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若相惜
作品:《正是梦归处》 归梦正想上前扶起察看,不料旁侧一名女娘抢先上前,捧起王如芝的脑袋抱在膝上,连连呼唤:“姑娘!姑娘醒醒!”
正是王如芝的贴身侍女。
这主仆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牛车无法继续前行,随从凑近车窗,口唇动了几下像是在向车内的人禀告。
车帘晃动,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男子的手优雅地掀起车帘。
车中人掀起帘子走出的一瞬间,原本有些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似屏住了呼吸一般,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同一个方向。他的出现如明珠出匣,光芒万丈但并不刺眼,柔和、温润,却又明亮了尘世。
明铮头戴进贤冠,一身朱色朝服沉静雍容,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他步伐不慢,但脚下迈的步子极稳,走到王如芝与那侍女的身前,俯身垂问:“这位女娘如何了?”
那侍女见明铮走近,为他容貌所迷,一时不觉痴了。又听他俯下身子亲切地与自己说话,更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家姑娘心痛病忽地犯了,是以晕倒,还望大人善心援手,送她去就医……”
归梦简直是哭笑不得。好你个王如芝,亏你想得出这种苦肉计!
从不曾听说王如芝有什么心疾,倘若真的有,必然是随身备药小心将养。再看那侍女表面上虽呼天抢地,实际上并无一丝焦急。待到她说出期望明铮送她家姑娘去就医,这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周围的人更多是在看戏,想看这如玉人般的无双公子会作何选择,是否会善心施救。
明铮招手唤侍从上前,耳语了几句,那侍从听命去了。
那侍女又连连呼唤几声,王如芝都毫无反应。侍女哭道:“大人,救人如救火,还望大人行行好,用车送我家姑娘去就医啊……”
人群的议论之声更盛了。男女同车不合礼法,何况光天化日之下,这女子来历不明,身着华服,看似出自富贵人家。若是贸然让其上车,恐怕将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归梦实在看不过眼了。
因着出身琅琊王氏,王如芝从不把一众贵女放在眼里,素来横行霸道。
往日的清谈雅集,归梦与她相见不过淡淡打个照面。
上巳节那日,俩人因一条小船而争执,归梦被推落水。自此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她当即整了整衣衫,越众而出,大声道:“这位女娘所言极是,救人如救火,依在下看来,若是此刻送去就医,只怕已然是回天乏术了。”
众人见人群中又冒出来一位俊秀小哥,不觉哗然。
那侍女打量着归梦,显然并未认出她来,只是斥道:“你是什么人?莫来信口胡诌,咒我家女娘!”
归梦微微一笑,转身拱手朝明铮施了一礼:“大人,这位女娘眼下不宜挪动。在下略通医理,有办法让她苏醒过来。”
她有些紧张的低着头,并不敢直视明铮。谁能想到这竟是她生平第一次同他说话——在见过他第一眼的三年后。
明铮不置可否,淡然微笑,算是默许。
那侍女有些慌乱,斥道:“你一个男子,岂可碰我家姑娘?!”
归梦笑道:“放心,不需触碰身体,在下也能让她醒转。”
说罢,她低头寻觅一番,恰好见路边道旁生着几棵蓍草,便走去伸手拔了两棵。
这蓍草极易生长,随处可见,根茎风干后可用来卜筮,归梦对它熟悉的很。
她将茎叶摘下,用手揉搓出些许汁液,凑近王如芝的鼻端。随着她几下吸入汁液的气味,只听“啊嚏啊嚏”之声不绝,王如芝忍耐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醒转过来。围观人群均是又惊又喜,哄然而笑。
归梦笑道:“这蓍草可入药,有通脾窍之功效。”她低头询问王如芝:“这位女娘觉得如何?”
王如芝在众人面前连打几个喷嚏已觉得丢脸,又见围观诸人均是面带笑意,她的苦肉计已然被破坏,当下有些恼羞成怒,恨恨瞪了归梦一眼,继而起身就走。
“女公子且慢。”在一旁许久的明铮开口了,态度仍是十分温和:“本官已命人去请了最近的大夫……”
王如芝的一张圆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大苹果。她飞快地抬眼偷瞄了下明铮的俊容,又羞涩地低下头,既欢喜又心虚,讷讷道:“多谢大人,小女子自觉好些了,真的……真的不必麻烦了。”说罢,拉着侍女慌里慌张地离去了。
归梦看着王如芝失措的背影,倒忽地有些心软。她出此下策虽然荒唐,但又有什么错呢?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罢了。自己与她,又有何区别?
