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京医院，楼下大商超


    安北河找到苏渔时，小姑娘正红着眼圈认真采购。


    她到楼下拿辣条外卖，赶巧瞥见超市。一想到卓然现在想吃辣条都不方便自己出来买了，苏渔就难受地泪眼汪汪，用零食将手推车塞得满满当当。


    “小渔。”


    一阵熟悉的温润嗓音，忽然传来。


    苏渔扭头一看，“大哥——”


    她扑进他怀里呜咽：“都怪我太笨，卓姐都是因为救我才失明的。她眼睛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安北河身影微僵，缠绕血檀佛珠的右手，在半空停滞一瞬，最后揉了揉她蓬松的蘑菇头，轻轻将人推开，“别撒娇，站好说话。”


    “……我才没有。”


    苏渔边抹眼角，边嘟囔道。


    安北河从上到下打量着她，“你自己呢，伤着哪没？”


    “我没事，多亏卓姐帮忙挡了下。”


    “真没事？”安北河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染上别样的笑意，“要不你也去做个脑CT吧。”


    “真不用……哎呀，你又在嫌我笨！”


    苏渔回过味来，气得一顿粉拳招呼他


    安北河似躲非躲，笑而不语，任她发泄掉一上午的压抑情绪。


    两人排队结账，鉴于某位仁兄刚刚指桑骂槐，苏渔狠狠宰他一笔。


    安北河也不恼，任劳任怨拎着两个超大食品袋，一路乘电梯到住院部二层。


    苏渔走在前面，一推开病房门，愣住：“盛……盛哥？”


    卓然一夜没眠，这会真困得睡着了。


    床边只剩盛愿一人，他侧身而坐，左手掌心贴在卓然脸颊上，拇指腹缓缓抚过她的眼皮，脸色五味杂陈。


    注意到门口动静，盛愿回头瞥一眼，右手往外挥了挥。


    门口的蘑菇头，似小鸡啄米般乖巧点了点，忙蹑手蹑脚退出去。


    无声关好房门后，苏渔拉着兄长坐到楼道长椅上，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稀奇道：“盛哥刚刚好温柔啊！我差点以为他被人掉包了。”


    安北河啼笑皆非，心说这才哪到哪？


    当年，有人手贱，在人家小姑娘脸上画了朵小红花，结果就被人反手在校服上画了个小王八。盛大少爷不仅没恼羞成怒，还到处炫耀嘚瑟，他们文科班隔着好几栋楼都能看见。


    “哥……哥！”苏渔加重音量。


    安北河回神，随口捏个缘由：“哦，他最近在准备新剧本试镜，许是入戏太深。”


    苏渔恍然，“盛哥可敬业，我以后要向他看齐。这样就能早点帮到你们啦！”


    残雪斑驳，冷风裹挟着寒意，在楼道里萧瑟划过。


    安北河凝视着这个七窍通了六窍的妹妹，苦苦一笑。


    *


    趁卓然补觉，顾燕京驱车前往华海科技集团总部，紧急了解事情始末。


    集团研发部的负责人薛长海，被竞对公司千隆科技以高价挖走。


    虽签有保密协议，他不敢兜售核心技术，但临走前弄出了岔子。


    自与卓然视频会议后，薛长海深知“蜜恋”将成为华海科技一颗不可估量的新星。


    于是卡在“蜜恋”开服上市前，他“意外”损毁5套芯片系统，并承诺高价赔偿。


    商战中这种事时有发生。若卓然没患眼疾，肯定越战越勇，让他们不死至少脱层皮。但现在……


    “叮叮叮！”


    顾燕京刚口干舌燥地挂断一通跨国视频通话，微信语音又响了。


    盛愿：“那边怎么个情况？”


    顾燕京放下水杯，清清嗓子：“还不都是因为你！”


    “研发部薛总监有个前女友，之前老拿你跟他作比较。薛总监一直恨你入骨，这回连带着对‘蜜恋’痛下毒手。”


    盛愿：“……”


    “哎呀，卓然失明跟你有关，机器人毁损也跟你有关……怎么着，给个说法吧。”顾燕京危言耸听道。


    敢编排他是基佬？来啊，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颠倒黑白！


    盛愿：“说人话。”


    人话就是……咳，事实就是：


    薛总监离职，科技部人力紧张，抽不出专人加急修复。顾燕京辗转联系到，一个华海科技英国分部的高级算法工程师。对方了解“蜜恋”大致情况后，估测一月左右能完成修复。


    “蜜恋”发布会就定在一个多月后的元旦，时间刚刚好。至于公司内部的人员调令，流程繁琐，不过事在人为。


    可远水解救不了近火。以卓然的敏锐思维，拖延两三天还行，一个月那是想都不用想。


    好在跟研发人员沟通后，顾燕京意外获悉——机器人测试期只有一周。


    于是泼完脏水后，他又假惺惺地安抚：“不过你放心，解决办法兄弟都帮你想好了。你8月才演过《机器人男友》，再多演几天呗。”


