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灯火闪烁，树影婆娑。已经临近深夜，墨色吞噬天际，细雨垂落不息。


    蜀葵给小灵鸟包扎好了伤口，用细草做了一个窝，让它在里面休息了。她从回来之后就在发呆，回到姑墨城的确牵动了她太多思绪，让她有些惆怅，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四周一片寂静。


    “好了，小爷收拾好了！”


    茈岚一个打滚跳到桌上，它居然真的守诺把东西收拾好了。收完之后，它激动地来回在桌上蹦了几圈，示意希望蜀葵夸它。


    “你真厉害！”蜀葵笑眯眯地道。


    茈岚一眼看出她在敷衍，摆摆小爪子道：“少来敷衍我！知道你心思就没在这里，怎么啦，回来以后伤心了？”说完，它凑近蜀葵面前，眼睛盯着她。


    蜀葵明知故问道：“伤心什么？”


    茈岚道：“还能伤心什么？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发现自己的家人原来是这样的冷血，伤心也是人之常情。”


    蜀葵故意道：“嘿呀，你这个兔子还挺懂的？”


    茈岚道：“这世界上的生灵其实都一样，人和动物本是心意相通的，只是总有太多争端太多隔阂才显得不同。你是不是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不然，我陪你去看看。”


    蜀葵的确想回去看看，但她又担心自己失态，不想一个人回去。归韶与她太陌生，镜蓝今夜不知所踪，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哪儿。


    “不就是不想一个人回嘛，多大点事，我和你一起！”茈岚拍拍胸脯。


    蜀葵道：“你是一只小兔子，又不是人！”


    茈岚道：“变成人不就行了？”


    蜀葵觉得他又在吹牛了，大笑道：“你又不会！”


    茈岚道：“谁说我不会？你等我一会儿！”说完，扭头一跳就从窗户出去了。


    半刻钟之后，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赭色衣衫修长挺拔的公子便站在了门前。一看这位公子宽肩束腰，便应该配了一张非常好看的脸，但是很可惜，他的脸却是被面具遮住的。


    “你谁啊？”蜀葵呆愣住了。


    “你傻啊，刚刚不是说了要陪你回去看看！”那人很无语，看蜀葵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茈岚？”蜀葵立刻凑过去上下打量。


    “喂，喂，喂！非礼勿视，非礼勿摸！”茈岚一边向后跳着，一边躲开她的手。


    蜀葵道：“你真会变成人，之前怎么没变过？”


    茈岚道：“之前……总之这件事你给我保密，不许告诉归韶，也不许告诉镜蓝。好了，我们走。”说完，伸手一拉就把蜀葵拉走了。


    蜀葵跟在他的身后，又想去摘他的面具：“你为什么像那个莲奚一样戴着面具，你长什么样子？”


    茈岚瞪了她一眼，道：“戴面具就戴面具，别把莲奚和我联系在一起行吗？这天下戴面具的人多了，每个都都要和他联系在一起吗？我可不想和妖界第一笨蛋有什么关联！”


    蜀葵心里却忍不住捧腹大笑，她觉得莲奚和茈岚各有各的笨，茈岚真没什么资格嘲笑对方。但这话可不能说，说了茈岚绝对立刻炸毛掉头就走。


    蜀葵道：“那你怎么不用灵力变一下容貌，就像我现在这样？还是……你不会？”


    “我当然会了！我就是……我就是，”茈岚道，“我就是懒得这么做，戴个面具比较方便，不想费这么多力气。好了好了，不和你说这么多了，我们到了。”


    茈岚说完停下了脚步。


    蜀葵抬头看去，愣在那里——她的家，不对，她曾经的家，已经到了。


    突然一种莫名的愤怒让她直接向前两步，握住大门的铜环，使劲地“咚咚”拍了两下。


    “我的妈，你这么快就敲门了？”茈岚惊得差点跳起来。


    “不然呢？来都来了，不敲门在这里站着当雕像？”蜀葵瞪了他一眼。


    “你敲之前给我说一声啊，也不给我缓缓，我这个人从不撒谎的，你让我准备准备谎话……”茈岚拍拍他的胸脯。


    呵，从不撒谎？蜀葵才不信。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家丁看了看茈岚和蜀葵，一脸疑惑地道：“两位是谁，有什么事？”


    如今蜀葵换了一张脸，他自然不认得她。


    茈岚轻轻咳了咳，道：“我们是四处云游的除妖师，半月前曾经路过姑墨，当时看见你们一家被妖物所困，曾经施手解救。如今我们又路过姑墨，是想回来看看你们是否安好，妖物的毒素是否全清了。”


