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许对于和况野谈恋爱这件事的执行力跟她嗅到线索去追新闻一样强。


    这一趟宠物医院真的不白去，皮皮痊愈，除了被要求减少食物摄入量，依然是一只活蹦乱跳只知道吃和睡的大老鼠。而戚许完善了很多关于况野的信息。


    作为她很占便宜的交换条件，她将这次皮皮治疗的全部过程编辑后发到了那几个平台的账号上，并@了医院，算是经验分享，也算是宣传。


    戚许当天晚上就完成了报名-缴费-网购装备一系列操作。


    这次是一个当日往返，徒步登山，线路难度三星的行程。


    戚许一开始对这个难度有点犯怵，看过一些经验分享之后信心大增，虽然她在这领域还属于是完全的新手。


    周五晚上，她早早吃了药，定好闹钟，留出充足的睡眠时间，为自己第二天能拥有满血状态。


    **


    和况野“相认”是在集合点，作为领队，团员上车之前他都要确认一下名字，签个到。


    戚许带着严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防晒面罩，憋着笑踱到他面前。


    刚上车的是一大家子，六口人，况野稍微多花费了一点时间，从那家的最后一个名字上抬起视线，才注意到面前又站了个人。


    “叫什么？”


    “戚许。”


    况野一般都是出发当日早上从大巴车司机那儿拿到团员名单的，他们得从俱乐部取车开到集合点接人，顺便就在调度那儿把名单捎过来。


    所以他也是刚刚才注意到，名单末端的这个特别又熟悉的名字。


    他微诧地睁大了眼睛，戚许伸手摘下面罩，笑嘻嘻地看着他。


    “没错，是你认识的那个戚许。”


    况野也微微笑了，在名单上打了勾。


    “今天休息？”他都没注意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对呀，你不也是。”


    几句话功夫，戚许身后已经排了几个人，其间发出不耐烦的“啧”声。


    说了声“一会儿见”，戚许抬步上车，愉悦地晃着拎在手里，暂时用不上的面罩。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这个角度，能看到车下的况野还在继续核对团员。


    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穿制服的样子，今天这一身黑色从头到脚，搁在古代直接充当夜行衣。


    能称作运动系帅哥，全靠颜值撑着。


    人都到齐，按时出发。


    况野站在车厢前端，扫视一遍，找到了戚许所在的位置。


    她旁边的位置已经坐了人，也是个年轻女孩。


    大概她就有这样天生容易跟人亲近的体质，两个姑娘认识十几分钟已经能够相谈甚欢。


    不知道是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她大笑起来，压低了声音怕影响其他人，捂着嘴，眉眼弯弯。


    况野远远注视了几秒，拿起麦。


    首先进行自我介绍，之后是介绍路线、时间安排、安全提示、风险告知以及提醒注意环保。


    最后，挨个儿发标识让贴在胸|前。


    听到临近座位的聊天，戚许才知道，原来这里很多人都已经跟过况野很多次团了。


    “大家把安全带都系好。”


    “他声音低沉平稳，加上自身气质，给人一种很靠得住的感觉。”——戚许身边的女孩这么评价，她深有同感，还有点与有荣焉。


    **


    大巴车行驶了半小时左右，到达了他们今天行程的起点。


    所有人带着自己装备下车，一共不到三十个人，各自三三两两结成小队。


    先进行五到十分钟简单拉伸，之后等待上厕所的队员们返回，确保一人不落，出发。


    看到刚跟戚许坐一起的年轻女孩很自然地拉着她胳膊，跟她搭伴，况野停住了往她那个方向迈出的脚步。


    跟聚拢到他身旁的几个熟悉的大哥大姐一起，走在前面。


    他们的安排是，中午12点左右登到山顶，那里的农家乐预备了午饭和水果，吃饱喝足、拍照、休整两小时，下午3点半返回到山脚下的上车点，最后大概4点在市区内解散。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高云阔，走在植被繁茂且还没有枝叶枯黄的山林间，戚许觉得自己沉浸式体验了秋高气爽这个词。


