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相留醉

作品:《正是梦归处

    夏侯权一脸玩味,仿佛在暗示:你明铮的出身也不算高贵。


    明铮淡淡道:“在下以为‘人的高低贵贱从来只关乎品性,而非出身’。”


    这几句话答得不卑不亢,把夏侯权噎得半死,他只能轻哼一声,忿忿地转过头。


    王子野见状笑道:“明兄可是还在为从前之事伤心吗?据小弟所知,你至今不曾再婚配,甚至身边连一房暖床叠被的姬妾也无。且不论这宋姑娘与你那未婚妻相似与否,既然是同姓也算是有缘,况且桓公也已开口了。你倒不如纳了她,这样府中也好有个知冷知热,洒扫侍奉的人,你说呢?”


    席上诸人多有趁机附和拱火的:“是啊,男子多几房妾室本就是稀松平常的嘛!何况还是这样的美人……”


    明铮微微一哂:“多谢王兄指点,可惜小弟并非同道中人。”


    归梦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明铮平日看着风度翩翩温文儒雅,没想到讽刺起人来竟这样幽默风趣还不留情面。


    席上云蔷、张绮彤等女娘也是忍俊不禁。就连王如芝,也不管自家哥哥吃瘪,只顾着崇拜明铮的口舌之利了。


    萧益适时出言缓和:“远书的婚事孤一直放在心上,近日正在择定人选,尚需和他家姊商议一下。”


    王子野俊眉轻挑,笑道:“那便恭喜明兄了。只是明兄务必把新娘子看好了,若是再被逃了婚,那可是梅开二度了。”


    明铮像是没听到一样。萧益则是沉下脸来:“够了,今夜事关个人私隐的话题到此为止吧。”他素来仁厚,此时语气含了几分冷然,显然是已动了怒了。


    桓超是极圆滑老到的,手一挥,所有的舞姬歌伎均纷纷退了下去。


    众人又立刻转了话头聊起别的事来。


    归梦看到宋华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厅。她的背影萧索而落寞,让人望而生怜。


    一轮圆月当空。


    白日虽才下过雨,夜里却仍有皎洁的月色。


    桓府别院中有一片竹林。竹林边是一小片澄澈的湖泊,湖光月色两相辉映,美不胜收。


    朗然清明的月光下,明铮孑然而立,一袭青衫猎猎。


    晚来风急,竹林湖边景致虽好,却格外寒凉,吹得人身上冷浸浸的。


    “你还要尾随我多久?”黑暗中,明铮淡淡开了口。


    四周并无一人。


    话音刚落片刻,他身后的竹林中钻出了两名女子。


    归梦和紫芽面面相觑,不知明铮是何时发现她们的。


    归梦涩声解释道:“我只是看你今夜饮了不少酒,又未带着随从,担心……”


    “我已服过解酒丸。”


    “是吗?那、那就好。”归梦讪讪道。她早该知道,从她身份被他发现的那天起,明铮对她,只会这般不假辞色。如那一日马车上的那般交心恳谈,是再也不会有了。


    可是纵然知道,她还是忍不住地被他吸引,忍不住地想靠近,忍不住地想掏出一颗热腾腾的心,即使总是被冰得浑身发抖。


    她生来尊贵,身边的人莫不顺着娇惯着她。也许真如王子野所说,她是顺心的日子过久了,是以头脑发昏犯贱了吧。


    明铮淡漠的态度令归梦望而却步,她想转身迈步离开,可是却怎么也提不起步伐。


    总是如此的短暂,寥寥几面,浅短的交谈……她不甘心!


    “宋姊姊她……或许,我可以试着想办法把她救出来。”归梦上前几步,走到明铮的侧后方,昏暗中借着一点月光去窥探明铮的脸色。


    “人必自救,而后人救之。她不需要你救。更何况……”明铮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不劳旁人插手。”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归梦一着急脱口道:“三年前我就插手了,现在自然要插手到底!”


