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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好这些剪纸,想起自己要做的正事。


    他打算剪一只动物,然后又用化形术让它化形,让风群玉骑着它出场,这样子应该会十足惊艳吧。


    所以他才会问风群玉喜欢什么动物。


    他本来是想让风群玉剪这个动物,自己施展变形术的,不知怎的,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想要将一切都一人揽下。


    甚至隐瞒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明天把变好的豹子展现给她,应该会很有趣。


    如何有趣呢?


    他……他不知道。


    于是他开始准备了起来。


    红纸,剪刀,脑海构思,然后动手。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君不见他的囍字剪的是多么完美无缺,小小的一个豹子自然是不在话下。


    第一个,失败。


    第二个,失败。


    第三个,失败。


    ……


    苏舞雩放下手中剪刀,难得生起了闷气,却不由自主想到风群玉,她睡了么,她该睡么。


    自己为了她的出场殚精竭虑,她却在她的房间酣睡天明,自己该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么。


    自己现在就可以动身把她吵醒了。或者是敲门把她吵醒,或者是进入她的房间把她捏醒。


    自己都没睡,她怎么能睡。


    自己这可不是小气,只是单纯的……很单纯的想让她和自己共患难,过去的这些天,不都是这样么。


    而且自己也是有深意的。


    什么深意。


    说不定她会像那天一样陷入梦魇之中,心音变得很乱,自己叫醒她,便是救了她。


    他挥了挥袖子,把自己膝盖上的碎纸都扫了下去,旋即便从黑暗中缓缓起身,他要去看看风群玉有没有梦魇,如果有,自己就把她捏醒。


    于是他轻轻靠近了风群玉的房间,在房门前站定,精神力如网般铺陈感受起来。


    窗户微开,她伏在窗前,没有睡,却划亮一根火柴。


    月光顺着窗户照进来,满地银光,像是泻了一地水银。


    火柴猛地跃动了一下,随即熄灭。


    风群玉于此时看见门前映出来的人影。


    迟疑道:“……苏舞雩?”


    *


    一盏茶前。


    风群玉回到房间,打开窗户,放了些新鲜空气进来。


    今天的月色很好,可以把满室照的如此明彻。


    她仍然在思考苏舞雩的三残之症。


    或许,自己不该问他,而应该自己给他做出选择。


    她前脚问他他希望自己哪里痊愈,后脚他的那个部位就痊愈了,不是平白惹人怀疑么。


    她陷入思考。


    一盏茶后,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想自己真是钻进了牛角尖,其实自己根本没必要在乎这么多。


    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现实中的自己尚且没有这么畏首畏尾,这里的自己怎会如此顾虑良多。


    但不提他会不会想到自己,就算想到了又怎么样,他有证据证明是自己治好他的么。


    压根没有。


    于是她轻声呼了一口气,双手交叠在一起掐了一个诀,便有丝丝缕缕灵气凝在她的指尖,化作了……


    细木簪头,一点赤红。


    说人话就是一根火柴。


    她将这根火柴握在手心,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没看出任何不对劲,看着就像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火柴。


    这就是所谓的价值一颗星,仅限使用三次的命运之手?


    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瞳的审美,就是这个样子?


    真是奇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