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尾声
作品:《心中》 初夏时节。
热血刑警小坂史郎今天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终于被看不过去的前辈拍着肩膀劝慰。
“负责调查真相是你我的本分,但是否决定报道是记者的职责。我知道你有很强的正义感,但别钻牛角尖了。惹恼了上头的大人物可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道了,谢谢前辈。”
下班时分,警察署忙碌一天的警员们一面庆幸着今天没有新的大案发生,一面热烈地勾肩搭背探讨着今晚去哪里聚餐。但一向于此活跃的小坂史郎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加入其中,而是早早地收拾更衣,套上斗篷提着包离开了警署。
他今晚与人有约,但并非与女友约会,而是一次秘密的特殊会面——虽然对象的确也是女性。
晚上七时,小坂史郎走进了银座的一家老牌高档咖啡厅。
一位美丽却憔悴的贵妇人坐在靠窗的卡座等他。她身形略丰满,留着妩媚的手推波,斜插一支琥珀色的扇形雕花玳瑁簪,穿着剪裁考究的缎面洋服,有一张如珍珠般圆润晶莹的脸。化着香气袭人的淡妆,眼皮却浮肿,额上爬着细纹。小坂史郎走过去,朝她脱帽致意,深深鞠了一躬。
“秋月夫人,您好。”
“请坐。您想喝点什么?”
“和您一样的牛奶咖啡就好,谢谢。”
两人沉默地等着侍应生端来第二杯咖啡。小坂史郎匆忙地喝一口润润嗓子,拿出包里的记事本,翻到密密麻麻记录的最新一页。
“现在请告诉我,关于阳子的死,到底是谋杀,还是殉情?”
“虽然两个人的死亡时间有差异,但警方的最终判断是殉情。”他开始对照记录耐心地解释,“事发当天早上,有人在东京站目睹阳子和真子一起坐上火车。从时子小姐那里得到的证言是,两张单程票是阳子托付她买的,不排除阳子小姐此时已经有一去不回的觉悟。”
“那么,为什么瓶子里的安眠药会浓度不同?就不能是……真子先杀阳子再自杀么?”
“这个……说老实话,因为两人都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我说不好。但是,您愿意听听我不成器的推理吗?”
“请说吧。”
“鉴于安眠药由真子准备,或许一开始只有对自己的死志吧?对于阳子小姐以贵族千金的立场一同赴死,她的内心恐怕也游移不定着,因此特意在给阳子的饮料里加入了较少分量的药物,甚至怀以沉重的爱意,心中矛盾地期盼对方最终被救活也说不定……但是,因为做得太草率被阳子看穿,要求交换了饮料。两个人同时喝下,却因为药量的不同而产生死亡的时间差。以上,这是我不成器的一点推测。”
“我明白了。”静子疲惫地朝后倒去,上半身陷进柔软的皮质靠背里,克制着感情喃喃自语,“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或许,人与人之间情感也好牵绊也好,有时并不是言语能解释清楚的。”
小坂史郎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下去。在静子面前,他隐瞒了许多没有说的细节,包括田边家地板下的男尸、被仔细收在箱底的信件、两人已经高度腐烂却仍然如螃蟹钳般紧握的双手——虽然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同性心中,那安详微笑的面容却与从前那些殉情的男女们没什么两样。每张脸拼命向世人展示自己多么幸福,比起许多布偶似的活人要更栩栩如生。
幸福到一句留给家人的话都不用讲。是已经没有话要说还是无法宣之于口,已经不得而知了。
“总之,谢谢你告诉我可能的真相。”
“但是,案件真相是否会公诸于世,要看报社那边……”
“此事不会见报。就算真的登报,也只会以一方谋杀而非心中的立场公开。”
“夫人,您——”
“无需在意。你调查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解决了我心中的疑惑。给你添麻烦了。”
“……请您节哀。还有什么事能帮到您吗?”
“……”
静子闻言缓缓抬头,仿佛花了许多时间才下定了说出口的决心。
回到秋月宅邸的静子换了家常衣服来到二楼夫妻的起居室,一开门就见秋月正晴端坐在长沙发正中央,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女佣自知气氛不妙,为女主人端来一壶暖身的热茶便飞快退下。
对丈夫那过分冷淡的态度,现在的静子已经见怪不怪,朝他微微颔首:“您已经回来了。”
“你上哪儿去了?”
“关于阳子的事……稍微咨询了一下警方。”
“唔。”
“父亲大人已经关照过了,此事不会闹大。请您不要担心——”
“静子,我有事想对你说。”
“嗯?”
“我们离婚吧。”
静子眼前一阵恍惚,手扶着墙边高柜才差点没跌倒。而秋月正晴站起身朝她逼近,却没有要扶的意思,像一尊冰凉毫无温度的石像。
“您这是怎么了?”
“很遗憾……但这是母亲的意思。”
秋月正晴的视线缓缓扫过她平坦的小腹,静子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考虑,仿佛想起什么而突然开口:“您是打算把养在白山的私生子接回这个家来吧?”