    明铮一震,停下了脚步。


    站在远处的紫芽也同样不解。


    归梦索性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三年前,在高平,我打扮成男童随表兄去参加你的婚礼……”当下把当年自己如何引着宋华年从后门离开,在建康又如何处心积虑去结识他全说了出来。


    她生性光风霁月,心直口快。这件事、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甚是难受,此时说了出来只觉得如释重负。


    “所以,我是罪魁祸首!是我把你们生生拆散,把她害到这个境地的!我每每看到宋姊姊现在的境况,还看到你因此事而被那些人嘲笑,我心中便不是滋味。对不住,今夜宴上我本想帮忙,谁知还是这样的结果……”


    归梦满心歉疚。


    今日明铮、宋华年所遭受的羞辱,至少她要负一半的责任。


    明铮始终静静地听着,并无惊愕。


    归梦本以为明铮知晓一切会很愤怒。她宁可明铮冲她发火,也不愿意他不发一语,望来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她咬了咬嘴唇,焦灼又恳切道:“就让我再为你们做些事吧,就算是稍许弥补我曾犯下的错。”她缓缓从怀中掏出那枚比目白玉佩,摊于手掌递到明铮面前,满面歉意:“当初我谎称这玉佩是我从集古斋中购得。其实……是三年前宋姊姊赠予我的。”


    半晌,明铮眼神漠然地扫过眼前的那枚玉佩,唇角浮起一丝讥嘲:“人已至此,玉何独存?这于我已是无用之物,随你处置。”


    归梦呆呆地看着他,手僵在了空中。


    方才他得知真相的时候并无太大触动,直到看见那枚玉佩才颇为动容。


    她不晓得,这一对比目白玉佩,是明铮亲手画了样子又寻了上好的羊脂玉料托巧匠雕成的。两块玉佩本无区别,只是鱼尾上的纹路数不同。一为七条,是“宋”的笔画数,一为八条,是“明”的笔画数。


    当初在归梦身上见着这块玉佩,他只当是工匠私下照着他给的样子又制出了新的玉佩在市面上贩售,抑或是宋华年把玉佩变卖了,玉佩易主。


    却不曾想,在三年前,大婚的那一日,她就已经舍弃了他们的定情之物!


    “你……你不怪我吗?”归梦小心翼翼地问。


    明铮的笑容浅淡得难以捕捉:“我为何要怪你?当日决意逃婚的是她。至于今夜宴中……我当初既入朝堂,便早知会被士族排挤,业已习惯了。再有,是我自己识人不清,不辨男女,也不能怪你欺瞒。”


    归梦秀眉舒展,破颜一笑:“既然你不怪我,那便不要再这般对我。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吧?”


    “我们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他的声音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冰冷,又似一把尖锐的利刃猛地戳进她的心,扎得她浑身一颤。


    “……为什么?你与我表哥谢炅、与祖遐不也是朋友吗?为什么偏偏不能与我为友?!”她不甘地追问。


    明铮站在月影里,整个人恍若一株雪地青松。


    “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女人。”他缓缓转过身来,面若寒霜。


    归梦身子一震,禁不住后退一步,芳心如坠冰窟。


    自以为是……自以为是……他认为她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他不喜欢她!不喜欢她!


    纵然是有些冷淡疏离,可以往每次他对她,都还算是客气礼貌的。直到此时,他话中的寒意将她冻得喘不过气来,快冻得僵毙了……


    她喃喃重复道:“自以为是?原来你竟是这么看我的……”她蓦地提了口气,双眼睁亮:“是我不该自以为正确地去插手你和宋姊姊的事。我以为我可以帮到你们。但我从未想过你们是否需要,是我太擅专、太逾越了……”


    她不相信她只是一厢情愿。明明从前他们也曾把酒谈心,一起笑过闹过。那时,他的眼中有数不清的温柔和宠溺。为何就在他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就可以彻底抹杀了呢?


