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师父
作品:《我捡的戏子怎么就君临天下了?》 比痛感更先到来的,是夺眶而出的眼泪。
卿如意跪在地上,十指都在抖,她在努力捡起碎掉的铃铛,皱巴巴不成样子的平安符就像垃圾,可她视若珍宝,死死捏入掌心。
为什么呢,怎么会呢……这不可能……
她像是在喃喃,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出口,眼神都在涣散,火光在眼中变成跳跃的光点。
“小姐!别在这里待着了!”碧桃拉住她的手,却根本拉不动她。
后知后觉的悔恨将她的一切地覆天倾,所有的声色,都在耳边朦胧成一片。
她的瞳孔在颤抖,她的心在抽搐,她的泪水在奔腾汹涌。
“小姐!”
碧桃急了,扯得卿如意险些栽倒在地。
碧桃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哆嗦着看去,自家小姐发髻尽散,脸上的血污被眼泪冲得斑驳一片,那双眼写满了肝肠寸断的痛。
她看见卿如意双唇都在颤,少女讷讷地抬起头颅,呆滞地看向自己,那些字句拆解得稀碎。
“是我的错……我丢下他,我不该丢下他,我不该说那些话……我要去找他……”
碧桃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小姐,我们先回家,回头再来找他好吗?”
发丝被血污凝结成一络一络,衬得卿如意面色更加惨白,回头找?可哪里还有回头的机会!
她突然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甩开碧桃的手:“不!我不能丢下他!万一他在火中,我要救他,你别管我!”
卿如意疯魔了般,乌发在风中猎猎,都被烈焰染成金红色,她就像是只飞蛾,急速地扑入大火。
“卿如意!胡闹!还不快跟我回去!”
卿德甫匆匆赶来,一把拽过理智全无的她,目眦欲裂地就要拉她上马车。
卿如意哭着,死命挣扎着,几近哀求:“阿爹!你松开我!他会死的,他就在里面!我要去……”
“可是他已经死了!”
卿德甫一声吼,就像是一根重棒,砸碎了她瓷娃娃般的身体。
卿如意浑身一软,双眼无神地大睁着,好像如此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你骗人,只要去找……”
“他死在了宫殿里!那么多箭,那么烈的火,你现在去宫殿,是想丢下你这个父亲,生生陪他殉葬吗!”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烈焰将整座宫殿包裹,人类如群蚁,根本无力抗衡那诡谲的大火。
死在了……宫殿里?
是她害死的他?
她为什么要丢下他!
为什么!
一切都是杯水车薪,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几乎是同时,她哭喊出声,火海就像吃人的怪物,将她的皮肉剥碎。胃中痉挛,她想呕,却吐不出来,喉中刺疼,只有咸津津的液体从嘴角流出。
鲜血濡湿她衣襟。
“小姐!小姐!”
她听见碧桃在哭喊,也在天旋地转中,看见自己父亲是如何的惊慌失措,可她没有力气再支撑破碎的心神了。
一片混沌。
她好像又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又是熟悉的硝烟战场。
哀鸿遍野,流血漂橹,她就像一抹游魂,在这余烬中游走。
远处战马蹄声如擂鼓,咚咚,咚咚,刺破她耳膜,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奔逃起来。
又是那绣了赤金蟠龙的衣袖,那年轻帝王在马上,以极快的速度冲她逼近,甚至伸手向她抓来。
刹那间,流矢如雨,洞穿她心肺,撕心裂肺的疼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跪倒在地,血流如注,下一秒被一个结实的怀抱紧紧抱住,分外熟悉,又格外陌生。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去看那人的样貌,可她的气数到了,生命从淋漓血洞中飞速流失。
似乎有朦胧人语。
“大统天下,千愁万恨,所有人都该死,陛下何至于为了一个女人……”
再然后,她就听不见了。
卿如意幽幽转醒,惊觉眼角有泪。
她惶然起身,擦去泪水,为这个真实发生般的梦而感到恐惧。
大门被她推开,雨潇潇,叶飘飘,在水洼中打着旋儿,将沉未沉。
“小姐……”
卿如意看见了碧桃,小丫鬟脸色灰败,眉宇挂满了忧愁。
“辞缘呢?把他给我叫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
这个时候,她应该和他吵架,冷战才对啊。
碧桃一听她这话,立马砸出眼泪。
“小姐,莫不是糊涂了,他早就死了啊。”
“死了?”卿如意大脑发蒙,记忆掉帧般,缓缓在眼前复刻。
她低声喃喃:“他死了?他死了……”
好半天她的脸上才呈现出割裂的疯感:“我让你们去找他!你们没有找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结果呢?”
碧桃两泪涟涟,拉住她的胳膊,竭力安抚:“我们找了我们找了,可是火势太旺,尸骨全无啊。”
卿如意顿住了,只有眼泪在往下淌。
她转动眼珠,血丝在眼底凝结。
“什么都没有了?”
碧桃哭着点头:“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求你节哀。”
卿如意推开碧桃,现实都在啪啪打她的脸。
他虽然确实冥顽不灵,劣迹斑斑,可他罪不至死啊。
原来真的再不相见,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她为什么要说那些伤人话啊?
卿如意擦去眼泪,可它越发汹涌。
不,她不相信,说不定他只是赌气,说不定他已经悄悄回来了,就在戏房,就在最荡头,只要她推开门,他就会对她露出一如既往的笑。
“小姐,你要去哪儿啊?侯医师说了,你现在急需静养。”
“我要去他的房间,他说不定就在那里,你们肯定在骗我……”
碧桃暗自抹泪,飞快地跟上。
卿如意推开那扇门,屋内一切如昨,她满怀希冀地四顾,视线每过一寸,脸色就白上一分。
直到停留在榻上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他们没骗她,他真的永远离开她了。
卿如意沉默着,接受真相的那一刻,她反而冷静了。
她默不作声,开始整理他书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一样一样,木偶般重复着机械动作,将一切物体复归原位,就像在修复零碎的心。
碧桃紧张地看着她动作:“小姐?”