    身旁的爬山搭子小微，跟她一样并不爱好诗词歌赋、人生哲学，所以她们从防晒粉底谈到腮红高光。


    整体的行进速度不快，中间遇到野生的小狐狸，戚许拿出包里的火腿肠引诱未果，地上的碎渣倒是吸引来了一群肥嘟嘟的麻雀。


    不过还好，又走了一段，她们遇到了正为过冬储存粮食的小松鼠，而且胆子很大，戚许准备了坚果，挑了松子放到手掌上摊开，它竟然敢蹦蹦跶跶过来，跳到她手上。


    戚许觉得，哪怕不因为况野，这一趟也很值得来。


    不知不觉间走出很远，戚许觉察到自己迈不动脚步的时候，她们已经快登顶了。


    她吃力地拄着登山杖，深呼吸几次，感觉上，是自己的双脚无比沉重。


    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奇幻电影里，少女因为身体太轻会飘起来必须得穿上铅做的沉重的鞋子。


    现在，那双鞋像是套在了自己的脚上。


    略领先两步的小微发现身边空了，忙回头找，发现戚许额头冒汗，坐在一块表面较平整的大石头上。


    “你怎么啦？”她蹲在戚许身边问。


    戚许敲了敲自己两只小腿肚，“腿特别涨，走路用不上劲。”


    “你疼不疼？如果是抽筋的话会疼得嗷嗷叫。”


    “还行......”戚许暂时不想把自己没痛感这事广而告之，虽然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是她不想被好奇，被当成特殊的异类。


    小微站起身，准备叫领队过来，却发现况野正在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别担心，领队朝过来了，他肯定能帮你处理好的。”


    况野到她们身边，“什么情况？受伤了？”


    小微介绍情况：“没有受伤，戚许说小腿不舒服走不动。”


    况野在刚才小微的位置蹲下，手掌抚上戚许的腿，仰脸看着戚许。


    “有没有穿压力袜？”


    戚许嗫嚅：“本来买了的，昨天快递没到。”


    “是不是觉得有很强的紧绷感和拉扯感？”


    “对。”


    况野解开戚许的鞋带，“应该就是肌肉连续收缩过快，局部代谢产物乳酸增多，从而引起小腿痉挛。我需要帮你按摩脚底心和阳陵泉穴。”


    戚许欠着身子，试图自己脱鞋。


    况野说自己来就行，叫她放松地坐着。


    为了准确找到位置，袜子也需要脱掉。


    这个...毕竟是穿过的，她迅速接了过来自己粗略叠了叠放在旁边。


    戚许低头看，况野的手掌很大，目测手指头都快比她的长出一个骨节的尺寸，所以能轻松地环握住她的脚踝，骨节明显，挺具有力量感的，但他的动作却很轻柔，稳当地托着她的脚掌，放到他自己的膝盖上，让她有着力点踩好。


    即使旁边有个围观的小微在场，况野也觉得眼下的气氛有点尴尬，最主要，他想掩饰自己明显的紧张。


    戚许的脚趾上涂着珠光粉的指甲油，他们有相同的习惯，指甲都修剪得又短又整齐，像是十只小巧可爱的贝壳嵌在她浓白的皮肤上。


    为了竭力显得自己很自然又专业，况野索性讲解起来：“脚底按摩的位置是，甲状旁腺反射区，按摩时需要用食指中节近侧指背顶压，逐次加力。


    阳陵泉穴位于小腿外侧，在腓骨小头前下方凹陷处，具有舒筋活络、疏利关节、通痹止痛的功效，对于缓解抽筋效果很好。”


    小微坐到戚许旁边，“我就说咱们领队很专业的吧。”


    戚许笑笑，她感觉现在脑子有点乱，无数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同时像烟花一样炸开。


    她的呼吸频率快要跟况野的触摸传导在她皮肤上的温度一样高了。


    最后，况野让戚许将脚背用力上翘至最大幅度，并固定在这个位置上，然后保持脚背上翘位置约3分钟。


    他随意抬起头一瞟，目光正与戚许的相撞。


    她眨了下眼睛，他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


    “感觉好些了吗？”


    戚许伸展了一下双腿蹬直双脚，确实轻松很多。


    “很有效，谢谢。”


    她给自己重新套上鞋袜，站起身，走了几步展示给这俩人看，“真的好了。”


    “我们继续，再出发吧？”


    况野却阻止了她，“上山路程没剩下多少了，我背你。”


    他说着就摘了自己背上背包，背对戚许弓下身体。


    小微有些纳罕，这两人是之前认识？不然领队不像是这么没有距离感的人啊。


    戚许没有立刻到他背上，迟疑地说：“不，不用了吧。”