围观的群众看了一出好戏,至此也有些疲乏了,渐渐散去各回各家。
原地只剩明铮与归梦,以及几步之外坐在车上待命的车夫。
归梦一眼瞥到躲在天然居门口柱子后的紫芽,正拼命朝她使着眼色,示意她把握机会。
她正踌躇着,一方素帕递到了面前。
顺着帕子望去,是明铮那双神采奕奕又带了些探询的温润双眸。
“擦擦吧。”
归梦怔了怔。原来他心细如尘,注意到了她手上残留的蓍草汁液。
“蓍草的汁液有毒,轻嗅无妨。若是沾染久了,皮肤会发痒红肿。”明铮微笑道。
她有些讶异,接过了素帕,拭了拭手指。
“多谢,没想到大人也精通草木药性。”帕子用完她便攥在了手里。“看来我倒是多管闲事了。”
他既懂得药性医理,也该看得出王如芝是假装晕倒,但他却没揭穿,而是装作不知情演了这么一出戏。看来这玉人般的无双公子不仅聪明,还胸有城府。
归梦的性格向来直率。她不喜欢心眼多的人,更不喜被人欺瞒算计。
“不,仍要多谢兄台为在下解围。”他的感谢听来极为真诚,并不是故作姿态。
说话间,那侍从已然回来了,果真是一个人,并不曾去找什么大夫。
归梦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番仗义执言显得非常多余,傻乎乎地替一个聪明人出头。明明人家心中早有计较,恐怕在他眼里她是十分可笑吧。
她这么想着,颇有些意兴阑珊,将攥在手里的手帕反手递了回去。
用脏的帕子皱巴巴地还给对方,是极不礼貌的。
他笑笑,伸手接过叠好放入怀中,并不以为忤,倒是很有涵养气度。
归梦转身欲走,却被叫住。
“兄台请留步。”
她转身,就看到明铮朝自己拱手施了一礼:“在下明铮,字远书。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我……姓孟,名归。孟夫子的孟,归去来兮的归。”归梦随口将名字颠倒,杜撰了个假名。
“好名字。”明铮赞道。“不知孟兄可愿赏光去共饮一杯?”他示意去旁边的天然居。
他态度极是谦逊,从头到尾没有一点为官的架子。这倒让归梦觉得自己心里那番计较,是有些心胸狭窄了。
他毕竟救过她一命。救了她,却不留姓名,也不愿打个照面,在她醒转前就离去了。这样的人,她怎能因这一点点细枝末节就否定他?
归梦假装考虑片刻,故意道:“你若有诚意,何不请我去你家中小坐?”
这话说得极为唐突。归梦一再试探,想看看明铮的脾性。
本以为明铮会犹豫甚至拒绝,不想他竟是一口答应:“荣幸之至。”
明铮遣了车夫与随从先行还家准备,归梦也给紫芽使了个眼色只让她暗中跟随。
二人在这闹市中并肩而行。远远看去,这对气质高贵的少年,举止潇洒,俊雅秀逸,恰如一双连璧,揽尽天下风流,引得无数路人连连回头驻足。
如此向西走了一程,便看到几座民宅,并不甚起眼。相较于秦淮河两岸的士家宅邸,自然是天差地别。
其中一座宅院挂着“明宅”二字,想来便是此处了。
“寒舍简陋,让孟兄见笑了。”
归梦听他一路上一口一个“兄”字,想着他应该是并未识破自己的女儿身。毕竟在女扮男装方面,她是驾轻就熟的。
她忍着笑:“明兄何必谦虚,此地比之小弟的居所,当真如世外桃源了。”这话她倒是没说谎。
这座三进三出的小宅院,石秀水曲,茂竹幽深,环境甚是雅致,颇合她胃口。
明铮一进门便安排管家去准备饭食。
除却之前见过的车夫与随从,还有刚才的管家。整座宅子似乎并没几个人在。
“家父方到建康便生了场大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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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仍在静养中。”明铮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
归梦点点头表示理解,不用见长辈正合她意,避免了露馅儿。
她到了正厅,见各种布置摆设都是中规中矩,挑不出错,算不上寒酸,但是当真是一丝富贵气息也无。
虽知他家是寒门庶族,但是他家姊已为太子侧妃,自己又受封太子洗马,官职不低且要紧,是多少人艳羡眼红的位置。当真至于这般谨小慎微吗?