    归梦走到明铮面前,直视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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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眸:“明铮,我心悦你。”


    “自从三年前,在婚礼上看到你。你得知宋姊姊弃你而去,纵马去追。漫天的烟花下,我看到你眼中透出的伤心失意。我的心中便有了你。我无意间改变了你和宋姊姊的人生。可是我又想,也许是天意,让我这样遇见你。谁知我还来不及寻你,便随父母离开了高平。初春时,我在建康城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很像你,便到处去寻。找到你后我费尽心机去接近你。这些日子与你相处,十分快乐。我就像是着了魔了,虽然我总觉得你离我忽远忽近的,可我就是放不下你!我想,我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你了!”


    归梦仰着头,秀目灼灼凝视着明铮。月色光辉投在她清丽的面庞上,更添一层奇异圣洁的美。


    她续道:“你从豫州回来后,我便想主动坦承我的身份,把这番话告诉你。可谁知七夕那一夜,我们在船上招来的乐伎竟然是宋姊姊……我看得出你心神不宁,甚至你等不及听我表明身份就匆匆离去了。我知道你心中还未彻底忘记她。我真羡慕她,能被你那样喜欢过。她遇人不淑沦落风尘,我想救她出去。可我又忍不住会想,你到底还喜不喜欢她?她一出现,我与你之间,是不是就再无机会了?”


    “后来,我追着问出了你的想法。你说你已经割舍了这段情。我知道,山河动荡,你胸怀社稷,你很难再为哪个女子动心。可就算再难,我也会等你。我知道你是碍于门楣,不敢与我接近。可是你毋需担心……”


    明铮冷冷地打断:“女公子,你莫太自我陶醉了。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是我的容貌吗?”他说着微微倾近一些,俊美无俦的面容殊无丝毫热气:“一个尚未及笄的黄毛丫头,懂得什么是喜欢?”


    归梦一双大眼中渐渐蓄满泪水,手指忍不住攥紧了衣襟下摆:“我不否认我喜欢你的容貌。可是……”


    “你亲眼看到锦瑟的下场,难道还不能够警醒?‘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他轻笑,身上酒气混着解酒药的草药气息裹挟而来:“你莫非想做第二个锦瑟?嗯?”


    归梦闻言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坚定地摇摇头:“不!我知道你不会的。你不会让爱你的女子伤心,你不会是负心薄幸之人!”


    “你怎知我不是?莫要以为你很了解我。负心,总好过无心……”他面上泛起一丝嘲弄:“你若是把心放在我这个无心人身上,你便是天下最愚蠢的女人!更何况……”


    他轻垂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人贵自知。尘土慕青云,可笑不自量。”


    风放肆地穿林打叶,归梦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她不记得明铮是何时离去的。脑海中只不断回响着他那句冷冰冰的嘲弄——“尘土慕青云,可笑不自量!”


    她知道自己不够美,在士族女子中不够出挑。更遑论与宋华年、诗安相提并论。


    以明铮的容貌、才学,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大批女子的仰慕。她不是不自卑的,是以心中从来不敢去想她是否足以与明铮相配的问题。


    每每看到他如谪仙般的风姿,总是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


    紫芽默默在旁陪着,几次想开口劝归梦回去,莫要吹冷风了。但看到她这副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人从竹林的另一边来了。


    紫芽忍不住推了推归梦。


    来人一身白衣如雪,纤巧的身姿在黑夜中如白雾轻浮。


    紫芽低声惊道:“是那位宋伊姑娘呢!”


    归梦恍惚望去,宋华年仍是那身白衣,她翩跹而来,静静地穿过竹林,立在波光粼粼的湖边。月光下的她,美得仿佛月宫仙娥,又似一缕烟尘,风一吹便要飘忽着乘风而去。


    她痴痴地望着湖面出了一会儿神,蓦地,身子直直地朝湖中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