    其实她内心在拼命吐槽自己叶公好龙。


    天天想方设法跟况野谈恋爱，真的到了能够有实质性进展的时候，又觉得害羞不好意思。


    “上来吧，到吃饭的地方再好好休息。”


    况野回过头看着她，“来吧。”


    “那好吧。”戚许爬上去，双手搂住他脖子，“你包怎么办？”


    “我背前面。”况野直起身体，下巴点点，示意小微帮忙把背包提过来。


    戚许把脸埋在况野颈后，暂时不想面对四周好奇或者探究的目光。


    二十多分钟后，她被放到了农家乐的椅子上。


    大家都到齐，况野去跟老板沟通，可以走菜了。


    戚许若无其事的跟小微感慨，这儿的环境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前有菜地后有果园，他们在院子里吃饭，头顶上架着葡萄藤，阳光从叶片的缝隙透进来，不挡光还防晒。


    她所在的这一桌十人，除了她和小微是单身，其他八个人，按2、3、3分成三个家庭，只有那对中年夫妻没带孩子。


    饭菜都是备好的，很快就一盘盘送来。


    戚许虽然包里装了不少零食，上午也适当补充了一些能量，也许是因为消耗太大，这会儿饥饿感强烈。


    搓了搓筷子上的毛茬，大快朵颐起来。


    这家的厨师真的有两手，她平时几乎从不吃的鸡蛋，都很神奇的被炒得很美味。


    小微嘴里嚼动着，跟她说：“这家俱乐部真的很良心了，团费不贵，吃得卫生味道也不错。我之前去过别的团，那个团餐简直没法吃。”


    吃得快，饱得也快，戚许吃光一小碗米饭，给自己倒了一杯西瓜汁。


    她看到墙角堆着数个大个儿西瓜，料想这是老板用它们榨出来的。


    正啜着西瓜汁刷手机，身旁小微去上厕所空出来的位置坐上了人，她随口问，“这么快回来啦？”


    “一会儿下山，我给你安排了滑道。”又是况野的声音。


    戚许松开被她咬瘪的吸管，“我可以自己走的吧，下山不是很轻松么。”


    “对于你这样没有基础和运动经验的来说，下山比上山更伤膝盖。坐滑道比较轻松，你先到的话可以等我们。”


    “可我不想自己啊，而且这不是要补差价，我还没付钱啊？”她记得上山之前看到价位表。


    “你可以和你同伴一起。”他指的是小微。


    “那等她回来我问下她。”


    “可以。”


    “钱我微信转你？”


    “不着急，结束行程之后，客服会给你付款码。”况野原本已经交代好，这个费用他来付。


    况野说完这些就离开了。


    没多大会儿，小微返回。


    戚许邀请了她一起滑下山，小微有些兴奋的答应了，这个下山的滑道是新修的，她还没有坐过。


    “那到山下，我请你吃东西，那家网红咖啡馆我总刷到，就是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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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从来没去过。”


    “好呀。”


    戚许正在微信上打字，告诉况野，她就和小微一起坐滑道下山。


    消息还没发出，听到同桌传来中年女性声音，语气不能算和善，说的话也意有所指。


    抬头看到，是那对中年夫妻里面的妻子。


    “现在的小姑娘，为了追个男的，脸皮都不要。也不知道是来干嘛的，娇娇滴滴，还要人伺候。”


    这大姐是和自己老公来的，又不是同样醉翁之意不在徒步，在于况野。


    戚许脸上无所谓的表情，直勾勾看着那女人。


    女人稍微转了转身子，不与她对视，“本来嘛，出来徒步就是感受自然，锻炼身体，我们大家又不是某些人play的一环咯，想谈恋爱回自己家呀。”


    她晃了晃自己老公的胳膊，“老张，我说得对吧？”


    她老公正开着外放看短视频，含糊地应付了一声。


    女人确实全程目睹了况野给戚许按摩、背上山，现在又担心她膝盖损伤替她考虑周全安排下山，她也的确犯不上要跟小姑娘争风吃醋。


    她心里不痛快，是因为上个月，也是在况野带队的团。她在得知况野的正职之后，觉得这小伙子外形、工作、人品都不错，虽说不是本地人，听俱乐部的人说，家里也没什么人没什么负担了。