她不由得想起那一日,她落水被他救起。他也是事了便拂衣而去,不惹一点恩怨。
这一路上两人尽是闲谈,归梦自然是对自己的家世背景语焉不详草草带过,明铮却是极为真诚有问必答。他不说话之时便已风采迷人,说起话来亲切随和。这倒是叫她越发沉醉迷惑了。初时那一点不愉快她已迅速淡忘。
人如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心似比干七窍玲珑,聪明通透。这般完美的男子,当真存在于世间,岂能不让人为之倾倒。
三年前那惊艳的一面,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意,但她并不了解他,仅仅在凭自己的想象去勾勒他的性格。如今初初结识,她也弄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本来是怀着好奇、期待、愧疚、探究、了解的心思去接近于他。然而她越接近,越发觉得他遥远。大概就如同她见到诗安时的感觉一样,震惊这世上还有如此完美之人,怎能不叫人敬畏之余产生自卑。
书房本是最能体现主人脾性的地方。归梦仔细观察着书房的一陈一列,均是极为寻常之物。
唯有窗前的两株从未见过的乔木惹起了她的注意。
那树约两丈高,枝干并不算粗壮,但嫩绿色的叶子生长得极为茂盛,伴着黄绿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垂下如瀑布一般,显然是极为用心栽种的。
“这是什么树?”
明铮怔了一下:“明开夜合花。”顿了顿,又道:“花朵白日沐光而开,入夜则闭合。”
明开夜合……归梦在心里轻轻重复着这个名称。
“明”是他的姓,明开夜合是这花的习性。听起来既与他相称又很特别。
她来了兴趣,正想多了解一些这从未见过的、习性特别的花,明铮却面带微笑礼貌地引着她走向别处。
穿过小院的回廊边上种了几株桃树,花瓣已凋落得所剩无几。走到尽头是一座木头拱桥架在池塘上,池塘边是一小片竹林。
伴着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两人相对而饮。
归梦素来爱竹,爱酒,自是胸怀大畅。
菜式是很普通的胡饼、粟饭、菘菜,鱼脯,酒则是市面上卖的白醪曲。
“家中饮食向来简素,仓促间未备得珍馐好酒,还望孟兄海涵。”明铮举杯敬酒。
归梦平日对饮食本是极为挑剔,像这类菜色根本上不了她的饭桌。但今日行路较多,腹中饥饿。她动筷尝了几口,不想味道竟然不错,便忍不住食指大动。
吃得八分饱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吃相或许太过粗豪了。她俏脸微红,抬眼看向明铮。
明铮所食并不多,只是浅酌了几杯,含笑看着她进食。
差点忘了,她现下是女扮男装,吃饭粗野一些也是正常。
归梦停箸点评道:“这胡饼做得极是地道,与我幼时在高平吃的味道相差无几……”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一下子,就把她的生平经历暴露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所联想。
“哦?原来孟兄也是高平人氏,我们倒是同乡。”明铮替她斟上一杯酒,表情并无任何异样。
“厨娘原是在我高平家中做了十几年的。自举家迁入建康后,父亲便水土不服生了重病,水米难进,只能托人辗转将她带来。有她烹调的食物,父亲才渐渐好转。”
归梦点了点头:“确是好手艺。食物烹调虽是小道,却能抚慰人心。能把简单的食材做得美味,更是不易。算起来我离开高平也有几年了,多谢明兄让我一饱口福,再次尝到这般地道的家乡味道。”说完,饮尽了杯中之酒。
“孟兄客气,你若是喜欢,便常来寒舍用饭。”
“当真?”归梦睁大眼睛。
明铮哑然失笑:“有何不可?”
归梦大喜过望,不管他这话是客气还是真心,但只要他说出口了,她便有理由时常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