“你怎么知道的?”
“多少有所耳闻。”
“……其实,这也是母亲……”
“我知道了。我会仔细考虑的。”
男人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仿佛妻子的冷淡反应在她意料之外。但他最终还是沉默着走出了房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留下。
随便找借口离开发妻,将花街的私生子与艺伎接回家中扶正,在这个时代的华族高层中并不少见,甚至习以为常。“毕竟是崇尚自由恋爱的年代嘛”,他们如此嬉皮笑脸地说道。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静子如此自我暗示着,端着造型精美的茶杯坐在丈夫刚刚坐过的位置上,那里还残余着热度。但那热度并不能慰藉人心,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直到喝完一整杯茶,她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离婚”之事的冷淡。这冷淡并非贤良式的顺从,更近乎事不关己的冷漠。强烈的自我支配着她从这桩貌合神离的婚姻中从容退让——仿佛她来到这个家、来到秋月侯爵府只是短期的做客而已。
必须承认的是,静子此时满脑子都是阳子的死讯。她第一次被自身的意志支配着,全身心地探究着妹妹死亡的真相,过分专注而忽略了旁人的想法。
数日后的《朝日新闻》早报社会版,刊出了“月见山庄谋杀疑云”事件一则。正如静子所预料的那样,真相被潦草地归于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待出阁的华族少女和娼妇殉情,光是标题就带着有望大卖的足够冲击力。但相较维护绫小路家岌岌可危的颜面,耸人听闻的事实并不重要。
得知这个消息时,静子刚与秋月正晴办理完离婚手续,回家收拾行李。宅邸内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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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侯爵夫人独自坐在一楼大厅里喝茶看报纸,静子则在房间里一语不发地指挥女佣将衣服与帽子一件件整理好,放进衣箱。
秋月时子抱着女儿,状似随意地走了进来。她怀里的彩有着和时子相似的耷拉眼角,懒洋洋的睡不醒模样十分惹人怜爱。但全身心投入在照顾女儿身上的时子并未显出任何疲态,反而因为爱意有了投注对象而愈发显出顾盼生姿的成熟之美,完全脱去了昔日的娇纵之气。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
“……我看到绫小路家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谢谢告知。”
“之后可以再叫静子小姐来吗?”
“……什么?”
“我说,如果之后有茶会或者宴席什么的……如果我邀请,您会来吗?”
“谢谢时子小姐的好意……如果有空的话。”
时子并未再多话,只是站在门边看静子完成行礼打包,一路将对方送上马车。两人隔着车窗简短地挥手道别,最后留给时子的是静子那仿佛终于解脱的释然笑意——无论家中其他人怎么想,绫小路静子还是彩名义上的母亲,她想。
在流言纷扰中,回到家的静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偶尔应时子的邀约出门赴宴。因为她的失败婚姻与阳子的死,绫小路一郎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变得脾气愈发暴躁敏感。唯一庆幸的是,有莲乃夫人侍奉在旁,她再也无需代行母职。
直至某日,她接到了来自警察署的一个电话。
“我知道了,谢谢您。”
静子放下电话,叫了一辆马车出门,先去附近的花店拿了早些天定的一束悼念花,白百合与绿菊扎成,式样大方简素。
但马车并未驶向绫小路家的墓园,而是来到了近郊的一处无名墓场。这里所葬的都是无法埋入家族墓地的孤苦无依者。静子压低帽檐悄悄走进墓场,在守墓人指引下踏上长阶,来到角落的一座新坟前。刚刚修葺不久,坟前的泥土还泛着湿润的色泽。
静子在碑前放下花束,用手帕拭去碑上的一层薄薄尘土,默默双手合十——尽管她内心深处还残存着对眼前埋葬之人的恨意,却丝毫未在面上显露。死者为大,她所做的也只有在这僻静的无人处道出那么一丝体面之下的真心。
“真子小姐,你带走了阳子,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但是,又忍不住有点儿羡慕你,是怎么得到阳子的心的?从前我不懂阳子,现在依然不理解。但你一定比我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对吧?”
“还有,你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坏女人。”
离开墓园的绫小路静子擦干了眼泪,平静地朝车夫说出了自己要去的下一个地址。
马车向西驶去,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来到了那所基督教辖下的养育院。不同于真子来时的荒凉,此时此刻养育院的铁门敞开,两个修女模样的妇人牵着一个走路晃晃悠悠的小女孩,在门边等候着远道而至的贵客。
马车的哒哒声由远及近,最终稳稳停在正门口。小小的青枝睁大了溜圆的双眼,好奇地东看西看。车夫打开车门,戴着黑色钟形面纱礼帽的贵妇人被小心搀下车。
修女们朝她点头示意,而静子一眼就看见了中间的小女孩那不谙世事的天真脸庞。女孩那澄澈的眼眸未经世俗污染,羞怯地朝她笑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静子那被冻僵的心涌起一阵酸苦,忍不住潸然泪下。