    现在找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公务员女婿不容易，况野这样除了家境其他都没得挑的也算上佳的选择。


    她越想越觉得合适，准备把自己当小学老师的女儿介绍给他。本来信心满满的觉得，自己家这样都算吃亏下嫁，他只会感恩戴德的接受。


    没想到，况野很干脆地回绝了她提出的见一面的建议，直截了当表示自己没有想谈恋爱、成家的打算。


    本来被自己看低一头的人拒绝，虽然没别的人知道，她已经觉得很丢面子，窝着火。


    但像小微说的，这家俱乐部组织的活动性价比高，所以她也没有就此放弃这项活动。


    这一回，眼睁睁看着前脚刚说不想谈恋爱的人，后脚就对一个徒有其表肤浅至极的女孩格外留心，殷勤关照。


    于是更加觉得受到侮辱，不吐不快。


    旁边那对带个小男孩的年轻夫妻，嗤笑道，“余姐这是羡慕了？你忘了上次你家张大哥崴到脚，那地方可没有滑道，人家领队全程背着他走完的。


    事后你有没给人家辛苦费呀？”


    女人没好气，“那他干的就是这个活儿，就应该他背。”


    “那人家小姑娘身体不舒服，也就应该他照顾的啊，不然你去照顾吗？”


    戚许继续发完了那条消息，低一低头，嘴角上翘。


    有点暗爽的。


    **


    下山之后集合，全部人刚刚上车，天边就雷声轰鸣，片刻，下起瓢泼大雨。


    一群人庆幸时间赶得刚刚好，不然绝对要淋雨，照着这个雨势，几分钟人都要浇透。


    因雨天可见度和路况都不好，车行驶的速度不快，轻微幅度的晃动搭配雨滴拍在车窗上的声音，构成助眠的白噪音，加上运动的疲惫，车上大多数人倚着座椅已经进入梦乡。


    戚许全无睡意，她等于只走了一半，早就休息充分了。


    她望着外面一片朦胧不清的景色发呆。


    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话，晚上肯定会降温，降温最适合吃什么？


    火锅。


    那，是吃川式火锅还是清真铜锅涮肉呢，还有，是去店里吃还是点外卖在家吃，各有利弊呀实在是。


    她又陷入选择困难了。


    在况野看来，戚许陷入了一种低沉，怅惘的状态中，后来有人跟他讲了饭桌上余姐讽刺她的事，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为这件事不开心。


    如果是的话，那应该怪他，他只是想多照顾她，却带来了困扰。


    琢磨半天，他给她发微信。


    “心情不好？”


    戚许抻长脖子到处寻找况野的位置，他应当是看得到自己的，不过误会了，她只是在纠结，可能表情看上去沉重了。


    “并没有啊，我今天挺开心。”活动蛮有趣，唯一的不愉快插曲，也有人替她回怼。


    行吧，那就这样结束对话？况野手指停在键盘上。


    最终还是，“之前没有听你说，为什么会喜欢户外活动？”


    戚许反问，“那你为什么喜欢？”


    况野真的有认真思考，最终给出一个“实话说了一半”的答案。


    “因为我喜欢只专注于眼前、脚下，心无旁骛的那种感觉，”能让他无暇分心，思考或因为那些注定无解也改变不了的事情内耗。


    “我嘛，就觉得到处走走看看，去探索、发现，很好玩。


    然后让身体累到极致，再完全躺平，有种大彻大悟、升华了，很爽的感觉。


    糟糕，我不会是个潜在的抖M吧......”戚许就大概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实际感受。


    况野的关注点在于，“什么是抖M？”


    这真是一个既大众又小众的词汇。


    戚许相信，况野不是在明知故问，这应该真的属于他的知识盲区。


    她只好搜索之后截图，希望对方不要认为她是故意的，要讨论三俗话题。


    况野：“......”


    戚许发了一个摊手的表情包。


    况野：“所以，”


    “？”


    戚许的朋友圈没设置任何权限，所以他可以一直翻到很前面。


    记得很清楚，有一条写的是，跟阴雨天最配的是热辣滚烫的牛油火锅。


    所以，“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火锅，同事给我推荐了一家，老板是四川人。”


    妈呀。戚许有些诧异，他怎么知道的？


    不过嘛，就当是奖励他。


    回答正确。


    那就答应他的邀请吧。


    “好哒。[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