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落发现自己已经回想不起那人的样貌，每当她试图忆起昨夜的细节，就觉得自己走入了一片迷雾中。塞伦似乎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第二日早，她只是和其他的校务人员进行了联系，将那一排碎裂的玻璃恢复如初。


    七日。日月落起初并不知道调查期限是多久。但她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声音，她从窗外看到人来人往。于是她问塞伦今天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塞伦连头也没抬。“我不清楚。”


    但紧接着，她忽然看了日月落一眼，“你想去看看吗？”


    “我能去看看吗？”


    日月落有些迟疑，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眼下是什么身份，若说是囚徒，那她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了些。尽管他们曾经声称她有很大的嫌疑，却并未苛待她。


    【但你仍然要接受审讯。】


    应酌预告的审讯迟迟没有到来，自从繁熙那天将她带到训练室后，她这个人的存在似乎就被遗忘了。那么等月换琴学院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塞伦的嘴边难得出现了一丝笑意。


    “谁又不准你看了？”


    于是她们一起走下了楼。塞伦带着她，最后她们也来到了广场上。日月落看到场内站满了人，他们正有序列队。在一旁，有一队人格外引人注目。他们并未像学生们一样穿着统一的制服，但站姿、仪态，却透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塞伦倒是淡淡的，“军区的人。”


    日月落听她提过，军区是联盟的前线也是后方，他们所在的黑栏线是星球对敌的第一门户。但关于敌人究竟是谁，塞伦却似乎不愿多谈，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她只是说，如果未来不去往黑栏线，那敌人就与她永远也没有关系。如果去了黑栏线……那她会比谁都了解联盟的敌人到底是谁。


    她们有意站在隐蔽处，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最后，日月落问，她们能不能再去出事的试炼场看看。


    塞伦闻言又看了她一眼，日月落没有转开眸子。


    “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出现在这个与巫看似联系密切又好像全无关系的世界。


    心灵学者的精神力，赛格战士的三个阶段，尤其是融阶……都让她想起栖鸦谷的精神咒语，想起凭空取物的韵词。但分明又全然不同。他们不必念咒语，不必记诵符文，以及其他种种，她闻所未闻之物。


    她的看护人没有多说什么。她带着日月落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在这条路上，她们遇到了更多的人。


    日月落觉察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氛围，在各小队中，那些有银杏标识的学生似乎格外忙碌。她看到具象化的精神纤维在环境中游荡，随着距离的增加，精神力越来越浅淡，还有些纤维在各种障碍物、空中、地面里游弋。


    寻物咒语。静处求索。


    然而这些最忙碌的学生却似乎是队伍里人数最少的。其他别着龙舌兰和……日月落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那个人是不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他胸前那小小的深色花蕊……像极了后霁花。


    后霁花只在乌云出现之时开放，象物沉时色。深色的花瓣里藏着黑色的命运，甜朵朵说后霁花看起来像初醒的美人，笨帽子却说这明明像一个人的葬礼。于是甜朵朵气得抢走了他的羽毛帽，结果笨帽子最后哭了起来。


    在栖鸦谷，关于后霁花一度有这样的传说：某天，有位村民干完农活后，在一朵黑色的花旁边睡着了。最后他是被冻醒的，在烈日下，他哆嗦着睁开眼，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昏暗了下去，一个黑色的模糊影子匍匐在地上，对他垂涎三尺。他尖叫逃命，却听到了一声更大的惨叫。等他回头，发现黑色的花朵枯萎了，而黑色的影子也不见了。


    传说那位村民就是栖鸦谷的第一位巫师。而那花也因此被称为“巫吻之花”。不过也有人反驳，说那幽灵就是后霁花变的，这根本不是什么被祝福的花朵，完全就是邪恶之花。


    但日月落却和甜朵朵一样，她也觉得后霁花很美丽。白溪流旁边有一片后霁花田，日月落喜欢在那里练习新学会的咒语。有次她把捆缚咒念错了，结果反而把自己给捆了起来，偏偏在深色的花田里忽然又坐起来一个人影，原来有个人正在那里睡觉。他看到日月落的窘态，对着她哈哈大笑，白色的长发拂在后霁花上，如雪一般。


    她和白毛猫就是这么认识的。


    召灵之术是禁咒。那时候人们基本见不到幽灵，如果有，也是一些很弱小的、念一句祛邪咒就能赶走的弱小幽灵。在当时，没有人会想到，在以后的某一天，幽灵真的出现了。它们和冰冷的死尸一道从黑暗里生长，如恶臭的潮水一般。死物在一个月后覆灭了栖鸦谷。


    那一天，弯月漆黑，和漆黑的太阳一道出现在栖鸦谷的上方，日月陷落，宛若人间的哀歌。


    塞伦看了一眼，“他是铭文系的学生。”


    他胸前的标志会是后霁花吗？日月落直勾勾看着那个学生，下意识就念起了取物咒语——反正又不会生效。


    【我取所念，我负它厄。】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制服忽然疯狂鼓动起来。


    他“哎呦”了一声，眼睛圆睁，拼命扑腾着双手，却仍觉身体一轻，身体不受控地飞起，像只黑色的大鸟般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