“你出去,我要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冷很淡。
窗外雨声唰唰,屋内暗如尘世,光怪陆离般,玉兰的枝桠在窗上打出可怖的剪影。
卿如意枯坐在椅上,她点亮桌上油灯,枯瘦的灯火在芯上颤动,唯有火舌狭长,与命运抗争般,竭力将火光拨到角落。
冥冥中有所感应般,视线顺着它落在暗格处。
她眸光微动,不由自主走向暗格,竟然没有锁,她轻而易举就拉开了。
里头没有金,没有银,只有发黄的草蚱蜢,只有裁剪整齐的油纸,还有瓷盘,还有……
卿如意鼻头一酸,那淡淡的薄荷香冲破多日的禁锢,像是寻到归宿般,围绕着她,对她欢舞。
“你真的把我当师傅吗?”
“师父,你又真的把我当弟子吗?”
物是人非,泪珠簌簌,朦胧间,她看见一封信,惶然揭开信角。
不过是寥寥数语——
“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师父难解离人心,夏雨晴时泪不晴。”
师傅,师父。
师傅要陪你一辈子,师父要陪他一辈子。
“师傅?我没有师傅,我只有师父。”
握着信的手都在抖,信纸都深陷折痕。
他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竟然是这个意思。
一声惊雷,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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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碧桃訇然打开,小丫鬟又是悲又是喜。
“小姐!雨停了!你快看!玉兰花竟然开了!”
雨晴,泪不晴。
那大捧大捧的洁白花朵在枝头累累,潮湿的雨水味裹挟花香,顺着冷冷的风,侵袭屋内,落了她满怀。
字句再如何深重,也架不住信笺轻薄,晚来风急,它扑簌簌即将随风飞去,她紧紧攥住信纸,手都在抖,悲恸在胸腔中翻滚。
“小姐,小姐,你怎么又在哭?”
豆大的泪珠砸落花瓣,一眼看去,仿佛玉兰也在哭泣。
卿如意刚想收起信笺,却被碧桃全都看去。
她再也忍受不住,抱住碧桃哭道:“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他喜欢我,可是我,我一直在推开他……我不想让他变为轻鸿,可是没有想到,到了最后,他连轻鸿都做不成,他,他死了。”
她哭得声哽气噎,好像要将肠都哭断。
碧桃小心地为她擦去眼泪,主仆二人皆泣。
“小姐,奴婢能否多嘴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推开辞缘呢?”
卿如意噙着泪,在碧桃怀中抬头,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我过不去心中的坎,而且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碧桃抿唇:“对不起小姐的事?”
卿如意不自然地松开碧桃,呆呆看着怀中的洁白花瓣。
花瓣黏在她腰身上,不愿离去,她哽咽一声,没有伸手掸去。
“红香楼,那一夜,他……”
“小姐,如果你是说的那种事情,奴婢可以作证,他并没有越行不轨。”
对上卿如意错愕的眼,碧桃语气肯定。
“奴婢亲眼看见了,他顶多是……吻了小姐,再无其他。”
卿如意如遭雷击,捻着手中花瓣:“怎么会呢,他明明用了迷香。”
“你们小姐可在这里?”外头吵吵闹闹,进来一个鹅黄色身影,拦也拦不住。
沈添翠咋呼呼登场,久别重逢般,扑向卿如意,差点没哭出来:“卿姐姐!你这几日,可担心死我了!”
素来没有交集的二人,唐突碰面,甚至被迫来了个扎实的熊抱,可没让卿如意反应过来。
沈添翠一眼就瞧见她手中信,惊道:“呀,辞缘终于跟你表白啦?”
卿如意慌乱将信塞入衣袖,鼻头红红的:“你来做什么?”
“怎么还哭了?辞缘不见了?”沈添翠叽叽喳喳,“还是说你们吵架了,不能啊,我明明给他买了真言香,你们二人的感情,怎么越发坎坷了?”
“真言香?”
“对啊,就是曲会那一天啊,我还看见,他气呼呼扯着你进红香楼呢。”
沈添翠笑嘻嘻的,满脸都是磕到了,快在一起的幸福感。
卿如意越发觉得苦涩起来。
“怎么不说话啊?对了,辞缘去哪了啊?你哭成这样,他不得哄哄你啊。”
“哎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一阵手忙脚乱,卿如意终于平复好自我,众人都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所以一切都是误会。卿如意越发地难堪,越发为自己的鸵鸟行为而感到不齿,自责地抓紧衣摆。
屋内笼罩着淡淡的死气,就连沈添翠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卿如意了。
“过几天便去山头,给他立个衣冠冢,我要去烧包,有些话想同他说。”卿如意嗓子还有点哑,但她下定了决心。
沈添翠神情陡变:“烧包?卿姐姐,怕是不能啊。”
卿如意心中一紧。
“天佑国政变,新帝谋权篡位,弑兄登基,戾气横扫四野,野心足吞象,当下便举国发兵,要同我们地暮国开战呢。”
“你说什么?新帝?开战?”
烛火烧尽,烟气渺渺,室内暗淡,卿如意一双眼亮得惊人,写尽了惶恐。
怎么可能?原书的结局这么快就来了?男主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