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孟鸢的鞋跟踩过走廊瓷砖缝里的碎钻甲片。


    落地窗外头湖面的反光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只得暂时倚着门软下身子喘气。


    耳边，休息室门板被砸得闷响阵阵，她攥着手机又一次拨通紧急联系人号码，指节因用力泛起些许青白。


    此时，门内响起瓷器的碎裂声，带着门板一震，她条件反射后退半步，高跟鞋不慎绊到墙边消防栓，一个踉跄，手肘磕上墙面她才堪堪站稳。


    电梯“叮”声打破走廊紧绷的寂静。


    身穿钴蓝色裙的女人走出电梯。


    林玉漱刚摘下墨镜，张孟鸢就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拉住她的手 “玉漱，晚星她——”


    “孟鸢，别急……”


    “请其他人先离开。”


    宝石耳坠随她抬手的动作轻晃，安保与助理无声退入消防通道离开。


    张孟鸢垂头盯着对方裙摆上手工刺绣的暗纹，哽咽声在空荡走廊格外清晰。


    “半小时前直播事故，节目组擅自替换了晚星的关键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星就发病了。”


    张孟鸢语速飞快，手扯住她袖口，衣褶像张巨网把她拢住拉向女人。


    “她把自己反锁后砸了化妆间，药在行李箱里，但门被锁了……”


    “我不敢强行撬门，怕晚星情况变得更糟。”


    “上次她可是因为我撬门跳楼，真的吓到我了!”


    林玉漱抬手止住她话头，手撑着她肩膀，直视着张孟鸢眼睛，“放轻松，孟鸢，一切交给我，深呼吸——看着我，深呼吸。”


    她引导着慌乱的张孟鸢逐步调整呼吸，确认面前人已经缓和些后才退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过于亲近的距离。


    林玉漱站到门前，保养得宜的指尖贴上冰凉门板，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听到门内重物拖拽声骤然停滞，她放轻声音，柔和嗓音混着走廊中央空调嗡鸣，慢慢开口，“星星，是我来了，给妈妈开门好不好?”


    呼吸声断断续续透过门缝渗出，像受伤幼兽蜷在角落的低声呜咽。


    林晚星拉开休息室门，用力过大，门板撞上墙反弹回来，又被她泄愤般推回去。


    顶光下，满室狼藉在房门口两人眼里无所遁形。


    碎玻璃渣混着粉底液糊成的灰白泥浆到处都是，口红断成几截插进地毯，连墙角的绿植都被连根拔起，蔫巴巴晾在窗台。


    唯一完好的只有茶几上的粉丝花束，粉色玫瑰在狼藉中支棱着，那张沾了咖啡渍的贺卡被仔细展平压在花瓶底。


    看到来人，林晚星哭着扑进她怀里。


    她断裂的指甲沾着血，勾丝缠住手指，刮过林玉漱身上的真丝裙。


    林晚星精心打理的银灰卷发，糊了满脸，又被眼泪打湿。


    她声音闷在母亲肩头，身体发抖，几乎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我搞砸了…妈妈，我全搞砸了……”


    她脊背佝偻着越缩越小，仿佛被抽了骨，要把自己团成肉球，“他们都在看我笑话…我根本不该来……”


    “我好差劲。”


    林玉漱抱着瘫软无力的林晚星，视线环顾四周想找地方坐下，走动间高跟鞋尖踢到了翻倒的化妆箱。


    张孟鸢听到响动立刻从门外探头。


    见状跑进来，她忙扶起把转椅，椅面人造革裂口呲着海绵，她刚松手就歪斜着栽到地上。


    她们应该意识到了，整个休息室没有一件还算完好的座椅。


    “打扰了。”


    陈予琢屈指叩响门框，长发摆被穿堂风扬起，她挽过发丝到耳后，“我休息室空着，在隔壁。林小姐需要的话，可以先去我那里坐一下。”


    张孟鸢皱眉向前一步似乎要说什么，被林玉漱先一步打断。


    她点头，掌心贴着女儿后颈轻揉，垂眸，“星星，和妈妈去隔壁休息会儿。”


    怀里人呼吸一滞，竟又开始挣扎起来，极为排斥离开房间的样子。


    林晚星背对着门口，头枕在身前人肩上，攥着衣料的手指发紧。


    陈予琢偏头，目光径直越过满地狼藉，顺着林晚星的视线看到了桌子上的花，眼睛微眯。


    居然没被打碎吗？


    明明这里没一件好东西了。


    她想着，轻轻凑近张孟鸢，指了指那里的粉色玫瑰花。


    粉色花瓣边缘被残存的咖啡渍洇成褐色，对比其他物品的残破，它简直像个铁制品一样顽强。


    但它只是束花，而已。


    所以，它还完好，肯定是有原因的。


    后者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几步走过去将花束放进林晚星臂弯，语气温柔哄道:“晚星，你看这里太乱了，我们带着花，去隔壁，好吗？”


    手指抠进包装纸，林晚星回头，陈予琢这才看到她脸上妆花了一片，睫毛膏晕开的黑圈糊在眼底。


    她盯着陈予琢，手攥紧她妈妈的小臂。


    陈予琢敏锐注意到在林晚星做出这个动作后，在场的两个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她神情淡然，回以一笑，转身在三人前头带路。