    旁边的心灵学者眼疾手快，立刻就放出了精神力救援，与他争夺的那股古怪力量却更为凶猛。他的精神力几乎在瞬间就被消解了。


    日月落比飞起来的学生更错愕，她无法解除咒语，正准备再念一句浮空咒时却发现对方的身影已到眼前。对方许是看到了她脸上的血色印记，更是见了鬼似地惨声大叫起来。


    却见旁边突兀地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这男生的一只肩膀。取物咒恰在此时失了效力，塞伦借着这一抓消解了男生冲来的势头，手臂一展，将他稳稳放在了地上。


    但这一下，使得塞伦和日月落瞬间成为了人群的中心。不仅仅是这个铭文系学生所在的小队，其他还未走远的小队也在向她们看来。在她们的前方右手处，正是那椭圆形状的新生试炼场。


    毕竟是变故发生地，附近的搜查人员自然不会少。


    塞伦在人群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挡在了日月落身前。好在其他人的注意力也的确在她身上，她出手救下男生时的干净利落让不少人暗暗惊讶。他们完全没想到她身后那个穿着病号服、手足无措的人身上。


    只有男生本人除外，他脸色发白，还在一直盯着日月落看，尤其是她的右脸。她甚至还看到对方有意看了看她的脚下，似乎想确认她真的有影子，确认她是个活人而不是个恶鬼。


    在那一瞬间，她不禁又想起了隐匿咒，出色的巫师完全可以用高级隐匿咒将自己的影子也藏起来……但她当然不会在此时用。难道她的咒力又莫名其妙地恢复了？


    塞伦似乎漫不经心地搓了搓手腕，淡金色的光影一闪而过。她的这个举动再次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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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明白，这是融阶的标志——她步入了赛格的最高阶，而很多人甚至终其一生也无法突破体阶。她是强者。


    “对不起，我刚刚看错了，差点误伤你。”


    铭文系的那个男生眨了眨眼睛，看到塞伦正看着自己，下意识后撤了一步，“没……没关系，反正我又没受伤。”


    他本能害怕塞伦，如果是融阶强者出手，那确实有可能从老远的地方把他扯过来。但他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身为当事人，他当然能感觉到自己是朝着日月落的方向飞去的。而且更诡异的是，他不是整个人飞过去的，而是从左胸口开始，扯着他飞过去的……


    不过两人毕竟离这么近，他也不能确定。他只能挠着脑袋，尴尬地退回了队伍中。其他围观的人也转回了目光，顶多只是感叹一句赛格战士真厉害。


    但塞伦仍然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她看回去，是一个肤色黝黑的短发女生，她是其他小队的，正十分怀疑地看着塞伦。女生的胸口是一朵龙舌兰，也是一个赛格战士。


    但对方最终只是别开了脸，和其他人一道离开了。


    直到此时，塞伦才转过身，她看了日月落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朝试炼场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看护人语气淡淡，“你脸色早白了，看完试炼场我们就回去。你该休息了。”


    但她们再次被拦了下来。对方挡在她们的去路上，笑意盈盈，却完全未达眼底。


    “白雪刃刚才是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我怎么不知道赛格系还有抓取技能？”


    话是对着塞伦说的，眸光却冷冷地落在了日月落身上。


    繁熙站在他们的面前，身后还有几个胸前别着银杏叶标志的学生。他们跟繁熙一队，正打算进入试炼场——毕竟试炼场的危险度数仍然未知。


    “C级，不是吗？那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嗯？”


    她的脸上挂着最自然不过的笑容。日月落忽然身体发软，脚下趔趄，险些摔倒，塞伦及时扶住了她。比起训练室，此时的繁熙显然是真的动怒了。她的压力甚至让身后的学生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塞伦也看向对方，语气冷淡，“你又要对我的病人出手？”


    “是病人还是凶手？”繁熙毫不退让，“连测量仪都能骗过……你的病人到底什么来头，你又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她？”


    ……她不是凶手。她也没有想骗过测量仪。她也很困惑。


    她被夹在两者中间，属于S级强者的气息早已将她逼得冷汗淋漓。她死死地咬着嘴唇。


    双方的矛盾一触即发。


    附近没有其他S级，没有人能拦下她们。日月落甚至又无声念了几句清心咒，但很显然，她的咒语再次失效了，她们谁也没有冷静下来。


    直到一道清冷而疲惫的声音从试炼场的方向传来，瞬间打破了场上的紧张氛围。


    “繁熙教授，凶手不是她。”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那个方向。接着，他们眼睁睁看着要找的两个人从试炼场中走了出来。


    试炼场的封禁对他们竟恍若无物。


    日月落看到一个棕发女生先走了出来。她的神情纠结，眸光低垂，不知是因为没想到有那么多人，还是因为其他。在她的身后，脸色苍白的颂白时也慢慢走了出来。少年的睫羽漆黑，像栖鸦谷的夜晚。


    但他似乎……


    颂白时的确已经到了极限，他无法再强撑了。在众人的惊呼里，他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