    “顾燕京，你成心添堵是吧？”盛愿嗓音阴沉下来，喉间溢出凉丝丝的无语：“她家连个保姆都没有，到时候让我白天半夜地贴身照顾一姑娘？”


    顾燕京：“哟哟哟……也不知道是谁，上午在病房忙前忙后、打情骂俏，腮帮子都快咧到后脑勺……”


    “少废话。”盛愿不耐地打断他，“给她找个靠谱的保姆，测试机器人这事往后推。”


    “这提议被她否啦！要不你去劝？”


    盛愿稍有沉吟，“一周以后呢？我月底进新剧组，到时候她还想用机器人代替保姆，谁来演？”


    “这事好办，就说其他技术人员也要测试，避免数据的偶发性。而且说不定，她眼睛那会已经痊愈，不用瞒了。所以，你再考虑考虑呗。”


    见盛愿疑似松口，顾燕京更加卖力怂恿，笑眯眯说：“现成的二人世界哟，还是咱卓大佬身心脆弱之际，易攻难守哦——我就不信你心里能没点想法。”


    “那也不行。”盛愿斩钉截铁，语气肃绝：“平时闹归闹，这种事上我不能骗她。”


    “咋叫骗呢？你可以假戏真做嘛。”


    “跟你做啊？”盛愿轻嗤：“哥可不好口。”


    “你滚！老子可是东北纯爷们！”


    *


    卓然一觉睡到傍晚，眼前仍黑漆漆的，不过恢复了精气神，整个人神采奕奕。


    床边只剩苏渔，陪她吃过晚饭，就回小红楼拿换洗衣物。


    临走时，还笑嘻嘻道：“我等会把盛碰瓷也带来，撸它能解闷。正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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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猫千日，用猫一时！”


    卓然笑着应好。


    随后，她语音操控手机AI播放起歌单，又从床头柜随手摸过来一包甜软的芒果干，津津有味吃着。


    叔本华曾说：“只有当一个人独处时，他才能完全成为自己。”


    自从创立“蜜恋”，卓然就鲜少这般安逸了。如今AI随时可供驱使，又有苏渔贴心投喂，失明也只是暂时的……她往好处想，这样忙里偷闲几天也算别样的幸福。


    夜色渐深，医院楼道也喧闹不再。手机AI自动识别，播放起宁静曲调。


    盛愿按响房门的密码锁时，屋内正轻轻萦绕着《贝加尔湖畔》：


    多少年以后


    如云般游走


    那变换的脚步


    让我们难牵手


    这一生一世


    有多少你我


    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


    伴着这首古典悠扬的曲调，盛愿的脚步也随之变换。


    驻足在门口，在这月光如水的夜里，与这个多年以后的姑娘，相隔数米而望。


    岁月辗转，时光磨人。她婴儿肥小圆脸不再，淡漠的眉眼越发立体冷俏。因为双目无神，脸上笼罩着一层薄薄黯色。


    卓然寻声“看”过来，“小渔？”


    盛愿唇角动了动，却没说话。


    少顷，他只抱着盛碰瓷走到床边，用毛茸茸的猫爪，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她指尖。


    猫爪的肉垫胖嘟嘟、软乎乎的，勾得卓然心馋，朝他伸手要抱。


    不经意间，她表情变得生动顽皮起来。


    盛三岁看在眼里，起了点幼稚心思。


    他双手架住胖橘上半身，把下半身虚虚地塞进卓然怀中。但每当她一伸手，他就闲闲地抢先把猫抱走，让她几次三番扑个空。


    就像拿着只香喷喷的麻辣炸鸡，逗小孩。总故意让你闻闻味，让你香到迷糊，口水直冒。偏偏肉在嘴边却总也吃不着，馋得人抓心挠肺。


    卓然气闷地垂下手，“这个小坏蛋，不给吃的是真不认人呐。我给它买的猫罐头，你带来了吗？”


    然后一个出其不意，双手迅速朝前抓去——


    盛愿躲闪不及，被抱个满怀，高大身形僵立在原处。


    卓然也滞了一瞬。


    这精壮结实的腰身，这大块隆起的邦硬肌肉，这似曾相识的情形……


    炙热体的温隔着衣料传来，卓然掌心仿若抓着块烫手的山芋。她僵硬地松开五指大张的两只手，靠坐回去，轻咳了声：“怎么是你，小渔呢？”


    一反常态地，盛愿没应声也没追责。


    《贝加尔湖畔》的背景乐，在这个月光如水的静谧夜晚，还在缓缓流淌着：


    “就在某一天


    你忽然出现


    你清澈又神秘


    在贝加尔湖畔


    你清澈又神秘


    像贝加尔湖畔。”


    歌曲终了，房中有瞬间的安静。


    有人倾身凑到卓然眼前，肆意欣赏着她若无其事、又不自觉眨动眼睫的微小表情。


    缓了缓，他薄唇溢出一声低哑散漫的笑：“抱猫给吃的，那抱我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