    2号休息室就在拐角。


    房间铺着雾灰色羊绒地毯，三座米白色云朵沙发围成半弧。


    沙发扶手上搭着条墨绿丝绒薄毯，胡桃木边几摆着香薰机，苦橙混雪松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清人心脾。


    开门入目最显眼的还是整面玻璃幕墙映出的万家灯火，百叶窗调节杆上挂着的金属风铃被空调吹得轻晃，好像把对面湖泊的波光的的都给晃碎了。


    陈予琢开门后，就退到走廊让出通路。


    众人坐好后，她勾着门把微笑，语气礼貌又梳理，“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她反手带上门，屋内人影晃过合拢的门缝。


    不再停留，陈予琢离开演播楼，踩着大理石台阶下行。


    远远便望见天际线最后一缕霞光顺着着高楼玻璃幕墙一点点消失，丝滑的仿佛一块布被扯下。


    她驻足旋转门边抬头回望。


    位于她休息室的那扇落地窗已经被遮光帘封得密不透风，只有百叶窗调节杆上的金属风铃在窗帘缝隙里晃出细碎银光。


    陈予琢回想着林晚星种种怪异举动，实在是费解。


    林晚星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脾气有那么大吗？


    陈予琢还记得她自己原本只是打算路过那里，回去拿东西而已。


    可偏偏那扇门敞着，她一眼就瞧见里面的一片狼藉。


    她也说不清是什么让她停在了门口，然后开口邀请林晚星去她的休息室……不过也不差，她的休息室里也有监听器甚至是监控。


    况且，林晚星还抱着那束花。


    真的愈发好奇那个休息室里会发生什么。


    她发散的思绪被掌心震了两下的手机拉回，这才想起之前嘱咐过周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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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


    陈予琢低头打开微X，热搜栏爆字图标鲜红刺目。


    和计划的一样。


    ＃追光少女节目组不干事＃的词条下，实时广场被《追光少女》自开播以来的“意外事故”屠版。


    热评第一的“建议归鸿娱乐换掉导演”点赞数正以每秒千次的速度飙升。


    归鸿娱乐，国内数一数二的龙头公司，谁能想到它旗下的头牌综艺会出这么多事?


    引起粉丝众怒怕是以往就早有苗头。


    此次几乎算的上是“全民请辞”张顺良了，连林氏集团都被他得罪了。


    他可能真的要“告别”《追光少女》这个大IP节目了。


    喜大普奔。


    陈予琢正打算退出时，突然注意到自己头像冒出红点。


    她提前设置非关注用户不得给她发私信的，是谁给她发消息?


    陈予琢点开，拇指悬在屏幕上方顿了半秒。


    是林晚星。


    不，她那个状态发不了。


    这是她的经纪人。


    她看了许久，最终没点开未读消息，转而划进一个聊天框。


    滴滴——


    [晚上来我家吃饭吗？吃柠檬鸡，你带嘴巴来就行。]


    谭婳的回复气泡几乎同步弹出，[好呀～（小猫转圈.jpg）]


    张顺良要下台的大好事怎么能不庆祝一下。


    她把手机丢回包里，坐在花坛前晃着脚，等待周南开车来接她。


    黑色轿车碾过减速带，陈予琢手机锁屏倒扣在膝头。


    后视镜里映出她支着下颌的侧脸。


    车窗缓缓升起时，对面大厦LED屏恰好切换到林氏集团的珠宝广告，蓝宝石耳坠流光晃过模特低垂的睫毛，像滴坠未落的雨。


    陈予琢手指叩着车窗边缘，夜色凉意渗进皮肤，“周南，林晚星休息室的监听器有收获吗？”


    周南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后视镜映出他皱起的眉头，“全是砸东西的动静。化妆盒砸墙那声‘哐当’，我耳朵都要震聋了。”


    “你得发我点我医疗费，陈姐。”


    他揉着右耳夸张地龇牙，“我看林晚星这个手劲能去工地抡大锤了。”


    “下午退场时她只是冷着脸摔台本。”


    陈予琢盯着窗外飞掠的霓虹广告牌，“两小时不到，她把休息室砸成了那样。”


    刹车灯红光漫进车厢，周南嗤笑一声，“这丫头脾气怪的很，娇生惯养的。”


    “我们晚上可能还要继续关注监听器。”


    陈予琢将碎发别到耳后，街头灯光在她眼底跳动，“我还是觉得‘时尚达人’词条出现的太奇怪，今天这出林晚星状态也不正常。”


    车子急刹，颠簸了一下，她抓住副驾驶头枕，顺势凑到驾驶座后，“我刚刚路过休息室，把她邀请到了我那里。”


    “啊？陈姐你就不怕她再发疯把你那也砸……”


    周南瞥见后视镜里她凝重的神色，玩笑话卡在喉咙。


    车流重新涌动时，他听见后座传来打字敲击屏幕的声音，陈予琢似乎在搜什么东西。


    “不要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周南，这不好笑。”


    “我觉得她的状态和你……”她顿了顿，“和你妈妈的一些行为很像。”


    “……”


    “你是说，”周南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紧，“林晚星有精神病?”


    “我不确定，我只是猜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