    那家丁瞬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半月前仗义相救的就是您啊！您快请进，到待客间先坐着，我立刻就去禀报老爷！”


    雨夜。


    小船在江上摇曳着向前开动着，细微的雨丝从船檐边被吹入，丝丝清凉。镜蓝蹲在船头，正在听雪昼吹一曲笛声。笛音婉转清扬，甚是好听。


    曲声慢慢低回消失。吹完了一曲，雪昼将笛子放在了身边，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


    “看你听的入神，不想你也懂音律，”雪昼略微有些诧异，“倒真是在意料之外了。”


    镜蓝白了他一眼：“按你的说法，我就应该是乡野里什么都不懂的毛丫头，除了打人什么都不会，对不对？”


    “哈哈，我觉得你也不太会打人。”雪昼笑着道。


    “我不会，你会吗？”镜蓝反问他。


    “我的确也不太会，但你怎么知道的？”雪昼又笑了。


    “当然是因为我查过你是谁，知道你的性格喜好。雪昼公子，你的灵力并不算高，唯有逃跑练得很不错，是不是？”


    “是，不但不会，还不思进取。”雪昼微笑。


    “因为你把时间都放在玩乐的事情上，比如抚琴作画，下棋写诗，你哥哥因为这件事非常生气，是不是这样？”


    雪昼笑了：“你都知道我哥是谁了，你觉得你能活着从我这里走出去吗？”说到这里，他看看自己手中的笛子又道：“你好像也懂一些音律，那你倒说说看，你听出什么来了？”


    镜蓝的唇角挑起一抹冷漠锐利的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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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你没有在用心吹这曲子。”


    雪昼挑了挑眉：“我未曾用心？怎么……你是说我曲子吹得不好听？”


    镜蓝看向茫茫江面，若有所思地说：“曲子的好坏，和用不用心可没关系。你在吹曲子，可曲子里却不带你的感情。纵然你吹的好，可你和天下间千千万万吹得一手好曲子的人吹出的没有丝毫区别。”


    雪昼轻轻打开折扇：“若是轻易将感情带进曲子里，岂不很是容易就被你这种小毛丫头看透我的心思？”


    “我听过别人吹这首曲子，比你吹的好听多了，”镜蓝突然神秘地说，“你知道这首曲子里有什么故事么？”


    雪昼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故事？”


    镜蓝认真地说：“这个曲子是一个少年为他的恋人谱的。他很喜欢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也很喜欢他。有一天那个少年消失了，女孩上穷碧落下黄泉，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女孩就开始每天在山前吹这支曲子等他回来，她想让他一回来就听见这支他亲手谱的曲子。时间久了，女孩心里伤心，硬生生把这支婉转欢快的曲子吹成了一支哀曲。”


    “后来呢？”


    “后来……后来女孩死了。一天清晨早上，人们发现她死在了那个山前。她死的那天正是人间的鬼节，人们都说她吹的那支曲子是招魂曲，招来了那个少年的魂魄，把她带走了。”


    雪昼坐在那里，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骗人。这支曲子我吹了这么久，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故事。这不过是民间的一首乐曲，懂些音律的都会吹奏，哪儿来的什么故事？”


    “那是你少见多怪，反正不是我编的。”


    雪昼笑着道：“你的嘴里能有几句实话？好好说，你跟着我过来是为什么？”


    “好奇你的身份，不行吗？我对你没什么威胁。反正我只是一个小角色，你打死我也没什么好处。”


    雪昼淡笑：“这句话倒是真的。看你长得有几分讨喜，我便留着你的性命吧。”


    “那……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不过，”镜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你也没有告诉我呢。”


    雪昼看了她一眼，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问的问题太多了，脑袋也就可以不要了。对了，你为何会在妖界，又为何会跟着归韶？”


    镜蓝哀哀地叹了口气，冲着雪昼比了一个古里古怪的丧脸：“我这样的小角色，命总是不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妖王大人让我来，我就来了。我也不掌控什么大局，究竟谁赢谁输，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殊尘究竟是为什么会派了你出来？他这次还真是看走了眼，”雪昼一边说着，目光远远看向了远方的岸边，“喂，小丫头，要不要去对岸？我今天兴致倒不错，不介意带你去看看。那里夜晚景色很是不错的。”


    镜蓝坐在船边，把两只脚伸下去踩着水玩儿：“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你可不许骗我，如果那里不好看，我下次就不要陪你玩了。”


    雨夜，船摇曳着向岸边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